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人鱼一族,还有谁比白纤情更了解?对霓裳仙子的条件,他无法拒绝,为了练无邪,他必须去寻这群异族。
而在南离洞府,梧桐木顶,一个凝幻似真的火红身影,盈盈立足,望着天空喃喃道:“这是最后一劫了,得天之助,真能依靠这小家伙化去这一劫?”她的声音仿佛在扪心自问,仿佛又在怀疑。
忽然又听她一声惊呼:“啊,好像有什么忘了告诉这小家伙……到底是什么呢……”
想了不知道多久,她轻哼一声,放弃道:“忘了就算了,反正这小家伙不可能抗拒本仙子的条件。”
语罢,她整个光艳的身影化作漫天火雨,爆散了一天。
凤凰城,南疆第一大城,乃是九黎族十八峒七十二寨外唯独一座可比大汉国城池的古城,位于八千里云梦大泽第一大湖泊——云梦湖畔。
这里常年云聚了东南的乌白两大蛮族,以及赤水流域大大小小百越、百濮族等群的行商走卒,是各峒各寨蛮族以货易货的集散地,同时也是南疆首屈一指的繁华所在。
与大汉砖瓦结构的屋舍不同,南疆气候湿热,蚊虫毒蛇甚多,以南疆第一大族九黎族为表,要么深居高山峒寨,要么于江河湖泊结寨而营。
凤凰城比邻赤水支流沱江,半傍云梦湖,背依凤凰山,山水连成片,市寨多以由木柱作架,以纵纵横横的杉木板作壁,支撑起充满蛮族风情的吊脚楼。
壁连着壁,檐接着檐,悬挂在高高的河壁上。
连同木楼后面的青山,倒映在沱江清澈的波光里,那和谐、淡雅的意境,只有从水墨画中才寻得见。
杨真来到这个久负盛名的城寨已有数日,他那日离开位于云梦大泽的南离洞府后,前思后想,还是打算觅一个安静的所在,静修几日,将自身道体状况摸清楚。
白纤情仍旧在深层次潜修,他得从凤凰城入手,打听关于人鱼一族的线索。
他也在担心一件事,关于那个可能与同门师兄乐天有关的消息,他相信以那小子的脾气,若是活蹦乱跳,定不会安分守己,他选择这里也未尝不是有撞运气的想法。
这几日,他已经渐渐从重塑肉身、恢复法力的振奋中平复了下来,在一个客栈住下。一个落日霞光齐飞与碧海连天的美景时刻,杨真走入了喧嚣渐熄的街市中。
在形若血脉、串连大小街市的青石板古道上,沿路都是行色匆匆、赶场回乡的各族蛮人。
在城寨中最大的城北墟市中驻足了一会儿,杨真正打算离去,突然注意到人群中一阵骚乱,原来有一只火红的泼猴,在街头巷尾乱窜,时不时东抓一把,西抓一撮,把沿路地摊搅得乌烟瘴气,许多货主不住吆喝追打。
转眼,那只泼猴就窜到了杨真附近,他乍一瞧,赫然发现那猴子有些眼熟,定睛一看竟发现那猴子有六只耳朵。
“六耳!”他不禁失声喊道。
风声忽响,正玩得起劲的泼猴耳朵灵通,一下子就听到了杨真的喊叫,它方要从屋檐上闪过,似乎突然有了惊喜的发现,一个倒挂金钩,晃晃悠悠吊在街头屋檐上,翻着怪眼,顽皮地瞧向了杨真。
一人一猴,大眼瞪小眼,就这么高低对视。
“吱、吱吱——”泼猴猛然两眼发直,尖声欢叫,“嗖!”一声扑了下来,堕在杨真怀里,一双爪子不停地撒泼,怪叫不迭,状极亲热。
后面几名不依不饶的好事蛮人,发觉有异,停下了追击的脚步。
杨真好不容易安抚下六耳猕猴,一把将它从身上拧了下去,问道:“六耳,你怎么会在这儿?”
