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下贱娼妇,没了就没了,值当个什么。我不过说句闲嘴,你倒着急上火的教训起人来了,外头倒还有两个千依百顺的呢,你若瞧的顺眼,只管收在屋里便是,我绝不告诉老爷太太一声。”
贾琏听得这话,不禁也动了气,只冷笑道:“有些事儿你自己清楚着,我不把窗户纸戳破,你倒也该收敛着些,否则,说不得是谁有脸没脸呢。”
凤姐听着,气性儿越发起来,只揪着贾琏道:“我可没什么不可见人的,倒想听听这有脸没脸的故事,看看究竟是哪本戏里唱出来的?”
贾琏眼底一片冰寒,只漫不经心的整整衣角,懒散道:“前儿外头院子的管事孝敬了你多少银子,要不要我给你报个总数儿啊?”
凤姐一愣,呆呆看着贾琏,突然尖声道:“你……你找人查我,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居然敢找人查我。”
贾琏轻轻一笑,不以为意看着凤姐笑道:“这府里还用我去查么,这是荣国府,你说凡有个风吹草动,他们能不报给我知道?别忘了,赖大一家子怕是还没出平安州呢。”
说了这话,贾琏也不待看凤姐的脸色,只开了柜子,自披了一件衣裳,便出去了。
留着凤姐在屋里,暗暗咬着唇,又是惶恐又是不安的看着贾琏的背影,狠狠跺了跺脚,只是心头一寒,将那弄权显威的心思竟皆收了大半,隐隐有些如履薄冰之感,萦绕不去。【 '
展眉便又是一月,尤氏虽在贾赦跟前碰了壁,但好歹从凤姐口中讨了个法子出来,她本是个灵醒人,先前那些求告害怕之举,无非是一时被唬住了,如今被凤姐一点,哪还有什么想不透彻的。
一回铁槛寺,便让人厚厚收敛了杨姨娘,又命了管事,去找了杨姨娘的父母兄弟来,只说杨姨娘感念贾敬,触柱相殉了,然后厚赏了杨姨娘的父母兄弟。
那些能卖女儿作妾的人,能有几个不眼羡银子,忙忙的便揣了银子,只给尤氏磕头道:“能上天去服侍老爷,这是姨娘的造化,不枉老爷素日待她一场。”
杨姨娘的父母一去,尤氏心头的石头便落了大半,剩下的无非是不知传没传出去的闲言碎语,尤氏一边儿让人去四下探听,一边儿使人将满寺的僧众都锁起来,一个接一个查问。
谁知这边还没料理完,那边已有人来禀,贾珍病了。
原来,贾珍失手害死杨姨娘之后,也不知是酒色过度,身体怯弱,还是杨姨娘冤魂不散,贾珍一合上眼,不是瞧见地狱鬼神张牙舞爪,就是看见杨姨娘在跟前走动,连惊带吓,不过半日,便病的面色蜡白,浑身无力,躺在榻上竟是连话都说不大清楚了。
尤氏唬得是又哭又骂,生怕贾珍就这么闭眼没了,她和贾蓉就真成了孤儿寡母了。
后来连请了几个太医过去,都只说是风邪入体,好在并无性命之尤,尤氏闻言,方才抹了抹泪,一边叹着自己守了活寡,一边让人到荣国府报信。
荣国府听闻消息,贾母已是不管事了,贾政原就为着贾敬去了伤心,再听得这事,越发不忍相见。
贾赦早为贾珍惹出的几摊子烂事心烦,如今听说贾珍中风瘫痪,且不说心中如何称愿,便是面上也不禁叹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只打发贾琏过去瞅了一回,送了些许药材也就了事了。
尤氏早知贾赦生贾珍的气,见着贾琏送来的东西,心里越发明了,只是贾珍这一病,尤氏和贾蓉要依仗荣国府的地方多了去,一时拉拢关系还来不及,哪儿好再计较旁的。
展眼便过了五月,贾赦的日子是越过越松活,王夫人被贾母以养病的名义关了起来,估计不到贾宝玉娶亲那天,是抛不了头露不了面了。
府里那些偷奸耍滑,中饱私囊的奴才也被他借着和赖大一伙的名儿全打发出去了,新进府的奴才虽有些不堪使,不过到底年轻面嫩,又有规矩章法管束着,想来只要贾赦和贾琏不发晕,是出不了像赖大那样的奴才了。
