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刚迈出客栈的大门,唐槿就看见陆书生被一个官兵模样的马脸男人拦在了大路上。马脸男的身后还跟着不少也是官兵打扮的男人们。
“——陆公子,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要是再让我们看见你妖言惑众,我们定会当场斩了你。这不仅仅是李大人的命令,也是离派使者的意思。夏侯公子能保你这个朋友一时,保不了你这个朋友一世。”
马脸男的话让陆书生的脸色很是难看。但陆书生脸色难看归难看,他的神情里倒是充满了不屈。
见状马脸男只是补上一句:“好自为之。”便带着人马离开。
“唉……”等马脸男和他的人走远了,陆书生才长叹一声:“仙者本也是肉胎凡体。为何却偏帮古神对付应是同袍的凡人?真真不公……”
陆书生叹完一抬眼就看见了客栈门口的唐槿和玄青。玄青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唐槿则是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那样拔腿就走。
大概是一旦一个人让另一个人不喜欢了,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都能让另一个人挑出毛病来,唐槿对陆书生的话实在是不敢苟同。
她昨天听下棋的老头儿说过仙者是修行飞升后的凡人,仙派则是这些飞升后的仙者为了培育出更多的仙者而各自开宗立派。说白了仙派就是像学校一样的地方,仙者们就是教师。
不同门派的仙者有不同的特质,每个仙派都会按照其特质寻找有资质的孩子进行教育指导,希望他们有朝一日能飞升成仙。白日飞升谈何容易?就算是上万人里也未必能出上一个仙者,所以无论是仙者、仙派还是仙派弟子谈及自己的身份都很是自豪、骄傲。
已经不认为自己是“人”,而是“仙”,看不起无法成仙的凡人的仙者们怎么可能认为自己和凡人是同袍?就算仙者还认凡人为同袍,这个世界上又哪里有谁就应该理所应当地帮助谁的事情呢?生物都是趋利避害的,仙者们会偏帮古神也是一个道理。
陆书生的话听在唐槿的耳朵里就像穷酸青年指着青年才俊说:“你为什么要帮那些富一代做事!你应该帮我才对!我们可都一样都是青年!”那样可笑。
无视张了张嘴看起来想说些什么的陆书生,唐槿与还愣在原地的陆书生擦肩而过。只不过唐槿还没走出五步远,一声撕心裂肺的女子哭叫声便传了过来。
“如意——!!!”
只见一名女子从街道尽头的民家里被人推搡了出来。那哭叫的声音就是那名女子发出的。
“杨氏!!你这个不是人的泼妇究竟把如意给弄到哪儿去了?!”女子指着将自己推搡到门外的高大妇人质问道。末了又哭着大声喊道:“如意!你在哪儿?!你在哪儿?!姨姨来了啊!姨姨来接你了啊!!”
“如意——————!!!”
第19章
女子的叫声实在是太过惨烈;以至于唐槿和陆书生都无法无动于衷。
“你别嚷嚷了啊。再说你嚷嚷又有什么用呢?”
被女子成为杨氏的高大妇人说着用力一推风尘满面、但看得出容貌十分娇美女子;女子马上朝后摔倒在了地上。
“你这么瞎嚷嚷得让多少人误会我欺负你们家如意啊。我对如意可是和对自己亲儿子没什么区别的。但是她自己长着腿,她要跑;我还能拦着么?就算我拦下了一次、两次,她不也会跑第三、四次么?”
杨氏说着不屑一顾地冲着女子啐了一口:“你姐嫁到黄家这么多年就只生了这么一个丫头,嘿,生完了没过几天就丢下孩子死了。黄家本是好心收留她这个克死了亲妈;让亲爹要多出一份嫁妆的倒霉丫头。你倒好;说得像我们黄家欠你们的一样。你要是真对如意好,你这个好姨姨倒也早些来接她呀。那样她也不至于自己给跑丢了。”
杨氏的这番话说得摔在地上裙裳都蹭了泥女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接着又是一阵青。女子浑身颤抖地想要反驳;却连声音都只能发出不成调子的颤音:“你、你……!!”
“娘,我饿~~”
一个扎着冲天辫、脖子上还戴着长命锁的小胖子跑到门口抓住了杨氏的衣裙直摇晃。唐槿只看了一眼就认出这个小胖子就是那天在街上抢小姑娘草蝈蝈的熊孩子。这熊孩子对他娘撒娇的口吻让跑来扶起女子的唐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好好~咱们不管这晦气的婆娘。娘回家给你煮面吃啊!”
杨氏用甜腻腻的声音说着在女子面前摔上了门,末了还落了锁。
“开门!开门呐!!还我如意!还我如意啊……!!!”
女子顾不上来扶自己的人是谁;她只是发疯似的冲上前去拍打着黄家的大门。发髻散了一半却仍在其他人的视线中哭喊着的她看起来既可怜又凄厉。
“姐姐、姐姐她就这么一个孩子……就这么一个孩子啊……!!”