“吱——”六耳原地蹦了蹦,怪叫着拉住杨真衣襟,挥爪指引向了集市南面云梦湖畔方向。
眼看一人一猴就要离去,一名身着猎户短打、满脸横肉的蛮汉,大声冲杨真嚷叫了起来,他手别在腰带牛角刀上,一脸煞气,身旁几人听着渐渐面上也有了不善之色,远近蛮人都瞩目在杨真身上,露出浓浓敌意。
也难怪,南疆大荒军在青丘以北的广袤平原上,与大汉军队杀伐不断,烽火连天,呈现胶着状态,凤凰城虽是在南疆深腹,但大批九黎族青壮,仍旧在源源不断地被征调北上。
杨真一身汉人打扮,这几日自然少不了敌意和排斥的目光,幸好这里有不少吴越行商来往,才勉强能行动自如。
杨真这几日已熟知蛮人脾性,冷目一扫,众蛮人齐齐心头一寒,甚有一两人受不住跌退了两步,待众人回过神来,一人一猴已经远去。
晚霞洒在寨楼林立的湖畔上,烟霞如纱笼,零星的渔舟荡着潋滟的波光晚归,一阵甜美蛮族歌声在湖泊上飘荡。
一条小舟船头,屹立着一个放浪形骸的赭发青年,手里提着一只斗大的酒坛,不时仰头往口中灌,酒水洒落在敞开的红袍衣襟上。
而船尾则有一名九黎少女在摇动船橹,湖面上的歌声,就是从她口中飘出,她唱着,痴痴的目光不时瞄向船头,看着那条红得发烫的身影。
小舟很快停靠在一座凤凰城边廓,一座僻静的寨楼前小堤上,少女开始忙着打理鱼篓,一脸欢快笑容,显然收获颇丰。
“阿天哥,今天打了几尾白甲鱼,可以给你换不少好酒了。”
“啊……是啊,今天运气还不错。”赭发青年随手将空坛扔进湖中,荡了两圈,咕隆沉入水中。
那少女笑着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是呀,也真奇怪,每回跟阿天哥一起出去,都能打不少鱼呢。”
“等过几天,阿天哥带你去云梦湖更深的地方,抓几只千年老龟给你看看。”
“好啊,这么说,阿天哥还会在阿嘟家里住一阵了。”少女一声欢呼,一脸潮红,跟小云雀一般,兴奋的不得了。
忽然她又有些担心道:“云梦湖深处会很危险,容易迷失方向,阿爹都不敢轻易深入呢,还有啊……老人们都说云梦湖是巫神和凤凰待的地方,不能冒犯呢。”
“有阿天哥在,上天下海都不用操心,你阿天哥本事大着呢,呵呵。”
少女一脸崇拜地点了点头,她擦擦额头细密的汗珠,望向吊脚楼附近,又道:“咦,阿天哥,你那猴儿上哪儿去了?可不要让人给抓了。”
赭发青年心不在焉地帮手提下大鱼篓,听到少女话,摇了摇头,嘿然道:“那泼猴机灵得紧,等闲人抓它是自讨苦吃。”
突然他目光落在了寨楼不远,一道红影嗖声闪了出来,直扑向了他。
“小六,今天又打到你最爱的胭脂鱼了。”少女见扑上赭发青年怀里欢腾的火猴子,欢欣雀跃地招呼道。
出乎意料,猴子对少女手上的鱼篓,并没有表现出往日的热情,而是一个劲儿拉着乐天,指引向吊脚楼后。
一名蓝袍青年出现在赭发青年和少女眼中,来人长身逸发,清俊的面上,浮现着淡淡的沉郁,看上去约莫二十上下;他看到赭发青年,一脸欣悦快慰。
赭发青年本一副倦怠闲散的光景,脚下轻浮,却在看见来人后突然石化,似乎活见了鬼一般。
两人凝视片刻,一阵莫名的喜悦激荡在他们之间。
第八章连袂
“你小子怎么会在这儿?〃
“乐师兄久违了.”杨真神貌含笑,从枫木后转了出来,微微屈身,特意打了个稽首.
“你…”杨真这动作引得乐天一怔,“好小子!”他反应过来,笑骂着扑了过去.
两人这番重逢彼此都是大为欢喜,连六耳猕猴也被感染一般,欢欣鼓舞地绕着两人上窜下跳.“阿天哥,你们认识?”提着鱼篓,跟到楼脚下的九黎少女明显感到了被忽视,有些闷闷不乐.乐天放开了杨真,挥手道:“走,找个地方叙叙话,师兄有好多事想问你呢.〃
在凤凰山一座临湖山头上,久别重逢的杨真和乐天两人并肩躺在一块摩崖上,沉缅在暮色的湖光山色之中.大约用了半个时辰,两人才将各自别后情况交代清楚.
