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军这才发现城破了,蒙古人进到城里了,也就不再反抗,干脆投降了。列古思早已逃往范延堡去了。
于是窝阔台把俘获的士兵编成一队,派篾忒干领着,又去攻打范延堡。
这个范延堡不仅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它还是一个充满历史古迹的地方:首先是那布满古代佛教石窟的峭壁,特别是有一尊巨大的塑像竟有五十多米高,他的两只眼睛,一直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不远的一条河谷,凝视着河谷里的流水、庄稼和各种树木。
窝阔台的兵马来到城外时,发现范延堡这座古城好像是一个孤独的嘹望哨,屹立在查里戈尔戈拉高地上。
因为城外全是平地,城堡的围墙又高不可攀,因此是个易守难攻的城堡。
于是,叔侄三人各领一支人马,从三处同时攻城,不给敌人一点喘息的工夫,他们昼夜不停,轮番强攻。
突然之间,蔑忒干被城上守军飞来的一箭射中头部,当即死了。窝阔台得知篾忒干的死讯之后,一方面派人去向成吉思汗报信,一方面指挥兵马继续攻城,他知道父汗十分重视亲情,对第三代孙子辈特别疼爱,平日把他们看作掌上明珠,因此对那送信人特别关照,要他注意场合,掌握分寸,避免大汗过分悲伤。
后来,成吉思汗听说之后,果然心疼得老泪横流,指着范延堡方向,咬着牙说道:“我要让你们以百倍、千倍的价值偿还!”
幸而察合台没有在场,成吉思汗命令部下不准向他透露篾忒干已经战死的消息,遂把军中之事托付给长子术赤协理,自己带着拖雷等,领兵来到窝阔台身边,首先责怪他说道:“为什么不细心看护,让一个年轻的孩子去攻城破敌,以致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
窝阔台吓得不敢说话,忽特立采说道:“回秉汗爷爷,这事不能怪窝阔台伯父,我们年轻人要学会打仗,只得从战争中学,打仗怎能没有伤亡呢?”
成吉思汗听后,立刻转悲为喜道:“说得对,从打仗中学会战争,你汗爷爷就是从年轻时候起,在战争中滚过来的啊!”
因为替孙子报仇心切,成吉思汗当即下令攻城,只见他光着头,亲自冒着矢石,参加攻城战斗。
在成吉思汗这股怒气的感染下,将士们纷纷攀登云梯,奋勇冲入城内。士兵们捉住了守城将领列古思和马利诺,成吉思汗得知他们是帖木儿灭里的两个儿子时,便向他们打听其父的情况,遂问道:“让你们的父亲帖木儿灭里来见我。”
列古思立即答道:“父亲下肢不便行动,只能卧床,要见还是请大汗前往舍下相会。”
成吉思汗是一个爱才惜才的人,知道帖木儿灭里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很想劝他归降,来感召花剌子模人,便屈尊去见他。
窝阔台随着父汗来到帖木儿灭里的住处,见他瘦骨嶙峋地躺在床上,他指着离床不远的一张椅子,请大汗坐下,说道:“你是一位影响巨大的世界伟人,可惜我卧床不起,不能跨马持刀,到城外去欢迎你的到来,不胜遗憾之至!”
成吉思汗说道:“你是花剌子模国中少见的英雄,我从内心里敬重你,谟罕默德若能像你那样通情达理,这场战争就可以避免了。”
“可是,我们战败了,我们花剌子模人正在遭受亡国灭种的灾难。”
在他们谈话时,窝阔台忽然发现父汗座位的上空吊着一块大木板,由一根绳子连着,而绳子的另一头就拴在帖木儿灭里的床头,只要他伸手去拉那根绳子,说不定那块又大又重的木块会突然落下来。
窝阔台看着,想着,不禁警觉起来,心想:“难道这是此人在屋子里设下的暗器吗?”
他愈想愈觉得害怕,不由得两眼盯着帖木儿灭里的双手,尤其是拴在他床头的那根绳子,窝阔台眼也不眨地注视着它,时刻担心他会伸出手去猛拉那绳子,父汗头顶上的大木板就会轰然落下来,后果将不堪设想了。
此时,两人的谈话仍在继续,听他父汗说:“你若归顺我蒙古帝国,在花剌子模人当中定能产生很大影响,我就可以把军队撤回蒙古去,不是更能减少花剌子模人的伤亡么?”
