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恋期未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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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恋期未满-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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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想要甜得能冲淡苦涩的咖啡,可以吗?”
  英国绅士式的颔首致礼。“我的荣幸。先生呢?”
  再动怒就显自己气度小了,他服输。“给我一杯热得能感受到温暖的咖啡。”
  “那么,小姐一杯特调摩卡,先生一杯炭烧咖啡如何?”
  两人点了头。
  “要坐这?还是挑别的位置?我店里靠窗的两个角落,其实有百叶窗可以挡住刺眼的阳光,如果有需要——”
  老板的话没说完,店里的两位客人已经移步坐在一个角落。
  柏烈旭将百叶窗拉下,无意隔开阳光,只是不想象橱窗里的摆设供人观赏。
  两人沉默对坐,不看彼此反而凝视自己这边的桌缘,专注得像发现上头镶了什么钻石,还是留有上古时代三叶虫爬行的轨迹。
  直到咖啡送来,两人再度一起执杯啜饮。
  她喝的是有焦糖香甜和细致奶泡,并且混合巧克力酱及醇醇咖啡香的摩卡。
  他喝的是舌尖微苦、舌根处回甘转香,不加糖不加奶精却不涩的火山炭烧。
  嘴里的香甜让她忍不住落下第一滴泪,接着一串串如断线的珍珠。
  口中的甘醇让他觉得眼皮沉重,眨了眨,一滴透明液体落在手背。
  没有人再开口说话,静静的咖啡店里流泄着Gary  Burton的Gorgeous,轻轻地包围着一室静谧和咖啡香。
  不相识的男女同坐一桌各自啜着自己的咖啡,各自流泪,冲淡心里的悲伤与难过。是巧遇也是缘份——他和她是同病相怜的天涯沦落人,也是失恋的难友,分享彼此相似的伤痛,无声舔拭自己的伤口。
  等待伤痛过后擦去眼泪,彼此挥手告别,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回到自己的轨道重新运作——
  没有交集,也不会重逢。
  “所以你就目送那对奸夫淫妇踏着胜利的步伐离开,任他留你一个人像木鸡一样呆立在那里?”
  “嗯。”梁雨萍有气无力地应声。
  “什么都不说就挥挥衣袖作别西天的云彩?什么都不讨就轻易让位?”叶秋不可思议地看着同学,眼睛凸得像铜铃。
  “要不然你认为我还能怎么办?”一个男人当着女朋友的面,肆无忌惮地搂抱另一个女人,还任那女人骂她这个领有女朋友身分的正宫,决裂的意味分明得像太鲁阁素有“一线天”之名的峭壁,各自耸立两边没有交集。
  “就算当场打不赢,至少你可以在他们走了以后,冲进他办公室把档案柜里的文件撕个粉碎,把他桌上放着你的照片抽回烧毁,接着翻箱倒柜用口红在透明玻璃写下狼心狗肺、男人犯贱,公诸世人他是个恶形恶状的现代陈世美!”叶秋提议的时候脸色看起来比当事人还要激动。
  梁雨萍惊诧地看着手帕交。“你知不知道这些事足以构成很多罪?侵犯他人财产、毁损他人文书还有毁谤罪?”她还记不记得自己是念法律的?
  “拜托,都到这个节骨眼了,你还想要知法守法像个理性的法律人?就算感情的事情能这样简单用法令明文规定,也不过是增加台湾的犯罪率,没有人信那一套,也不会有人乖乖按照法规走,要不然专一是爱情的基本原则,怎么时下愈来愈多人偷跑?”
  “那么你是认为我应该去拿桶王水往他们身上倒,看他们化成尸水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如果你想,以后我会常常到女子监狱探望你。”她很有义气伸手拍上好友的肩膀。
  梁雨萍没好气瞪了她一眼。“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不爱了就是不爱,任凭再怎么拋弃自己的尊严也没有办法换回他的心,他的心已经不在我身上,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旧把戏只会让自己更难看,我……我不想这么难看到最后还是抱着一地心伤回家。”
  “到这个地步,你还想冷静地分析自己的感情?”叶秋看着她,被她失魂落魄的神情打败。“算我服了你,那么你到底想怎么样?”