原来乐夭当初下昆仑山后,一路南下,进入沪州地界,在南疆蛮族部落之间游历,之后到了云梦大泽,机缘巧合下,竟让他闯入了云梦深处的南离岛.
不知天高地厚的他给凤凰布下的禁制重创,仓皇而逃,好不容易才捡回了一条小命,随后又是连番惊险遇合
乐天本以为他的经历够精彩非凡了,但一听杨真说来,立时黯然失色,当听到杨真奇迹般地重塑道体、法力尽复时,更止不住地为他高兴.
暮色笼罩云梦,云烟再次从大地中钻了出来,山下凤凰城内点点灯火,宛若天上的星光堕下凡尘,镶嵌在了青黑的湖泊上,两人吹着晚风,神舒意畅,意犹来尽.
“这么说,你跟巫门也结下梁子了?”杨真皱着眉头间.
“那群活死人把我困守在一个洞窟巫阵里,要不是有个女人暗中给我指明出路,我只怕麻烦大了.”乐天眉宇间透着几分突气和寒意.
“你说的那个岛,定是黑巫和尸巫所在的黑沙岛,那里怎么会有女人助你,你可知道她是谁?〃
乐天嘿嘿一笑,翻身冲杨真道:“那女人声音倒很好听,简直迷死人不偿命啊,有机会师兄我一定要好好报答她.〃
杨真直起了身,笑骂道:“你小子死性不改.〃
他沉思了片刻,又大惑不解道:“巫门多半以为我丧生了,倒是你… … 巫门既救了你,又怎么会对你下手?〃
乐天舒展着手臂,伸了个懒腰,跟着爬了起来,他甩了两下手,满不在乎道:“管他呢,有咱门哥俩儿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昆仑派何时怕过他巫门小道?〃
杨真淡淡地笑了笑,声音中透着一股自通道:“巫门我倒不担心,只是这云梦泽的人鱼遗族藏身之地,只怕要落在巫门头上才有线索,少不了跟他们打交道.〃
乐天一把勾上杨真肩膀,挤眉弄眼道:“杨小子,万里迢迢拼着命来找什么解药?你不会跟那姓练的丫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吧?〃
杨真一把甩下他的手,转头笑着探究地道:“我还没间你呢,你怎么大摇大摆待在凤凰城,那叫阿嘟的蛮族小姑娘又是怎么回事呢?〃
“阿嘟是谁?”乐夭故作惊奇道.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杨真还记得那姑娘在乐天离去时不舍的目光.
乐天脸皮厚极,挑开话题道:“不如等我调养几日,就陪你再去那南离仙府,我乐天就不信邪,斗不过那什么霓棠仙子!〃
“调养几日?”杨真有些诧异,他这才留意到乐天脸色近乎病态的红润.
乐天摸了摸鼻子,老大不服气道:“那凤凰仗着天火真身和上万年道行,若不然我乐某人加上一头麒麟本神,哪会怕她?〃
说着他却抬了抬手臂,嘿然道:“不过她那天火倒真不是盖的,比小午午不成气候的先天真火强多了,我身上还压制着几分毒火没有炼化呢.〃
“你小子有伤在身怎么不早说?闲话休说,让我看看.〃
“不妨事,过个几天就能炼化完功,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我乐天怎么也是堂堂昆仑峰会第一… … 咳,咳。。。。。。”
乐天胸脯拍的啪啪作响,不料一下子气血逆转,一脸如火烧般光芒不定,袍服激荡,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杨真看了大惊,却不知如何入手帮他,待了半刻后,在他提心吊胆之下,乐天终是平复了下来,脸色趋于平静,只是头上隐隐有白雾蒸腾,显是运功到了极致.
“找个清静的地方,我试试能否助你.〃
“那哪行?你与师兄体质不同,那天火在我体内爆发死不了人,要是一个不慎,只怕会连累你小子……”
见乐天左推右辞,杨真大怒:“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婆婆妈妈了.〃
乐天被吼得一呆,半晌摸着鼻子呐呐道:“那好吧,就让我看看你小子道行到底有多大长进.〃
云梦深处,灵蛇岛.