泣不成声地哭着,女子绝望地从黄家的门前滑座下来,呜咽个不停。
“这位姐姐您别哭,别哭——”
同样赶上前来的陆书生说着急急忙忙地去掏自己的衣袋,想拿帕子出来。他的劝慰一个字都没被女子听进耳朵里。女子只是带着呆滞的神情望着黄家那紧紧闭起地大门,呜咽不止。
“姑娘,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歹唐槿的生理性别是女性,她太清楚让一个心碎的女人别哭要么只能让她哭得更伤心,要么就会被这个心碎的女人完全地无视掉。要让一个心碎的女人回过神来忘记了哭,只有让她把注意力集中在倾诉上面。
递了自己的帕子给女子抹眼泪,唐槿望着女子那和被抢了草蝈蝈的小姑娘有几分神似的脸,几乎可以断定那个身上有不少的伤、多半是长期遭到家庭暴力的小姑娘就是眼前这个女子在找的“如意”。
“我、我、如意——”
下意识地看向问自己发生了什么的唐槿,女子语无伦次地开阖了几下嘴巴。
“镇定一点。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那样我说不定能帮上你什么忙。要是你只顾着哭,你在找的如意可能就真的回不来了。”
唐槿说着用力一握女子纤细的手腕。
“——”
一旦明白了事情的轻重缓急,心中有了定论,女人在关键的时候是很坚强的。听到唐槿的话,女子倒抽了一口冷气,闭上了嘴巴。肩头不断起伏的她在陆书生那“您、您怎么能这么说话?!”的声音中逐渐冷静了下来。
“如意、她是我姐姐唯一的孩子——”
在女子磕磕巴巴的叙述中唐槿得知了女子姓风,闺名“香兰”。风家还算小有积蓄的家庭,只是受瘴妖、瘴魔肆虐的影响,家业败了不少。几个兄弟在父母死后也各自分家。把嫁妆的大部分都留给了妹妹香兰的桂兰只能嫁到竹邑县这种小地方来。
桂兰嫁到黄家来后多年不孕,后来终于怀上了孩子,黄家也欢欣鼓舞。可是在孩子诞生那天黄家人发现桂兰生的是个女孩,桂兰的夫婿更是勃然大怒。不仅对桂兰还有刚出生的如意不闻不问,还当天就请媒人来为自己纳妾。身体本就不那么结实的桂兰还在月子里就被黄家人当下人使,很快便染了病。黄家也不请大夫来为桂兰治疗,只是把桂兰关在柴房里自生自灭。没过几天桂兰就这么病死了。
桂兰的陪嫁丫头目睹了这一切。要不是这忠心耿耿的丫头带着如意,如意恐怕也没命活到十岁。今年这丫头的卖身契到了约,黄家便遣走了她。这丫头千辛万苦找到了已经嫁作他人妇的香兰,求香兰救救小姐的遗孤。其实不用陪嫁丫头求,一向敬重姐姐的香兰只是听了姐姐的事情后就已经决定要把姐姐的遗孤带回自己身边。为了接纳姐姐的遗孤,香兰与她的夫婿大吵了一家,随后一个人带着盘缠坐驿站的马车千里迢迢地来到了竹邑县。哪知到黄家一打听香兰才发现如意已经不在黄家了。然后就上演了刚才的那一幕。
唐槿真不忍心告诉香兰她昨天还见过小如意。要是香兰知道小如意昨天还在竹邑县内,自己与她一天之隔就这么擦肩而过,还指不定还要怎么哭呢。
“我、我去帮你找如意!”
陆书生早就红了眼眶。血气方刚的他拍着胸部说完就要去附近问有没有人看见如意。唐槿倒是一脸平静。
“……事情我都明白了。”
非亲非故,唐槿完全没有义务帮香兰些什么。现代人各扫门前雪的冷血冷漠唐槿不缺。可是这个世界里一没有警|察,二没有网络,三没有志愿者。衙门是不会放着正事去做去找一个十岁的小女孩的。能帮助香兰的社会机构不存在意味着孤身一人香兰能找到如意的机率是低到无限趋近于无。
而如意,十岁的她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大的样子,手臂上还有那么大块的青紫,可想而知她平时是怎么被黄家的人和杨氏对待的。不管她是不是自己跑出黄家的,总之如意这个孩子的体力和精神都应该接近极限了。她如果还在竹邑县内还好,就怕她已经跑出了竹邑县。野外对大人来说都是残酷的,这样一个孩子到野外去根本是送死。
唐槿无法对柔弱可怜、无依无靠的香兰视而不见,也无法对小如意的事情听而不闻。所以香兰和如意的事情她是管定了。
“玄青。”
玄青应声点头。
“去黄家查一下如意是不是真的不在里面。”
玄青无声地应了,眨眼之间身形便已不在原地。陆书生刚一抬头就把嘴巴张大到了能生吞鸡蛋的大小——玄青已无声地站立在了黄家的屋顶之上。身形灵巧如鸟雀,玄青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黄家的院墙之内。
“先生带香兰姑娘去客栈歇息吧。去找如意的事情交给我们。”
唐槿平静地对惊得呆住的香兰与陆书生道。她话音未落,黄家院墙内已有尖叫四起。想必是玄青的突然出现吓到了黄家的人。
“可、可是……”
陆书生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只见他心有不甘地结巴着想反驳唐槿。正好在这个时候玄青回到了唐槿的身边。
“不在。”
简洁明了的告知唐槿自己的结论,玄青补上一句:“没有任何属于女孩的物品,没有人血和尸体的味道。”
玄青的话让唐槿把自己所能想到的最糟糕的结论给划掉了,随之而来的是进一步的疑问:“烧成灰的或者是扔了的、剪了的物品都没有?”
