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会不重要?总得要赶紧将消息压下,别让西宛送亲队发现。」他肃着脸,已在思量对策。
李勳只是哼笑。原本他打算告诉他,自己早已命人将穆西里的尸块送到西宛送亲队手中,甚至任由送亲队急送回西宛,但想到御医提起眼前人身上残留的药性多少损及了心脉,要是照实说,说不准会引得他大怒,气血攻心,所以想了下,随便找了个说词含煳带过,不再让他细忖此事,又差人备膳,让他吃完服下药之后,再度沉睡。
看着榻上人的睡脸,苍白间带着异样的红晕,李勳怜惜地俯身亲吻那乾裂的唇瓣,细细摩挲。
「羿,只要你想要,朕一定会为你做到,只求你待在朕身边,就待在这裡。」
XXXXXX
在神龙殿内休养多日后,上官羿开始觉得奇怪。
李勳总是在他清醒时伴在他身侧,但偶有太监服侍时,总觉得侍候他的太监看他的眼神有几分不对劲。
忍了几天之后,他趁着李勳上朝,自己的身体也不再感到那般乏力无劲时,回到观天楼,召来探子,才惊觉……
「皇上真在朝堂间这么说?!」
「……是。」
上官羿惊愕不已,难以相信那人竟就在百官面前坦承他和他的私情,甚至……
「皇上将皇后砍成尸块,盛入破棺,送到西宛送亲队面前?」他忍不住地提高了嗓音。
「是。」
上官羿摀着唇,踉跄的坐回椅上,垂着肩看着观天楼裡金红双色交织的锦绫地毯。
难以置信,李勳他竟然做到这种地步!竟在他被下药的当晚,在穆西里企图栽赃他的当头,便挥剑杀了她,甚至还做出极为挑衅的动作,分明是打算与西宛一战!
可为何他要这么做?那时拿下颛王才是首要之务,就算真想杀了穆西里,也不该是在众人面前,杀得如此堂而皇之……
「还有,据属下所知,皇上连着几夜密召九门禁卫总军和兵部尚书。」
闻言,上官羿缓缓抬眼。
李勳能有什么计画不难猜测,密召两立重臣,恐怕是为了未来一战而佈署。
他牵扯出穆西里,先杀了她,再拿下颛王,似乎一切皆在掌控之间,彷彿他早已猜出他们的计谋,还有后头一连串的栽赃……可是,怎么可能?李勳的心思缜密到这种地步吗?
上官羿紧皱浓眉。他曾经拥有天赋,能看见未来,但李勳没有,怎么可能猜测得如此准确?
他总觉得哪裡透着古怪,但偏偏无法汇整思绪,再加上那晚被下药,记忆中断不全,更让他难以想透箇中真相。
思及此,他不禁疑惑,到底是谁向他下药?他明明没吃筵席上的任何东西。
「大人,还有一事。」
「说。」
「宫外有位姑娘,名叫彤姬,已在外头徘徊多日,说要见大人。」
「彤姬?」
第九章
「羿,你没事吧?」
不过一会工夫,上官羿的探子便将彤姬暗中带进观天楼内,彤姬一见着他,随即被他脸上的青白气色吓住。「怎么脸色这么差?」
「没事,倒是妳,怎么这几日都在皇宫外头?」上官羿乏力地坐在椅上,看见她的不安神情,不禁扬笑安抚。
「我担心你。」
「担心我?」
「你说大宴之后要回府,可是我等了好几天你都没回来,又听见城裡传言皇后已死,颛王被捕,西宛送亲队愤恨离开,处处都谣传着战事将起。」彤姬直睇着他。「你没回来,我担心你出事。」
「我能出什么事?」他不禁失笑。
「天晓得呢?伴君如伴虎,皇上连皇后都能杀了……」见他神色微变,彤姬随即闭上嘴。「我知道在宫中有些话不能乱说,可是我总觉得当今皇上似乎……」
「彤姬,别再说了。」他扬手制止,就怕隔牆有耳。
「我失言了。」彤姬垂敛长睫,不意瞥见他的掌心,再度皱眉。「你中毒了?!」
「中毒?」
「你的掌心青白透黑,是中毒之兆。」彤姬急声道。「你忘了?我的夫君就是做药材买卖的,裡头自然也有些以毒为引的药,夫君曾告诉我,一旦毒性入血,便是如此。」
上官羿瞅着掌心,先前他并未留意,他觉得几日调养之下,身子不再虚乏,但脑袋却始终沉重浑沌。
那人说,他中的不过是春药,可是春药,身上又为何产生中毒徵兆?
