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前面有什么,都要坚强!”
……
沿河一路向西行,她不知道所谓的坟场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还有那所谓的凤家。前一的闪电从未有过家,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习惯了无牵无挂。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能够被国安局选中。
现在她有家了,可是却也正如她之前对夏候策说的那样,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可以把一个十岁的女孩嫁给一个傻子?
她当然不明白,在这个时代,皇权大过天,皇权就是法。
皇家要,谁能不给?
……
足有一个时辰的路程,总算见到不远处影影绰绰地现了人来。
初晨的天极凉,可是素儿却不得不脱掉身上的喜袍。
她还是个要犯,穿成这样子走到人前,那便是此地无银了。
咬牙忍住瑟瑟寒风,挑了个土坑将那衣服扔到里面再用土埋上。想了想,又用手沾了还潮湿的泥土,像擦护肤品一样均匀地涂在脸上。
奇怪的孩子1
可是即便这样,她也不敢再凑上前去。
前面被众多官兵围守的地方,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寻了处草堆隐下身来,素儿这才仔细往那所谓的坟场看了去。
其实那只是一大片空地,有一个蓝球场的面积,上头铺着青砖石。
很空旷,无尽地凄凉。
她有留意到青砖石地再往西处好像是有一片很大的洼坑,有官兵在那片洼坑周围不住地转来转去,神色紧张。
不一会儿,一辆马车往那空场上奔去。
那车没有棚子,也不知道拉着什么东西,由一块草席盖着,垒在一起竟有一人多高。
正纳闷着,忽觉身后似有人在拉她的衣角。
素儿大惊,迅速往插在裤管处的匕首摸去。
直觉不妙,能够在她不曾察觉的情况下接近的人,定不简单。
然而,裤管中的匕首还没等拔出,却听得一个弱弱的声音从自己脚下传来——
“姐,姐!”
“嗯?”素儿诧异更甚,寻声望去,发现那声音的来源竟是在自己藏身的这处小草堆下面。
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正伸着胖乎乎的小手用力地伸向她的裤管,同时低声叫着:
“姐,姐!”
奇怪的孩子2
“你叫我什么?”素儿愣了,戒备心暂时放下。
伸出手来将那孩子从草堆中抱出。直到他的身子全部脱离草堆,这才发现,这孩子该有五六岁大了。
“你是谁家的孩子?为什么在这里?你管我叫什么?”
听她这样问,那男孩儿“哇”地一声就大哭起来,吓得素儿赶紧捂住他的嘴巴,怒斥道:
“小声点儿!想害死我吗?”见那孩子呜咽一阵只剩抽泣,这才又小声道:“我把手放开,你不准再哭了。”又朝着不远处的坟场呶了呶嘴:“把那边的官兵引来,咱们俩都不用活了。”
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见素儿松开了手,竟一下子扑到她的身上,使劲儿搂住她的脖子道:
“姐姐,你去哪儿了!爹爹和娘亲还有大哥二姐还有好多好多的人,都被人杀死了,呜……”
眼瞅着眼泪又从这孩子的眼里流出,素儿急了,一把将他按到地上,警告道:
“都告诉你不要再哭了,怎么还哭?你叫我什么?姐姐?”
孩子也愣了,见素儿一直在追问他这个问题,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答才好。
素儿暗叹一声,稳了稳心绪,再调整出一个适缓的语气,又道:
“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管我叫姐姐?”
奇怪的孩子3
孩子怯生生地往后蹭了蹭,靠在草堆上,再看向素儿的眼带了些许的戒备。半晌,方才又道:
“你是我姐姐,我当然要叫姐姐。我是佩东啊,你不认得我了么?”
“你……”自心里做了一番思署,素儿想,她大概已经猜到了一些什么。于是又道:“你是凤家的孩子,我是你姐,对不对?”
那孩子使劲儿地点头:
“姐你终于想起来了,姐……”小胖手又往她衣袖扯了来,“佩东好怕,死了好多人,好怕……”
孩子面色发青,说这话时,整个儿身子都在不住地抖着。
素儿心头一紧,想要把他搂过来抱一抱,可是再想想,还是向他问去——
“既然都死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孩子抽泣着,指着那坟场那边,道:
“姐姐,你看那马车,你知道那上面装的是什么吗?是爹爹和娘亲,还有好多好多的人。佩东也被他们扔到了那上面,可是佩东没死啊!姐姐你看——”说着话,孩子转过身,把后脑冲向素儿,“我被他们狠狠地敲了一棒子,醒了之后就发现被盖了草席子扔在马车上。姐,这马车是第二辆了,上面应该都是些下人。爹娘在之前的那一辆上,我是在马车颠簸的时候滑下来的……”
都是陌生人
素儿颤颤地向小佩东的后脑摸去,那里鼓起了一个大大的筋包,她一碰,孩子就是一个哆嗦。
可却还是硬咬着牙挺着,再告诉她:
“都是被坏人打的,好疼。”
“掉下来之后你就一直藏在这里了?”强忍着不让自己的声音打颤,纵使她凤素儿自己手上也已经有了数不清的人命,可是如此大规模地屠杀百姓,除了在历史课本上,她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接触。
“嗯。”佩东点点头:“姐姐我好害怕,爹爹和娘亲也会活么?”
