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羿抿紧唇,恨恨地闭上眼。
李勳望着他,直到他的气息渐匀,状似睡去,才跟着闭上眼,暗恼他明明累极却不愿在自己身旁多歇一会。探手想将人搂进怀裡,但寻思片刻,他终究还是只替对方盖妥被子,两人各睡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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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天一到,上官羿随即起身离去,他先回观天楼换上朝服,再匆匆赶至议事厅,得知颛王已经谈妥婚事,他不禁面露喜色,命礼部安排各大小事项后,又回观天楼占卜迎亲日。
皇帝迎后乃皇朝大事,大小礼节繁眩鏊椋急匦刖砦癫可惺榈乃郑砦Γ剐枳急讣雷妗⒓捞旄髦质孪睿由洗痈髦莞土慷吹淖噙。盟涣溉障吕疵Φ媒雇防枚睢
唯一庆幸的是,入夜之后,李勳不再招他侍寝,让他得以好生歇息。
「国师近来脸色苍白,该不会是政务太繁忙?」一日早朝后,乔太陵将他疲惫的气色看在眼裡,不禁问。「皇上依旧微恙?」
「皇上……」上官羿垂眼勾笑,谎言信手拈来,说得脸不红气不喘。「龙体已好上许多,近来正为婚礼准备斋戒。」
「是吗?」
「这些奏摺皆是皇上批阅过的,虽未上朝,但皇上依旧将朝事处置得妥贴,没有问题。」皇上是他挑选的,再无能,也得替他撑上一点颜面,更何况李勳并不是无能之辈,只是不想要天下……
无所谓,这本来就不是他的天下,他也没权拥有。
上官羿将不满藏在眸底,再抬眼时,眸色清亮噙笑。
「那倒是好事一椿,亏皇上能将每件奏摺都看过。」乔太陵点头。
「容我先告退,我得回观天楼准备祭天仪式了。」他一揖。
「看来,先皇的忌日也让国师费上不少心思。」
上官羿突然顿住。「……先皇忌日?」
乔太陵见他一脸错愕,神色比他还诧异。「国师该不会是忘了下个月便是先皇的忌日吧?」
上官羿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他心知肚明李劭只是诈死,埋在皇陵的只是空棺,何来的忌日,但教他顿住的是,他居然忙得将李劭给忘了。
这是怎么着?
他并非不曾如此忙碌过,但不管身处何处,总惦记着那人,曾几何时,佔据在他脑海的,竟是李勳那张阴沉难测的脸?!
心不在焉地和乔太陵又谈了几句,他便匆匆回到观天楼,心绪尚未稳下,又看见厅内桌桉上摆着一盘蜜李。
傻愣地走到桉前,瞪着一颗颗红绿透润的蜜李,浓眉不禁攒起。
「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蜜李只产于金雀境内的居?府,记得多年前,他和李劭前去居?府拜访刚受封的李勳时,自己被王府内酸中带甜的蜜李吸引,想多带点回皇城,却被告知蜜李採收不过数日便会腐坏,所以一直以来只有居?府的百姓才有幸嚐之。
当时他还为之扼腕,然而那年之后,每到蜜李盛产时,李勳必定会派人快马将蜜李送进宫。
当时,他以为是对方示好,讨他欢心,毕竟当时已继任为国师的自己,是朝中大臣急欲攀上的红人?
如今,李勳已是皇上,掌握着实权,威胁他嚐尽屈辱,可为何那人还会差人快马送蜜李进宫?
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
「来人!」溷乱的思绪理不出个头绪,他有些急躁的低吼。
厅后太监闻声赶紧跑了出来。「国师大人?」
「怎会有蜜李?」
「回大人的话,是宫内禁卫带来,说是居?府知府差人快马送来的。」太监回答得小心翼翼,就怕交代得不清楚,自己会落得和近来观天楼莫名失踪的太监同样的下场。「要是大人不吃的话,奴才立刻……」
上官羿摆手,要他先行退下。
太监鬆了口气,要退下之前,像是想到什么,再问:「大人,祭天仪式已经准备得差不多,是不是该请皇上准备斋戒了?」
上官羿疲惫地坐在桉边四平椅上,轻摆着手,太监立刻退下。
看着蜜李,上官羿神色眩拥氖捌鹨豢欧湃肟谥校羌且渲兄笏崽鸬那逍挛兜溃瑖煿闳菀咨像淖涛丁
他一颗接着一颗地吃着,边吃边强迫自己将李勳过往做过的事再细想一遍,一直想到两人关係骤变的那一夜。
那晚,李勳第一次强迫他献上身体,现在细想后,他依稀记得那人提过关于前皇和他的流言,从此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既陌生却又教他无法漠视。
难道就只是因为那种子虚乌有的事?
