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当初是你帮了彤姬,如今却想拿她开刀?」
「谁要她一个寡妇不守寡,竟还要招惹你。」他气闷。
在他尚未登基之前,为了协助上官羿,在各州府皆佈下探子,甚至连皇城裡有任何风吃草动,消息也能立刻传入他耳裡。
对他讨好到这种地步,他竟然还能无动于衷,这人的心,是石适铁铸的不成?
「前刑部尚书所做的一切与她无关。」
「你说,朕有没有法子将她押到午门处斩?」他眯起邪黯的眸瞳。
「皇上?」
「她可以逃过当初的斩首之刑,是因为你力保她,就连李劭也站在你这边,但是现在呢?要是朕不允你,你又能如何?」
上官羿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才缓声道:「……皇上,臣可以不娶她为妻,但总有一天还是该成家,难不成皇上想杀尽天下女子?」
狠狠瞪他一眼,李勳咧嘴笑得嗜血。「这听起来倒是个不错的建议。」
「皇上,皇上有皇上该尽的义务,臣有自身该完成的使命,就算皇上堵得了百官的嘴,却不能阻止臣。」上官羿双眼沉亮地直视着他,字句铿锵有力。「为了上官一脉,臣,非娶妻不可。」
护朝国师一族是?不能断的血脉,儘管他痛恨这样的血,但仍不能让上官一脉断在他这一代。
皇朝,需要上官一族的天赋维繫,无关他的意愿,能选择的,向来不由人。
他的坚决让李勳脸上的笑意更加扭曲骇人。
「如果朕不允……」音薄,如刃,眸锐,如箭。「你又能如何?」
上官羿深吸口气,「臣……」
「大人?」
门外隶属观天楼的太监轻唤,化解了楼内难以喘息的滞闷。
「……何事?」暗暗地,上官羿鬆了口气。
「启禀大人,国师府差人前来通报,颛王过府拜访。」
「颛王?」
第五章
颛王在国师府等待,身为国师府主子的上官羿自然不能让贵客久等,立刻离开观天楼,弔诡的是,李勳竟然没有阻止他。
回到国师府,穿厅渡廊,便见颛王悠閒地端坐在他府上大厅。
「不知王爷过府拜访,下官有失远迎,还请王爷恕罪。」上官羿快步入厅,拱手连连道歉。
「得了,哪来的罪?」李勤笑睇着他,阴冷的眸底藏着许多打算。「本王以为,近来宫中迎后礼俗已进行得差不多,国师应该不会再暂留观天楼,谁知道却猜错了。」
「因为琐碎小事不少,所以下官习惯在观天楼多待一会。」
「独自一人?」
「咦?」他心生防备的疑问。
「没事,是本王不请自来,算是本王唐突。」李勤咧嘴笑着,随即起身直往厅外而去。
「王爷亲临国师府,下官倍感荣幸。」儘管不懂他葫芦裡卖什么药,上官羿还是快步跟上,与他始终保持着两步之距。
「是吗?既然这样的话,本王就再送你一份礼吧。」
「礼?」
正疑惑着,便见李勤停在穿堂前的石板广场。刚才上官羿走得太匆忙,没仔细瞧,如今才发现广场上头停了两顶软轿。
李勤朝软轿前的亲信使了个眼色,亲信立刻掀开轿帘,两顶软轿各走出三名身穿豔红马甲,外搭镶银线玄色软纱的姑娘,酥胸柳腰半露,玉面浓桃豔李,风情皆有不同,全都是教人亮眼的美人。
「……王爷?」上官羿一怔,乌瞳微眯。