“……”
“这边!快点儿!”不等素儿开口,坟场处有人大声喝起,两人一同向那处看去。见正有一名将士冲着那赶马车的人喊着:“别磨磨蹭蹭的,这边来!”
小佩东显然十分紧张,身子不住发抖,紧紧地窝在素儿的怀中,抓着她的衣衫,一动也不敢动。
晨风突然吹起,“嗖”地一下将那马车上盖着的草席掀了起来。
随着那草席落地,一片斥目的红现于人前,再向那车底看去,竟还啪嗒啪嗒地滴着血水。
虽说早有心里准备,可是当如此多的尸体小山一般地映入眼时,素儿还是生生地打了个哆嗦。
随即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要怕,他们都是陌生人,都是陌生人。
不要怜惜别人的生命
脑中有教官的话一闪而过:不要怜惜别人的生命,那对于自己来说,便是残忍。
这话她一直记着,也一直奉之为真理。试试在百度搜索。
然而,素儿知道,她终究鄙弃不了人性道义。
不然,也不会因为老院长的死,而赔上自己的一切。
下意识地想要去遮住佩东的眼睛,虽然明明知道他就是从那样一堆尸体里头侥幸逃生的,虽然知道他甚至亲眼所见父母至亲的死亡。
但她还是想要让这个弱小的生命能够离那杀戮再远一些。
直视死亡,对于一个孩童来说,是最残忍的伤害。
初晨的阳光自山的另一边缓射而来,耀了素儿的眼,可却怎么样也明媚不了那缕缕幽魂。
“姐。”小小的声音再度响起,却已经平静了许多。“姐,这一车是丫环婆子还有挑水看门的下人。”
素儿一愣,佩东继续道:
“爹爹和娘亲早就被推到那个大坑里去了,佩东看见的,他们都死了,都死了……”
她只觉脊背阵阵发冷,这个孩子适才还是一副吓呆的模样,可是这会儿却有显得如此冷静。讲述着这样一个血腥的事实时,竟然是在陈述一段不相干的故事。
“姐,爹娘根本不想把你送到宫里,可是那个坏太监绑了好多人,有哥哥姐姐,还有我。说是你不去,就杀了咱们……”
是金玉还是败絮
“后来呢?”很意外地,她竟与这孩子对起话来。
对于凤家送女儿进宫的原因,她一直都想知道。
不知道那答案是金玉还是败絮,更不知道她这一趟回来的值还是不值。
虽然一切都晚了,可至少若是金玉,她会跪在古代凤素儿家人的坟前郑重地磕下三个头去,算是慰籍亡灵。
如若是败絮,也许……
她心中一动,也许马上离开,还能赶得上夏候策兄弟。
“后来……”佩东喃喃地道:“后来爹娘没办法,只好把你送上花轿。我们都在院子里看着你,你像疯了一样挣扎,还说什么一定不会让那个傻子得偿所愿。姐,佩东当时都被你吓傻了,谁都不知道你为什么那样说。直到抄家的人都来了,咱们才明白,原来你居然会杀人。姐,杀了太子是要被诛灭九族的,这是那个大太监说的。姐,什么叫诛九族?是不是就是把所有的人都杀了?姐你为什么要杀太子?为什么要让全家人都跟着一起死?为什么不为咱们想一想呢?”
素儿呆住了,怎也没想到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居然可以说出这样一番道理来。
那语气中,分明地透露出委屈和不满。
她知道,这孩子是在怪罪她了。
——————————
亲爱的们,这是今天最后一更啊~
姐,你变了
“佩东……”她自将手从孩子的眼睛上拿下。
这一刻,素儿突然觉得,这孩子再也不需要她这样保护。
那双眼睛曾看到了太多的天理沉沦,又怎是一双手便可以遮得去的呢?
“佩东,你是说……他们把我送到宫里,是因为有人拿其它孩子的性命去威胁?”
孩子点点头,可是眼睛却一直都没有离开坟场。
素儿也看过去,原来已经有官兵开始往洼坑里头抛尸了。
再看看身前这个孩子,不得不赞叹他的坚强。如此强大的抗压能力,即便是她,也自叹不如。
“姐,你跟以前不一样了。”孩子自顾地说道:“为什么会这样呢?姐,你现在好像不是我姐了,你都不会害怕,不会流泪,更不会生气。那些都是我们的亲人啊,是我们的爹爹和娘亲呢!你怎么看他们就像是在看邻居大婶一样,没有一丝感情呢?”
素儿的心开始砰砰砰地狂跳不止,这个孩子拨到了她心底最弱的一根弦上。
没错,她冷血,她无情!她在昨夜还用一个救了自己的人去挡致命的箭!
可是这样的话被那个十二骂出口,她可以愤然与之对斥。
但是这个孩子说了,她却无法反驳。
孩子的话总是最真的,不是吗?
仇人
“我知道了!”佩东声音提高了些,“你是在恨爹爹和娘亲,恨他们没有保护你!”
