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着?老子算是看明白了,这偷不着打算明抢是吧?我告诉你,惹毛了老子,老子就是拼着坐牢也要揍死你们!”几个年轻人已经包围过来,常叔还操着扫帚歪歪倒倒的乱挥,所谓酒壮人胆,他竟然一点也感觉不到危险的来临。
“常叔!背后!”法渡一声惊呼哽在嗓子里愣是没来得及喊出来。
老八从黑暗里出来,利索的照准常叔后脑就是一锤。这一下大概没砸在实处,常叔一个踉跄扑倒在地,那点酒胆终于烟消云散,翻过身冲着老八喊:“别……别杀我……货我不要了,车我也不要了!送给你们!都送给你们!别杀我!别……”
老八的锤子重重的落下去,咚的一声在常叔脑门上开出一个血洞,红的血白的脑浆溅了老八一脸。明知道这一下已经足以致命,老八依旧像疯了似的起劲的砸了好几下。法渡在他眼睛里看不到任何属于人类的光彩,只有野兽般嗜血的热望和彻底宣泄之后的痛快。
“哎!那不是跟着老常的小阿黑吗?大半夜的在这里躲猫猫啊?”厨子端着那个血淋淋的盆从后门进来,一眼就看到了藏在楼梯脚下的法渡。
厨子拿了刘壮的头去埋,也就没看见他们杀老常这段,这会儿的口气显然还没醒过味来。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你什么都不用管,只要看到形势不对二话不说先动手。
法渡脑子里飞速飘过小唐的话,拼尽全身的力气直朝厨子肚子上撞过去。“哎呦!妈呀!”这一下的力道直接把厨子撞得坐倒在墙角里,盆都扔出了几米开外。法渡拼命站起来的时候,厨子还想伸手拽他,他毫不犹豫的抬脚照那只手臂重重踩下,只听见一阵清脆的骨裂声,厨子就抱着胳膊缩成一团,哪里还顾得上来抓他。
法渡大步蹿出了后门,直朝夹竹桃林深处跑去。夹竹桃林里满是冤魂,从踏足其中开始他就觉得像掉进了冰窟,哪怕他一直奔跑,身上却没能转化出一点热量,一边跑一边发颤。他已经拼尽全力奔跑,可背后一直有人跟着,而且距离越来越近。
“小阿黑,小阿黑你别跑了!这片林子是我们栽的,你能比我们熟悉啊?你站住,咱们谈谈!只要你保证不报警,我们就放你走,还把钱分你一份,好不好啊?”黄毛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一种玩弄猎物的戏谑。
法渡眼前反复出现刘壮和常叔死去的模样,整个脑子似乎都木了,只知道拼命朝前跑。越往深处跑夹竹桃就长得越茂盛,那一簇一簇的红花连成一片,就像在黑暗里燃烧着的火焰,那股香气铺天盖地,让人喘不过气来。
汪汪!汪汪!
听到狗叫声那么近,法渡才意识到原来他们还带着狗。这里本来就是他们的地盘,又带着狗出来,按理说早就应该追上他了。
法渡忽然觉得很奇怪,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以前在论坛上看过的一个帖子。帖子上原本是讨论电视剧上的追捕镜头不靠谱,因为除非是训练有素的刑侦犬,一般的狗带出去巡山抓人都会因为兴奋和不安吠叫不止。它们一直都没叫,直到这会儿才忽然叫起来,难道……
“哎,怎么走到这里来了?”黄毛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
旁边的蓝衬衣讪笑道:“下手的时候你都不怕,现在都成骨头了你还怕什么?”
