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妃愣愣地望着面前已然没了呼唤的人,双眼焦聚渐失,面色泛白。
再用力地喘了半晌,紧接着,一口鲜血喷腔而出。
周围之人没有一个后退躲开那血,只怔怔地等着血溅其身。
那一股子血惺之气似乎在提醒着他们什么。
似乎在娓娓道出一个动人至极、又残忍至极的故事。
“父皇!”夏候睿突然发难,“慎妃娘娘也不能留了!”
话闭,一把夺过一名侍卫的刀,人也不动,只用力一甩——
慎妃被杀
又快又精准,不偏不倚,正中慎妃左胸。
“母妃!”
夏候策跟夏候慕两兄弟惊叫上前,齐齐蹲身拥住母亲。
慎妃却笑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美得妖异的女子,竟展了笑颜。
“母妃。”慕轻声道,“母妃,对不起,儿子没能保护好您。”
她缓缓摇头,想要抬手去摸摸儿子的脸,却在对上夏候慕时,生生地将目光转走。
那眼里,竟是带了些许的嫌恶。
素儿看在眼里,不由得拧紧了秀眉。
“策儿……”血泊之中的女子看向自己的另一个儿子,幽幽启口,“还记得小时候你总是问我为什么要唱那歌么?现在母妃告诉你……”
说着,忍痛将左臂抬起。
那手里,还握着阿海。
“我原以为他死了,我原以为他在腊月十八那天就死了。可是我错了,他还活着……二十年了,他还活着,可是我却……”
再无力多说一句,大股大股的鲜血自慎妃的口中涌出。
夏候策病情乱投医,竟将求救的目光投向素儿。
倒也不是乱医,他还记得当初素儿为自己拔箭的情景,利索又干脆的手法保了他一命的。
“不行。”素儿哑声,“正中心口,没入太深,没……没得救的。”
亲生父亲
说这话时,她是那般的不忍。
从来没有见过夏候策这样的神情,就像一个没了依靠的孩子,凄惨地拥着母亲,欲哭无泪。
“策……儿……”拼着最后一丝气力,慎妃努力地张着已然无神的双眼,寻找着儿子的方向。
“我在这儿,母妃。”
他看出慎妃有话想说,便将耳朵凑近。
慎妃微弱的声音已经听不真切了。
“策儿……我告诉,告诉你一个秘密。阿,阿海,是你,的亲,生,父,亲……”
连不成句的话终于道尽,却在唇边化了一泓缠绵的温柔。
慎妃的最后一笑,是展给阿海的。
那样的深情,那样的绝美。
素儿忽就得觉得这两个虽死,却也自得其乐。
仿若在另一个世界,仍可以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夏候策的臂弯收紧,无声地将母亲拥在怀中。
不经意间,也带了那阿海的一只胳膊,就这么一并抱着,久久不愿撒开。
夏候慕缓缓起身,自觉得是有些多余了。
适才母亲那一番话他听得大概,慎妃面对他时流露出的那一丝厌恶的目光也被其收之眼底。
原来他们才是一家人。
自己只不过是母亲在被父皇霸占后生下的怨种。
被她嫌恶,被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所抛弃。
素儿危机
“母妃——”
突然一声凄惨至极的声音传来,夏候策两眼带火,狠狠地将头朝着夏候睿扭去。
对方一惊,却没有退缩,反而迎面直上。
夏候策彻底崩溃,一把握上那把插在慎妃体内的剑,猛地拔出,照着迎来之人狠刺过去。
“不要!夏候策住手!”素儿突然惊叫,不及多想,跨步便挡在二人中间。
“素儿!”夏候策仓惶收手,只挑坏了她的一点衣裙。
却不想,对面而来的夏候睿可不管那些。
挥刀的手半分未停,直奔着素儿就插了过来。
素儿不及躲闪,眼瞅着那剑就要插进自己的腹腔。
电光火石之间,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想也不想地便握住那锋利的刀身。
再力用一折!
那柄刀应声而断。
同时,另一旁的夏候慕也奋起发难,飞身上前,抬起一脚,直将那夏候睿踹飞出去。
“李易!”素儿惊叫,一把握住了那只拿了血的手,“李易!你怎么样!”
任性的少年冲之一笑,微微皱起的眉头也在对上她的一瞬间缓缓展开。
那刀尖儿还插在肉里,他却半点也不在意了。
“傻啊你!这手不是肉长的吗?”
她气得跳脚,却又马上转过身来,冲着面色铁青的夏候策道:
“你不能杀他!”声音马上转小,“若在这个时候杀了他,你将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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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坚强
素儿的话一如当头棒喝,意在打醒濒临崩溃的夏候策,让他认清当前的形势。
但见夏候策还是怒火中烧地站在那里,她无奈,再上前一步,凑至其耳边,小声道:
“这个时候不能杀他,皇帝刚许了你什么?你都忘了吗?你杀了他,必将挑起大乱。那他们——”指了指慎妃和阿海,“就都白死了!”
