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定跑来趴在人身上送暖,猎人乘机就把貂捕获了。笔者曾经问过东
北朋友,他们虽没捕过貂,可是有亲戚朋友是捕貂能手,据说零下四五
十度气候,任何精壮的汉子,就是吃过信石,赤身在雪地也挺不过半小
时就冻僵了,就是貂鼠真来覆体也没力气捉捕,纵能捉捕也不过是捉
个一两只,太不划算了。虽有这种传说,恐怕也不见得有这种事实吧!
貂在直毛皮货里,比任何名贵狐皮都轻暖适体不显臃肿。有一种
“貂r”皮统子,整件皮统都是貂的脑门一块皮子拼成,穿在身上如同
穿十衲棉袍一样,轻暖不说,而且合身利落。试想一件貂仁皮统子要
用多少只貂鼠,价钱还能不贵得吓人吗?依照清朝制度,文官三品、武
官二品以上才有资格穿貂褂子。反穿貂褂子讲究“貂翎眼”,这是皮货
庄加工匠人俗名毛儿匠挖方做出像孔雀翎眼一样的花头,穿在身上显
得特别雍容华贵。京官也有例外,翰林学士虽然头戴蓝顶子,但是可
以反穿貂褂,动辄好几百两,一般穷翰林这份儿行头,如何置办得起?
于是当时有一种“翰林貂”虚市,所谓翰林貂实际就是猫皮染的,巧手
工匠也能仿造底茸枪子让人真假莫辨。这种翰林貂,当年几十两银子
就可置备一件,顶翎貂褂,敝佩明踏,周旋于公卿士大夫之间了。而到
了民国,貂翎眼的外褂虽说英雄已无用武之地,可是拆大改小,一变成
了名媛贵妇反穿翎眼的名贵大衣啦。
先师阎荫桐夫子曾经任驻俄国塔什干总领事,据说俄国有一种野
生“黑貂”比中国的紫貂还要名贵。这种貂又叫“俄罗斯伶鼬”,生在茂
密蓊郁森林高地,它的皮毛浓密柔韧,人用口吹,也不能把毛吹开。而
且,保温力特强,凡是穿戴貂皮衣帽的人,身上沾有雪花,在进屋之前,
必须先行拍落,否则立刻溶成一片雪水。俄国人因为黑貂皮价值高
昂,于是设法用人工来繁殖,当然皮毛没有野生貂厚密耐穿,但是价钱
仍旧是十足惊人的。
去年巴黎秋冬季时装展示会,出现了南极貂皮女装大衣,跟我们
东北的紫貂极为近似,时价是四五万美金左右,真正俄国纯野生的黑
貂比南极要高三倍还有行无市,一袭女褛要十多万美金,岂不令人咋
舌。
此外专门做皮帽子皮领子的有旱獭、水獭、海獭,三者之中海獭底
绒厚、油水足最好,旱獭最差,有一种不拔针的海獭外观保温比海龙并
不差。那是一些精于鉴赏的人才懂得穿带针海獭,可称为物美价廉。
另外有一种叫“海留”的,也是水獭一类,颜色绒头跟水獭仿佛,不同之
处就是一个倒毛一个顺毛而已。至于海龙,颜色比水獭黑亮,而且带
白针,不论是做皮帽子做大衣帽子,的确气派不同,可是一定要身材高
大魁梧的人穿戴起来才合身得体。要是瘦小枯干的躯干,戴上海龙四
块瓦的帽子,穿上海龙领子大衣,活像北平有种泥玩意儿——小孩躜
坛子.不但不相称,而且看起异常滑稽。
孔庸之先生生前对于各种皮货都有深入研究,据他说华中西南,
到了冬季最冷的时候,也是要穿皮衣御寒的,不过雨雪烂漫,雾霰霉
湿,不是皮板硬化,就是脱线走硝。如果皮衣有这种情形,赶紧送到山
西请山西的朋友代为保存一冬两冬,然后拿出再穿,硬化走硝就全都
化为乌有了。有人听信,照孔先生说法试过,果然灵验,僵硬皮板柔韧
依然。内地来台的朋友如果有人带点皮货来台湾,要发现以上情形,
将来不妨把这些皮货送到山西试验试验,一定能包君满意呢!
可抓住了小辫子
要抓对一条小辫子还真不容易呢!
