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它终究还是来了!
“周汇聪。”年轻的小护士到了他。
也许因为周汇聪有了心里准备,他坦然地走进医生办公室。
“周汇聪是吧?”老医生推推眼镜,打量着他,“你家属没来?”
“嗯。”
“唔,最好能……”
“您说吧,我是孤儿,放心,我能承担。”
“这样啊。”老医生没继续说下去,只递给他检查报告字迹很是潦草,唯独“恶性脑瘤”四个字那样清清楚楚。戴着黑框眼镜的老医生看着年轻的他无奈地摇摇头。
冲出医院的长廊,周汇聪脑中像被掏空了般,他冷冷地笑了:恶性肿瘤,来得正好,就在自己不知道如何走下去的时候,它来了,不留任何余地!
犹记得一周前,自己放下所有的自尊去找华逸柏,求他把子珊还给自己,给自己一个机会!华逸柏狠狠地教训了自己:幸福不是乞讨来的!子珊更不是物件,可以归还!周汇聪当时的心里根本听不进这些话,他以自杀威胁华逸柏让他去做伴郎,甚至发誓如果不能扭转子珊的心意他会自动消失。华逸柏为了稳定他的情绪才答应了他。
原本夺回子珊的心意土崩瓦解。事到如今,真的不需要了,既然给不了她长长久久的守候,那就趁早撤退。
推开门,浓烈的油漆味扑鼻而来。周汇聪没有开灯,径直走进去。开不开灯无所谓,一个人心里的灯灭了,周围再怎么亮眼也不会看得见,更何况他是一个即将要失明的人。这是一间才付了首款的房子,但已经用掉了省吃俭用蓄下的钱并奖学金,他自嘲般地笑了。买它是为了不让子珊在S城变成房奴,现在看来,这间房子已毫无意义了,华逸柏可以很轻松地给她更好的!
笑到眼泪流出来,他沿着墙角瘫坐下来。清冷的灯光偷偷溜进来紧抱着他,算作安慰?空荡荡的房子,他曾坐在阳台上想象着由他俩亲手布置的房间;他曾摸着小小的欧式炉台,憧憬着两人围着它烤火,帮她搓已经老得皱皮的双手……
想着些干嘛?这些事情只有跟心爱的人做才会感到幸福,在子珊心里,自己并不是!
周汇聪揩干眼角的泪水,擤擤鼻子,掏出手机拨了家里的电话。
“喂?”
“妈。”他轻轻地唤着这个能带来温暖的名词。
“汇聪啊?怎么了?”沈馨薇的声音也很轻,她知道儿子此刻内心的痛苦。
“妈,没事。有点感冒。”听到母亲的声音,他的鼻子再一次变得酸酸的。
“汇聪啊……你,对于子珊的那些报道……”沈馨薇想安慰儿子,但又怕出着他的伤口,也变得犹豫起来。
“妈。”周汇聪觉得自己变得太矫情了,只是想听听母亲的声音,喊喊他。
“傻孩子,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嗯……妈,我没事的。你早点睡啊。”
“哎,有空回来,妈妈想你了。”
周汇聪迫不及待地要挂断电话,但还是听到妈妈的呼唤。丢下电话,泪水已经完全不能控制了,摸出衬衫口袋里的字条,上面的每一个字母和汉字都刺痛了他的眼球。
朦朦胧胧的,周汇聪眼中的光线又暗了下来,瞳孔急遽扩张,什么也看不见。脑中剧烈的疼痛感让他咬破了嘴唇,腹中秽物翻江倒海的往外涌,难受急了,他把头往墙上撞,一下,两下……如闷闷的编钟声。