这话说得有些委屈,素儿觉出手背一凉,低头看去,竟是孩子的一滴泪。
“为什么要恨呢?那是圣旨呀!谁能违抗圣旨?”
点晴之语!
素儿终于明白这个道理,也终于知道,这,是一个权大于法的世界。
其实上一世又何尝不是呢?
贪官污吏其强凌弱,百姓何时真正有过得以诉苦深渊的地方?
也许之前还对那所谓的凤家抱有一丝埋怨,可是此时已然全无。
倒是开始后悔自己的行动,正像这个孩子说的,怎么杀人之前不想想她的家人呢?
“你看那个个子最高的人!”佩东忽然伸出一只手指向前方。
素儿望去,确是有一个人身量要比旁人高出许多。
“就是那个人带着官兵抄了咱们家,是他亲手杀死了爹爹和娘亲。”
她不由得身子一凛,五六岁的孩子已经知道记住仇人了。
再看向那人,只觉眼熟得很。
暗思量一番,终于想起,昨夜在宫中逃脱时,可不就是有一个人高马大的首领不时地挥刀相向吗?
她记得那些御林军管他叫大人,既如此,那下令放箭的人,也就是他了!
佩东反目
“该死!”这话自齿缝间迸然而出,一双美眸似能喷出火蛇,灼人周身。
小佩东仰面看向她,这是他们重逢之后第一次在姐姐的脸上看到了对仇人的恨意。
孩子竟有些开心,小脸涨得通红,还是用力地仰起头冲她道:
“姐,你终于回来了吗?终于又变回以前那个姐姐了吗?佩东就知道,你之前一定也是被吓傻了。”
素儿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言语,仍是努力地向那大个子瞧去。
那人一直背对着她们这边,她很希望对方能在这个时候把脸转过来。
“我得记下!”素儿正顾地开了口,“夏候策的那一箭,我必须得记下!”
“姐……”佩东幽幽地开口,语气冰冷,透着无尽的失望。他道——“我恨你——”
突然之间寒光乍起,只见小佩东的手中不知道何时竟翻出一把匕首来。
素儿大惊,眼见那明晃晃的匕首正朝着自己的小腹狠刺过来。
情急之下伸手去握,刀停,却也将她的手掌割得血迹斑斓。
“你干什么?”她惊声出口,再看孩子的脸上,早已没了之前那一副惊颤的模样。
“我恨你!”狠狠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孩子手下加力,却是再也无法将凶器刺入半分。
眼见行凶不成,凤佩东也急了,眼珠一转,忽就扭过头去冲着坟场的方向大喊——
“凤素儿在这——”
人,果然是最不可靠的生物
喀嚓!
这是筋骨断裂的声音。
凤素儿一手握住刀身,另一只手随着孩子的叫声猛然扬起。
孩子细小的脖子被她同样小巧的手掌握住,只一下,便再无了声息。
只剩下那双涣散的眼无神地瞪向前方,握住刀柄的手依旧是那般执拗,死也不肯张开。
素儿迅速俯身,待确定坟场那边的人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之后,这才又直起腰身来。
“长官说得对!”素儿推开佩东的尸体,扬起受伤的手,流淌而下的鲜血与那强烈的刺痛郑重地跟她提醒着一个事实——“人,果然是最不可靠的生物!”
径自从那佩东的身上撕下布条来,认真地为自己包扎起伤口,手法相当熟练。
也许在这之前她对这孩子确实生出怜悯,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世界有时就是这样的荒唐,前一秒钟还在对你百般示好,下一刻,却有可能变成百毒之虫,将你啃噬得只剩白骨。
凤素儿觉得她必须得调整一下自己的心境了。
重生之后,她似乎很容易悲春伤秋。
新的生命给了她一个向往阳光的机会,可是很遗憾,这念头刚刚萌芽,便被残酷的现实提醒到是多么的不切实际。
“放弃吧!”她悠然开口,特工永远不属于光明,哪怕是她摒弃了生命,也一样无法重新开始。
狭路冤仇
遥望去那片坟场,官兵们已经将尸体悉数抛入洼坑中。
只听得那高个子男人举起手来大喝一声——
“烧!”
刹时间火光四起,无数支点燃的火把抛向坑内,只一瞬,便已熊熊冲天。
而她,也刚好看到那支举起的手掌上独缺了小指。
“很好!”嘴角冷然扯起,那断指的人自此在她心中蓄满,只待狭路相逢时一了冤仇。
……
如此之遥的距离,素儿却仍是可以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滔天热浪。
心口忽就一揪,猛地按上去,却是没来由地一阵疼。
她明白,那是真正的凤素儿在对这一切产生了悲愤。
“罢了。”她轻言,自退后一步,随即双膝跪倒,三个头重重磕头。“
我虽不是凤素儿,但却是这场祸事的始作俑者。”再想想,却又摇了头:“也不对!你们的女儿本就存了死心,若不是她在喜轿中服毒身亡,这具身体又怎会轮到我来用呢?”
怔怔地望向远方,冲天之火已化为滚滚浓烟,伴着焦尸气味随风而来。
素儿轻叹:
“其实若是没有这场风波,若是我一醒来就在你们家里,也许……日子会过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