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这样封锁自己,因为子然在天国看了也会为她难过的。她要过平常人的生活,不让爸爸那么操心。
即使她有一天要嫁给一个共度一生的男人,她依旧会把爱留给子然。她的生命,生来就是为了爱他。他永远是她惟一的爱。
是夜,酷热难熬的夏夜。
温绿绮躺在床上,享受着冷气机用尽力气吹出来的丝丝凉风,却还是觉得热。
这个时候,她在想的人竟是她的上司赵世皓,干吗想起他来了?就只为巧合中一起看了场电影,刚好又遇上是场悲壮结局的电影,她哭得山崩地裂的时候,他给了她安慰、又把肩膀借给她依靠,她就开始想他?
相处了一年的时间,她竟发觉自己对上司有了好感,莫明其妙的好感。也许是因为每次在她最脆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总会出现在她的身边的缘故吧。
他的肩膀那么宽阔,给人安全和温暖。而她,竟然怀念靠在他肩头的感觉。
失眠又来困扰,这次的失眠不是单为子然,而是加入了自己对上司理不清的好感,她该如何是好?
夜更深,快凌晨一点钟了。绿绮拉开窗帘,发觉外面的天空很美。夜不再像刚才那样热,但她还是了无睡意。
不知赵世皓睡了没有?他说过失眠的时候可以打电话找他陪她聊天的,不过,那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不知他的承诺有没有保质期?
他可能已经入睡,那么,如此美丽的星空,他是看不到的了。
同一星空下的赵世皓,也正倚窗眺望着满天繁星的天空。今晚的星空真是好美,让人陶醉。不知她会不会又再失眠,像他一样仰望星空呢?
有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在天的另一边降落,又一颗划过天空,是流星雨。赵世皓惊喜地观看着难得遇上的流星雨。
电话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在这宁静的夜里显得如此的响亮和仓促。这个时候,会是谁打电话过来呢?看看时间,刚好凌晨一点钟。
“喂?”拿起话筒凑到耳边,他从不去费力猜测近在眼前的答案。
“你睡了吗?”电话里传来的是温绿绮的声音。她打算响三声没人接就挂掉的,谁知两声之后,就有人接了。
“没有。”是她,他终于等到她的电话,在等了三个月之后。难道对着流星想一个人,真的可以让相思得到回应吗?“你呢?还不睡?”
“我睡不着,想到你就打电话过来了,会不会打扰你?”也许是黑夜让人放松了所有的心防。
她知道她说什么吗?她知道她在说话的对象是他吗?她说她想到他就打电话过来了,那么,他有可能是她失眠的原因吗?她是因为睡不着而想他,还是因为想他而睡不着?这些只适合情人之间的暧昧对话,他们之间是不可以说的,因为他们只是朋友,朋友而已。
“不会,不用太客套。”他最终还是平淡地说。
“我看到流星雨了。”温绿绮转移了话题。
“刚好,我也看到了。”在他想到她能不能看到流星雨的时候,她看到了。
“今夜的星空很美,我还以为你已经睡了。”
“我看了。”如果不是因为想她,可能已经错过了。
“你有心事吗?”温绿绮问,他是不是在失眠的时候也起来仰望星空?
“有吧。”心事是有,但不知该不该向他诉说。
“有吧?听语气,你好像并不确定?”很少听到他说话是用这种语气的,他一向来说话行事果断坚决。今天怎么回事?她好像对他很了解似的。
曾经说过,经常做的事很容易养成习惯,温绿绮每晚打电话给赵世皓,在他的声音里入睡,不知不觉中养成了习惯。
他们的关系,像朋友,但又不纯粹是朋友的关系。有人说,男人和女人不存在单纯的友谊。但他们之间除了友谊的成分,似乎还有其他成分掺在其中,而这种成分,谁也说不清楚是什么。
这种界乎于友谊和非友谊间的关系,扑朔迷离地延续了两年。
第六章
又是夏季,两年之后的夏季。时间真是过得很快。两年的光阴,七百多个白天黑夜,眨眼即逝。
两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始终没有改变的,是赵世皓和温绿绮之间的关系。
他们像一对深交多年的老朋友,习惯彼此的存在,形成默契,经常有意无意地坐同一辆公车回家,有意无意地在同一间快餐店吃午饭。
他们之间,隔着一层如薄膜的无形间隔,好像只要不小心地捅破,关系就会像化学反应那样转化。他们找不到更好的相处方式,只好保留目前这种最安全相处方式。
两年了,赵世皓始终只敢站在友谊的边界看着她,不敢贸然地跨过她定的界线,怕她会避开他、远离他。
无法预测超越友谊间隔的后果,他只能把自己的感情小心地隐藏起来,像一个好朋友那样对她。
而温绿绮也已经从痛苦中走了出来,可以摆脱痛苦,快乐地生活。而这一切,都离不开赵世皓的帮助。
两年来,他一直站在她的身边,不远也不近地将距离拿捏得分毫不差。在她需要帮助和安慰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给予她温暖。她相信,无论她提出多么不合理的要求,他都会答应她,她就是这样相信,不知为什么。可他们始终都只能是朋友,因为他明明在她身边伸手可及的地方,可感觉却是那么远,因为他知道子然曾在她的生命中占有如此重要的位置,所以他们是不可能发生什么的。
“女儿,这里有张电影票。你如果有时间就去看看吧,别浪费了。”温树德把一张电影票递给温绿绮。他很高兴女儿能从悲伤中脱身出来,虽然不复往时的快乐,但至少不再忧伤。
她已经二十五岁了,好像没有再交男朋友的打算。她不会有独身的想法吧?自己老了,不可能看着她终老,如果有一天他也走了,她就是孤单的一个人了。他不愿看到没有人来爱她、关心她、照顾她,那样他死后也没有脸去见亡妻的。
他必须在他走之前、在他还能为她做点什么的时候,帮她安排好以后的生活,找个好男人来代替自己照顾她。她这么年轻、可爱,这么美丽,不可能一生只拥有一段爱情。这世上,还会有一个像子然一样好的男人给她爱情。
“好。”温绿绮接过电影票,又随口地问:“你哪里来的?”
