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都市No.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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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都市No.6-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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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朋友吗?」

这个问句卡在喉咙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看到眼泪从力河的眼里滚了出来。

「火蓝……她没有忘记我……她还记得我……好怀念啊,是火蓝的字……」

低垂的头、健壮的肩膀都微微地颤抖着。

「喂,这位大叔真爱哭耶。都几岁的人了,真难看。」

老鼠再一次戳了戳紫苑的肩膀。

「罗嗦,我不能哭吗?你还不是常常在舞台上又哭又叫的。」

「那是演技啊。还是说你现在也在演戏?」

力河的泪眼瞪着老鼠,他慢慢地站了起来,从厚重的书架深处拿出一本相簿,抽出一张照片,放到紫苑的面前。

「火蓝跟我。」

年轻美貌的母亲穿着无袖的洋装微笑着,旁边站着比现在瘦很多、体型结实还留有少年面容的力河。

「几十年前的照片了,那是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当时火蓝还是学生,她对我写的专栏很有兴趣,就到报社来找我。报社大楼的三楼是我工作的地方,那一天我刚采访回来,就看到她坐在那里。那天不但下雨还打着雷,但她还是专程来了……」

力河吸吸鼻子。

紫苑跟老鼠互看了一下,老鼠故意长叹了一声。

「大叔,你曾经做过报社记者吧?讲话能不能稍微有重点呢?也就是说,紫苑的妈妈跟你第一次见面是在拉其公寓报社的三楼,对吗?」

「没错,我们很谈得来……跟火蓝在一起很愉快。我想我爱上她了……那个时候NO。6并没有像现在一样封闭,往来是很自由的。虽然我还是一名新进的记者,但是我已经嗅到NO。6的古怪了。」

「嗅到了吗?原来大叔觉得那个城市古怪啊。你以前鼻子还满灵敏的嘛,不过现在应该已经失效了吧。」

力河瞪着老鼠的脸,表情微妙地扭曲着。

「伊夫,我是说真的,我真的是你的粉丝。我第一次去看你的表演时,你站在舞台中央朗读诗,我记得是韩波(Jean Nicolas Arthur Rimbaud,一八五四—一八九一,法国诗人。(醉舟(Le Bateau Ivre))是他的代表性长诗之一。)的诗……当时我立刻就迷上你了,被你的声音吸引了。」

老鼠舔了舔被派油弄脏的手指,跷起脚来。

「『不,我已流了太多泪!黎明令人痛苦,月夜总是残酷,昼如此苦涩,我麻痹在可悲的爱情中,沉醉不起。啊!粉碎吧!我的脊骨。让我葬身海底吧!』紫苑,你知道这个吗?」

「应该是《醉舟》的一小段吧。」

「厉害喔,很明显的成长唷。大叔,要不要我多念一段呢?」

「够了。那个舞台上的你非常棒,但眼前的你是一个令人讨厌又狂妄的小子,我真不想相信你们是同一个人,所以你给我闭嘴。」

「别生气嘛。」

老鼠放下脚,收敛起表情,声音也不再有抑扬顿挫。他发出平坦、低沉又稳重的声音,跟刚才完全不同。

「原本,包括NO。6在内的六个都市,都是以未来型样板都市为出发点建设的。因为战乱跟大量消费的化石燃料排放出二氧化碳,让气象频频异常。最初的出发点,是想在荒废的土地上寻找将来适于人类生活的方向,才建设了这些样板都市……本来是计划各都市寻找适合各自的地理条件,包括地形及气候等等,采用安全及可能量产的能量,来代替化石燃料及原子核能,并负责开发研究从奈米规格到宇宙规模等的科学技术。

「最终目标,是希望住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的生命都不会受到威胁……没有战争、没有灾害,也没有疾病……NO。6是建造可以不被威胁、安稳地生活下去的世界的一步,也可以算是希望的入口。不过,我说的都是最初的构想。对不对,大叔?」