窗外飘起了小雨,细细碎碎的,透着寒意。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冤家路窄
夜色中,一个穿着雨衣的人顶着风奋力蹬着三轮车。
“大叔,有没有看见一个女孩子,她……”一个寻寻觅觅的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急切嘶哑的嗓音。
躺在后面油纸篷里发抖的子珊听出了是华逸柏,一颗心都要从嗓眼里跳出来了。她使劲地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滚开。我赶路呢。”那个粗鲁的声音,其实他调查儿子的时候注意过华逸柏,只是这样的雨天让他没认出眼前的就是三儿的情敌。
“不好意思。”一个深深的叹息。
三轮车继续“咯咯”地向前行驶。
应该没人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过华逸柏吧,子珊想着,鼻子酸酸的。
华逸柏向前走了几步,一股莫名的力量指引着他折回头。“子珊,子珊……”他四处唤着,或许已经喊了很久,声音很轻,很弱。突兀地,脚下好像碰到什么东西。他低下头,煞白的灯光下一个人蜷曲着身体侧脸躺着,双手被粗麻绳反绑着,着一身已经被淤泥和雨水浸染的礼服。
“子珊,子珊……”华逸柏双腿一软蹲下来,抱着湿哒哒的子珊,她的额头、鼻翼处有着斑斑血迹,还有手臂上大块的淤青。检查着她身上的累累伤痕,他小心翼翼地撕开她嘴上的胶带,解开她手脚上的绳子,脱下外衣裹在她身上,然后紧紧地抱起她,泪水夹着雨水滚下来,都怪自己没好好保护她。
雨越下越大,打在身上麻麻的。
“真的是你吗?蘑菇先生。”她微笑着,右手轻轻拂过他的眼睑。
“是,是的,蘑菇小姐,不要睡,我带你去医院。”正焦急拦出租的华逸柏看到子珊微睁的眼睛,激动地说。
“我没事,你不要难过……我就知道你会来的。”她的声音有些虚弱,懒懒地伸出双臂牢牢地套在他的脖子上,“你逃不掉了……”
“我不逃……”他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她的额头,“你的额头好烫。”
他明显感到了她不停地打着寒颤。怎么办?出租不停,没有公交,手机也摔坏了,根本打不出求救电话。公交站台上,他放下子珊,让她靠在广告箱上。迎着开过来的私家车,正对着耀眼的车灯站着,他决定冒个险。
“找死啊,不想活啦!”紧急刹车,一张熟悉的面孔探出窗口。
“金总,拜托你送我们去医院,好吗?”华逸柏低声下气地请求道。那人是叱咤S城商海的M集团老总金天泉,偶尔也会做做影视的投资人。上次要求换掉《君生我已老》男主角——华逸柏的便是他了。
“吆,你看你这衣衫都湿透了,有够狼狈啊!”那人一脸的讪笑,“小张啊,快下去帮华总开门。”
华逸柏把子珊的头搁在自己腿上,撸出衬衫干干的袖子,轻轻地擦拭着子珊脸上的雨水。她的额头好烫,脸上也热的通红通红的。
“华大明星,听说你公司的资金已经冻结了哈?股价也下滑了许多?”坐在副驾驶座的金总并不回头,这话好像从鼻子里哼唧出来的。
“嗯。”华逸柏敷衍道。
“红颜祸水啊!”