“没有。”
玄青那斩钉截铁的回答让唐槿得出了一个结论:“要是如意自己是自己跑走的,黄家不可能这么快就能把如意的东西全部处理掉。……是黄家的人把如意弄到哪里去了吧。”
唐槿的话令香兰的脸色瞬间发青。看样子她已经想到了最坏的情况。
“如、如意她……是不是……被卖掉了?”
香兰看上去已经摇摇欲坠。她问这种话也不知道自己是想听肯定的答案还是否定的答案。
“多半不是。要卖黄家早该卖了,不会等到今天。牙婆、皮条客到一个地方只做一桩生意也不合算。再说最近这附近不算太平,牙婆、皮条客应该不会挑这种时期来。况且竹邑县就这么大一点儿,有没有牙婆和皮条客来过随便问个当地人就能知道。”
唐槿的话让香兰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对侄女的行踪越发没有把握的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从什么地方开始找起了。
“最坏的打算是如意被带出了竹邑县。昨天中午我还见过如意,也就是说如意最远也只不过会到竹邑县周围一天路程可到的地方。”
唐槿没有对香兰说如意或许已经死了。让人不流血而致死的方法很多,在尸体留下尸臭味以前抛尸黄家就不会有尸臭味存在。死人的东西若不值钱自然没人会想留着,那样也能解释黄家为什么一件属于如意的东西都没留下了。
留个永远都无法实现的念想给香兰远比告诉香兰她最不想知道的真相要好。再说世事无绝对,现阶段一切都还只是猜测。唐槿不会不负责任地随便得出一个结论。
第20章
香兰死活都要跟着唐槿还有玄青一起寻找如意的下落,唐槿见香兰心意已决便不再劝香兰——无论本意是不是出自于好心;勉强他人去做他人不想做的事情在许多时候只能取得反效果。
陆书生对唐槿的想法一无所知。他对唐槿不再劝香兰去休息、反倒是让香兰去找如意的决定颇有微词。不过就算唐槿强硬地要求香兰去休息;他大概也会在心中不满于唐槿的决定。原因无他;就像唐槿看他不顺眼一样,前一天被唐槿呛得灰头土脸的他也对唐槿喜欢不起来。
别人怎么想那是别人的事,唐槿无所谓。察觉到了陆书生对自己的作法颇有微词的唐槿非但没把陆书生的想法当一回事;还让陆书生陪着香兰在竹邑县内打听如意的下落。
唐槿的态度看在陆书生的眼里那就是颐指气使。不过纵使陆书生再有千般不满;他想要帮助香兰和如意的心情都是不会变的。唯一的问题是从小就受“男女授受不亲”的教育影响的他实在不擅长应付女性。哪怕是为了找人,要他陪一位女性走在大街上还是让他感觉怪怪的。
听陆书生强烈抗议自己的决定;知道陆书生又是因为介怀男女授受不亲”的唐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要不是时间宝贵;多一个人手多一份希望;她才不想理会陆书生这样麻烦的家伙。
于是十秒后;寻找如意下落的分组就变成了四人都各自分头行动。玄青去找守城人,顺便探查各个民家。唐槿到诸如宗庙、医馆这样的地方找寻如意。香兰和陆书生则是分别一个往东、另一个往西,向路人还有民家的主人询问是否见过如意。
要放到现代社会,唐槿要玄青做的事情算是标准地非法侵入他人住宅。可是除了这种方法之外唐槿还真没有别的手段能确定如意是不是被窝藏在了哪一间民居里。
“玄青,你去问守卫在这一天之内有没有看到人离开这个竹邑县。要是有,问清楚这些人的外貌特征、带的东西、出发的时间和去的方向。”
玄青点头。
“香兰,你没有见过如意,不知道如意长什么样子。你问别人有没有见过如意的时候不要纠结于形容或者是听对方形容如意的样貌外表。你只要问他们有没有见过黄家的小姑娘如意就可以了。”
一手按住香兰的肩膀,唐槿笔直地看进了香兰的眸子里:“我知道你不乐意再和黄家扯上关系,也不想承认如意是黄家的孩子。但是这里的人印象里只有‘黄家的小如意’所以你必须忍耐一下。找到如意才是最重要的事。明白了吗?”
香兰一怔,随后坚定地颔首:“嗯!”
“不管问了多少人,还有多少人没问。半个时辰之后所有人都必须回到这里。”
见玄青、香兰都点头应了,也不管陆书生死不是跟着点了头的唐槿道:“好了,走吧。”
唐槿话音一落,玄青便从原地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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