“这个……有个朋友给的。”温树德被女儿一问,有点心虚地回答。
“哦。”温绿绮倒没有追问是什么朋友,怎么会送张电影票给他,只是随口问问而已。两年前的夏天,她去看了当时轰动全球的《TITANIC》,刚好遇上赵世皓也去看那部戏,他们的友谊,也是从那天正式建立起来的。
事隔两年,她一直都没有再去过电影院,现在有一部新片上映,而老爸给的电影票竟那么巧,是同一电影院、同一放映厅。
和她同样想到两年前一起看了那场电影的人还有赵世皓。赵世皓下班回来,母亲赵九菊十分愉快地向他出示一张明天晚上七点的电影票,那是两年前他和温绿绮一起看《TITANIC》的那间电影院,而且是同一放映厅,实在非常巧合,让他不由得想起了两年前的事来。
“哪里来的电影票?”赵世皓随口问问。
“有个一起打太极的朋友的女儿在电影院工作,她送的。”对儿子说谎,赵九菊非常的心虚,不过早已背好的台词倒也说得十分流利,没露出一点破绽。
“哦。”赵世皓没有多想地放进衬衫的口袋里。
“世皓,你有没有想过要娶老婆的问题?”赵九菊问三十三岁都还没有带过女朋友回家的儿子,别人这个年龄早就做老爸了,他倒是连女朋友都没有带回来过,都不知道儿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有。”赵世皓回答母亲的时候,脑海里同时浮现出温绿绮的脸。
“那你有没有女朋友,带回来让妈看看?”还好,有想过娶老婆,她多怕他回答说没有呢。现在的年轻人,思想总是很特别。
“没有。”赵世皓一面翻报纸一面瞥了一眼赵九菊。
“你也不小了,什么时候找个女朋友吧。”赵九菊坐近儿子,用商量的语气说。
“不急,慢慢来。”
“可我没有多少时间等了啊,”人老了,又多病,说不定哪天两腿一蹬就去了。
“妈,你干吗说这种晦气话?”赵世皓放下报纸,看着母亲。
“没事,说说而已。”赵九菊连忙摆摆手说,告诉自己不用太急,一切都安排了,就等着看结果,不知会不会一见钟情呢?呵呵……
赵九菊进房去睡觉,留下赵世皓一个人坐在客厅看着报纸发呆。报纸上的字,全部变得模糊;眼前看到的,全是她的容颜。
他在她身边,不知不觉地守候了两年多。他从不知道自己是一个那么善于等待的人。是的,他在等待她明白他的心事,等待她忘记子然,等待她表露出一点点对他的喜欢。这样,他就会结束等待,告诉她——他已经爱上她,爱了很久,问她是否愿意让他介入她的感情生活,是否愿意接受他的爱恋,是否可以让他代替子然在她心里的位置。
不,不,他不要代替子然,他并没有要和一个死去的人争宠的意思,他只是希望她能将子然放在另一个位置,并没有要求她忘却他。他渴望,他代替的不是子然,而是子然曾经的身份。
他已经快三十四岁了,人生能有几个三十四岁,如果没有爱上一个人,三十四岁或许没有什么感受,但他爱上了,他渴望能有一个爱人陪伴他走过以后的日子。或许他应该积极一点,努力一些。
但是感情不是单方面的努力就可以达到目标的,这个他很清楚,但至少努力过,即使失败,也该无怨无悔了。
第二天下班后,温绿绮吃完饭,就去看电影。
进去投映厅找到位置坐下来,电影很快就开映了。身边的位置空着,可能是有人赶不及时间来看吧。
电影已经开始放映,温绿绮全神贯注地观看着。
一股熟悉的气息传来,在这电影厅浑浊的空气里,那气息依然清新得让人觉得有如雨后森林的气息。
旁边的位置有人坐了下来。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又是他——赵世皓。不知为什么,温绿绮掩不住心中的喜悦,为这巧合而微笑起来。
赵世皓来迟了一点,不过还好,终究是赶上了。坐下来,他向后面的人点头致歉,放在椅子扶柄上的手不小心碰到右边看电影的同样是放在扶柄上的手,轻轻的接触竟带来熟悉的感觉。
转过头,发现他的秘书正含笑地看着自己。
“这么巧。”他压低声音说,为她的微笑而心醉心悸。
“嘘。”温绿绮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他的手臂贴着她的手臂,那样接近她的体肤,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同时因为她没有退缩避开他的接触,好像这样的接触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或许,她不在意?这个想法让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三十多岁的男人了,居然为不经意地触到一个女人的手臂肌肤而雀跃不已。所以说,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会逃不过爱情两个字的。
