哇咧……芮涵差点又要跌下椅子。有人到妇产科散心的吗?
她反应过来后,试探地开口:“呃……你是想做产检还是……”以往,她可以猜出阿薰的想法,但今天,她完全摸不透她的思考方式了,好比开口说分手就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堕胎。”她沉痛地做了决定。
芮涵脆弱的心脏又被震撼力十足的两个字炸到。“你之前不是一直很犹豫吗?”怎么这会儿说得这么斩钉截铁?
“就是犹豫了这么久,才不能再拖下去。”紫薰鼻酸了,从和芮涵见面就一直压抑的泪意开始在眼眶中凝聚。
不是她狠心,而是基于现实的考量,不得不这么做。她才二十五岁,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倘若当上未婚妈妈,她无法想像要付出的代价。
“你不再考虑了?”该怎么说呢?她——方面不赞成堕胎这档事,一方面站在紫薰好友的立场,也不能看她未婚生子而误了往后的人生,实在很矛盾啊!
“再考虑下去,胎儿愈来愈大,反而更不好。”趁现在才刚发现,一切还来得及。
“那……你打算让伯母知道吗?”芮涵不安地问。‘听说堕胎就跟生孩子一样,很伤身体,需要好好照料调养,她从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知怎么照顾阿薰才好!
紫薰猛地抬头,像是听见外星语似的看她。开什么玩笑,妈妈知道,爸爸就会知道,想看她被打断腿吗?
“当然不能让我妈知道!”她的嗓音不自主地升高八度。
“喔……”自知问得有点蠢,芮涵讷讷地应声。
“你不用再费唇舌说服我,我已经决定了。”她的坚决中伴随着剜心刨骨的痛。
第六章
紫薰要求分手,程峙并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反而觉得浑身都不对劲。
虽然他告诉自己,紫薰只是一时负气,很快就能调整心情,再来好好谈怀孕的事。但是一天过去,等不到她主动来找他,他心神不宁,什么事都不能做,整个脑子浑浑沌沌的,不安极了。
说实话,孩子的来临对他而言是很沉重的压力。或许因为自 己是孤儿的关系,潜意识有某些观念和想法影响着他,所以在他看米,经营两个成人的感情都没有把握了,哪有能耐再多加一个孩子呢?
生育孩子是件重大的事情,需要从长计议,需要有周全的心理准备,而不是在这样意外、突然的情况下非接受不可……
程峙眉头深锁地静坐在客厅里,烟灰缸里满满的烟头说明了他有多心烦。
思绪翻飞,他就这么从月升耗到了月落,天空从灰灰的蓝变成了艳阳高照,茫然不知地又过了一晚,直到蓦然响起的电话将他飘忽的心神给唤回。
“是阿薰!”他恍如遭电击般,颓丧的神色——振,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向电话,途中还踢歪茶几、撞歪沙发,足见他有多心急、多在意。
他就知道,她只是负气……她这样爱他,怎么可能放弃他!瞧,才两天,她就知道自己是意气用事了……好吧,待会儿就当作若无其事,原谅她好了。
“喂!”口气里有掩不住的欣喜。
“呃……请问是程编剧吗?”来电者愣了一下,问得很疑惑,因为那口吻太热切,和程峙的冷漠是强烈对比。
“我是,什么事?”大失所望,他垮下脸,语气也沉了。
“来关心一下呀,这次新剧的结局你要写完了没?”她是近期和程峙密切合作的导演——文骞惠,两出极富好评的戏剧让她的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因此对程峙热络的程度更甚其他人。
“没。”他烦躁地蹙眉,懒得多说一字。
“那你打算最后让男主角跟谁在一起?”虽然戏才插了一半,却已经有许多观众在猜测追问,连演员们都很好奇,可惜结局还在编剧的脑子里,除了他,没人知道。
“还没决定。”这两天紫薰和他闹脾气,害得他无法安心把最后阶段给赶完。
“嗄……”文骞惠哀一声,显然很失望。
“放心,我会来得及交给你们。”他捏捏眉心,觉得好疲惫,没有—股安定的力量做支撑,忙碌仿佛变得难以忍受。
“我知道,我还想问你有没有——”“空”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的邀请就被硬生生地截断。
“我这几天很忙,剧本大概下星期才会完成。”程峙迳自说道,也顺势让她就此打住,别再提公事以外的事。
他不是不知道文骞惠对他有好感,但是他心里有了人,就不会再动其他念头。
“喔……那好吧,我就不打扰你了,保持联络,再见。”毕竟是有足够社会经验的女人,她听得出他的意思,于是识趣地画上句点。
吐了口气,程峙瞥向时间——已经快要下午两点,这一天都已过了一半,紫薰当真还不打来?