法渡走了神,忽然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尖锐的刺痛从左手掌心传来,茫茫然抬起手,才发现那是一截人的指骨。那根指骨大概已经有些年月了,早已经风化成惨白的颜色,锋利得像一把钢刀,直接把他的手掌刺了个对穿。
他试图把指骨□□,可它就那么牢牢的嵌在手掌中间,只是白白疼出了一头冷汗。
一阵风刮过,月亮忽然从乌云顶上露出头来。
这些地方的土质里含着很多碎石,稍不留神就会山体滑坡,所以在zf要求以外,村民也会自动自发的到山上植树。尽管如此,每一场大雨下来还是能从地表上刮下一层土来。
而此时此刻,法渡看到在眼前这片夹竹桃树下,横着十几具人类的尸骨。他们被埋下的时间并不相同,腐烂的程度当然也不一样,因为被雨冲去了表面的浮土,他们就像一具具恐怖的泥塑,摆着各式各样恐怖的造型。对面树下那个只有身体没有头颅,左前方那两具骨架已经散做了一堆分不清你我,而法渡脚下这具女尸只露着半个脑袋和右手,眼眶里脖子上全都是蔓生的夹竹桃树根,大张着的嘴里似乎还在痛苦的呼号:“它缠住我了……挪开,让他们把它挪开……我的眼睛好疼,胸口也好疼……你跟他们说,跟他们说……”
这完全就是罪恶的地狱,血肉的森林。
法渡颤抖着退了一步,才意识到扎进自己手心的正是这具女尸的中指。
第42章 白骨夫人
“小阿黑,你在哪?别躲了,前面可就是墓地啦,里边都是死人骨头,吓死你啦!”黄毛扯着嗓子喊着了一阵却听不到回音,忍不住又是一口唾沫,“草!邪了门了,你说这狗是不是傻了啊,这山都快搜完了,连叫都不叫一声!”
“这山上埋的人太多了,狗都被臭晕了,哈哈哈!”蓝衬衣那个肆无忌惮的笑起来,一脚重重的踹上狗臀,“去!找不着人明天咱们就把你炖了!”
狗惨兮兮的呜呜了一阵,却还是只敢在附近无目的的徘徊,并不敢靠近。
法渡其实已经跑不动了,只能缩着身子藏在那堆尸骨旁边。听到他俩的话,他更是疑惑,这种呆在这里装死人的策略原本是不可行的,狗的嗅觉远比人类灵敏,活人的体味和尸体的腐臭它们哪里会分辨不出来,更何况他还在流血,那气味更是无法掩盖。
法渡仰头望着头顶的夹竹桃花,再低头望了望地上的女尸,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难道是这林子里的冤魂在保护他?
“不对啊,咱们不是朝埋肉那里去的吗,怎么转了一圈又回来了?”两条狗一直带着他俩漫无目的的乱转,黄毛有些心虚,“还真是邪门了,这山头咱们从下转到大的,走了那么久,连山头都该翻过去了。怕不是鬼打墙了?”
“有没有点出息了?要让那个阿黑跑掉报了警,咱们就全完了!你娶媳妇的彩礼哪来?你结婚的房子哪来?你小弟读书的钱哪来?平常就属你最贪最凶,现在倒知道怂了。老子告诉你,富贵险中求,做了亏心事,就是鬼敲门你也得出去跟它们拼!”蓝衬衣怒骂,“我们那么多人,最不该怕的tm就是你!”
“可……可是今天这……”
“得了吧,你没看电视上解密鬼打墙吗,都是环境加上你自己心里害怕闹的!走,再进去一次,老子就不信了!”哪怕狗不肯朝里进,蓝衬衣还是硬扯着狗绳朝这边了,扯开嗓门故意大声说,“小阿黑!我知道你没走远,这山就这么大,你还能跑到哪去?我跟你说啊,有一回也遇上这么个小伙子血气方刚的,抢了把菜刀跟咱们打。咱老八可是练过的,居然都挨他在面皮上划了一刀,险些眼珠子就废了。老八这个人吧恶得狠,割了脖子还把小伙子两个眼珠子都废了才拖上来埋。其实埋的时候还没死透,雨一下来就冲醒了,他就拼命朝上钻。泥水石头一下来就把他活埋了,啧啧,那叫一个惨呐。老板娘其实心善得很,你跟我们下去,跟老板娘说两句好话做个保证,我们一定放你走。出来吧,快出来吧!”