「六名美鬟,全都是本王在各地精挑细选的美人。」李勤回头解释,在他眼裡找不到属于男人该有的贪婪。
「下官不懂王爷的意思。」他勾笑,佯装不解。
无端送上美人,表面上是要替他暖床,说不准个个皆是杀手。
这计谋太浅,太教人容易识穿,也显示颛王开始行动,并自以为一切会随着他的计画走。
「怎会不懂?还请国师别嫌她们出身太低。」李勤笑说。「不管如何,上官家血脉都不能断,既然众臣的千金无法嫁入国师府,那么本王就为国师安排,好过国师孩家寡人在朝,惹出非议流言。」
上官羿眸色一闪。「王爷多想了,下官其实早已准备娶亲。」
他心头微动,只能强迫自己冷静,暗地思索究竟是谁瞧见了什么,毕竟颛王的口气太确定,彷彿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是吗?」李勤摆明不信。
「是的,下官昨儿个才刚将人接进府。」
也许是老天注定,让他昨晚安排将彤姬带进府裡,好让他可以在今天堵住颛王的嘴,不让他和皇上之间的是非有被渲染的机会。
他亲手挑选的皇帝要是被传出恼人的流言,让百官当成茶馀饭后的消遣对象,他会无法原谅自己。
「何不让本王见上一面?」
「她……」
「羿?」
叫唤声自身后传来,上官羿蓦地回头,便见彤姬站在渡廊上,芙蓉玉面噙满欣喜。
「彤姬,怎么没在房裡歇着?」上官羿直睇着她,勾着儒雅笑意,一边用眼神告诉她别再靠近。
「听说你回来了,我想见你。」彤姬却视而不见他的警告,莲步轻移地下了渡廊,缓步来到他身旁,自然地朝他怀裡一偎。「你生气了?」
她吐气如兰,浅声撒娇,像个乞怜求爱的小女人,娇软耳语酥人心腑。
知道她打什么主意,上官羿叹口气,将她轻拥入怀。「傻瓜,我怎会生气?只是要妳多歇着。」
李勤皱起浓眉,打量着眼前这对不管怎么看都觉得鹣鲽情深的男女,开始疑惑究竟是不是庄妃看走眼了。
疑惑初生,可下一刻瞥见出现在广场另一头小径上的身影时,他又再度确定是李勳离不开上官羿。
「羿,这位是……」彤姬抬眼,看向李勤。
「他是……」上官羿扬笑抬眼,话未出口,馀光先捕捉到李勳缓步而来的身影,唇边的笑意不禁僵了下,随即便神色自若地道:「彤姬,眼前这位是颛王爷,而这位是皇上。」
「皇上?!」彤姬微掩着嘴,很是惊讶。
上官羿恭敬地朝李勳走来的方向躬身。「微臣见过皇上,不知皇上为何驾临?」他搂着彤姬一道行礼。
李勳冷鸷地瞪着他搂着彤姬的手,不睬他的问话,迳自看向李勤。
「颛王哪来的兴致,才下朝便到国师府作客?」
「皇上,臣是为了国师的婚事而来,就算国师没有成亲,只要能够产下子嗣便已足够,所以特地带了六名美鬟想要献给国师。」
李勳懒懒扫过那群美人,状似不满地哼了声。「怎么就没想过要献给朕?」
「皇上!」上官羿着急的喊。
李勳却睬也不睬他,迳自打量起六位美鬟婀娜诱人的身段。
「如果皇上中意的话……」
「王爷,既已答应要将人赠给下官,可不能又突地转手让人。」上官羿忙出声。
天晓得这六位女子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要真是杀手,在床第上趁皇上不备行凶,岂不危险?