“其实,讹答剌城被你摧毁,亦纳勒术早被你整死,谟罕默德也死了,花剌子模国的两座都城全被你毁了,你的仇已报,恨也该消了,何必要让我们花剌子模人亡国灭种呢?”
“我正是为花剌子模人着想,才来劝告你归顺我蒙古的,为什么你要这么固执呢?”
“别逼我,我是一个快要死的人,逼急了,我和你,还有他,你的儿子,我们都会同归于尽,一起——完蛋!”
窝阔台听他讲到这儿,就见他把手伸过去,快要抓住那根绳子时,再也不敢怠慢,立即跳过去,一把按住他的那只手,转过脸来,大声地对着成吉思汗喊道:“父汗快走!赶快——出去!”
成吉思汗猛地站起来,惊愕地看着他们,不知要发生什么事了,但是,很快他就从那根绳子上面发现了头上的那块大木板,便立即离开所站的位置,正要转身出屋之时,忽然又向窝阔台看了两眼,说道:“那……我走了,你……你怎么办?”
“我没事,快,快些出去!”
此时,帖木儿灭里使尽力气,要从窝阔台手下抽出手来,终因久病无力,任凭他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只听他长叹一口气,双脚对准床里边的一根木桩用力蹬去,窝阔台不由一惊,他的手也就松了,那根绳子也被拽动,忽听“轰”地一声,那块大木板坠落下来,将木椅砸得粉碎!
成吉思汗已经走出屋子,窝阔台正要抬腿出屋,忽听房梁发出嘎嘎轧轧的声响,吓得他纵身一跳,窜到院子里。
就在这一瞬间,“哗啦——轰”一声,房子的上盖突然倒下,天塌下似地砸了下来。成吉思汗与窝阔台见了,都吃惊地伸出了舌头。回到营帐,成吉思汗还心有余悸地说道:“这个帖木儿灭里真是一个有心计的人啊!今天,不是被你发现了那根绳子的秘密,后果可真惨了!”
他愈想愈有气,又联想到孙子篾忒干的死,更是气上加气,便下令把范延堡的生物不论男女老幼是鸟是兽,全部斩杀干净,化为无人之境。
从此,这个范延堡地区被称为“卯危八里”,在波斯语中意为“歹城”。
摧毁范延堡之后,察合台见到儿子篾忒干没有回来,遂向窝阔台问道:“篾忒干哪里去了?怎么至今未回来?”
窝阔台强忍悲痛,告诉他说:“父汗派他另一任务,你去问罢!”
后来,成吉思汗又编造一些谎话,瞒住察合台,担心他为儿子的不幸过于心痛。
又过了几天,成吉思汗同几个儿子同桌进餐,席间他故意生气,假装对儿子们发脾气,说他们现在都不听话了,唠叨个没完。
此时,成吉思汗一边责备,一边用目光盯着察合台,似乎是察合台不听他的话。
察合台顿时诚惶诚恐,害怕极了,当即扑通一声跪下,发誓说自己死也不会违抗父汗之命的。
成吉思汗又向察合台重复了几遍上述斥责之词,最后又对他问道:“你说的这些话是真心么?你果真能按这些话去做吗?”
“今后,我若失言,”察合台大声说,“甘愿受死!”
“好,”成吉思汗说,“在攻打范延堡时,篾忒干已被敌人射死了,望你不要哭泣悲伤。”
对察合台来说,这简直是一声晴天霹雳!
但是,自己已经在父汗面前作了保证,立下了誓言,只得竭力忍住了泪水,不敢哭泣了。
不过,儿女亲情,尤其是丧失了亲人之后,谁不悲伤至极?谁能忍泣吞声,不吭不响?