力河一口气喝光残留在酒杯里的威士忌,轻咳了几声。

「原来你会朗诵的不只是古典文学而已啊,伊夫。经理不知道你的本名、不知道你几岁,也不知道你从哪里来,只说你是突然出现的异乡人。但是,我不相信你只是个流浪的表演者。真的很令人好奇,你究竟是什么人?」

「以后再研究我吧。照这张照片的时候,还是人们深信NO。6是全人类希望的时候吧?但是你却怀疑了,我觉得你的鼻子很灵喔。」

「我当上记者的时候,NO。6已经开始出现变化了。一方面招募优秀的人才,充实研究机构,但是另一方面却开始限制情报的公开以及言论自由。我怀疑这样真的会成为一个理想城市吗……?没错,你这狂妄的小鬼说得没错,当时我的鼻子的确很灵,嗅到了还看不太清楚的东西。就在我还迷迷糊糊的时候,NO。6的防御墙渐渐扩张,愈来愈坚固,跟外部的往来变得愈来愈困难,最后没有市府的许可书,就无法进出。变化的速度非常快。像我这种记者,最后再也无法进出NO。6,报导及采访的自由轻而易举就被毁掉了……当然,我再也见不到火蓝了。老实说,不能见到火蓝,比不能采访还要让我痛苦。就这样,过了几十年……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四周全成了侍奉NO。6这个城市之用的场所:农耕、畜牧、森林,这里则成了垃圾桶;贫困、斗争、疾病、暴力,NO。6不要的肮脏东西全都集中在这里。我想你们应该不知道,这里以前根本不是一个叫做西区这么乏味的名字的地方,这里虽然不大,但却是一个不错的地方,然而现在却被当成垃圾桶。什么希望嘛!听到神圣都市我就觉得受不了,根本就是一个到处撒毒的恶魔。」

「忘记最初的志愿,无止尽地堕落。原来人跟都市都一样。」

老鼠喝光咖啡,瞄了一眼讲完话的力河。

力河很不高兴。

「你那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说我堕落了吗?」

「你敢说你没堕落吗?」

紫苑看了看老鼠的侧脸,他发现老鼠在挑衅,而力河也接受他的挑衅。

「你想责备我成了这样的酒鬼吗?想责备我编什么全是裸体的杂志、整天泡在酒里,到最后还差点死在女人的手上吗?」

「讲话真酸啊,大叔,但是在这个地方,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生存下去的。」

「那是当然。」

「问题是这间豪华的房间、温暖的屋子和美味的食物,这些都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到手的。我不认为区区的黄色杂志能为你赚到这么多钱……也就是说,你掌握了生财的好门路,对吧?」

老鼠微笑着,彷佛仲裁的神明般,那种傲慢又高雅的微笑。

「我听说NO。6的高官会定期偷偷到这里来。」

力河无言地动了动嘴巴。

「听说你会依照那些男人的要求,替他们找女人。我想你当记者时代建立的门路派上用场了吧。你从那些男人手中赚取高额的报酬,过着奢华的生活。那些男人都在刚才你自己设骂为恶魔的那个城市里,位居高官。你巴结奉承他们,从他们身上获得好处,啃食那些为了逃离饥饿及寒冷,不得不出卖肉体的女人。这不能算是堕落吗?」

力河的脸上失去了表情,他的模样平静得有些诡异,暖炉的火照得他的右脸红通通的。

「你从哪里……听到的?」

「狗告诉我的。」

「狗?」

「有一只狗听到你跟一个男人在楼下说着悄悄话。之后那个男人轻而易举地就从出入管理办公室的特别关卡开车进入NO。6。能进出西区跟NO。6之间的人并不多,只有携带高官用特殊证明卡的人才有资格,如果不是的话,就会在关卡被炸毁。」

紫苑非常惊讶,真的好像在看舞台剧一样。被火焰染红的男人脸上,完全看不出表情。

突然,男人开口了。

「那么,你要加入吗?」

「加入?」

「NO。6是一个很无聊的地方,甚至不允许堕落,是一个不容许乞丐和妓女存在的地方。大家都觉得厌倦了,所以才会跑到这里来撒钱玩女人,确认自己属于特权阶级;玩够之后,再回到无聊的地方。这些人就是我的客户。」

