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镖头这一死,鲁氏家眷自然不依不饶,率领自家镖师去牛氏镖局评理。未曾想,牛大牛不但理直气壮大骂鲁镖头死有余辜,牛家镖师甚至还与前来闹事的鲁家镖师大打出手,最后闹得两家百来人因聚众斗殴全部关进大牢。
为此事,皇城内闹得沸沸扬扬。七王爷宋韩儒全力救助,乃至不惜遭受徇私舞弊的非议,也要动用权势竭尽所能暂时保住牛大牛的性命。但鲁氏家眷岂能罢休,昼夜静坐在衙门门口抗议,要求官府将杀人犯牛大牛绳之以法。
原本朝廷局势不稳已闹得文武百官惶惶不安,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原本挺平常的事却因宋韩儒这一插手,引得百姓极为不满。皇上得知此事后甚为震怒,况且皇上此刻只想着如何安抚民心,对牛大牛杀人一事的来龙去脉并不关心。皇上勒令宋韩儒不准再从中作梗,但宋韩儒执意要保全牛大牛,在劝说不用下,皇上只得先将其软禁在七王府之内。但皇上也给出承诺,此事绝不会牵连到牛小妞,该成亲便照办。
一纸诏书:三十日后,杀人犯牛大牛午门问斩。
……秋樱桃神色恍惚地愣在原地,十天,她必须赶回皇城见牛大牛。在她的请求下,玄器护法答应走暗道送她回皇城。而此刻,已不容她在逗留片刻……她摸了摸刻有“慕佳男”名字的墓碑,将那条柳叶项链挂石碑边缘,泪水在不自知间滑落……牛爹要被砍头了,他杀了人。而你仍旧下落不明,我该怎么办慕佳男?你不帮我出出主意吗?现在的我,很无助……
在玄器护法几声催促中,她不得不拭去眼角的泪滴,义无反顾地向皇城那边走去,现在有一个人更需要她,她没有怨天尤人的时间,坐以待毙只会令自己后悔。
慕佳男,保佑我成功救出牛爹吧!
八日后,他们日夜兼程终于赶回皇城脚下,玄器护法为避免身份暴露先行让秋樱桃进城,对她千叮咛万嘱咐,遇事要三思而后行。
秋樱桃答应得很干脆,她迈着急促的步伐奔入城门。城内到处张贴着牛大牛问斩的告示。当她一鼓作气跑到牛氏镖局门前,大大的封条斜在门板上,官兵站岗把手禁止入内。百姓们用异样的眼光从她身边掠过,大多在指责她的内容分为两派,一派说她不孝顺;另一派则鄙视她利用七王爷的地位仗势欺人;还有些人占中立看热闹:亲爹都要被砍头了还惦记着自己的荣华富贵。总之闲言碎语,喋喋不休。
当指责声越来越肆无忌惮地传入耳膜时,一声响亮的咆哮,愕然制止了百姓的指指点点。
秋樱桃感到腿边有团毛茸茸的东西,她转过身,居然是老虎豆花,豆花见到秋樱桃归来异常兴奋,摇着尾巴摇头晃脑,它守在牛氏镖局门口几日,只为等她回来。
一夜之间失去家园,牛大牛和一干镖师关入大牢,豆花似乎知道发生了可怕的变故。官兵不敢对老虎强行轰赶,只得任由它在门前徘徊。几位老邻居是看着豆花长大的,也不怕它,偶尔会弄点食物喂它填肚子,众云云劝老虎豆花尽早上山回归森林,牛氏镖局败落,它再无栖身之所。但豆花就是不走,因为它坚信,牛小妞会来接它。
秋樱桃颇感意外地蹲下身,看了看豆花脑部的伤口已完全愈合。在最无助的时候,只有豆花知道她有多难过,她搂住暖融融的大虎头,在它皮毛上蹭了又蹭,豆花眯着眼蹭回来,眼底好似流露出笑意,熟悉的暖流在彼此之间逐渐升温……人们在议论是非时,有没有想过那些道听途说的事,妄加评论的恶言恶语,会伤人很深。
秋樱桃站起身,家被封了,她可以去哪?……这不禁让她想起大宅门的衰败,荣华富贵过眼云烟,留下的,只有那些幸灾乐祸的丑陋嘴脸。
豆花默默跟在秋樱桃身后,秋樱桃率先向衙门的方向走去。她现在依靠不了任何人,哭本来就没用,还不如做些力所能及的努力。
秋樱桃沿路买了一大袋肉包子,带着豆花拐入胡同,她靠墙坐下,取出几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递到豆花嘴边:“你看你,瘦得像只病猫……”