这些还罢了,最让贾赦开心的是皇帝总算将他无视了,他终于可以不用担心什么时候,再一道旨意下来,让他去抄什么奏折,献些什么东西,他老胳膊老腿的,才禁不起这些折腾。
过了八月,家学里那些子弟也下过场了,活是贾赦整治有功,这下场的学生里,竟一举出了三个文举人,四个武举人,当真是罕见的喜事儿,诸房亲友莫不来往相贺,热闹程度与贾赦进爵之日相仿佛。
贾赦已是懒散惯了,也不喜应酬,一应外务皆交由贾琏掌管,他却在屋里拿着个赤金琉璃的拨浪鼓,逗着小哥儿在榻上爬来爬去。
邢夫人在旁瞧见了,只嗔笑着说了句:“老爷也是,拿这么金贵的东西出来作什么,小哥儿如今还不知事呢,若跌坏了去,岂不可惜。”
贾赦一笑,只抱了小哥儿起来,一边把拨浪鼓摇了摇,一边儿说道:“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不过是件玩意儿,只要小哥儿高兴,再摔上十件我也不心疼。”
邢夫人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理会贾赦,只一心儿和王善保家的给邢德全挑起媳妇来。
这会子,也算邢德全运气好,武举居然中了,虽然只是末名,不过对于邢夫人来说,已经是心满意足了,至少邢家复兴有望了,其他的都是邢德全的责任。
眼下邢夫人最犯愁的是给邢德全娶个什么样的媳妇,才能把野到天上去的邢德全给拢回来。
贾赦见着邢夫人不回答,心里倒想起一事来,只使了个眼色,让奶娘抱了小哥儿出去,屋里的下人也皆散了。
见着屋里没人,贾赦方对着邢夫人道:“说来,如今我年纪越大越发没了精神,衙门里的公务虽清闲,但到底不好尸位素餐。如今祖上的爵位已进了,咱们家又连出了几个举人,我瞧着做不做这个官倒无关紧要了,心里头倒想递折子退下来,只是不知你的意思?”
邢夫人一听,惊了一惊,不过细下想想,却觉得贾赦说这话并不奇怪,贾赦本就是个安享尊荣的性子,能作这几年官下来,已是勤勉得不能再勤勉了,一时只忙说道:“老爷既这么说,想来已是定了主意了,我自是无二话的。”
贾赦听得邢夫人不反对,心里越发高兴,只忙忙又道:“那我明儿便递告老折子上去。说起来,我早计划好了,待得辞了官,咱们也不在家里住,在外头置个园子,我让下人仔细收拾点缀,咱们带着小哥儿住过去,若想琏儿和迎春了,再回来住几日,岂不自在便宜。”
邢夫人听了这话,不禁一盆冷水给贾赦浇过来,只嗔道:“老爷还说置园子呢,到哪找银子去,难不成用公中的银子,如今这境况,就算旁人不说,老太太也是要问的。”
贾赦微微一笑,只说道:“哪用公中的银子,买个园子能花多少银子,我又不是拿不出来。不但这买园子的钱,便是日后迎春的嫁妆,我也备了大半,何苦无事找事。”
邢夫人听得这么一说,倒也不再反对,只轻轻笑了笑。
话说贾赦这人隐忍了几年,如今一放松,倒越发显了本性,第二天一早便递了请辞折子上去。
通政使接了请辞折子,倒百般挽留了贾赦一番,奈何贾赦实在是厌烦了这官场里的是非,横也不对,竖也不对,他前世不过一个平头百姓,在这官场中周旋不住,还是早早激流勇退的好,省的被人构陷了还不知为什么。
通政使见贾赦去意已决,倒也不好再劝,只收了折子,命人呈递进宫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ps:谢谢jomwl书友的火箭炮,谢谢亲的鼓励,抱抱~
另外:如果我没睡着的话,应该还有一章~~~
结局
雨下的天昏地暗,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贾赦披着雨披,撑着把雨伞,在宫门外冻得哆哆嗦嗦。【 '心里不住暗暗叫苦,只埋怨的想着,为什么辞官还要觐见皇帝啊,为什么皇帝还要管辞官的事啊?