这会儿乌云已经再次遮蔽了月亮,法渡朝前奔行了几步,砰的一声似乎是踩断了什么东西。他也不敢去看那到底是骨头还是枯枝,只顾埋着头前行,脚下到底踩到什么都无暇再去理会了。
“哎!”黄毛忽然喊起来,“你来看这是什么?是鬼火还是萤火虫?”
法渡打了个冷颤,连忙回头一望,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了似的傻了。他左手的伤口这一路都在不住的流血,血液一滴滴渗入泥土,在暗处也发出点点绿色的荧光。
听到那两人不在吱声,他就知道自己的位置已经被发现了,再也顾不得躲藏,只是埋着头朝前冲。
跑了没几步,忽然背后就挨了一棍,立刻扑倒在地。
“王八羔子,跑?你倒是跑啊!”黄毛和蓝衬衣一前一后把法渡围在中间,蓝衬衣笑得尤其猖狂,“大半夜的让爷爷们一通好找,让爷爷想想要怎么弄死你才解气啊?”
法渡只觉得天旋地转,黏糊糊的血顺着头顶伤口在头发根里流淌,顺着脖颈不住的朝地里渗。两只大狼狗平时估计没少就着主人宰人的机会开荤,闻到新鲜的血腥味都兴奋得发狂,两眼绿汪汪的像两团鬼火,可一直在原地蹦跳乱窜,就是不敢扑上来咬法渡。
蓝衬衣看着法渡,忽然狞笑着解开自己的皮带:“你长得细皮嫩肉得还满好看,过来给爷招呼招呼。伺候舒服了,爷爷考虑给你留个全尸。”
法渡捂着手上的伤口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早已经因为缺氧而麻木的脑袋反倒不怎么疼,只是疲惫,只要一闭眼就能睡过去。
“哎,棒哥你看这小阿黑身上都是什么?一闪一闪发荧光……”黄毛已经察觉到不太对劲了,接连提醒道,“棒哥,你看呐,那些不会是血吧?他的血发绿光呢,他不是人呐!”
“得了吧,干这生意那么多年,你见过鬼没有?不就是出门的时候撞倒了咱家的荧光涂料吗,你怕个球!没出息的,一边望风去!”蓝衬衣真是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半跪下来,拽着法渡到了自己面前。
虽然没谈过恋爱,当和尚之前小伙子该明白的事法渡多少也还知道些,可是直到这会儿法渡才朦朦胧胧意识到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陡然瞪大了眼睛。
“瞪着眼睛干什么?笑笑,表情喜庆点。”蓝衬衣拍着法渡的脸,“看见旁边那个女人了吗?老子愿意上她是看她脸蛋还不错,tmd居然仗着会点花拳绣腿跟老子寻开心。老子割了她的喉咙,那血啊足足喷了好几分钟才缓了,老子趁着身子还没冷照样办了,所以反抗有什么用?”