豆花一听母老虎会说话了,两只虎眼瞪得像铜铃,随后又欢快地摇了摇尾巴,用下巴顶了顶秋樱桃手背,好似要她也吃,因为牛小妞瘦得更厉害。
似乎很久没有事值得她笑了,秋樱桃一大口咬在包子上,豆花见她开吃,才迫不及待地咬走几只包子,趴在地上大口咀嚼,它伸出粉色的大舌头舔了舔唇,神态极为满足,虽然没有大鱼大肉来得过瘾,但能和牛小妞一起吃饭就是香。
秋樱桃揉了揉豆花脑瓜,歪头看向对角处的衙门……一群身着镖局服装的男子在衙门门前徘徊……这就是死者的家属吗?他们聚集在这应该是怕牛大牛逃狱。不过话说回来,牛爹为什么要杀人?牛爹在城中是出了名的热心肠,无论走到哪都有人跟牛爹热情地打招呼,而且牛爹为人随和,向来不作欺软怕硬的恶事,也没听他提起跟谁有深仇大恨啊。所以,一定是这个死者做了伤天害理之事,否则绝不会闹出人命。
她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见到牛爹,问清真相,有了证据才能喊冤。
而现在能帮她的人只有宋韩儒,也是她对不起的人。秋樱桃一筹莫展地垂下眸,据玄器护法
讲述,宋韩儒为他们家的事已惹得龙颜大怒,何况她爱上了慕佳男,负了这好男人,怎好意思厚着脸皮再去求他……
正在此时,一位穿着讲究的小书童上前行礼:“请问您是牛姑娘吗?”
秋樱桃点点头,这位书童又道:“七王爷候您多时了,随小人来吧……”
宋韩儒在衙门与牛氏镖局周边各地都安插了眼线,一旦秋樱桃回城,他第一时刻便会知晓。
秋樱桃犹豫了一瞬,最终站起身跟上小书童,据说宋韩儒为了牛爹的事被皇上软禁,怎么也得说声谢谢和,抱歉。
她一路想了很多,怎样跟宋韩儒解释自己离开皇城的这段日子去了哪里?追问下来的话,她唯有坦诚相告,然后再想办法见到牛大牛……
只是,她没想到一进七王府大门便被宋韩儒一把搂入怀中,搞得她有点措手不及了……
……宋韩儒的脸色并不好看,他注视秋樱桃的脸颊,人整整瘦了两圈,眼底泛着黑影,他眼中充满担忧:“你为何憔悴成这样……”
秋樱桃下意识摸了摸脸颊,勉强一笑,随之深鞠躬:“谢谢你为我爹的事东奔西走,谢谢。”
宋韩儒听她开口说话并未惊讶到瞠目结舌,但秋樱桃疏离的态度确实那般明显。他只是顿了顿……“你,声音很好听。”
“还得劳烦您一件事,能否让我先见到爹?”
宋韩儒干咳一声,尽力抽回思绪:“本王会想法子,但牛镖头已承认杀人,且不说为何行凶,似乎一心求死,本王想帮他说话亦无从下手。”他见牛小妞不语,看向她身后的老虎:“这只老虎通人性,一直等着你回来。”
秋樱桃一弯身揉了揉豆花毛发:“它知道我一定会回来……”
“本王也坚信这一点,不止它在等你。”
秋樱桃嘴角一僵:“对不起七王爷,其实我此次出城是……”
“本王见你平安归来,并不在意你曾经去了何处。” 宋韩儒抢先开口,眸中多了些异样的情绪:“你记得我在临别前说过的话吗?……等你,无论多久。”
秋樱桃吸了吸鼻子,心中五味杂陈翻滚。当初她真想和宋韩儒好好过日子,过安分守己为人妻的生活,但有事状况说来就来了,她毫无准备,此刻心里除了慕佳男就是牛爹。长痛不如短痛,她不能那么无耻再搭上宋韩儒的感情。
她从脖颈上摘下那块龙玉配:“对不起,我食言了……”
宋韩儒接过那块玉佩,托在手心好似沉甸甸的。
也许他懂,也许不懂,秋樱桃看不到他真实的想法。
“若你爹问斩……你……”他迟疑许久才开口,却闻得侧妃门外求见。宋韩儒敛了敛情绪,请侧妃进书房。
七王侧妃诸葛蕙兰款款而入,奴婢左右服侍,尽显尊贵派头。秋樱桃不由眼前一亮,娇滴滴的江南女子,秀美的容颜透着几分精明。
诸葛蕙兰并未看秋樱桃一眼,欠身行礼:“王爷,妾身冒昧前来,可扰到二位,倾诉?”