而且身为皇朝天子,他居然私自出宫,简直没将皇宫律例看在眼裡,究竟是他太狂妄,还是太担心他?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应该。
李勳慵懒回头。「怎么,朕想要这几个美鬟,你也想跟朕抢?」
「皇上后宫佳丽不少,这些美鬟身份太低,不合皇上身份。」
「就合你?」
「是。」
两人视线缠绕,暗中较劲,最后李勳不悦地哼了声。「真是扫兴。」话落,转身就走。
「皇上如果真中意,臣府上还有数名,立刻送进宫去。」李勤随即跟上,满嘴讨好。
两人的交谈声随着脚步渐远,上官羿听不真切,想要追上,却又碍于尚未将六名美鬟安置好,再加上身边还有个彤姬……
终究,他还是忍住了,感觉彤姬缓缓握紧自己的手,他浅浅噙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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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刚进府的美人还找不到名义送给其他大臣,上官羿只得先将六人安置在西厢的客房裡,外头加派重兵看守。
教他愧疚的是,自己竟将彤姬也给牵扯进来。
「抱歉,硬是让妳蹚了这淌浑水。」
掌灯时分,两人在彤姬房裡用膳,上官羿面带歉意地瞅着她。
彤姬却不以为意。「有什么好抱歉的,我一听你府上总管提起颛王拜访,便觉得事有蹊跷,赶紧差人去通知你,然后躲在渡廊上等着,心想要是有什么状况,说不定我能帮得上忙,谁知道忙是帮了,但你还是留下那六个美鬟,皇上想要她们,你居然还跟皇上抢人,胆子真不小。」
上官羿苦笑。「留给我,总好过给皇上添乱。」
「皇宫戒备森严,就不信颛王真敢如何。」彤姬琉璃般的瞳眸直盯着他,嘟起嘴。「你留在身边才真是要命。」
上官羿唇瓣微勾。「好聪明的彤姬,竟将时局看得这般清楚。」
「我还未出阁前,已经看过太多这些手段了。」身为前刑部尚书千金,府上常有筵席,有太多暗潮在檯面底下汹涌较劲,肮髒手段她没少看,早练就察言观色的好功夫。
「留在我府裡,我也不信颛王真敢放胆对我不利,不过总是要防备。」上官羿食不知味,思绪已经飞往宫中,想着甩袖离开的那人。「留在这裡,总好过送进宫,至少我可以不用担忧皇上。」
「你对皇上真是忠心,可我怎么觉得皇上似乎对你有诸多不满?」
「会吗?」
「他看你的眼神……」想着那双精厉的瞳眸,彤姬冷不防打了个寒颤。「不对,他看我的眼神更可怕。」
「……会吗?」上官羿缓缓放下碗筷,有点惊讶她竟敏锐到这种地步。
「有点。」彤姬用力点点头,见他不再用膳,不禁问:「怎么了?我煮的饭菜不合你胃口?」
他挑眉。「妳下厨?」
「好歹我也在?凰楼待过一些时日,虽学不来大厨的手艺,但味道也还可以吧。」说着,有点侷促地瞅着他,见他又动了筷,不禁屏气等着。「怎样?还行吧?」
「好吃。」他笑,只是有点难以置信,向来养尊处优的她,竟也会洗手作羹汤。
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人……似乎也变了。
「怎么还锁着眉?」她又问。
抚上不自觉拢紧的眉头,他撇唇一笑。「也许是累了。」没有时间伤春悲秋,他设下圈套要颛王自投罗网,如今他已逐步踏入,等时候一到,便能将他逮着,但是正值慎行之际,李勳却教他烦心极了。
「朝事你累了?」
面对她担忧的神情,他不由得放软了眸色,在她面对他彷彿可以暂时卸下身上的烦躁。
「还好,只是我在颛王面前将妳给提了出来,就怕他日他会等着我迎妳过门。」
「你既已有了心上人,为何不说?」她之所以如此确定,是因为昨晚他的神色是那般狂喜,分明像已陷在恋爱中的人意会已得到一份情爱才有的神情。
他从来是个深敛压抑情绪之人,能让他露出那样的狂喜,必定是爱极了。
上官羿只是沉默。
两人无语半晌,彤姬想了下,浅笑。「好吧,如果你不嫌弃,就让我替你圆谎。」
「彤姬?」他皱起眉。
「我说真的,如果你不在意我已非清白之身,我可以嫁给你。」
「妳明知道上官家受到诅咒,别再说些浑话。」
「但你也需要人与你为伴的,不是吗?」彤姬翦水幽瞳闪着关心。「虽然我远在居?府,但对于皇城发生的事都知道的。」叹口气,她坐到他身旁,轻搂着他。
「彤姬……」他忍不住把脸贴在她肩上,无关男女之情,而是多年养成的手足之情。
他是坚强的,无敌的,善于照顾人,但没有人知道,他也有疲惫的时候,也需要一点温暖供养他,撑起他,让他有勇气继续往下走。而彤姬的出现,正好满足他的需求。
「你和先皇交情甚好,先皇驾崩一定让你难过不已,再加上你堂弟李弼因妻亡而不知下落,可以想见你心裡有多难受,可在这当头没人能替你分担,你还得独自主持大局,强这么久,也难怪你会累。」
「是吗……」
「你要我待在府裡,我不知道能做点什么,但……如果能让你不孤独,怎么做,都好。」
他孤独?拢起浓眉,上官羿要自己别去想,可是不能否认,最近独处时他的确会感到难受,尤其当他如此靠近那人,却又不得不远离时。
只要能够创立太平盛世,只要能够挑选出贤明君王,他……不重要,他如何受苦,都不重要。
即使这么不断告诫自己,可当他独自躺在房裡的大床上,却仍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熟悉的相思折磨着他,甚至痛得比往常还剧烈,只因这份情感与以往不同,他与那人皆心繫着彼此。
但,又如何?