宫中的流言真真假假,自己从不曾因此而动怒过……上官羿突地一顿,勐然想起多年前,他曾经听过关于李劭和凤凌王李弼之间的暧昧流言,当时他难得的怒不可遏……
「啊!」像是突地想通,他轻呀了声,瞠目结舌,难以置信自己的猜想。
原以为李勳对他只是不成熟的迷恋,但若仅是如此,他不会有那么大的转变,可如果李勳真是爱着自己……一切似乎都想得通了。
闭上眼好一会,按下胸口不知名的躁动,长指轻抚悬在革带上的玉环,他蓦地张眼,随即离开观天楼,去处……自然是李勳的所在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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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在御花园?」
「回大人的话,皇上确实是在半个时辰前便前去御花园,还不准奴才们跟着。」守在甘露殿的太监低声回答。
微讶地扬起浓眉,上官羿随即朝御花园而去。
李勳甚少离开宫中,打从不上早朝之后,连寝殿也很少走出,没有笙歌达旦,更不曾宠幸任何嫔妃,正因为如此,他才能以皇上龙体微恙为由解释他的不早朝。
如今,他却前往御花园,让他有些意外。
思忖着,脚步己跨过垂花拱门,入夏的花令盛开,牡丹花开得极豔,芙蓉仰首笑得娇媚,处处纷红骇绿,接续到前头的水榭曲桥。
只是才刚踏上曲桥,上官羿便听见远处的亭台传来娇笑声。
有嫔妃在场?
错愕地愣在当场,他手扶曲穚玉栏,不禁垂眼细思,究竟该不该在这当头打扰,可当眼角馀光瞥见自己倒映在河面上的面容竟是浓眉深锁,一脸难以置信的失落模样,顿时更加错愕。
他怎么了?为何难以置信?又难以置信什么?
为了皇朝,他向来不睬自身意愿与情绪,只要是对皇朝有益,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是长期下来,也变得从未真正正视自己的内心。
而现在,河面的倒影彷彿映出他内心被忽视的感情,教他久久不能回神,却釐不清这样错综眩拥乃夹骶烤故谴雍味痢
莫非是……因为那个人?
抬眼看向远方,亭台的霞色彩幔垂放,根本看不清裡面,但当他越是靠近,越能听清楚裡头的淫声浪语。
不用看,他也听得出是嫔妃承欢仰露的嘤咛。
在后宫,为了得到产下皇嗣,他日母凭子贵的机会,只要能得皇上宠幸的妃子,莫不使出浑身解数,就盼能将皇上给繫在身边。
不得不承认,有时,他会忘了李勳是皇帝,忘了他也拥有妃子,忘了他……不只属于他。
不只属于他?!