灵巫腹地所在一间清幽的石室内,巫后静静地盘坐在堂心,一手持杖,神态虔诚娴静,半晌她睁开了明亮深幽的眸子,望向了石室门庭处,一道高大的黑影悄声无息出现在那里.
“你来了.〃
“来了,有结果了?〃
巫后白洁的双手收归袖内,微微顿首,神情‘活淡道:“天巫计画已然失败,本后想间一句… … 尸巫难道还要无谓的坚持下去?〃
来人掀开斗篷,露出一张灰白惨败、坚冰般冷酷的老脸,正是屠方大巫师.
他盘坐在巫后对面,凝声轻缓道:“失败?不……天巫计画已是大功告成,只是阴差阳错下让昆仑派那小子得了便宜,只要有一线机会,本巫就不会放弃.〃
“黑木长老已为本后讲清了情由,当时事情大有蹊跷,只怕冥冥自有天意,我巫门诸脉这近百年来为此元气接连重挫,怎可再轻易树敌?〃
“老夫冒天下之大不韪,逆天行事,取十万生魂启动五彩石封印,纵有天谴,老夫也无所畏惧.〃
“本后近日反复推算,心神不宁,深感此事天机暗藏,不可轻举妄动,否则本门只怕将大难临头,万古基业有不保之虞.〃
屠方狞目神光闪射,斩钉截铁道:“天巫术就算毁之,也绝不能让旁人得去!〃
巫后凝眸深注屠方片刻后,淡然道:“屠师弟求的究竟是本门四脉合一,还是求那天巫道?〃
屠方抬起锐目一眯,“老夫绝无私心.〃
“天兆现世,数干年未闻,唉… … 只怕是祸非福啊.〃
屠方神色坚凝,淡漠道:“若有差池,一切自有老夫一力承担,灵巫神卜无方,老夫只需知道,他是否仍旧存在这个世上就够了.〃
巫后叹息一声,垂首半晌道:“他仍在云梦千里,安然无恙.〃
末了,她补充一句:“数日前卜象才有结果,之前他被人以神通禁制,似不在三界之中.〃
屠方听罢,面无表情,飘身而起就要退去.
“屠师弟.”巫后叫住了他.
屠方停住身形,屹立如山,默然静候.
“待本后再见那孩子一面,再说如何?〃
屠方一正斗篷,闪身消失在石室门口,前方只剩下灰暗的角道和似远实近的水瀑声.
室内传来一阵深深的叹息.
清晨,笼罩在迷雾中的凤凰山上,在一处山头上,隐约有一团火光狰狞跳跃,细看了,却什么也寻不见,只有湿重的雾气.
周身澎湃的热力不住增强,几若在一个不住添柴加薪的丹炉内,杨真送入乐天体内的法力渐渐开始反弹,沿着他抵在乐天命门上的
双手逆袭回来,以他重塑后的奇特肉体,也难以承受那真火的灼热.是时候了.
杨真暗叫一声,他收回法力的瞬间,为大团红炽火焰包裹的两人,砰一声分离了开来,火焰炸裂成万道火光,冲击向周围的无形禁制,转瞬消融在空气涟漪之中.
禁制消失,四面八方拥挤而来的雾气,转瞬炎炎蒸腾而去,清出一片明朗的山坪,露出山头原貌.杨真不管乐天,自顾调息起来.
他耗费大半夜工夫助乐天炼化体内天火余毒,怎奈那天火暴烈强横,尽管他功力在一番奇遇后,不但恢复,且有了难以估测的突飞猛进,仍旧是损耗一空.
他虽仍旧来把握到体内发生的变化,但就他现在使用的昆仑派心法,比以往更见圆通,已达生生不息、造化无穷的境地,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抵达了什么样的境界.
只消盏茶工夫,亏耗的法力在周遭无穷的先天元气下,迅速补充了回来.
他知道,他真的重生了.
收功睁眼,双目神光如电,昂然起身,卓立山崖上的乐天正好望了过来,两人眼里同是欣悦,两人心中都充满了纵横天下的胸臆.
他们不约而同地仰天长啸起来,声浪直冲云霄,击穿万里云雾,传到云梦深处.
霞光灿烂的茫茫云海上,一金一红,两道遁光并行穿梭在云浪中,两人正是驾着法宝、前往巫门的杨真和乐天.
“乐师兄,你究竟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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