他们即使因为工作而没有天天见面,但每天至少都会有两通电话的,而且主动打电话的一定是她。说要让他考虑的那几天,由于下意识想要逃避,所以她没找他,他反而觉得松了口气。可这次不一样了,从不曾说过重话的她竟撂下那样的话,现在又过了四十五小时又五十四分钟而完全没有联系……意识到情况真的非常不对劲,程峙心慌了。
他捉起电话,拨紫薰的手机——
“您拨的号码未开机,请稍后再拨。”制式甜美却令人不耐的语音传来,程峙甩上话筒,未几,又不愿放弃地再拨,可相同的回应教他感到愠恼。
难道,她存心躲他?她说的分手是真的?!
生平第一次,他打到紫薰家——
“请问夏紫薰在不在?”因为是紫薰的家人,他口吻客气有礼。
“她不在耶。”夏母答道,心中暗忖这嗓音陌生的男人和紫薰有什么关系。
“请问知道她去哪里了吗?”没有追问他人行踪的经验,程峙的脸隐隐地发热。
“去哪里是不知道,但她是和芮涵出去的。请问你是哪位啊?”也不管对方知不知道芮涵是谁,夏母很诚实地回答,但终究耐不住好奇地反问他。
“我是……她朋友。”很含糊的答案,但程峙一时不知该怎么自我介绍,孤僻的性格令他不懂得如何热络的攀谈——虽然他心里掠过一丝这个念头。
“姓咧?”夏母不放弃,凭着女人的第六感,她直觉这男人与女儿这阵子的情绪低落有关。
“我姓程,叫程峙,不好意思再请问一下,她大概什么时候会回来?”硬着头皮继续发问。
“不知道,不然你打她手机。”呵呵,问这么多,一定不是普通朋友哦!
等阿薰回来一定要好好问一间。
“我打过了,她没开机。”
“那不然你留下电话,等她回来我告诉她。”夏母很热心。
“不用了,您跟她说程峙找她,她就知道了。”不明白自己在慌乱些什么,他话说得有些快。“麻烦您了,再见。”匆匆挂上电话。
不在家、不接电话,那他要怎么找她呢?
程峙赫然发觉自己竟除了拨电话,似乎就没有其他方式可以找到紫薰了。
蓦地,许许多多的问题争相窜出——
紫薰是什么血型?偏好什么颜色?喜欢吃什么东西?家里成员有哪些人……该死!他没有一项能明确答出。
反观紫薰,她知道他的血型——A型,常笑他怪不得个性宇宙无敌;晓得他颜色偏好黑与白,帮他挑选东西一定特别注意。他最爱火锅和川菜,尤其嗜吃水饺,所以她总会趁空自己包一些,冰在冷冻摩里让他随时想吃就有得吃;她替他将家里打理得有条不紊、关心他的健康、体贴他工作繁忙……
她对他全心全意,而他呢?
一问三不知,忘了生日、忘了约会、忘东又忘西,看他这个男朋友当得有多不称职。这样还好意思说自己有多在意她、多喜欢她?别说骗别人了,连他自己都怀疑!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豁然领悟,紫薰提分手,绝不单单只因为他对怀孕的事未表态,而是他对她的忽略已在她心头堆积出太多埋怨。
天!这一年多来,他为她做了什么?又带给她什么?