上官羿一震,内心抗拒排斥着,不允许自己再细想。
「谁在外头?」亭内,陡然传出李勳低哑的嗓音。
那是他情慾高涨时的声音,他可以清楚分辨。这样的认知,让上官羿有股冲动想要转头就走,但……
「皇上,微臣有事上奏。」话就这么轻易地脱口而出。
多可悲,朝事在前,他的心彷彿早就习惯扼杀情绪,在朝事面前都不值得存在。
「……爱卿?」李勳粗嗄的嗓音彷彿带着笑。
上官羿闭上眼,几乎能在心中描绘出他那抹泛在唇角的邪魅笑意。每当他压伏在他身上时,唇角总带着那样冷鸷又性感的笑。
「是微臣。」他澹道,甩开不必要的情绪和多馀思绪。
他不容许自己出现任何迷惘,尤其在大业将成之前。
「何事?」
上官羿以为可以逼自己静下心,但当亭内传来妃子难遏的娇喘时,心却莫名的抽痛起来,痛得他不自觉地握紧双拳。
「……臣,半刻后再奏。」
「说。」
上官羿置若罔闻,转身就走,然而没走太远,便听见那人的声音已近在耳边。
「怎么急着走?」
浓豔的脂粉味夹带着男人特有的麝香气息逼近,教上官羿嫌恶地又快走数步,在确定已避不了来人后才不得不转身垂首,「打扰皇上雅兴,还请皇上恕罪。」
李勳赤裸着上身,露出长年习武的结实肌理,长髮未束,任由髮丝随风飘扬,视线落在他悬在腰间的玉环,唇角勾斜。
「爱卿,蜜李可嚐了?」
上官羿一顿,依旧没抬眼。「臣嚐了,谢皇上。」
「好吃吗?」他逼近。
「……好吃。」上官羿不禁后退,站在上风处,不愿闻见黏附在他身上的冶豔香味。
「你可知道为何朕每年都差人快马将蜜李送到你手中?」他一步步地退,他便一步步地逼近。
「臣不知。」上官羿一退再退,直到退无可退,被李勳的双臂困锁在桥栏前。
「爱卿聪明过人,也有煳涂之时?」
火热的呢喃在他耳边响起,热气拂得他敏感地别开脸。「臣,不懂。」
「是不懂……还是不想懂?」李勳探出舌尖,大胆的从他的颈项舔至耳垂。
「皇上!」上官羿吓了一跳,摀着颈项迅速往旁退开,生怕这一幕被旁人看见,却见罪魁祸首笑得慵懒邪魅。
「爱卿有何事上奏?」
「……大婚在前,请皇上准备斋戒七日。」垂下眼,漠视颤跳的心,他正经地说:「迎后的日子,定在下个月二十。」
「二十?」李勳低笑。「挑在先皇驾崩之日,可好?」
上官羿登时一震,他竟忘了教他生不如死的那日,便是下个月二十!
「怎么,真教你忙得忘了先皇忌日?」李勳低低诡笑,俊脸逼近。
「……选在先皇驾崩之日迎后,代表再造盛世之意。」不愿承认自己竟再次忘了重要的日子,上官羿随口找了个说法搪塞。
「再造盛世?」李勳不禁仰头大笑。「真亏你说得出口。」
「微臣欲上奏之事已说,就此告退。」
「谁准你走了?」迅速圈住他,他偏是不让他动弹。
「皇上踰矩了。」他咬牙,压低音量。
「是吗?」他低笑,学他压低声音,笑得恶劣。「想不想看朕更踰矩?」说着更加贴近他,用下半身紧紧贴触着他的。
「皇上!」
「嗯?」他动情的闭上眼,光是隔着衣料摩挲,便教他情慾渐生。「朕已有多日未要你侍寝了,真是想你……」
「皇上已有妃子侍寝,何须微臣?」脱口而出的话,让上官羿倏地冷汗迸现。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不对,但从他的嘴裡说出,便显得太过在意,而且他在说出口后,才勐然察觉这话背后有着难以解释的情愫。
李勳蓦地张眼,乌瞳灼灼地直睇着他,似乎很是欣喜。
上官羿则下意识地别开眼,就怕那双锐眸会看穿连自己都还釐不清的思绪。
「再说一次。」见他抿紧唇,李勳乾脆凑到他耳边威胁。「说!不说,朕就在这裡要了你。」
此话一出,上官羿立刻抬眼怒瞪他,李勳却笑得无赖。
正当进退维谷之际,两人忽地听见通往曲桥的小径传来脚步声,侧眼探去,便瞧见太监奔至。
「启禀皇上,颛王爷回城,请求入宫面圣。」
「真快。」李勳似笑非笑地一哼,睇着眼前看似早已知情的男人,问得寓意深远。「你说,该怎么处置他?」
上官羿微拢起眉,正细忖着,便又听身前人开口。
「传旨,摆筵。」
「遵旨。」
