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公司在第二天打电话给我,要我去面试。龅牙男说:“你想成为明星肯定是要投资的,你知不知道,那什么……那个容祖儿!那个陈慧琳!那个林俊杰!都是大把大把的钱往里砸,我们不要你太多钱,你就拿三万吧。”
不是每个龅牙男都会成为冯小刚,同样,不是每一头小猪都会成为猪明星。成为明星的小猪一定不会害怕投入三万块钱,但是,中风的猪,只有小命一条,三万块却办不到。于是我开始和龅牙砍价。砍到三千的时候,我们都筋疲力尽,龅牙疲惫地笑笑:“小姐,就三千吧。”
3
我守着你下课,然后走到你面前,把手伸出来掌心向上:“借我三千块!”你并没有问我为什么,直奔取款机,把钱给了我。可是这笔钱一出手我就知道我被骗了,甭说那个龅牙,就连那个影视公司都不见了。我在燠热的中午气昏了头,一屁股坐在那个地下室门口,我说:“我要在这里等!”
“他们骗你的!”
“不,我要等。钱我会还你的,你先走吧。”
你真的扭头走了。地下一层的走廊没有阳光,看着你的背影消失在黑洞洞的前方,我有点害怕,想了想,终于喊道:“你别走。”
你马上回头,跑过来,拉起我。“我当然不走,我是去给你买冰激凌呀!”
“别买了,欠你的钱还不起。”
“你怎么这么在乎钱呢!谁要你还我钱了?”
那天你买回两个冰激凌,都快化了,我们火速地吃着。吃着吃着,我就觉得有点难过了:“喂,你的冰激凌都吃哪儿去啦?”
你抹抹脸:“在哪里啊?”
“在这里。”
我踮起脚尖,主动吻了你。吻你嘴唇上那根本不存在的冰激凌痕迹。你被初吻陶醉得全身酥麻,真心诚意地抱紧了我,对我说“我爱你”。可你不知道,对于我来说,那个吻是多么违心。我想我是一个轻浮的女生,为了三千块钱,我讨好着我并不喜欢的人,还主动献吻。其实我倒也不全是为了讨好,我还想,等有一天你恨了,你要是想起这一幕,你也许会觉得我虽然骗了你的钱,但我还是尽量让你不那么赔本儿。
4
盛夏时候你毕业了,在口腔医院当牙医。你很有耐心地对待那些牙齿们,像培育植物一样矫正着一颗颗长歪的牙。我不知道你有没有遇见骗我三千块的龅牙男,如果他也在乎自己那一口破牙而光顾你们医院的话,我一定会逼你把他满嘴牙都拔光。
我将谎言继续演下去:“我要回北京拿毕业证,拿到了我就回来找你。”你高兴地答应了,给我买了车票,要我路上小心。你给我带在火车上吃的食品,有巧克力、薯片、妙脆角、肯德基外卖,还有棒棒糖。你像叮嘱一个小朋友一样对我说:“路上不要和人吵架,不要去凑热闹。”然后,又塞给我一大把钱。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我想你会变成这样都是我害的(3)
你一走,我就飞快去退票,然后我提着一大袋子的零食,走到你医院旁边的小宾馆,开了一间房。我坐在房间里咔咔咔地吃薯片,心里盘算着怎么度过这一个月的时间。
我拿着你给我的钱去了商场。买了一套西装裙,浅灰色;再来一双皮鞋,高跟,尖头,黑的;我又把头发烫了,立马老了五岁。就这样,这个女人站在宾馆的镜子前,对镜练习着:“我是星星影视公司的工作人员,你的气质和相貌很符合我们新片男主角的标准,这是我的名片……”
我观察了一下,你每天早八点准时到医院上班,中午十二点会从医院出来吃午饭,晚上五点你换上普通的T恤牛仔裤回家。我会绕开这些时间,出现在武汉的大马路上,笑眯眯地对路人行骗。
一个打工仔真的信了:“是武打片?太好了!会在空中飞吗?”