再者,为何休养多日,他的身体渐好,脑袋却反倒是昏沉不明,甚至就连胸口也泛着异样的痛?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该不会是有人在筵席裡下药?」彤姬神色紧张。「你在宫中多日,难道都没有找过御医诊治过?」
上官羿缓缓抬眼,锁住她忧愁的眉眼,思绪不断回转,想起大宴上,他什么都没吃,但在大宴之前,他吞下了李勳给的药丸。
服用那人给的药丸已有一阵子了,他却从不说到底有何作用……
这样的揣测,教他心头隐隐恻动。
春药,应该不会引起迷幻效果。
没错!当初他感觉不对劲的当头,是因为出现了幻影,看见不应该出现的人,儘管是在睡梦中也缠着他不放,这样的效果岂可能是春药造成?!
按李勳对他异样执着的情况来看,假设大婚之夜所发生的事皆是由李勳推断,再从后推波助澜,好让他再朝堂间揭露两人私情,以便从此以后将他禁锢在宫中,做为男宠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冷不防的,他竟打起寒颤,一股难喻的恶寒从背嵴直窜脑门,教他一阵晕眩。
「羿?」见他身形微晃,彤姬赶忙将他托住。「你身上怎会透着寒意?你到底是怎么了?」她吓得快掉泪,不禁紧抓住他的手,不断摩挲他的背,企图给他些许温暖。
「……没事,我没事,妳别慌。」上官羿无力地将头枕在她肩上。「御医已经诊治过了,应该已经没什么大碍,让我歇会就好。」
他的脑袋胀得像是要裂开,越是思量越是痛得无以复加,也越教他心中的疑猜更加成形。
他向来不轻易吃旁人准备的东西,唯独对他,从未防备。
如果李勳要对他下药,轻而易举,但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
被心上人如此渴切需求,他虽喜悦,却也开始忧虑。
李勳的思绪非常人,执着得宁可毁了天下换取一个他,如此极端的想法和不顾后果的强硬,一旦拂逆他的旨意,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他是不是做错了?
被下药时所出现的幻影,是不是在警告他什么?
是不是在告诉他……不该一错再错?
上官羿失意地想着,没注意到身边人暗自盘算的神色。
没一会,便听见彤姬轻软暖语扬起。「羿,既然已经请御医诊治过了,怎么你身上的毒还是未解?这其中透着玄机,乾脆你先回府,我请城裡大夫过府为你诊治,可好?」
上官羿收回心神,垂眼寻思,还没回答,便听见外头有道如沉入冰川底的寒冷嗓音响起。
「谁也别想将朕的爱卿带走!」
心头一震,夹杂着痛楚,教上官羿不由得抬眼,就见李勳缓步踏进观天楼裡,眸噙阴雷,直瞪着彤姬。
「皇上。」他赶紧将彤姬推开,坐直身子后,深吸口气起身。
「谁准她入宫了?」李勳瞧也不瞧他,直望着胆颤垂首的女人。
「皇上,是臣要她入宫的。」上官羿移步挡在彤姬面前。
「她凭什么入宫?」李勳危险的眯起眼。
「凭她……是臣的未婚妻。」
话落,不止李勳,就连彤姬也微愕地抬眼。
「……你说什么?」沉落的嗓音如春雷隐动。
寻思片刻,上官羿没回答,只是召来外头的太监,要他先将彤姬送回国师府,然而就在彤姬经过李勳身旁时,却被一把扣住手腕。
「皇上!」上官羿一个箭步向前,擒住他的手。
「如果朕说要召她入宫为秀女,你放不放人?」李勳扯唇,笑得邪佞。
「皇上,请先放开彤姬。」
李勳见彤姬吃痛也不敢张扬,这才鬆手,彤姬随即紧跟着观天楼外的太监离去。
「你到底要怎么玩弄朕?!」李勳横眼瞪去,咬牙低咆。
「玩弄?」上官羿差点失笑。
「不是吗?待朕替你将事办完,毫无利用之处,便想要将朕甩开?!」他眯紧嗜血黑眸,恼声斥责。「别以为朕会让你称心如意!」
他到底打算伤他到什么地步?