于是,吃过饭以后,察合台找个借口跑出营帐,躲在一处痛哭了一场,以泪水来安慰自己那颗破碎的心。
为了替孙子篾忒干报仇,成吉思汗把一座充满历史古迹的老城——范延堡,彻底摧毁了,把它变成一片废墟,成为什么生物也不能生长的“歹城”。
然后,他又领兵赶往哥疾宁,准备去消灭花剌子模国最后一股反抗势力——札兰丁的抗蒙复国大军。
大队人马正在行进之时,忽见前面一座高山挡住去路,成吉思汗命窝阔台到前面探路,自己跳下马来,坐在路边一块石头上休息。他抬头一看,前面一箭之地有一棵大树矗立在山坡上。虽是深秋季节,那棵大树仍然是浓荫森森,遮天蔽日,心想这是一棵什么树,竟在这时候还能枝叶如此茂盛,便不经意地走向前去。突然之间,从树上“嗖”的一声,飞来一箭。成吉思汗本是善射者出身,年轻时候曾有弯弓射大雕的美誉。一听弓弦之声,立即俯身躲过,未等他喊话,身后的几名护卫一齐大喊:“有刺客!快来人啊。”
就在这时,树上又连续飞来两箭,全被护卫用盾牌挡住了,使成吉思汗幸免于难。全军一下子都停了下来,护卫们蜂拥到大树周围,有的对树上放箭,有的大声喊道:“你跑不掉了,快下来投降吧!”
他们的话音未落,只听树叶“哗啦啦”一声响,一条身影随着树枝猛一晃动,那人便窜到半山坡上,像猿猴一样轻捷,在乱石丛中窜上跳下,不到半个时辰,早已不见踪影了。
成吉思汗立刻下令道:“快去追捕!一定要把这个行刺之人抓到。”
窝阔台与众将领商议,立即派出一百名精干的士兵,尾随那刺客登山追去。
去追赶刺客的士兵回来了,他们一直追到山那边,听当地人说,那人是从哥疾宁来的,在此地已经等待好几天了。
成吉思汗听后,气愤地指着哥疾宁方向说:“札兰丁啊札兰丁,你没有力量对抗,又派刺客来行刺,这是大丈夫所为么?”
说罢,将马鞭向前方一指,大声命令道:“快速向哥疾宁进军,找札兰丁算账去!”
原来那个行刺的人名叫兀儿秃剌黑,他的祖父、父亲都做过花剌子模国的官,在蒙古军攻占撒马耳干时,将他的母亲、姐姐等全杀死了,他逃了出来,一心想替花剌子模人报仇。
后来,兀儿秃剌黑听说谟罕默德临死前把王位传给了札兰丁,便跑到哥疾宁投到札兰丁帐下。不久前,蒙古人在范延堡屠城的消息传到了哥疾宁之后,札兰丁立即大哭道:“帖木儿灭里死了,等于伤了我的一条臂啊!这些蒙古人太残酷了,我札兰丁决心与成吉思汗誓不两立!”
当时,兀儿秃剌黑心里一动,便请求札兰丁前往刺杀成吉思汗。
行刺失败之后,兀儿秃剌黑回到哥疾宁,他建议札兰丁领着军队,渡过申河,躲往印度。
札兰丁觉得这建议甚好,若能进入印度,那边森林面积大,便于隐蔽,过一段时间,等到蒙古军队一走,再领兵回来,何愁不能复国?