“那当然了,现在哪个武打片不飞啊,何况你是男主角啊!”
我要他交一万块,他皱皱眉。我刚想说那就五千吧,他却把银行卡拿了出来。“走,咱俩取钱去!”我乐得差点窒息。
5
人们总是要等到牙齿疼得直哼哼才想起去医院,在牙齿没有疼的时候,人们总是想不起它们的存在,觉得那是天经地义的事。这个道理推论到感情上也通用:你没有失去一个人的时候,你想不起他的存在,只有你失去他了,你才会疼得直哼哼。
你厉声责怪那些牙疼的人,大白口罩里面的脸,恨铁不成钢地涨红。你拿着麻药针、钳子、锤子,给人拔牙。一颗无法挽救的牙齿被拔掉了,留下一个深深的血窟窿。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你心里留下了这样一个血窟窿,但我在你的生命里,一定是那颗坏牙。有一个黄色笑话,问:烂萝卜、坏牙、怀孕,有什么共同点?
答案是:拔得太慢。
是的,你把我从你心里拔除得太慢了,以至于,我生了根,留下了痕迹甚至种子。以至于当我离去的时候,你的痛苦比你所能想象的要大许多许多倍,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在宾馆里数着打工仔的钱,又狂喜,又焦酌。我拿出五千块寄还给你,另外五千,我买了去拉萨的机票,我不是一直想去逛逛布达拉宫,买一堆的藏饰回来戴吗?
他们是怎么跟踪上我的,我一点都不知道。总之,拿着机票走在路上,我预感不祥,一回头,几个男人围了过来,打工仔红着眼睛对我咆哮:“我最恨人家骗我!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
他们把我绑了起来,让我给家人打电话赎我,绳子勒得我的手腕生疼,打工仔的大哭让我很烦。我在武汉这个城市里没有家人,我只有你,于是说出你的名字。
6
那天晚上我们走在路上,你沉默着,就像武汉那特有的闷热无雨的天气。是我主动承认的:“我没喜欢过你,一直是骗你的。”
你不回应,只是走路。
“一切都是假的!我不是大学生!我家也不在北京!我就是个社会闲杂人等!”
你还是走路,把我甩在身后。
“对不起!”我抱住头,哭了,慢慢蹲下身去。
你终于回过头来:“请别再说了。”
你停了两秒钟,像是在等我,但我没有追上去。于是从那个晚上开始,我结束对你的欺骗,放过你了。我没有再见过你,在拉萨,我山穷水尽。自动取款机只能取出百元整钞,我却已经穷到只能去取零钱买一碗牛肉面的份儿上。我来到银行。
银行职员问我:“想取多少钱?”
我想你会变成这样都是我害的(4)
“我还有多少钱?”
“还有五千多块?”
“五千多?”
“对。最近有一笔钱从武汉打回了你的卡里。”
我取了那笔钱,高兴地对银行职员说扎西德勒,我买机票,从拉萨回了北京。在崇文门大街,有一个人走过来,笑容可掬地对我说:“小姐我是星探,你的气质很好……”
我看着那个人,看着看着,我愤怒地悲伤起来。
“您适合做演员!您看您的气质多好,您……”
我给了那人一个耳光,周围的人一静,马上围拢过来。“你打人?三八,你打人?”