“金总,我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上次你要换掉我做主角也就算了,今天又这样对我冷嘲热讽……子珊跟你无怨结,请你别侮辱她。”
“啀,既然你问了,我就让你明白。两年前的竞标会上你夺了我准备开发成宾馆的那块地去建游乐场,你是树立了良好的形象,我却损失惨重。一年前,你们公司的员工向工商局投诉我们公司的产品,导致我们停产,这又是一笔损失……”
“这么说运莱糕点公司属于你们集团咯。你认为把过期的糕点重新包装捐赠给孤儿院是对的吗?”华逸柏想起那件事就觉得气愤,那时候,组织新进职员到孤儿院做义工,一名职员在喂小朋友吃糕点的时候,发现了生产日期的问题。这激起公愤,就向工商局打了投诉电话。
“也有小孩吃了,他们没问题,不是吗?”金总竟无一丝悔意。
“那万一呢?既然你想做善事,就不能这么做!你的良心呢?”显然,华逸柏有些激动。
“我是商人。”
“切……”对于这样的人,华逸柏无话可说。
“不要把良心挂在嘴边,你们这些人还不就是想树立公众心中的形象。跟我谈良心,你们都嫩了点……”
华逸柏不予理解,紧紧拥着惊厥的子珊,默默祈祷。
车缓缓地停了下来,华逸柏没等金总下逐客令,抱着子珊下了车,启动11路车驶完剩下的路程。
父亲的出现
“妈,早啊。”周汇聪走出卫生间,强作欢颜跟在厨房的沈馨薇招呼道。
“嗯,早。你先坐一会儿,我马上就好。”
周汇聪坐在餐桌前,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想到不能照顾为自己操劳了一辈子的她,眸子禁不住地润了。
“好了,开动。我煮了你喜欢吃的茶叶蛋。”
“妈,我真没什么事,您回去吧!”周汇聪喝着小米粥,用不经意的语气商量道,“再说,这房子还没装修好,油漆味对您身体不好。”
沈馨薇停下碗筷,嗔道:“不行。要不是三天前我来看你,你还不肯吃药,你让我怎么放心走,都不知道照顾好自己。”
“就一点发热,挺挺不就过去了嘛!”周汇聪还是没勇气抬起头来看母亲。
“发热?发热怎么会昏睡两天?”沈馨薇越想越不放心,“吃过早饭,我带你去做个全身检查。”
“妈。你希望我得病吗?”周汇聪扫过沈馨薇脸上停滞的笑容,意识到自己语调提高了,又轻缓下来,“我身体一向很棒,而且注意锻炼,你不要不放心!”
少顷的沉默,沈馨薇妥协了:“真的没事?”
“没事!”周汇聪很果断。
“好。那,尝尝茶叶蛋。”沈馨薇把盛茶叶蛋的盘子往周汇聪跟前推推。
看到母亲没有逼自己,周汇聪向她陪了个笑脸,心满意足地伸出手去拿茶叶蛋。
“呀,蛋在这儿,怎么往小菜碟里伸。”
“啊,嗯……嘴里有些淡,想吃你腌的小黄瓜了。”周汇聪赶紧收回手,心里猛地抽搐了一下,自己连近在桌上的茶叶蛋都看不到了吗?可能是刚才有些恍惚,否则也不至于。
“小黄瓜也不能用手抓啊!拿筷子吃。”
周汇聪很想拿起筷子准确地找到小黄瓜的位子来证明自己的病情还没那么糟。可是,万一弄错了,母亲肯定怀疑!周汇聪撒娇道:“妈妈,你夹给我吃。”
“多大的人了。”沈馨薇没多想,觉得长大的孩子偶尔孩子气一下可以理解。
“夹嘛,夹嘛!”
“好。快吃吧,我给你剥个蛋。”
吃过早饭,周汇聪感觉好多了,他在网上查了一些资料,知道是肿瘤压迫着视觉神经,导致视力减退及事业缺损,早期可能是间歇性的,发展到最后就是偏盲。种种症状让周汇聪陷入了挥之不去的阴霾,直到一阵急促的铃声把他唤回现实。
“喂,周汇聪嘛?”
“唔,林然啊。有什么事吗?”
“有什么事?你现在在哪里……”不待周汇聪回答,林然气急败坏地继续道,“你竟然雇人过来闹事,你以为你不出面就不会伤害子珊了吗?简直是!”
“林然,不好意思,但能不能请你说清楚?”
“你快过来吧,我们在省医院,你那个莫名其妙的父亲在这儿闹事呢!”
父亲?!周汇聪很惊讶,自己的父亲不是在十几年前就去世了嘛!不管怎样,自己得赶过去看看。
到了住院部门口,周汇聪遇到一群垂头丧气、议论纷纷的记者从里面出来。在后面出来的还有三四个保安架着一个老汉,老汉挣扎着,嘴里骂骂咧咧的:“她就是势利眼,勾三搭四,水性杨花……”看到了周汇聪,他收敛了些,挣脱出来,笑盈盈地迎上来:“三儿,三儿。”
三儿?!周汇聪打量着眼前这个老汉,来到S城倒是跟他碰到过几次,还有一次发现他跟着自己,周汇聪只以为他只是千千万万个流浪汉中的一个,把手上的汉堡送给他,他笑笑便不在跟着。
“大爷,你不要在这儿胡闹了。”周汇聪甩开他的手,“我父亲早就死了!”