“素儿……”夏候策声音无力,那种虚弱,竟是比哪年中了一支毒箭之后甚至。
她明白,这是心,冷了。
“素儿,”他又道:“母妃死了,我又亲手杀了……如今就连你都要离我而去,我夏候策争战一生,夺了万千尊荣,还有什么意义?”
她无奈,却又道:
“你的志向何时变得这般小了?不应该断送于此的,夏候策,你要坚强。”
“策儿!”远处,皇帝的声音再起。很意外地,却并没有提及他们兄弟之间的这场争斗,只是冲着夏候策道:“离厥人整装重新争讨我天贤,朕许你二十万天贤大军,准你带上所有神武将士前去平乱。”
“父皇!”已经站起身的夏候睿突然高喊,“父皇,儿臣愿往!”
然,皇帝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呼喊,仍只将目光投向提剑而立的夏候策——
你班师,朕传位
“策儿,你可以考虑。此战凶险异常,离厥人几年前大败之后,此番集结了所有兵马,最后的攻势,也是最勇猛惨烈的!但是记住,你班师之日,便是朕传位之时!朕将这天贤国君的龙椅留给我最勇敢的儿子!”
一番话毕,满场皆无了声息。
夏候策突然之间便有了希望,眼睛一亮,却又将目光投向素儿。
素儿心头一颤,他却已经转过身去,面对着皇帝沉声开口——
“儿臣领命!”
“好!”皇帝一拍手,正要再说什么。
却听得夏候策又道:
“但儿臣有一事,还请父皇、皇祖母应允!”
“讲!”
“请父皇和皇祖母答应将素宁郡主许我为正妃!”
旁人没有想到夏候策在此番时候会有这样一个要求,有些老臣开始摇头,只觉得在这夏候策身上又看到了当今圣上对慎妃的影子。
有人担心,若是今后他真的登了大位,这一切会不会再次重演?
那位美貌不输慎妃的素宁郡主,又将在夏候策的王朝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丫头!”李易站到素儿身边,轻语,“跟我走!”
素儿不动。
“我是安平太子,谁也奈不了我何,跟我走!”
三年之诺1
“不行。”素儿摇头,面上尽是无奈。“我若现在走了,夏候策就没了希望。不管怎么说,还得是盼着他好的……”
“素儿!”远处,老太后的声音响起,“哀家问你,策王爷的请婚,你可愿意?”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素儿将手塞入李易的掌心。
紧紧相握,却又马上松开。
“太后,素儿……愿意。”
李易紧闭双目,好像有心肺碎裂的声音响起,带了一股滔天的痛。
但看去身边的女子,这个自己从十二岁那年第一次看到便埋进了心里的女子……
李易喃喃地道:
“素素啊!你可知道,命运很多时候都会给人们一个选择的机会。然而,一步之差,便会改变很多事情,也会将之前的种种抹杀得一干二净。”
“李易。”素儿没有回头,但这话,却是对他说的。“相信我,虽然从前我从来没有想过与你相濡以沫。但是现在,我却清楚的知道,我凤素儿绝对不愿跟你相忘于世间……”
她抬头,幽幽地对上夏候策的目光。
半晌,再将头转去皇帝与太后。
坚定地道:
“素儿愿意!但不是现在!”她上前两步,与夏候策并肩而站。接下来的话,提高了声音——“策王班师之后,皇上允诺!三年之后,素儿,也允诺!”
三年之诺2
协议就这样达成,李易的唇角泛了一丝笑来。
好吧!
她要三年,那他,便等她三年。
同样露了笑意的,还有夏候睿。
本还是一腔愤怒的男人,在几番思量过后,竟也看到了自己的希望。
班师之后便传位吗?
哼!
很好!
如果人死在了战场,那这个诺,可就没处允了。
……
一场寿宴,就这样不欢而散。
阿海的尸体被侍卫拖走,夏候策只往那处看了一眼,便再也不闻不问。
慎妃身后被夺了皇妃之尊,法身由夏候慕带走自行安葬。
……
次日,兰陵宫内。
皇帝亲自前来,屏退了众人,之后跪到老太后的面前,郑重地磕了三个头去。
“儿子不孝,母后七十寿宴闹成了这样。”
“罢了。”老太太无奈地摇头,招了皇帝起身。
见其坐到自己身边,这才又道:
“你明知策儿有了反心,为何还要给他大军,又许他皇位呢?”
皇帝轻笑,拍拍母亲的手背:
“母后勿忧,朕心里自然有数。反什么?他要的是皇位,现在朕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他的全副心思自然便会用到战场上!”
“那睿儿呢?”老太太又问,“他的心思哀家都一清二楚,你还在装糊涂么?”
手心手背都是肉
“哪有!”皇帝摇头,“不是装糊涂,只是也想给他一个机会!睿儿如今是朕最年长的儿子,要是有本事,这个天下,就还是他的!”