当他全神投注在事业上时,被忽略在一旁的她是什么感受?
当她得知怀孕,旁徨无助时,他是她唯一能依靠的人,而他却是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
这次她丢下分手的话,然后一反往常地完全不跟他联络,彻底勾起了他的自省能力,这也才明白,原来自己是有恃无恐,因为她对他好得毫不保留、爱得一心一意,所以他自私地利用她的体贴,懒惰地没有花费心思去善待她,让她独自忙着灌溉他们的爱情,却仍旧被他伤了心。
想起她最后离去时背对他的身影,似在谴责他的冷血无情,他就愧疚不已。
难道,真应验了“失去才知拥有的珍贵”这句话?
不,他们之间不该演变成这样的,他在乎她,也希望两人能一直走下去。他不是不接受孩于,毕竟那是她和他的骨肉,只是……太快了,他也会慌乱、也会不知所措,一时之间当然做不出合宜的反应。
不可讳言,他害怕她真的弃他而去……
倘若,孩子是挽回她的条件,那么,他无论如何也是愿意的呀!
意识到紫薰在心里的地位如此重要,程峙振作起来,打算凭着平时闲聊的片段,去拼凑出她家的大概位置。他决定要化被动为主动,亲自去紫薰家附近等她,让她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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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两天的大雨直到今日才停,久违的阳光张扬着它的热情。
紫薰坐在芮涵的车里,随着妇产科医院的接近,她只觉得盖顶的乌云愈来愈厚重,完全阻隔太阳的光明与暖意。
芮涵趁着停红绿灯的空档,看了看一直望着窗外的紫薰,突然觉得,昔日嘻嘻哈哈的好友脸上,那忧愁中带着坚毅的神情判若两人。
唉,爱情真是害人不浅哪!
“阿、阿薰啊,你、你别害怕,听说很快的,这几天你就多休息,我有空就带你去吃吃营养的东西。”芮涵安慰地握住紫薰搁在腿上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比她还要冰,连讲起话来都舌头打结。
哎,医院就在前面了,她愈来愈紧张,紧张的程度甚至比紫薰这个当事人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堕胎耶……压根儿没遇过这种事,可紫薰跟她那么麻吉,找她陪伴,她是义不容辞,只是……,心里真的毛毛的咩!
而且,虽然听说很快,却不一定0K啊,潜伏的危险可一点都不少,失败的例子时有耳闻,要是被衰神眷顾,遇上个庸医,赔掉生育能力还不算最严重,更甚者,一命呜呼都有可能耶……
“你才别害怕。”紫薰牵强地微扬唇角。若换作是以前,她肯定哇哈哈地嘲笑芮涵。
“我,我才没有害怕咧!”死鸭子嘴硬,她哪可能承认自己那么逊。
很快的,车子驶进诊所附设的小型停车场,她们下了车,一同进了诊所里。幸好紫薰事先挂了号,否则要等眼前排排坐的妇女同胞们轮完,可能都要晚上了。
“芮涵,我好犹豫……”紫薰幽幽地说,眼睛盯着一个个大腹便便的孕妇,脸上无不漾着为人母的光华,心中升起不确定的感觉。
“唉……我也很矛盾。”明白紫薰想询问她的看法,芮涵搔搔头,满脸为难。
“其实,这只能看你自己怎么决定,外人是不能干涉你的想法的。”攸关一条生命和她的未来耶,除了她自己,谁敢说话呀。
“我突然……想留下来。”她抚向尚平坦的小腹,觉得自己堕胎的念头好残忍。
“夏紫薰小姐请进。”正当芮涵开口之际,护土小姐正好从诊间探头出来叫唤。
紫薰忐忑地起身,手心冒汗。
“先让医生检查一下再说吧。”进门前,芮涵陪在她身旁安抚。