我又给了他一耳光。
7
我在网吧里坐着,看你的博客。2005年的夏天,你的博客更新很频繁。人们说,博客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才会被频繁更新,一是博客主人心情特别不好,二是博客主人太想走红,而你显然不属于后者。
我看到你在博客上贴照片——你居然学会抽烟了,你头发长了没有去剪,乱七八糟像个拖把,你家里堆满了喝空的啤酒罐,还养了一条狗,它和你在这个夏天一起感冒了,你们吃了很多白加黑。
我看到这些照片都还没有怎么伤感,令我伤感的事是,你居然学会这样娘娘腔地写起博客。还在用“想你像喝了一杯冰冷的水”、“你快回来”、“我成为这样一名忧郁的男子”这种肉麻的文字表达你的心情,有些人留言来骂你,你回应他们:“你们不懂,我不怪你们。”
我在网吧待了一整天,傍晚时分,QQ上你终于上线了,那一秒,我慌忙把自己隐身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怕看到你,我不敢和你说话。
那天我本来想问问你,为什么不要我还你五千块。我还想告诉你,不论你要不要,我以后都会还给你。但我又特别怕你说,你怎么那么在乎钱?或者,谁要你还我钱了?
最怕的是,你也许会对我说,回来吧,我在这里等你,
“回来吧,我在这里等你,一年为期。”你的博客在去年夏末出现这句话后,就没有再更新了。你去了哪里?在忙什么?你过得好不好?你还难过吗?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一年以后,你QQ的IP地址已经变成了秭归,那是湖北省的一个小城,是你的家乡,而你离开武汉了。
也许你离开武汉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我,只是你累了暂时想休息,或者是辞职了换了份工作,这都没关系,我安慰着自己。但我却没法阻止自己一次次想到那个“一年为期”。是的,期限满了,你不再等了,你失望了,你离开了,你不再相信爱情,不再相信这个世界,你眼睛里只有一片灰色。
你会变成这样都是我害的,对不起。我知道说对不起不够,我有罪,我应该赎罪才对。
我的罪是以思念你的方式宣判下来的,这一年来,我不停地想到你,时时刻刻查看手机,担心有你发来的短信息,我上网什么都不做,就是盯着你QQ的头像——那只黄色的小熊——发呆。
我还记得,从前的你有多快乐。你早睡早起,食欲很好,走路虎虎生风,下班走出医院的大门,往门口垃圾筒那儿响亮地吐口痰,同时对报贩子招手:“喂,来份小报。”那是个热爱生活的你,我不得不承认,那是我曾梦想过一起生活的你,虽然那个时候,我还没有真正爱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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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他是我做过的最好事情
潘耕/文
两个人,难道不是感情好就可以永远在一起的吗?是不是还有太多的事情在我们能力范围之外?可为什么又偏偏是感情?
我走进剧场时,人声嘈杂,一片混乱。女演员尖声大哭,导演烦闷地大骂,配角们抽烟嬉戏,几个员工嘿哟嘿哟地拖着地布。我耳根发痛。
他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静静地读着剧本,他有高高的眉骨和鼻子。黑色的绒衣将他的脸庞衬托得十分干净。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肮脏。
他握着我的手打招呼,冰凉而有力气。杨籽。我总是从下仰望他,因为他爬到那么高的剧场顶端去,带着发黑的白色手套,就像斯坦利的工人的白手套一样。一束追光下来,白炽,灰尘在光线中飘荡,舞台呈现出一种静谧和华丽。
最后一场演出时,他问我。要不要上去体验一下?我惊讶地点点头,安心地顺着两层楼高的竖直梯向上爬,因为他拿着两瓶矿泉水跟在我后面,用沉稳的声音告诉我,我就在你下面。
到最后一个灯光时,他笑着叫我尝试。他打开机器,我握着把手,他在我后面拖着我的臂肘。“她要去架子那里拿一个玻璃杯子,下蹲,然后过去在沙发上坐下,等待天亮。”观众鸦雀无声,女主角沐浴在光尘中,异常美丽。“啪”关掉追光灯机器的声音,而后是震耳欲聋的掌声。我也几乎跳了起来,几天的演出无一失误。
“最后一场你不下去谢幕吗?”
杨籽微笑着收拾机器和杂物,淡淡地说:“几十场演出了,谢幕和献花从来和我们无关。听见你刚才吸鼻子,明天陪你去医院好了!”
“我没事,总算收工了,一会儿去喝咖啡好了!”
“今天一夜要拆台哦。”“一夜?”