临走之前,他们决定杀掉蒙古俘虏。于是兀儿秃剌黑便与阿明灭里领着人马,把近五千名蒙古俘虏押进林子里,并把他们一个个结结实实地捆在大榆树上。两人手执大刀,对准那些被捆在树上的蒙古兵的胸膛刺去。
那些花剌子模士卒也纷纷上前刺杀,有的人连续刺死了几个蒙古人之后,就想出了花样:用铁钉往蒙古兵的头顶上钉下去,还有的用铁钉往耳朵里钉,也有的用刀挖去蒙古兵的眼睛,或是割去他们的舌头。
那些蒙古人大声嚎叫着,也有的高声咒骂着,当然也有人声嘶力竭地哭着,喊着,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汇成一股嘈杂的巨大声浪,在那片榆树林子的上空回荡。
不到一个时辰,林子里的地面上,血流满地,肝肠之类洒得到处都是,血腥味呛人,令人目不忍视,鼻不能闻。
也许是那人肉与鲜血气味的吸引,榆树林上空已飞来无数的苍鹰,它们瞪着锐利的眼睛,贪婪地看着林子里一具具鲜血淋漓的尸体,总想扑下来饱餐一顿。在林子外面,已经传来一阵阵狼的嚎叫声,它们早就从山上下来,麋集在林子周围,准备来大嚼大咽一番了。
直到札兰丁派人来催,兀儿秃剌黑与阿明灭里才精疲力竭地走出那个杀人场。
札兰丁一见到他们,就催促道:“快集合兵马,成吉思汗的大军离此不过百里之内,再不撤走,恐怕来不及了。”
其实,札兰丁的兵马不足四万人,加上哥疾宁城内的全体居民,也不过七、八万人,在札兰丁一再催督之下,这一支军民混杂的大军,匆匆从哥疾宁城撤走了。
成吉思汗的大军来到哥疾宁城里,见到札兰丁的军队已经撤走,立即派人出去侦察札兰丁的下落,调查他的去向。
此时,有人来向大汗报告:“城外一片榆树林里传出人的哭叫声,不知那里面躲藏一些什么人?”
成吉思汗立刻让拖雷带一支人马前去察看,并告诉他说:“若是城内的军民,一律处死!”
不一会儿,拖雷回来难过地说:“全是我们蒙古人,前次在八鲁弯战役中被札兰丁俘虏去的,他们被……被杀死在林子里,有的人还没有死,便在那里哭叫。”
成吉思汗听了,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说:“走,我们前去看看。”
拖雷担心他父汗去见了,会受到刺激,引起震怒,还是不去为好,便上前劝阻道:“请父汗别去了,那种场面有什么看头?让我去安排一下,将他们的尸体掩埋掉,不就完事了。”
可是,成吉思汗偏执意要去。拖雷无奈,只得与窝阔台、察合台等一起,随在他们的父汗身后,一起向那片榆树林走去。
谁知未到林子里面,那股呛人的血腥气味便一阵阵地被风吹了过来,成吉思汗边走边问:“有多少人被杀?”
拖雷只得嗫嚅着答道:“大约有……好几千人吧!也许还更……多!”
成吉思汗身子猛一抖动,怀疑地问道:“能有那么多么?”
这时,他们已经走进了林子,成吉思汗放眼向周围一看,正在惊异之时,忽听“扑喇喇”一声响,总有成百只苍鹰一齐飞上天去,还有不计其数的野狗、豺狼,也惊慌地向林子深处窜去。
眼前,那一具具绑在树上的鲜血淋漓的尸体,有的眼被挖了,有的鼻子被割了,有的被豁开了肚子,有的被砍去了双臂,还有的头上被钉了铁钉……真是惨不忍睹!
成吉思汗看着,看着,不由得一阵头晕眼花,只觉头重脚轻,身子一个踉跄,竟仰面倒了下去!
窝阔台、察合台与拖雷等,慌忙上前扶着,一齐连喊“父汗!父汗!”他才醒转过来,两眼慢慢睁开,突然用手指着那些残缺不全的尸体,有些悲切地说道:“太惨了,死得太惨了!”
过了一会儿,只见这位大汗倏然而起,悲愤的眼泪夺眶而出,万丈怒火使他胀红着脸,他捶胸顿足,然后摘去了头上的帽子,放在了胸前,仰脸对着万里晴空,祈祷着说道:“长生天在上,你看清了吧,札兰丁是多么残忍!请佑助我,赐我以复仇的力量罢!”
祈祷完之后,又向那些蒙古人的尸体说:“你们是一群不屈的骑士,是草原上坚强的雄鹰,是我们蒙古人的骄傲!我们一定为你们报仇!”
这才转身离开林子,走回大营,下令道:“要用我们蒙古人的丧葬形式,以英雄勇士的规格安葬他们!”
当晚,成吉思汗睡不着觉,他派人找来了耶律楚材,向他说道:“今天,你也看到了那片榆树林子里的一切,札兰丁那样残忍地杀害了四千多个蒙古人,手段又是那样野蛮与狠毒,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耶律楚材听了,说道:“是啊,我看了之后,心中一直不能平静。”
成吉思汗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