「生意兴隆,不错嘛。」

「那是求之不得的事。但是,那些人的欲求像个无底洞,不断有新的要求,一下要褐色皮肤的女人,一下要背后有整面纹身的少女,真是罗嗦。」

紫苑低头不语。听力河说这些事情让他非常痛苦。

NO。6是个表面美丽的都市。虽然他现在有点犹豫,不知道那样能不能算美。然而,市内的一切全都整整齐齐,建筑物跟大自然都没有过剩,维持着平衡,所有人都非常稳重又有礼貌。

可是,完美的背后却隐藏着这样丑陋的现实。

他的视线对上了照片中的火蓝。

妈妈,我们过去生活的地方,你现在还居住的那个地方,是一个戴着美丽面具的怪物。妈……

「所以,你要我帮忙找女人吗?」

老鼠冷酷地说。

力河笑了,笑得猥亵又恶心。

「怎么会!我怎么会这么浪费呢!其实从我第一次去看你表演的时候,我就有这个想法了。如果你肯下海的话,一定能赚大钱。轻而易举就能让那些觉得无聊的大官们双手奉上金钱。如何?与其在那种漏风的小剧场工作,不如一起赚大钱吧?」

「你要我接客吗?大叔,我看酒精已经开始侵蚀你的脑袋了吧。」

「别在那里装模作样了。不过就是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演员,反正以前做的也是同样的事吧,你就别再装清高啦。」

「住口!」

怒吼的是紫苑。

他拿起咖啡杯,也不顾里面还有咖啡,就一把丢向力河,然后冲过桌子,抓住沾有咖啡的衬衫,以全身的力量压了上去。

力河哀嚎了一声,随即倒地。

「你说够了没!居然讲得出这么卑劣的话!道歉,快道歉!」

紫苑骑在力河身上,不断地摇晃他。

力河的后脑勺多次撞到地板。紫苑抓着他的衬衫,勒住他的脖子。

「好难过……紫苑,你住手…我不能呼吸了……我道歉,你快放手……」

「罗唆!不要脸的人……你要知耻,知耻啊!」

有一双手从紫苑的腋下伸了进来,将他往后拉。

「紫苑,到此为止吧,你再不放手,大叔就会挂掉的。」

力河弯曲身体,不断咳嗽。

「我被你吓到了。」

老鼠从后面抱着紫苑,轻声地这么说。真的被吓到的声音。

「没想到你会动粗,原来你也会气到失去理智地揍人啊。」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

「我想也是,你的心跳得很快喔。」

紫苑转头,甩掉老鼠的手。

「你为什么不生气?」

「生气?如果那种戏言就能激怒我的话,那我可能一年到头都在生气了。我习惯了,反正也不会少块肉啊。」

「笨蛋!」

「笨蛋……紫苑,你干嘛那么激动啊?」

「笨蛋!这个人不是在开玩笑耶,不要说你习惯了……怎么可能会习惯嘛……」

紫苑的眼眶红了。

他不想让眼泪流下来,正打算闭上眼睛,然而还是阻止不了。

「紫苑……别哭啦。为什么要哭?真是的。」

「他……侮辱你。」

「啊?」

「这家伙侮辱了你。讲了那么难听的话……把你跟NO。6那些肮脏的家伙相提并论。可是你却说没关系,也不生气……这让我更觉得难受……好难过……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老鼠本来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作罢,他拉起桌巾的一角递了过去。