“对呀。”
他还是在下面护着我,我回到和上面完全不同的鲜花世界
第二天约见一起看研究生创作的《长梦》,他迟到了十分钟,溜进来坐在我身边,带着一股变色卡片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吸引人。我们注视着昨天一同度过演出的楼上的位置,一个小胖子奋力地摇动着手臂摆弄机器,我们都笑了。我哈着气想温暖我的手。
“冷了?”
我点点头
“你看,说带你去医院你不去。”他说着,用手掌盖住我的小拳头,放在坐椅扶手上。
顿时温暖。我看着自己被拥起来的小手,脑袋空白。是那首《UNDER THE LEAF》,有如梦境。
“快看吧,傻瓜。这是一个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故事。”
漫长的寒假,我在北,杨籽在南,很远。他说不,至少能天天联系。可是怎么算远呢?我们之间,触碰不到的距离,就觉得很远。
我害怕分别,这让我不敢更多地投入自己的感情,我害怕遥远。所以他告诉我,毕业后他会留在北京,哪里也不去。我问起和杨籽同班的丝丝,她告我杨籽的才气是被很多老师所欣赏的,大大小小的国际演出都带着他。我明白,除了优秀的才能,他也不是个随便许诺的人,他知道自己要什么。我消除了恐惧。安静地等待开学。
再见时,已是初春。他笑眯眯地站在宿舍楼下,靠着生锈的铁栅栏,祝我生日快乐。在他脚边,是一幅用白色绸缎包裹起来的画框。
这是一幅夏加尔作品的临摹,就叫“生日”。一个女孩子手里拿着一束花站在窗前,一个男孩子好像从天而降一般飞来亲吻她。整个画面色调鲜艳,但不知为何又略显感伤,或许是那种斑驳的处理手法,就好像童话世界一般朦胧,不切实际。他同样亲吻了我的嘴唇,把我的身体包裹在他的夹克衫中,他告诉我,不要担心,他会留下的。我将头埋进他宽厚的胸膛里,就像在极端疲惫的状况下忽然被放置在松软的床上那样安逸、舒坦,甚至有些飘飘然。
到了三年级,课程紧张起来,我几乎见不到杨籽。他除了做毕业设计外,还不断地在找工作。他蓄起了扎扎的小胡子,看起来真的成熟了很多。一次他接我到他租的房子,做了一桌好菜。杨籽落实了工作,是一个广告公司,只是钱少得有些可怜,而且半年一签,不解决户口问题。但他还是掩饰不住兴奋。
“你不介意跟着一个北漂吧?”他用胡子扎着我的脸蛋。
我使劲地摇着头,用脸胡乱地蹭着他的脸。
毕业将至。他终于又出现在学校里,我羡慕地整理着他的学士服,他却酷酷地变得一言不发。丝丝告诉我,他妈妈病得厉害。我问他,他总是笑着说没关系,不碍事。拿到毕业证后他还是迅速地飞回了家里。
再次见面时,是他回来搬东西。
他把自己的一幅幅作品像废物一样丢弃,不做声。
我站在门口,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他
明白这将是很久的一段离别。
“工作找好了?”
“找好了,和我的专业没什么关系,就是薪水高,能照顾我妈。”
“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停下来,顿了一会儿,又迅速地收拾起来
“有了时间,就来看你。”
我点点头。可是我不懂。
我从来都没有碰到过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男孩子。他会在过马路时牵着你的手,用身体挡住车流;会偷偷在你宿舍门口放上你最喜欢的水果;会在剧场的顶棚上操纵机器一言不发;会在寒冷的湖边静静地坐上两个小时观察什么是萧条。他是与众不同的,干净的,安静的。他是我冬天里温暖的粗线围巾,夏天里清凉的黑麦啤酒,深夜写作时的一支摩尔,是我日复一日的梦想。
他离开我的时候说,我没能实现我说的话,你是不是很后悔当初和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