「爱卿一道下去吧。」话落,李勳随即返身走回亭台,在掀开彩幔那瞬间,上官羿也瞧见了裡头爱慾深浓的春光景色,只能狼狈的强迫自己回头。
乱了。
一切都乱了。
第三章
今晚李勳在永雀殿设筵宴请朝中数位重臣,一道替求亲建功的颛王洗尘。
殿上,教坊女伶翩翩起舞,殿外,乐倌随着女伶舞姿落下丝竹清音,宫女太监在席间穿梭,端上一道道佳餚珍馐、琼浆玉液,席间谈笑声此起彼落,坐在上席的颛王李勤笑得更是得意。
唯有上官羿冷眼旁观一切。
谈妥婚事,等同紫铁砂即将到手,南北大渠完成在望,本该畅快豪饮,但是无端端的,他的眼总是失控地瞟向那个慵懒谈笑的帝王。
今夜,总是不羁披散的长髮被整齐束起,戴上金冠,露出那人深邃的五官轮廓,更显眉韵俊俏,眸色风流,一身绣?纹红边金袍衬得李勳的身形益发高大挺拔,举手投足间带着与生俱来的威凛和狂放。
这样的他,和床第间截然不同,那是天生霸主的神色,贤明君王的气势,使上官羿难以转开眼,却也冷了心。
只因李勳的身旁有庄、淑双妃伴着。
两个妃子在他身边争宠较劲,抢着承欢讨好,这样的画面,教他一路冷进骨子裡,忘了为远景欢喜。
「皇上,瞧你的气色不错,想必龙体必是恢复不少。」李勤端着酒杯来到李勳面前。
在朝堂,李勤是臣,李勳是君,但李勤也是李勳的异母兄长,仗着兄长的身份,李勤从不在他面前行君臣之礼。
「朕已无恙。」
相距不过几步距离,坐在李勳左侧第一席的上官羿垂眼饮酒,将似漫不经心,却仔细地聆听两人的交谈,暗诧李勳的回答。难道他已经决定往后都要上朝了?
「皇上龙体无恙才是百姓之福,眼下迎后在即,皇上可要好生调养。」
李勳笑而不答,只是澹澹地看他。
他不想开口,因为这样的对话太虚假。当他们还是宁王之子,不具王衔时,从来就是兄不友弟不恭,实在没必要在这当头假惺惺。
李勤看着他,撇唇转眼笑得阴险,心中很是不满。一样皆是宁王之子,为何最后李勳能够捡了个便宜当上皇帝,而他却依旧是镇守西防的颛王爷?火气无处发,他只能将气出在挑选李勳为帝的上官羿身上。
「国师今儿个是怎么着?好似气色不佳。」端着酒,他往上官羿席前一坐,大有与他促膝长谈的打算。
缓缓抬眼,上官羿眸色清明噙笑。「该是近来的祭祀仪式教下官忙坏了。」
「倒是,不知道国师可备妥纳采礼了?」
「下官已全数送入迎宾馆,就等着西宛送亲队到来。」他对答如流,对皇帝迎后的各项礼仪一清二楚,只因他在一年前才准备过一回。
因为迎接的皇后来自他国,所以才将纳采礼送至迎宾馆,而纳采之后,便是一连串的祭祀,皇上必须跟着他斋戒山日,祭又坛、地坛、宗祠等,待吉日吉时一到,便是册立大典。
大婚当日,可想而知他这个国师兼礼部尚书一定会忙得连歇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但也幸好有这些繁琐的仪式,可以让他忘却心事。
「由国师处理,肯定出不了什么岔子。」李勳朝他举杯。
上官羿见状也拿起杯子,恭敬地敬他一杯。「和西宛联婚是何等大事,下官必定尽己所能,让西宛公主得到最高礼遇。」
「可别再让憾事重演。」李勳凑近他,话裡透着玄机。
上官羿却笑意依旧,佯装听不懂暗示。「当然。」
「野马有时难以驯服,国师切莫大意。」
「只要给马大一点空间,野马便可以跑得尽兴。」他笑道。
「就怕跑出了围栏。」
「王爷,时间一久,野马也习惯了范围,跑不了的。」上官羿点到为止地暗示他皇上的心已在宫中,不可能再出任何岔子,也强硬地让他知道,李勳才是真正握有实权的人。
他在朝中左手翻云,右手覆雨多年,朝中重臣几乎都在他派系底下,甚至不少臣子在私下猜测他已经成功地培养出傀儡皇帝,将朝中权势一把抓,所以原本打算投往颛王的臣子也倒戈到他阵营中。
对于这个人,他并不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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