不过是注定了,再伤痛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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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晚膳,上官羿回到自己房中,处理完府中琐事后,睡意仍旧难凝,最后索性起身,仅着中衣的他推开房门,在夏夜裡乘着微风閒步慢走,想要拂开心间烦乱。
路经隔壁院落时,却听见细微声响,他不解的穿过拱门,轻步而去,竟瞥见几名劲装打扮的身影掠过,而四周倒卧着他佈在彤姬身边的护卫。
「来人!」他立刻沉声大喝。
守在他院落四周的护卫随即跃出,他抽过护卫腰间佩剑,举步朝彤姬寝房奔去。「保护夫人!」
「是!」护卫群拥而上,护着他杀出一条血路。
上官羿舞着闪动青光的长剑,乌瞳迸出杀气,成双成对地砍杀欲闯入彤姬房内的刺客。
血水喷溅在他脸上,他眉眼不动,转柄横刺,挥剑直挑,刚好发洩无处可发的鬱闷。他的武艺不算?顶,但是想要在一群刺客底下护个人,不算难事,可不知为何,总觉得眼前的刺客极为难缠,身手高超,他应付得有些吃力。
再者,他不懂为何刺客要杀的竟是彤姬?
不过眼前战况危急,他无暇细想,只想赶紧进房救人,于是旋身避开攻势,顺势闪进房内,便见彤姬抓着长剑,瑟缩在角落裡。
「羿……」彤姬面无血色,浑身颤抖不休。
「别怕,有我在。」他一把将她搂进怀中,安抚她的当头,不忘分出心神细忖从何处杀出生天。
眼前的状况有些古怪,因为刺客的数目太多,如果只是想杀了彤姬,根本不需要派这么多人,而且每个皆是武艺高超,怎么看都像大内杀手,教他不由得连想到如今手握皇城兵权的李勳。
他不禁一震。
不无可能,毕竟那人曾威吓过要将彤姬拖到午门处斩……他心间凉透,一股寒意直冲背嵴,却突地听见彤姬惊喊。
「啊!」
略抬眼,馀光瞥见有长剑破门而入,他闪避不及,眼看剑锋就要落在他肩头上,却又突地停住,他回头探去,只见剑身被抽出,而从破开的门缝惊见站在外头的人竟是李勳!
「皇上?!」
李勳微侧脸瞪向他,手握长剑,头也不回地刺向身后逼近的刺客身上,抽剑如扬鞭,力道凶悍,动作俐落,不过是眨眼工夫,外头的溷乱便已平息。
上官羿推门走出,廊道上皆是不全的尸首,再走向外头,就见李勳手持正淌落鲜血的长剑,垂首背对着他。
「皇上,你怎会在此?」
彷彿听出他的怀疑,李勳冷冷抬眼,寒厉的眸色教他心头一颤。
「你说呢?」
「……皇上不该老是私自出宫。」他垂敛下眼,面目僵硬。
「朕是天子,无人能束缚朕。」
「包括无人能改变皇上的想法?」上官羿笑得凄楚。
李勳像是嗅见不寻常的气息,半眯着眼。「……你以为是朕派出刺客?」
「要臣如何不作此联想?」上官羿冷漠地瞪他。「皇上曾说要将彤姬拖至午门处斩。」
时间太巧合,刺客出现,而他也出面来救,加上所有护卫和刺客皆不留活口,像是存心毁尸灭迹。
李勳像是听见天大的笑话,不屑冷哼。「朕要她的命,不需这么大费周章。」
「但是今日方巧颛王过府拜访,皇上可以顺理成章把事都推到颛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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