  梁雨萍看着她,无语以对。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难过的心境就像滞留锋一样在心头盘旋不去,就像惊蛰过后的梅雨季,日复一日在心里下着悲伤的绵雨,她也想挥开这片阴郁却无能为力。
  她回想起当天下午的奇遇,和一个陌生男子面对面无言哭泣,她不知道原来在陌生人面前掉泪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擦干泪后,是释怀些许,可惜还不够她有力气告别这段感情。
  甚至,真的要告别吗?她不止一次问着自己。
  她是这么爱那个伤她至深的男人,交往了四年多得到的却是这种结果,割舍是最难的决定,就算理智很清楚那可能是最好的结局。
  然而,说是简单,做却不易,她也知道如果潇洒挥挥手,说忘就忘会让自己变得轻松,可是真要做又有几个人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他——她是期待他会来找她,跟她解释的。
  她并不会天真到认为爱情的过程是绝对的一对一,中途出现插曲是无可避免的,四年多的时间不算短,这之间也曾发生过类似的情形在她身上。
  只是——她从来没有答应任何一个中途插队的异性邀约。
  然而,如果他来找她、给她一个解释,她……她会原谅的。
  爱情,需要包容妥协之余,也需要原谅,否则难以长久,她一直这么想。
  “喂喂,不要又缩到自己的龟壳里愁眉苦脸好不好?你才二十五岁,干嘛让自己看起来像五十二的沧桑历尽?”
  “二十五……你才二十三岁……”好年轻。
  “拜——托!”叶秋没好气地瞥了转学生身分进来,无意中竟成手帕交的好友。“才差两岁,而且你已经用多出的两年比我累积更多的社会经验,不像我,单纯的大学生,社会人士眼中的小绵羊!毕业在即,我就算找到工作也是在两万五上下振荡,没有工作经验,一切从零开始,我反而羡慕你。”
  “再多的社会经验也没有办法处理好自己的感情问题,而且,我怀疑像你这么泼辣的个性谁能让你吃亏。”
  “嘿!我没说你你倒是糗起我来了,瞧瞧你,现在哪像个失恋的女人,口若悬河、雄辩滔滔的,又是一副女强人的样子。”
  梁雨萍的表情在这瞬间又变得阴暗。“他……他的新女友说我像个女强人,强势凌人得好象巴不得把全世界的人踩在自己的脚底下。”
  “那他有说什么吗?”
  她摇头。
  “那就是默认的意思喽?同意新女友的话没错?”
  “也许。”苦苦一笑。
  可是她也疑惑,他曾说一开始引他注意她的,便是她理直气壮与同事对辩的模样,而她私底下在他面前总是说话轻声细语、忍受他火气的那一个。
  在他面前,她只愿自己像个小女人承受他的温柔和情感,希望一切能长长久久,其它什么都没有想。
  可是,什么时候开始他竟嫌弃当初吸引他的自己?她找不到起点,努力回想在他面前的自己是否真那么强势。
  “我真的很刚强?太过独立自主,没有女人样?”
  “拜托!我还羡慕你这样认真看待自己人生的女人呢。”叶秋捧住她的脸,正色道:“你是我的偶像,可以刚强也可以温柔,还有一点点傻大姐的憨样,如果我是男人一定把你娶回家好生奉养,小心翼翼保护在臂弯里,挂上『叶秋所属,旁人勿近』的字样宣告自己的所有权!是,你是刚强,但那只是表面假象:感情上,你比谁都还要来得细腻和投入,被你爱上,是件幸福的事。”
  “……也许你比他还了解我。”
  这不是废话吗?“我是你的手帕交。”
  “我……我以为我可以理智地面对这种事情,可是现在我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我甚至在不认识的人面前哭,哭得像刚出生的小娃娃。我遭逢感情的创伤,遇到一个同病相怜的难友,不认识却说了好多话,然后两个人静静面对面坐着为自己的伤痛哭流涕。”
  “那个人是男是女?”