五分钟后——
“嗄?”异口同声的诧异惊呼来自两名下巴险些脱落的女人。
“可是、可是……”仍处在讶异之中的女人又做出不约而同的反应。
“坊间的验孕剂准确率是百分之九十九,但是使用方法正不正确也会影响到结果,你应该就是那百分之一吧。”医生由方才的问诊资料中得知她已私下验过孕,所以明白她们的“可是”是什么。
“那、那……”那紫薰是在“装肖仔”哦!芮涵已经说不出话来。
“那为什么我会想吐?”紫薰率先找回理智,向医生确认。
“你有去肠胃科看过吗?”医生用扑克脸看向她。
这,言下之意是……摇摇头,紫薰不敢再多说话了。站在一旁的芮涵翻了一个大白眼。两人都有同一个念头——挖地洞,带着对方一起埋起来。
“有可能是慢性肠胃炎,你转去肠胃科看看吧。”语罢,医生转向桌上的电脑萤幕,摆明懒得再理她们。
“下一位,小姐。”像暗号似的,看医生这举动,极有默契的护土小姐立刻叫唤下位病患。
要了这么个大乌龙,有自知之明的紫薰和芮涵赶紧摸摸鼻子让位,
两人连忙离开丢脸现场,一路上嘴里还不停碎碎念。
“走啦走啦,现在去找肠、胃、科、看、病。”拖着紫薰走向停车场开车,芮涵咬牙切齿地强调最后五个字。
“慢性肠胃炎当成怀孕,真是有够天兵了厂虚惊一场,紫薰自嘲。
尽管觉得很蠢,但比起如释重负、豁然开朗的情绪,丢脸算什么?
她不必再举棋不定,不必被种种的情绪压得喘不过气来,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令她高兴的消息?
“蠢毙了,居然搞错?!”芮涵啐念。“不过也不能怪你啦,突然一直恶心想吐,月经又都没来,当然会往怀孕的方向想啦!”当初是她先提起的,绕了一大圈才发现凸槌,她难辞其咎。
“说得也是。我向来是健康宝宝,所以根本没想到是肠胃出问题。”坐上车,系上安全带,紫薰给自己的迷糊找理由。
“要怪都怪那间药局啦,卖的什么烂验孕剂,竟然不准,还卖得那么贵!”发动车子,芮涵开始“牵拖”。
“两、三百块是小钱,重点是,它让我不得不正视和程峙之间的问题。”紫薰惆怅。
“去跟他说你反悔,不想分手就好了咩。”迳自解读成紫薰不舍分手,芮涵说得很阿莎力,开车上路的俐落操控也同样很阿莎力。
“你以为是办家家酒啊!”赏她一记白眼,落寞在紫薰脸上现形。
这次的事情,正好让她看清了程峙对感情不负责任的态度,而日积月累的怨怼在这个时候也变得愈加清晰,在彻底伤了她的心之余,一并提升了她开口说分手的勇气。
她不后悔。虽然觉得结束一段感情很可惜、离开程峙很心痛,但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被他的忽略一刀一刀地割着,倒不如趁此快刀斩乱麻,慧剑斩情丝。
明明有伴却觉得孤单的感觉太可悲,她不想再陷回那种患得患失、仿佛她一个人在唱独角戏的爱情里,她不要再辛苦地爱着,她相信无爱一身轻。
“有什么关系,任性是女人的权利咩!”噘起嘴,芮涵摆出大女人主义至上的拽样。
她完全不了解紫薰的问题症结不在于有没有怀孕,而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让她觉得疲累。
紫薰唇畔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思绪紊乱不已。
这场恋情当然有过甜蜜,但淡得太快,让她适应不良。
或许有人认为,一个专心在事业上冲刺的男人,不花天酒地、不拈花惹草,还有什么好刁;满意的呢?
然而,谁不希望被重视宠爱、被呵护关怀,但程峙,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