最悲催的是,为什么等他来了之后,才有太监告诉他,皇帝出宫去西平王府了。
下这么大雨,皇帝跑西平王府去做什么,就是联络感情,也该另选个好时辰吧。
想着,贾赦不觉往宫墙洞子里望了望,他好羡慕那些可以躲在墙洞子里烤火的侍卫啊,为什么他就要在这里傻站干站啊?
其实他很想过去,不过……贾赦看了看被雨淋湿的衣袖,横竖已经是这般样子了,还不如再站一阵,在皇帝面前博个同情呢。
贾赦正望着衣袖上濡湿的痕迹发呆,忽听见马车车轮的声音,贾赦方欲抬眼望去,便听得一个冷清的声音道:“你在这儿淋雨作什么?”
然后,一角车帘撩了起来,手端着酒杯悠闲靠在软枕上的皇帝,抿着唇漫不经心的看着贾赦。贾赦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看皇帝,只斟酌了又斟酌,方说道:“臣前几日递了告病折子。”
皇帝闭上了眼睛,过了好半天,方睁开来,打量了贾赦一遍,冷冷道:“告病?”
贾赦突然觉得身上很热,刚才那冻得浑身僵硬的感觉,都不翼而飞,额角也渐渐冒出些许微汗来。皇帝瞧着,不禁皱了皱眉头,只悠悠道:“上来罢。”
马车摇摇晃晃,车里静得可怕,安静的仿佛只能听见两人呼吸和心跳声,却谁也不曾开口。
贾赦正茫然不知所措,皇帝拿了一个棋盘并两盒棋子出来,慢慢开口道:“手谈一局,何如?”
贾赦一愣,刚欲推辞,只是一见皇帝的眼神,便止住了出口的话,贾赦看着皇帝的眼睛,默默点了点头,只是那一刹那,贾赦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伴随着雨声渐渐黯淡。
雨渐渐小了,蒙蒙的雨丝将天地渲染成一幅绝美的水墨画,殿中灯影随风晃动,檀香飘渺如氲。贾赦垂首站在一旁,皇帝半躺在榻上,皇帝不吭声,贾赦也不说话,一个合眼休息一个却低头看着地毯上的花纹。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轻轻的开口道:“外面的雨可停了?”
贾赦一震,只低头应道:“好像还下着。”
皇帝抬眼看了看贾赦,缓缓道:“你真要告病致仕?”
贾赦抬起眼,正视着皇帝的眼神,只暗自鼓了鼓气道:“圣上厚待贾赦,贾赦原不该乞休,只是贾赦自知能力浅薄,不足以……”
贾赦酝酿了半天的话才出口,便见着皇帝抬起头,笑容冷冷道:“每次我出宫,都会遇见你,你说奇怪不奇怪?”
贾赦怔了怔,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皇帝瞧着贾赦这般模样,只轻轻一笑,看着贾赦的眼睛,慢慢道:“而且每次遇见你,你都会很害怕,为什么会这么害怕朕?”
贾赦一滞,他是欲哭无泪,他倒是不想害怕,可是奈何控制不住身体啊,谁叫他刚穿越来没多久,就遇见皇帝废太子,杀人跟割草似的,害得贾赦一见皇帝,脑海中立马闪过满清十大酷刑的图片视频,让他不害怕都不行。
贾赦缓和了下僵硬的表情,努力挤出笑容道:“臣……臣不是害怕,只是……”
贾赦看着皇帝的眼睛,默默低下头,完了,他不知道该怎么编话了。
皇帝看着贾赦的动作,越发笑的开心,只起身靠近贾赦,冷冷道:“你不是害怕,只是不安,朕说的对不对?”
贾赦来不及细想,飞快的点了点头。
只是这头刚点下去不久,皇帝就轻拍了拍贾赦的肩膀,声音冷冷道:“朕知卿所想,卿所知朕所思所想?”