秋樱桃微挑起眉,虽然她话音柔软,但话里有刺,而且还是明显的大鱼刺。不过也是,她现在的身份还是抢她老公的坏女人,诸葛蕙兰不高兴实属正常。
宋韩儒似乎也不太理解诸葛蕙兰前来为何事,自从诸葛蕙兰回府后他们只交谈过一次,还是说起迎娶牛小妞之事,当时诸葛蕙兰态度很平和,并未言辞不满。
“蕙妃有何急事要与本王商量吗?”他的语气好似在和一位大臣交谈,平稳的语速听不出任何起伏。
诸葛蕙兰并未在意,她优雅地坐落:“王爷可否为妾身引见一下?”
不等宋韩儒开口,秋樱桃起身鞠躬:“你好七蕙妃,我是牛小妞。”
诸葛蕙兰不由一怔,听说此女口哑……她微点头致意:“不必拘礼,本妃闻得牛姑娘进府,特来一见,请坐吧牛姑娘。”
秋樱桃感到一股尴尬的气流在周身弥漫,她忽然起身转向宋韩儒:“我先走了,若七王爷能让我见到爹,去……”秋樱桃现在是无家可归:“我明日把地址给您送来。”
宋韩儒刚欲开口挽留,诸葛蕙兰却率先起身:“本妃听说你爹犯了国法,宅邸又被官府贴了封,不如暂住王府,不知牛姑娘可愿意?”
“……”这女人真是大公无私,居然把一个疑似小妾的女人留在家里?秋樱桃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还是不打扰了,民女……”
“快成一家人了,不必客气。”诸葛蕙兰自顾自吩咐奴婢替秋樱桃准备客房,貌似一点不介意她的存在。
宋韩儒伫立一旁,满意地笑了笑,他强留牛小妞确实不合适,诸葛蕙兰是在替他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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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大牛的杀人动机
秋樱桃带着豆花走入干净华丽的客房,她现在的心情很矛盾,诸葛蕙兰是个不错的女人,也没有大家闺秀的骄横,她当初只想到自己会不会受气,却没顾及过这女人的感受。
而她会不自觉的反省,是因为诸葛蕙兰跟她说了一番话。诸葛蕙兰很明确的告诉她,并非见牛小妞无家可归才留在府中做客,只因诸葛蕙兰看不得宋韩儒为了她爹的事劳心劳力,还要为她一人在外漂泊所担忧。
或许诸葛蕙兰的话很直白,但妻子能做到为丈夫考虑得面面俱到,说明她不但明事理,也并非如宋韩儒所说,彼此并无一点感情。
秋樱桃疲惫地躺在床上,一闭眼就是慕佳男坠崖的那一幕。她的心被另一个男人沾满了,不再有回旋的余地,也不可能给自己找退路。
……宋韩儒见门开着,悄然而入,秋樱桃将自己蒙在被褥下,不知是睡了还是在哭泣。
他合起门,坐在床沿边:“妞妞……”
“对不起,为了我爹的事,连累你被皇上软禁……”秋樱桃缓慢撩开被角。
宋韩儒不以为然浅笑:“何必道歉,并非你让我做的。”
“我真是害人精,走到哪都带着晦气。”秋樱桃坐起身,她很想装傻充愣依仗七王爷的势力继续帮牛爹,但却过不了自己这关:“还有一件事,我也要说对不起。”
宋韩儒做了个“嘘”的手势,他顺了顺秋樱桃消瘦的脸颊:“当你离开时,你去了何处,与何人同行,本王都知晓。”
秋樱桃怔了怔:“你,你知道我去了哪里了?”