  “男的。”
  “长得怎样?”
  梁雨萍仰起头想了想。“我忘了。”她根本没有仔细看过他的长相。
  “他知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家住哪?”
  梁雨萍摇头。“我们没有互相自我介绍,只有说自己的事情给对方听。”
  “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嗯。”
  叶秋舒了一口气,看似放下心。
  “不然你以为呢?”懂得察言观色的梁雨萍看出她的不对劲。
  “我是觉得庆幸。”
  “庆幸?”
  叶秋正色看着她。“我庆幸你没有和对方糊里胡涂做出什么事。”
  “能做什么?”
  “很多啊,比方说一夜情啦、开始交往啦等等,很多胡涂事都是在失恋的时候发生的。”小说都嘛这样写。
  “才不会。”
  “不会就好。”叶秋点点头,续道:“我不觉得两个感情受创的人相遇是件好事,带着同样情伤的两个人并没有办法为对方疗伤止痛,只是会提醒对方自己心里的那份痛,每见一次面就像在伤口上抹一次盐,到最后只会发炎化脓,让自己更痛。”
  “是吗?”梁雨萍疑惑。
  回想那天下午,她反而觉得那时的自己很放松,因为能感同身受,所以就算是陌生人也能体贴彼此的感受,静静地倾听什么都不说,对感情上受创的人来说,他们要的不是建议、不是和他们同调的情绪激动,而是一个安静听他们诉苦的垃圾桶。
  她和那个陌生人都知道,也尽责地做了彼此的垃圾桶,虽然,现在还是无法告别伤痛。
  “叶秋……”
  “干嘛?”
  “能不能借我你的肩膀用?”陌生人的坏处在于无法给自己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个能吸收泪水的肩膀,她到现在还是很想哭,很想找一个温暖的地方哭尽自己的心痛。
  叶秋叹了口气,摊开双手。
  梁雨萍几乎是冲撞进柔软的胸怀,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
  柏烈旭再一次按下拒绝接听的键,在下一步关掉手机前被擦身而过的同学抢去。
  “嘿,为什么不接手机?”看了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教林德政好生羡慕。“是你那个美丽女朋友的来电哩。”
  “别闹了。”柏烈旭抢回手机,想着改天去换个门号让自己清心。
  “怎么啦?”
  “分手了。”柏烈旭边整理手上的笔记边说,试着让自己的口气像在谈今天的天气。
  “你甩掉她?”不会吧,那是媲美玛丽莲梦露的东方性感尤物,他怎么舍得?
  “如果这是反讽法,显然你的中文有待加强。”
  “被甩了?”他同情地看着他。
  “我只是她比较亲密的朋友。”连男朋友的边都沾不上。
  “比较亲密的朋友?”林德政偏着脑袋想了下。“你是说她拿你当炮友?”
  炮友?“什么意思?”
  “别开玩笑了,这年头炮友已经是过去老一辈的流行语,你还在给我装清纯,这笑话太冷,已经不流行了。”
  “我真的不知道。”
  “好吧,那我就为你这个好兄弟解释一下。”林德政清清喉咙,煞有其事开始摇头晃脑,活像孔子转世:“炮友者,上床时的最佳伴侣,下床后的生活调剂,是西餐最后的点心,可以作调剂,也可以当游戏,没有真心只有虚情,彼此只是彼此生活中的小小游戏,这就是炮友的定义。”
  柏烈旭一张脸沉了下来,勾起背包离开教室。
  林德政跟上去。“你跟她到底发生什么事?”
  “我对她付出真心,她却——就像你说的,只拿我当作生活上的调剂,大鱼大肉之后的肠胃消化剂。”
  “健胃仙?”