“死了?放屁,你老子我好好地活着……要不是周绍潜,你老子我能蹲牢房?”
要不是提到周绍潜,周汇聪只当他是个神志不清的人,但是,他准确地说出了父亲的名字让汇聪觉得事有蹊跷。
周汇聪在脑海中搜索着童年的记忆,但是,头好疼,好疼。眼前一黑,什么都没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雾散的开始
又是满庭茉莉一院香的季节。
“妈妈,多放点啊!”一个三四岁的女孩坐在飘满纯白茉莉花瓣的浴桶里,仰着脸朝着母亲撒娇。
“好。”母亲笑着往木桶里撒了一大把,“若谷,多采点啊!咱们的女儿要香香呢!”
一边忙着拾掇花瓣的父亲回过头,推推快要掉下的眼镜,和气道:“好,小贪心鬼。”
“来,让我们闻闻……哎呀,好香啊!”父母捧着女孩儿,久久的,舍不得放下。
愉快的笑声在小院子里回荡,把茉莉花儿都逗乐了!
这大概是子珊脑海中唯一一段比较温馨的家庭记忆了。
“爸,妈……”子珊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轻唤着。她眉头紧皱,一颗颗泪珠儿从紧闭的眼睛中挤出来,滑到雪白的枕巾上,快速晕开,留下暂时的印记。
“子珊,子珊……你怎么了?”察觉到子珊的挣扎,华逸柏站起来,紧张地盯着她。
冥冥中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子珊缓缓地睁开眼。视野里,纯白无瑕的茉莉,满桌满架地摆放着,有已然怒放的,有含苞待放的,有打着朵儿的……素雅芬芳,纤细温婉,有着无限韵味。子珊的嘴角微微上扬,笑意迎上眉梢。
“你醒啦。”
子珊这才发现身边有一个人紧紧握着她的手,他此刻的表情好复杂,让子珊看不透。
“你……”她缓缓地伸出手,去抚他额上那浅浅的“川”。
“Sean,你放心,媒体那边我……”杨瑞哲推门进来才看到微睁着眼的子珊,立即噎下下半句话。
“呀,谢天谢地,子珊,你终于醒啦!”随着杨瑞哲走进来的林然激动地抱住躺着的子珊。
“是啊,睡了很久了,头晕晕的。”子珊微笑着说,“小然,你陪我出去走走啊!”
“不行,你还没有完全恢复。”华逸柏摁下子珊掀起的被子;“你在这儿好好休息,我去帮你买点吃的过来,想吃什么?”
林然笑着向子珊做了个鬼脸,子珊笑笑:“喝点粥吧!”
“我去吧!”林然不由分说地拿起饭盒。
出了病房,在拐角处遇到周汇聪。林然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竟然想出那样卑鄙的方法来挽回子珊。
“林然,小余怎么样了?她都昏迷了一周了,还没醒么?”周汇聪拦着把他当空气的林然。虽然知道子珊就在离自己不远的病房,但他没勇气去看看她,更何况他也刚才昏迷中醒来。
林然停下来,没好气地说:“你有什么资格关心她,她现在所受的伤害都是拜你所赐,不是吗?”
“没有……”周汇聪还是不想说出自己的病情。
“看看,说话没底气了吧!”
“周汇聪,你放过我们子珊吧!”
“其实,我早就放手了。华逸柏和她很适合……”周汇聪倚着墙站着,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
“你不要怪子珊对你那么绝情,有些事你得问问你妈。”
“什么?”周汇聪一惊。
“问问你妈跟余伯伯是什么关系!上一辈的事子珊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好了,你仔细想想吧!”林然觉得自己好像说多话了,撂下这话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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