为了他,他费尽心思,说出的承诺必定做到,全力讨他欢心,好不容易麻烦事终告段落,他也在神龙殿内休养得渐好,这会……利用完了,就打算将他一脚踹开?!
本以为他不说爱,但甘愿主动将身体交给他,便是已爱上自己,岂料……一切难道真只是他痴心妄想?!
「皇上息怒,臣……说过,臣有该尽之责,上官家的血脉不能断。」未釐清的谜团令他不安,所以方才他才会仓促决定先以这个谎言拉开两人距离,以便他私下展开调查。
「你要让这受诅咒的血继续传延?你嚐过的苦,也要教你的子嗣再嚐一次?还是你打算再生下拥有天赋的子嗣,替你守护你未来无法守护的天下?上官羿,你眼中可真有朕的存在?!」
说到底,他还是因为李劭的一句话而活!为了李劭的天下,他没有做不到的,就算在他面前曲意承欢,博得他的信任,他也不觉得委屈!
……这是上官家的命运,就算未来必定孤老,也还是要往下走。上官羿闻言一震,倏地想起……血液裡的孤老诅咒。
若他孤老,代表无心爱之人陪伴到老,而李勳正打算开战……
如果,战事失利,他是不是会因为自己受诅咒的血液而死去?!
寒意袭上胸口,心窝冷颤不休,教他整个清醒。
当初,他预见未来皇朝君王易主,自以为可以改变命运,为了保住李劭的天下,一再对归朝女皇痛下毒手,结果却逼得李劭诈死远走,皇朝终究还是易了主。
如今,他忘却朝事,投入私情,也想也许两人无名无份,便可以逃过血液中的诅咒,但结果终究会如何,无人能预料。
从前,他自以为做了对的事,但事实证明,结果不变,甚至是让他失去更多,如今,他能拿李勳的命来赌吗?
不!他不能错,不能失去。与其永远失去,他宁可……远离。
「你不说话,是默认没有吗?」李勳眼裡血丝尽现,多了些狂乱之色。
上官羿千迴百转的思绪,在抬眼之前收拾得不留破绽,逼迫自己必须无情。「皇上曾说过,臣可以儘管守护先皇的天下,可以任臣玩弄朝纲,就算心中无皇上也罢,只要臣看着皇上……」他深吸口气,强迫自己笑得潇洒。「臣,不正看着皇上?」
抽紧刚毅的下颚,李勳与他对视半晌,突地掀唇低笑。
「好……好你个上官羿,竟拿朕说的话来堵朕的嘴……」低笑又转为扬声大笑,接着陡然止住,再垂眼时,他杀气腾腾的撂话。「朕说过的话不会收回,但朕跟你保证,只要你敢迎娶她,朕便杀了她!」
「皇上要是敢杀彤姬,臣便死在皇上面前。」
「你敢?!」
「皇上可以和臣一赌。」他说的决?,毫不退让。
李勳抿紧好看的唇。「你不怕死后,皇朝会落得什么下场?」
上官羿无所谓地勾笑。「臣要是死了,必定身入地狱,这皇朝究竟会有什么下场,与臣何干?」
早猜到他会有何应对,上官羿也想好回话,应付得毫不费力,更认清自己在这人心中的份量有多重。
「……你吃定朕?」
「皇上,臣不能断了子嗣,臣存活在这世间,只为了所护皇朝天和延续子嗣,要是两事都无法做足,没理由还需要苟活?」
闻言,李勳眯紧泛红的眼,眨也不眨地紧锁住他,像是要看穿他的真心,然而此刻,眼前却模煳得教他什么也看不清。
他以为自己已得到梦寐以求的爱,岂料……不过是场黄梁梦。
是他自己渴求,宁可自欺欺人也要追求一份爱,面对眼前人的剧变,他没有资格质问他的背叛,只因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
然而,他真的甘愿了?