「只有这种东西了,你将就一点,把脸擦一擦。」

「嗯。」

「紫苑,被侮辱的是我,不是你。不要为了别人哭,也不要为了别人打架。哭泣跟战斗只能为了自己。」

「我听不懂。」

「我想也是……有时候我真的很难跟你沟通。你看,鼻涕都流出来了,擦干净点吧。」

「嗯。」

「我实在很难理解你,大概一辈子都无法了解你吧。虽然近在眼前,却又好像远在天边,所以……」

紫苑后方的力河站起来了。

「抱歉打扰一下,那条桌巾是丝绸的.好不容易才到手,别拿来擦鼻涕。」

然后,他又看了看紫苑。

「你生起气来的睑跟火蓝一模一样,我觉得好像被火蓝骂的感觉,虽然她从来没有那么粗暴地对我怒吼过。」

接着,他又对老鼠低头致歉。

「抱歉,我说得太过火了,被打也是应该的。看来我这个人真的彻底腐烂了。」

「并不是腐烂,而是酒暍太多了。」

老鼠轻轻地推了推紫苑的背。

「今天到此结束吧。回去了。」

「好,不过我要先收拾一下。」

老鼠笑了。

「你真的是一个有教养的少爷。」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要收拾。」

紫苑捡起咖啡杯,老鼠也伸手收拾散落一地的相簿跟盘子。突然,他整个人僵住,呼吸也停止了,就这样一动也不动。

「老鼠,怎么了?」

「这个是……」

老鼠微微颤抖,手指着一张照片。

照片似乎是从相簿里掉出来的。

力河眯起眼睛看,说:

「什么东西?喔,这个啊,」

照片里以火蓝为中心,有几名男女。

「这是我最后一次去NO。6时照的照片,上面是火蓝跟她的朋友们。」

「这个男人……」

老鼠指向站在火蓝旁边身高颇高的男人。

「这个男人……是谁呢?好像说是在生物研究机关……看起来很优秀吧……

嗯~~我想不起来了。他当时并不起眼。伊夫,你认识这个男人?」

「应该。」

「你们有什么关系?」

老鼠吸了一口气,静静地回答说:

「我的名字是他取的。」





 4 冥府的天使

我爱你,我当然爱你……我对你的爱变成束缚在我脖子上的重石,让我不断地沉沦。然而,我却无法舍弃它,因为没有它,我就无法活下去。

(《樱之园》第三幕,契诃夫,神西清译,新潮文库)

就在火蓝要拉下铁门前,那个小女孩来了。

「阿姨,还有玛芬蛋糕吗?」

小女孩大概还不到十岁吧,圆圆的脸很可爱。

「起司口味的卖完了,葡萄干的还有一个。」

「我要。」

「好,莉莉,你等一下喔。」

火蓝将盘子上剩下的玛芬,跟一个甜甜圈一起装在袋子里。

「甜甜圈送你。」

「阿姨谢谢你。」

莉莉将铜板拿给火蓝。

她应该是握得很紧吧,原本应是冰冷的铜板有着跟人肌肤一样的温度。

莉莉看到袋子里有两个面包,非常高兴地笑了。

「莉莉是阿姨的常客啊。下次我会多烤一些起司玛芬。」

「阿姨,你不会关掉这家店吧?」

莉莉拾起头,认真地这么问。

「不会,为什么这么问?」

「妈妈说,阿姨可能会把这家店关掉……还好你说不会,太好了。」

圆圆的脸庞浮现安心的笑容。

火蓝蹲下来,抱住小小的身躯。

「谢谢你,莉莉,谢谢你担心我。」

柔软的身体、温暖的存在,这小小的身体的确抚慰了她。

「爸爸妈妈也很担心,他们说,如果吃不到阿姨烤的面包或蛋糕该怎么办。车站前面的蛋糕店又难吃又贵,而且那里的人好凶喔。」

「真的吗?」

「嗯。前不久,店里放着很大的纯白色蛋糕,很像一座玩具城堡,我跟瑛衣,阿姨你认识瑛衣吗?」

「不认识。」

「她是我朋友,很会吹泡泡喔。我跟瑛衣跑去偷看,因为很漂亮。」

「你跟瑛衣两个人跑去偷看蛋糕啊。」

「对啊,结果那里的叔叔好凶,叫我们不要用脏手摸玻璃。我们只有看而已,又没有摸玻璃。」

「好过分喔!」

「瑛衣先骂他猪头!小气欧吉桑!我也跟着骂猪头!小气欧吉桑!然后我们两个就逃走了。」

火蓝不由得笑了出来,她好久没笑了。

她亲了亲莉莉的脸颊。

「阿姨没办法做出跟城堡一样的蛋糕,不过莉莉生日的时候,阿姨一定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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