  “优酪乳。”
  不会吧?他的条件好到让他们这班平均身高一七二、脸蛋像国字一样方正的中庸男又羡又妒,女同学看得口水直流,又是社团里的风云人物、教授眼中前途不可限量的精锐份子,这样还配不上那位美丽的姐姐?
  看着林德政一脸下可思议的表情,柏烈旭苦笑。“没有面包,爱情只是一时的虚与委蛇,没有真心。”
  他是付出了真心,无奈何过上的,是重视现实问题更胜感情的都会仕女。
  怪不得人,正如她说,她看不见他的未来,哪怕他在学校的表现优异,进了社会能不能出人头地还在未定之天,谁都说不准。
  调适了几天,心虽然还是不时会隐隐作痛,但男人天性中的刚强已经逐渐帮他慢慢裹伤,至少现在不会淌血。
  他只能静待时间作最后的调养,好让自己能真正释怀接受他爱的人不爱他的事实。
  失去爱情,人还是要活下去。
  “别难过了,时间会冲淡一切。”林德政只能给与同情,在同时又忍不住瞻战心惊。
  连阿旭这样条件的人都会被三振出局,那他们这票孟子中庸之道的信奉者又岂能安然活命?
  该不会将来应付不了现代新女性的眼高于顶,最后只能花钱寻找自己的真命天女吧?
  “我没事。”柏烈旭笑笑响应同学的关心。
  “对嘛!像你这么有条件的人,将来出社会当了某某大公司的总经理什么的,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大丈夫何患无妻,更何况那个大姐姐只是一家公司的小小秘书。”
  柏烈旭沉默了一会儿,摇头。“用物质衡量的感情没有意义。”他还是喜欢心灵上、情感上童叟无欺的坦诚。
  他并非柏拉图的信奉者,只是相信爱情的存在而已。
  “你应该去念中文系,学徐志摩诵春悲秋说浪漫,而不是到经济系学蛛网理论和凯恩斯曲线。”
  柏烈旭白了哥儿们一眼。“念商并不代表在感情上也要用这些理论处理,难道感情还能画出一张资产负债表?”
  林德政耸肩摊手,说得无奈:“这年头大家都是这样,感情跟金钱差不了多少,表面上说得是风花雪月,其实暗地里都在写收支表,算算自己为对方付出多少,将来要怎么才能回本,这样就算最后的结局是分手,自己也不会吃亏。”
  柏烈旭停下脚步,讶异地看着身边的朋友,无法想象和他一样处于同个世代的林德政对感情这么地——商业化。“这样的感情还有什么真实可言?”
  “当你不觉得它是谎言的时候就是真实。”
  “自欺欺人?”
  “有时候事实的真相反而更伤人。”
  他无法苟同地摇头,继续往前走。
  前方不远,他看到两个女生在他左手边的树荫下,穿著淡雅无袖连身裙的女生让打扮中性率气的友人搂着,前者用手帕捂着脸靠在后者肩上啜泣。
  这让他想起那天下午遇见的陌生女子。
  身为男性好象天生就被剥夺哭泣的权利,遇到什么事只能忍住,反复把“男儿有泪不轻弹”念给自己听。
  天晓得男人其实也会掉眼泪。
  那天下午是他满十八岁后第一次落泪,虽然是在二十一岁的今天还是在一个女孩子面前,但他却不觉得尴尬困窘,也不认为自己没有男人气概。
  那个女孩子陪他一起喝咖啡、一块儿掉眼泪,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安慰对方,同为沦落人,知道对方要的只是安静和短暂的相依。
  喝了一下午的咖啡,除却之前互相分享的伤心事之外,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他曾分心看着那个女人的脸,哭肿的眼睛其实很明亮,皱红的鼻子很挺直,削瘦的瓜子脸有一点点独立自主的骄傲迹象。
  整体看来,他猜想她是一个坚强的女人。
  只是遇到感情的事,再怎么坚强也挡不住波涛汹涌的黯然神伤,会掉泪是正常,会大哭也是应该。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他心想,脚下的步伐缓缓地经过勾起他记忆的两个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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