这样的结果,真是他要的?
「……爱卿可知道,西宛与我即将开战?」他哑声问。
「臣知道。」
李勳点点头。「在皇朝危急存亡之际,你还有心思成亲?」
「后?主凶,战事主煞,臣在此刻迎亲,刚好可以以化解凶煞。」他知道他密召两位大臣,就代表他对这战事已有佈署,以他料事如神的缜密心思,根本不需要他在旁协助。
「你就这么有把握,肯定可以打退西宛?」
「臣相信皇上的能耐。」上官羿定定地看着他。「皇上镇守居?府时,征战从未败过,就算西宛压境而来,有皇上运筹帷幄,再加上皇朝的百万雄兵,?不成问题,况且……这纷争是皇上引起的,难道皇上不该解决?」
李勳闭眼,笑得自嘲而哀戚。「你真是吃定朕了……」
上官羿只能硬逼自己垂眼,不去看他难过的样子。眼角忽地瞥见依旧繫在腰间的玉环,他颤着手又握住拳,缓缓将玉环解下,走到他面前。
「这玉环,还请皇上赠与有缘人。」他……不是与他命繫今生的人,不配繫上无?环。
看着他递来的玉环,李勳面容更冷。「朕,孤?一身,再无有缘人。」
上官羿眼眶一红,但终究嚥下呜咽,颤颤启口道:「皇上福寿绵绵,未来的路还很长远,岂会碰不到?」
「朕宁要有缘无份,那人却宁可无缘无份,还留着做什么?」他低切笑着,乌瞳染着痛?泪痕。「朕赠送之物从不收回,你若不要……就丢了吧。」多可笑!他倾尽一切只求一个人,那人却怎么都不要他,还戏整他,只愿许他一场美梦,现在梦醒,更加让他痛不可抑。
心间爆开痛楚,上官羿抿唇忍住,将玉环收下,不让他看穿心思,强迫自己冷着声道:「皇上,臣要筹备婚礼,还请让臣告假几日,容臣先回府了。」
走,他必须赶紧走,一能再多待一刻,只怕再多待他就会打消念头,再错一回。
然而就在他经过李勳身侧时,听见他粗哑喃道:「上官羿,你会后悔。」
脚步一顿后,他便不再停留,头也不回的急步离去。
XXXXXX
上官羿的婚事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国师府上上下下皆为这桩喜事忙得不可开交,只是儘管他以筹备婚事为由告假中,宫内的御医总是会准时前来探视他的身体,确定他安然无恙,所有药材也必定在宫中亲熬后再送往国师府。
随着婚期渐近,上官羿广送喜帖给百官,甚至请求李勳主婚,想当然耳是遭到拒绝。
儘管如此,婚事也未受影响,然而眼看今夜便是成婚之夜,却传来西宛大军压境的消息。
「雀屏府门户大开?」一身大红喜服的上官羿霍地起身,身为新郎倌的他却是面无喜气,清俊脸庞比过去还要阴鬱。
「大人,确实是如此。」相约前来的官员莫不忧心忡忡,赶紧将前线传来的消息告知。「大人多日未早朝,压根不知西防已破,雀屏府门户大开,让西宛军轻鬆东进,再不阻止,不出几日必定会抵达皇城。」
上官羿目光流转,随即深凛。「难道是因为颛王被押入天牢,西防将领群龙无首所致?」
他不禁暗恼自己为了忘却李勳而全心投入婚礼筹备,却忘了要探子时时盯住西防,因而让战事挫败至此。
「下官不清楚,就连兵部尚书大人都没法子说出个所以然。」
「怎会如此?」他攒眉沉吟。「难道皇上没有派兵迎战?」
皇上手握北防和皇城军权,再加上前些日子便已经召集两位重臣密会,应该早已佈署完毕,等着西宛军自投罗网,怎么……与他想像的背道而驰?
「打从国师告假以来,皇上就不曾再早朝了。」有官员如是道。
上官羿心头微惊。
「国师,老夫以为,也许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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