宋韩儒落寞地应了声:“你与慕佳男去了燕还山,我知晓你们去了那里,应是为你治哑疾吧。”他垂下眸一声叹息:“你该抱歉的,是不该欺瞒我真相,我可没你想得那般心胸狭隘。”
男人有男人的直觉,他并非不知,故作强颜欢笑罢了。
听完这话,秋樱桃心里更不是滋味,原来宋韩儒一早就知道她都做了什么,他什么都了解,或者已感到她会变心,却还在为牛爹的事奔波劳碌,这男人真是傻得可爱。
“你为什么不问我……慕佳男在什么地方……”
宋韩儒缓了缓情绪:“该来的总会来,看你。”
秋樱桃的心揪成一团:“我是坏女人,三心二意,脚踩两只船……”话音未落,宋韩儒已将她拥入怀中,沉默久久后,才艰难开口:“……我尊重你的选择,虽然……”心很疼,但他明白强扭的瓜不会甜,他该做的都做了,为之努力过,若天不遂人愿,他就认了。
泪水渗透了他的衣襟,秋樱桃压抑了很久,不知为了什么,只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她紧紧搂住宋韩儒的脖颈,感谢他在结冰的气流中注入一股暖流,她无法再故作坚强,女人就是这么脆弱,她将源源倾泻的苦涩,毫无顾忌地发泄而出:“慕佳男……生死未卜,我爹又关入大牢中等着处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宋韩儒不由一怔,拍了拍脊背:“有我在,我会尽力相助。”
……“我真没用,谁都救不了,活着只会给人惹麻烦。”
“人生变化无常,有些事并非人力所能左右。”他紧了紧秋樱桃肩膀,给出一记最温暖的笑意。他此刻不想说太多安慰的话语,因为解铃还须系铃人。
秋樱桃哭了很久,终于将心底的哀伤统统倒出,只是没想到能让她痛快大哭的人会是宋韩儒。她吸了吸鼻子,勉强一笑:“我好多了,谢谢你宋韩儒。”
宋韩儒?……呵,自他出生后就不曾有人连名带姓唤过他:“那个叫宋韩儒的男人只是想告知你,无论你何时愿意转身,他都会等你。”
秋樱桃消化许久,她起初还庆幸宋韩儒并没那么喜欢她,至少可以轻言放弃代表感情不够深,但这一句话又戳疼了她的心,她的泪再次溢出眼眶:“那个叫宋韩儒的男人是傻子吗?他的未婚妻都快和别人私奔了,他居然还说要等那个坏女人回头。”
宋韩儒极力掩饰住心底那道无法释怀的伤痕,莞尔浅笑:“先歇着吧,难题我来解决。”语毕,他起身欲离去,秋樱桃急忙拉住他手腕:“我只有一个请求,让我见见爹,行吗?”
宋韩儒的视线落在她消瘦的手指上,她那份焦虑与不安,丝毫不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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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晌午,秋樱桃终于盼到一个探监的机会,虽然只有一刻钟,但已是宋韩儒作出的最大努力。她迫不及待随侍卫走入死牢中,污浊的空气弥漫在牢房中,令人窒息。
她边走边寻找牛爹的身影,当走到牢房尽头时,终于见到了亲人的身影。不过,虽见牛大牛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但却盘膝而坐稳如泰山……秋樱桃未开口先落泪,因为牛大牛在她心中不是亲爹却胜似亲爹:“爹,女儿来了……”
牛大牛耳际传来陌生的声线,他缓慢地睁开眼,揉了揉眼皮端详片刻,顿时欣喜若狂地爬起身,随之牵动铁链哗啦啦的一阵乱响,他顺木栏中伸出手,喜极而泣大喊道:“闺女!闺女你能开口说话啦?哈哈哈,老夫这次真的死而无憾了,哈哈哈——”
秋樱桃紧紧握住牛大牛的手,看着老人神气活现、精神抖擞,不由松了口气:“嗯嗯!能说话,呵呵……”
牛大牛眸中充满溺爱,摸了摸秋樱桃额头,百感交集得开始胡言乱语:“瞧你瘦的,慕佳男那臭小子真不是东西!”他有好多话想跟闺女说,却在一时间激动得不知该从何说起:“爹能见你一面,心满意足喽。”
“什么最后一面,我不会让这老头称心如意,就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