自从台湾有电视,我跟电视就结了不解之缘。尤其晚饭后所谓
“黄金时间”,恰好是我一天中最悠闲的时刻,所以三台连续剧不择精
粗,只要有空,一律照看不误。可是遇到演清代戏剧有人留着稀奇古
怪大辫子的,总觉越看越别扭,剧情多引人也只有割爱转台了。
清代太近了骗不了人
演历史剧夏桀商纣怎样夔夔恣肆,西施玉环如何玉貌冰肌,因为
去古已远,谁也没看见过,自然也就没法挑眼较真了,可是清代服装发
型就不同啦。内地来台以及本省花甲以上的老人现在活着的还很多,
当年男女老少是什么样的打扮,脑子里多少还有没能磨灭的印象,尤
其看到电视里男人梳的辫子,离了大谱简直完全走样啦。不知道是哪
位师傅传授的,所有电视剧里男人梳的大辫,不是前额四鬓刀裁,就是
正额留个小发尖,甚至于电视剧里的青年才俊,居然在顶门心分出一
绺来,编个小辫子,万发归宗再跟大辫子混合一起,这种发型真是前所
未闻,今竟有之。请想顶门心梳小辫,不把头发掀了顶才怪呢!真亏
那位美容大师,是怎么想出来这样超时代的发型。
林照雄可圈可点
7月12日偶然看到“中视”《春风秋雨未了情》台语连续剧节目,剧
中林照雄饰演一位叫陈阿泰的所梳的一条油松大辫子,颈后既没骺髫
真发,前额又剃成油光瓦亮的一个月亮门,可以说是目前所有电视剧
里,最近事实的一条辫子。可是这种化装必须本人先剃光头,然后再
上头套,林照雄为艺术而牺牲的精神毅力,实在可圈可点,比起一些又
要上节目赚钞票,又要留着滋毛大头的大牌可高明多了。
现在既然有了当年辫子的典型,希望各台编导在可能范围之内能
够注意,让那些奇形怪状的大辫子,不再出现在荧光幕上,那我们观众
的眼睛就舒服多啦。
汤婆子的种种
汤婆子这个名词,差不多有半个世纪没听人说过了,7月间《联合
报》万象版有一篇附照片淡水龟的文章,细看之下所谓水龟就是古人
所说的汤婆子。照片上的水龟式样很新,大概是民国十几年出品。
汤婆子是什么年代的产物,现代已不可考,不过宋朝就有人使用
了。苏东坡写给杨君素信上说:“送暖脚铜罐一枚,每夜热汤注满,塞
其口,仍以布单衾裹之可以达旦不冷。”黄山谷诗:“千元买脚婆,夜里
睡天明。”所以汤婆子又叫“脚婆”,当时也有人叫“汤媪”、“暖足瓶”的,
总之,依照上面说法,汤婆子在宋代已经很流行是可以确定的了。
当年在长江一带,隆冬虽然不是朔风刺肤,但半夜归卧,衾褥冱
寒,往往彻夜两脚不能温暖。有一个汤婆子焙煨下股,或是暖玉在抱,
自然一觉酣然,适体舒畅。北方冬早,一般人家至迟9月中旬大半都
升起炉子或是烧上热炕,满室如春,自然不需要什么汤婆子来熨脚暖
被啦。不过豪门巨室,一些富贵人家仍旧是睡床而不睡炕的,又免不
了使用锡或铜做成的汤壶取暖温足,所以无论南北姑娘出阁,汤婆子
都是嫁妆中不可缺少的恩物呢!铜玉锡器店做的汤婆子先是用木头
做的塞子护套口,可是偶一不慎,被褥容易沾湿。后来进步到橡皮口
螺旋塞,不管汤婆子在被筒里怎样翻腾,热水仍不会弄湿被褥。橡皮
水袋本来是医疗器材,热敷灌开水,冷敷放冰块用的,不知哪一位高明
之士,把它注入滚水,当手炉脚炉来使用。
民国十二三年笔者初到上海,朋友请看郑玉秋、王无恐演的文明
戏,戏园子里前五排坐的都是豪门艳姬、北里名葩,每个人手里都捧着
一个热水袋,嫣红姹紫,大小各异。每个热水袋又都用五颜六色的丝
巾绸帕裹着,案目们奔前霆后忙着换装热水的镜头真是令人叹为观
止。您再到南京东路新新、先施、永安三大公司橱窗看一看,整间橱窗
摆满各种不同颜色的大的小的热水袋,并且分透明与不透明两种龙纹
凤彩,可称目迷五色,不知买哪一种好呢!
彼时行销中国的橡皮水袋,多半是英国一家厂商供应的,突然一
年之间销往中国的皮水袋增加了若干万打,而且订货单仍然源源涌
到。主管远东推销事务的经理,百恩莫解,于是亲自来中国,首先到上
海考察一番,他再也想不到,皮水袋在中国除了少数用之于医疗器材
外,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成了深闺绣榻暖手熨足的皮汤婆子啦。
法国出品的一种妇女喝的COINIRFAU甜酒,中文译音叫口利沙,
因为这种酒畏见日光,所以都用陶土做的瓶子盛酒,靠近瓶口还有一
只把手。瓶口瓶盖,因为怕酒香外溢,做的都异常考究,不但严封密
合,而且不会走气。后来不知哪位聪明的人拿这种空酒瓶子,灌上开
水来代替汤婆子使用,不但保暖,而且不虞漏水,因为瓶身圆滑,放在
被窝里,圆转如意比当初的汤婆子更为得用。先慈在世的时候喜欢
COI'NTREAU口利沙清醇秀雅,偶或浅尝两杯,瓶酒未罄,就有人等着讨
空瓶子啦。后来经人说明,才知道口利沙空瓶子注热水暖被,比旧式
的汤婆子还要实惠。
北方的冬天,大家小户都要升个煤球炉子放在屋子里取暖,炉子
上用支碗(用沙砖磨的斜坡长方形砖块,用三块三角分立在炉口,免得
锅盆壶盖把火压熄)架上一壶水。水气氲氤蒸腾,可免室内空气过分
干燥,同时要用开水就方便多啦。当年梨园行有位唱二路老生叫甄洪
奎的,满面红光同时生就一副上人见喜的面孔,永远是笑眯眯的,所以
有些人叫他“笑脸先生”。此人体质上火下寒,冬天不能睡热炕,可是
脚又怕冷。他每天晚饭之后,就找两块沙板砖竖在煤球炉子的炉口两
边,等到他睡觉之前两块砖都烤得炙肌灼肤,用毛巾一包,往被窝一
放,一霎时春温被底,他再宽衣人卧。据他说:“人过中年,血气渐衰,
到了花甲最容易闹老寒腿,如果用热砖暖被,就不会有这毛病发生
啦!“他的妙论,倒也合乎科学原理。今年冬天,住在北部有寒腿的朋
友不妨试试,我想就是没有什么效果,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害处吧!