他不时用眼角的余光扫过她的脸,担心她会不会又哭泣,因为现在上演的又是一场爱情悲剧。
没有,她只微笑地看着屏幕,若有所思的样子。她坚强了。
温绿绮偷偷地看了好几次旁边的赵世皓,他的存在,给了她一种很特别的感觉。电影有些情节催人泪下,周围的女性都发出小声的泣声。但她没有哭,她学会了坚强,不知他是否发现了——两年前脆弱的她,现在坚强了。
他的手臂肌肤碰着她的,因为是夏天,两人都穿着短袖上衣,但没有人因为这授受不亲的接触而稍稍移开手臂,好像这是最平常不过的接触。
虽然说是炎热的天气,但放映厅里的冷气非常的强,有点冷。而他的体肤,那样温热地贴着她微凉的肌肤。温暖,总易令人迷恋。如果他们之间没有子然的存在,或许他们会发生点什么吧?温绿绮这样想。
可是,他们之间有子然的存在,他见过她为子然欢乐、为子然悲伤,他了解她对子然的感情深厚,所以,他们之间只能是朋友,不能发生点什么。毕竟男人很难接受一个为他知道的男人如此沉迷的女人。
在看电影的短短时间里,温绿绮发现,赵世皓不知何时进驻了她的心。他是一条蛀虫,能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蛀穿她封锁的心脏,进驻她的心房。她可能喜欢上他了。
这个认知令温绿绮猛地转头看着赵世皓,而刚好,赵世皓也正在看着她。四目交投,眼睛在黑暗里发亮,像是两束寻觅良久的光在一瞬间相遇。然后,接触的视线慌张地移开,重新投回到屏幕上。
温绿绮从不知道视线的接触可以带来如此的颤栗,让她对这陌生的感觉如此心慌,忙慌张地把视线调回到电影屏幕上,她强装镇定的外表下,藏着一颗跳得急促狂乱的心。就在那短短的一刹那的对视中,她发现了一件令她吃惊的事,她有可能爱上他了。
发现了自己的心事,本是一件快乐的事,可她却觉得如此的慌乱无措,因为她的心背叛了子然,她竟可能爱上了另一个男人。不知子然会不会怪她?现在她坐在他身边,不再是平常不过的事,突然而来的情愫让她显得局促不安。
电影情节又放到让人伤心的高潮,温绿绮不禁有点哽咽,但坚持不让眼泪流下来。二十五岁,学会了坚强,学会了隐藏情绪。
一只手臂轻轻地绕了过来,大掌停在她的右肩,轻轻地拍抚。
这男人,一直在注意她的情绪,如此的体贴入微,如此的小心翼翼,如此的毫无把握。一下子就让她的心变得柔软,让她感动到觉得自己可以义无反顾。
义无反顾什么呢?她问自己。
为什么她一直没有发现他总是在默默地关怀她、帮助她,总是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呢?是他带她走出了悲痛的世界,迎向快乐的人生;是他夜夜牺牲睡眠,陪她漫无天际地聊天,让她不再失眠到天亮;是他阻止她服用安眠药,让她免受药物成瘾的折磨。
他为她做了那么多,是否有一点点喜欢的成分呢?或者只是单纯地以一个上司和朋友的身份去关心她、帮助她?
偷偷地看着他的肩膀,她曾两次靠在上面,这时候她才发觉自己对他宽广的臂弯开始依恋。
他放在她右肩轻轻拍抚的手停止了拍抚的动作,但没有收回来,放任他的手去听从感情的指挥,搁在她瘦弱的肩上。这个时候,让理智见鬼去吧,只要她不抗拒。
电影落幕,观众都争着离场,一片混乱。
赵世皓跟在温绿绮的背后走出投映厅。人很多,挤来挤去的让他很想拉着她、把她保护在怀中,不让路人碰到她,可是他不敢。
急于离场的人把一前一后的赵世皓和温绿绮隔开,看不见彼此的身影。
温绿绮出了投映厅,回头竟然没有看到赵世皓,心里竟有点失望。她以为他会一直跟在她后面,他或许只把她当朋友,要不然在如此拥挤的场所里,也不会不伸手扶她一把。
他应该还在里面。温绿绮没有回家,站在出口等着。
她不见了,人群把他们隔开了。她会否已经自行离去?赵世皓走出投映厅的时候在想。
抬眼四处张望,希望可以看到她。然后——
两束寻觅的视线在空中交会,刹那间明白,谁都不会先走掉的,彼此都在等待对方一同走。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最自然不过的习惯。
“走吧。”赵世皓来到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