乌云被风推开的时候,法渡忽然听到耳边的泥地里有细微的滋滋声,就像是春雨撒过嫩芽试图破土而出的声音。
有一股力量从后背不断的托举起伏,法渡察觉到异样,可他开阖着嘴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棒……棒哥……”黄毛的声音开始发颤。
“你喊个p啊,没找见老子正在……”蓝衬衣的话还没说完,就再也接不下去了。
他们脚下的土地仿佛变成了动荡起伏的水面,许多只仅剩下白骨或者仍沾着些许腐肉的手臂自地下伸出,用诡异的姿势拼命向外屈伸,像无数骷髅之花摇曳着缓缓绽放。
动物对于灾难有种特别的感知力,那两只大狼狗拼命吠叫着朝山下冲,猛烈的冲力把黄毛带了一个跟头,正摔在那具女尸面前。那一刻,他居然看到已经变成白骨的女人正在月光下咧着嘴对他笑。
“妈呀!鬼!鬼!”黄毛早就被吓得屁滚尿流,追在两只狗背后哭爹叫娘的朝山下滚。
“草,老子不信,这个世界上没有鬼!没有!这都是你搞出来的是不是!是不是!”蓝衬衣一把拽住法渡,狠狠的又是一个耳光。
其实法渡也吓呆了,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身边那些埋在地下的骷髅和腐尸都钻出了地面,那种奇异的姿势恰似破壳而出的蛇,说不出的诡异。蓝衬衣这一耳光来得太凶猛,他立时就背过气去,失去了知觉。
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还没亮,想必他只昏睡了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的时间,然而四周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风掠过树梢发出沙沙的轻响,林子里仍然弥漫着浓郁的夹竹桃香。他坐起来,才发现那些泥塑一样的尸体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了一片深深浅浅的土坑。而左手背上那根深深嵌在肉里的指骨也跟着不见了,只剩下了一块暗褐色的伤疤,似乎是在很久之前被烟烫过似的。
法渡总算是明白了,那些冤魂需要的不是他,而是他的血。有了他的血,它们才可以再次拥有驱动肉身的能力,去为自己复仇。
无论那两个人和那群walkingdead去了哪里,那都只是它们之间的事情,法渡需要做的,只是另寻一条路下山,然后迅速去报警。
法渡本来就对此地情况不熟悉,上来的时候为了逃命只管朝高处跑,下来的时候才知道要辨认清楚方向有多难。一路摸索着走了半个多小时,他脚下嘭的一声响,似乎是踩破了一个空罐子,可那黏糊糊的感觉又让他觉得毛骨悚然。拨开枝叶让月光透下来,他这才看清楚了,那是一颗几乎被掏空的头颅。因为脑子已经没了,整个脑袋已经是中空的,他这一脚下去便踩扁了,再也认不出面目。可是头颅上染的黄发和周围散落的那件几乎被撕成碎片的kappa运动服法渡却是认识的。
他倒头干呕了一阵,可到底跑了一晚上什么都没吃,根本也没有内容可吐。
继续朝前跑了一大截,前面忽然出现了一道铁栅栏,栅栏那头种的全都是果树,显然是别家的山头了。法渡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翻过了栅栏,刚刚松了一口气,胳膊却被一阵大力往回一拽,重重的砸在栏杆上。
“嗷嗷……”浓烈的尸臭味迎面扑来,法渡根本来不及思考,拼命朝后拖曳着,只听见一阵撕裂声,整个人朝后仰倒。
他清楚的看到一具腐尸攀着栅栏,一只手上扯着他的衣服碎片,嘴里不住的嚼着什么,咔嘣咔嘣不住作响,从它嘴边渗流下来的液体来看,那应该是新鲜的血肉。
腐尸的智商显然是有限的,它并不知道自己还可以翻越栅栏,但是法渡仍然吓得朝后退出了一大截。
经历了这一整晚的事情,这具腐尸带来的惊恐实际上算不上什么,但令他不寒而栗的是,它们借助他的血报了仇却还会攻击他,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第43章 白蛇圣君
这边的果园经常有人打理,走不了多远法渡就找到了下山的小路。一路朝下奔行,心里不住的打鼓,黄毛是先跑下来的,如果连他都没能逃脱厄运,那么蓝衬衣又上哪去了?
如果蓝衬衣也死了,其他人天亮之后可能会跟着上山寻找,法渡就有可能争取时间逃生;如果蓝衬衣没死,那些人肯定会向四面八方进行搜寻,他们开车法渡步行,到头来还是得栽到他们手里。
叮铃铃!晨曦中出现了一辆自行车,想必是果园的主人。法渡已经迈出去一步想向他求救,转念一想又迅速缩了回来。果园就紧靠着夹竹桃林,如果果园主人对隔壁的事情一无所知,法渡就等于是把他拉下了水,如果两家人根本就是沆瀣一气,那法渡这么干就更是自投罗网。
法渡站在清晨的浓雾里静静的等着骑车的身影远去才敢慢慢钻出来继续朝山下走。
他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不是他疑神疑鬼,而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不得不学会戒备。
连他全心信任的小唐都能在生死边缘背叛他,到底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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