“这样啊!”老太太声音疲惫,“看来,你的心还是在睿儿的身上。”
“没办法。”皇帝长叹一声,“那是朕的亲生儿子……”
太后也跟着叹了口气,却道:
“去忙政务吧!哀家也累了。不管是不是亲的,都是哀家看着长大。手心手背都是肉,伤了哪一个,我这心里……都疼。”
九五之尊闻听此言,思索片刻,却又重新跪回到太后面前。
一个头磕下,方又道:
“皇家本就无情,朕自称寡人,便早就做好了为寡的准备。”
起身,
“母后珍重!”
话闭,恭身而退。
老太后只在看不到儿子身影之后发出了一声毫无意义的叹息,便再不多语。
是啊!
皇家无亲情。
她的儿子能够坐上今这把龙椅,不也是踏着自家兄弟的肩膀一步一步摸爬过来的么?
一轮又一轮,历史重演。
人们,却乐此不彼。
……
天门外,一辆由七匹白马拉着的宫车远远而停。
李易站于车前,一身紫衫,英俊,又落寞。
李易要走了1
“你要走了么……”素儿低着头,望向自己的裙角,呢喃地道。
“嗯。”他点头,不多言。
“可以再留几天的。”
“总不能留一辈子。”李易苦笑。
抬手,想要去抚抚她的发。
到了近前,却又顿住。
辗转几次,终还是放了下来。
“跟我一起走吧!”
素儿摇头,
“不了。”言语中,尽是无奈。“当初夏候策救过我一命,现在我若是走了,他必生宫变。时机不成熟,他活命的机会太小了。”
她望向李易,这个少年还是那一脸的任性。
就好像所有的事物都不被其放在眼里。
他可以放肆得抛弃整个儿天下,可却唯独,抛不下她。
“就算我还他一命吧!”
“没有必要为了还他一命,而搭上自己的一生。”
“李易!”素儿抬头,直对上他的眼,“如果三年之后我还有自由的机会,我就去安平国找你,一定去找你!”
“好!”李易狠狠地点头,忽然一笑,道:“那你可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可不要让我三年之后再回来给你收尸!”
气氛瞬间放松下来,素儿抬起一脚朝他踢去,却笑着道:
“好好好!我好好活着!”
李易要走了2
李易转首,站在素儿旁边的,是夏候慕。
他觉得有些好笑,打从他刚进了天都城的时候,这个九皇子便伴在素儿身边。
可是他们之间,却又是单纯得清可见底。
李易冲他抱拳——
“待我看好素素!李易谢过了!”
夏候慕但笑着回他一礼,言道——
“放心,我在,她便在!”
宫车终于启动,缓缓而行。
素儿站在原处,没有再像上一次分离时那样远远追去。
已经将希望给了那个少年,只盼着自己不再让他失望吧!
可是……
信心好少。
素儿踉跄着晃了身形,夏候慕上前将其扶住,却见到有一滴泪自这个坚强的小姑娘的眼底流出。
他抬手擦去,那泪,却又落进了他的心里,这一生,再也没有干涸。
……
“主子。”李易的宫车上,念巧有些担忧地道:“三年太久了,变数也大。咱们应该把素素带回来的!”
李易耸肩,笑得无奈:
“要是能带回,那就不是罗素素了!”
“主子。”念巧白了他一眼,“其实她叫凤素儿的。”
“我知道。”李易靠在车里,又是那一副懒懒的样子。“几年前我就知道,但我喜欢罗素素这个名字。太多人叫她素儿了,咱们还是特别一点的好。”
一物降一物
念巧无语。
她长他几岁,就觉得李易这个孩子从小到大就没变过。
任性妄为,只要是他想做的,上天入地,都必须得完成喽!
可是,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连安平国的皇帝都管不了的这个儿子,偏生被一个小丫头给降住了。
念巧想笑,却闷在胸口不敢出声儿。
半晌,还是在心里很过瘾地道了一声:
该!
“你下去!”
咳咳!
丫头一阵咳。
自己不就说了他一声“该”么!
还是在心里说的,他应该不知道才对。
干什么就赶自己下车?
自家主子什么时候有神通了?
“主子。”她探问,“您说什么?”
李易当然没有神通,更不知道这丫头适才在想些什么。
只是他突然生了主意,于是道:
“我还是觉得你应该留在天贤,素素身边应该有个帮手的。”
好大一个白眼翻起。
在那国家呆了三年,她看得清清楚楚。
罗素素,她哪里还需要自己的保护呀?
且不说她身边随时都有那个跟神仙似的九皇子跟着,就算是没人管,凭素素的本事,打上几十个壮汉都跟玩儿似的。
不过再想想,二皇子夏候睿便又自脑中浮现……
有人拦车
罢了!
她起身,叫停了车子,再与李易道别。
她还是回去吧!
主子的心上人,总得看好喽!
至少……
念巧轻哼,得看住喽,不能让她三年后真的嫁掉。
如果素素嫁了旁人,她绑也得把人给绑回安平!
……
马车继续前行,李易在车中似要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