贾赦心中一动,不会是那个意思吧,一定是他误会了,皇帝这只是表现君臣相得,看来他辞官退休的事儿有希望了,贾赦想着,眼神无比清明的抬头看着皇帝,只说道:“这……臣不知。”
皇帝有些气馁的低下了头,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挥手道:“你且下去罢。”
烛影照在皇帝脸上,昏黄的光芒下是满脸的疲惫,贾赦看在眼里,突然心中一动,只觉皇帝虚弱的可怜,仿佛是困守在这一座盛世宫城的孤兽,寂寞冷清是缠绕在他身上的锁链,死灰般生命里,连嘶吼也不能随心所欲。
贾赦不敢再看,忙忙退出了宫殿,不知何时,原本停下的雨下的越来越大了,贾赦拿袖子遮着头,在雨中一阵狂奔,好像走慢了一步,就会被猛兽追上,撕扯粉碎。
次月。
“大老爷新置的园子,你们去过没有?哎呦,可是不一般,不说那地上铺着透亮的瓷砖,单那些花树都和咱们府里的不一样,收拾得可齐整干净了,晃眼瞧着,竟强过咱们府里不少。”
几个看花弄草的婆子趁着喝茶的工夫,坐在廊下闲话,一个青衣蓝衫的婆子的话刚出口,旁边倒茶的婆子便忙忙说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呢,是嫌没在二奶奶跟前挂号不是,要找死的法子多了去,何苦去惹那活阎王。说远的,赖大赖总管你是没瞅见,可那两个金陵奶奶,咱们可是时常见的,你要嫌日子过舒坦了,你就胡扯罢。”
那青衣蓝衫的婆子听了这话,不觉侧眼看了看,旁边阁楼上正拿帕子擦着福如东海百仙贺寿窗隔扇的两个媳妇子,当下打了个寒颤,只往脸上打了一下,忙压低了嗓子道:“是我多嘴。不过这赖大赖总管是怎么回事儿,嫂嫂们可告诉我一声才是,省的我犯了府里忌讳去。”
那倒茶的婆子听了这话,也不禁卖弄起来,只忙说道:“倒不怪你不知道,这里头碍着老太太,平日也没人愿意提,白招了麻烦不是。今儿我告诉你一声,你也学个乖。那赖大赖总管,原是咱们府里第一号得意人,他老娘是老太太跟前的旧仆,就是两位太太见了,都得给些脸面,他们家的小子打一落胎便放了出去,今年还得了府里的话,捐了个官儿,一家子再体面威风不过了。可惜这一家子都不是惜福的主儿,在咱们家呆久了,倒把这荣国府当成赖府了,在大老爷跟前也不知礼数。大老爷顾着老太太也没跟他们多计较,哪知这赖大竟是猪油蒙了心,认为老爷要夺他的权,竟和人窜通了要害咱们二爷,大老爷知道了,哪有不开发的。这不,前儿还有从平安州那边收账回来的管事说,好似在哪个街看见赖大了,破衣烂衫的混在街头揽活呢,啧啧啧,可怜呐。”
“我说怎么听见廊下嘀嘀咕咕的,还以为是鸟儿在叫唤呢,原来是几个妈妈在闲磕牙,什么赖家药家的,明儿我报了奶奶,家去了你们就自在了。”
平儿捧着个匣子从屋里打起帘子出来,看见几个婆子便没好气的指说了起来。
那几个婆子闻言,羞愧不已,只忙上前讨好平儿道:“我们不过说说,再不敢了。姑娘这是要往哪儿送东西?”
平儿听了,不觉一笑,只说道:“既有今日,何必当初。这事儿我暂且记下,若再让我撞见了,定告诉奶奶知道。”
说着,平儿又将匣子递给那些婆子道:“这是给兰哥儿做的几身衣裳,你们使个人替我给大奶奶送去。我还有事,要到别院里去一趟呢。”
那几个婆子忙接了匣子,一时又陪笑道:“可不知是什么事儿?要劳动姑娘过去,往日不是二爷亲去么。”
平儿一笑,只说道:“也没什么,只是今儿奶奶有些不好,二爷便让我过去瞅瞅,若没事再回来。”说着,平儿便一径儿出门上车往外头去了。
阳光的温度渐退,贾赦打了哈欠,伸了个懒腰,倦倦的从床上爬起来,睁着迷迷糊糊的双眼看了看,邢夫人又带着小哥儿出去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