肥得籽儿、刨花、皂荚
从前北平孤苦无依的老太婆,有一项独门生意叫换肥得籽儿,后
来肥得籽儿受时代的演变,没人用了,于是又兼换取灯儿(北平人管火
柴叫取灯儿),所以又叫换取灯儿的,这种营生本小利薄,穿街过巷负
荷不重,因此成了贫苦年老的妇道人家的专业,年轻力壮的人,是不屑
一顾的。她们下街串胡同的时候,身后背着一个篾皮筐子,吆喝一声
换取灯儿换肥得籽儿,谁家有废纸、碎布、玻璃瓶子、洋铁罐儿,她们都
可以接受,换些肥得籽儿或是丹凤牌的红头火柴。据闻她们到丹华火
柴公司批买火柴以红头为限,每个月可买四百小盒,厂方只收厂盘的
半价,这无非是公司体恤孤苦的善举,所以她们只能换红头丹凤,而不
能换黑头的保险火柴。一般铺户住户也都本着惜老怜贫的宗旨,你说
换多少就换多少,很少有人跟这班苦哈哈斤斤较量的。
说到肥得籽儿,因为在内地已经若干年没人使用了,所以年轻一
点的朋友,多数没见过,可能还没听说过呢,可是据我想从内地来台梨
园行管梳头桌的师傅们,对于肥得籽儿,一定不会陌生吧!因为当年
在内地占行贴片子,要用肥得籽儿泡出来黏液,把片子浸润得服帖了
才能往前额跟两鬓上贴。现在京剧用什么贴片子,虽然不得而知,可
是提起肥得籽儿,多少总还有点印象吧!刨花,也是当年妇女们梳头
所离不开的东西,北方的木匠虽然在木头刨光时也是刨出一堆一堆的
刨花出来,但据说北方刨花黏度不够,因此一般妇女都喜欢苏常一带
的刨花。因为南方刨花黏度高,如果掺点冰片末并且不容易发臭,早
年在沪宁苏杭各处这种刨花到处有售,北方妇女则只好求诸南菜担子
了。所谓南菜担子,也是比较特殊的一种独资生意,做这种行当的,大
半都是沪杭一带的人,一副竹篾编成打光上漆的担子,所带的东西,可
以说包罗万象。穿的有香云纱、荔枝绸、湖绉、杭纺,化妆品有扬州鸭
蛋粉、苏州板胭脂、桂花梳头油、冰片痱子粉、苏锡常昆的正庄刨花,还
有真丝缠裹的粉红的粉扑、大小成套的黄杨木梳、宽窄疏密不同的篦
子,这些都是北方买不到兰闺奁具。谈到小吃零食花样就多了,什么
杭州榧子,广州去皮甜咸橄榄、桂团荔枝、糟蛋、风鱼、扁尖、淡菜、黄泥
螺、醉蚶子,还有大量的梅干菜、云南大头菜、晒好的笋豆萝卜干。他
们都是遵海而北在天津下船到北平之后,多半在小旅馆,有的交游广
泛,甚至跟大公馆的门房,打个商量,就在熟识大公馆的门房寻休了
(北平话借住的意思)。有人说这帮人一年也有几次搭南洋班的轮船
到广州去,那时南货担子就变成北货担子了,什么大小八件的点心、各
式各样的干果蜜饯、北平绢花绒花、骨头簪子,都是岭南最受欢迎的东
西。肥得籽儿据说当年粤剧名伶薛觉先就是喜欢用肥得籽儿,而不爱
用刨花,说是肥得籽儿干了,点上一点水,既不咬肉又显清凉,如果刨
花蘸水鬓松鬈斜,又要重新整妆了。事实是否果真如此,虽不可尽信,
可是老一辈粤伶都知道托北货担子,带几包肥得籽儿,那是一点也不
假的。
“皂荚”这个名词,知道的已经不多,用过的恐怕更少了。笔者小
时候,看见过皂荚,也知道用法,可是就没有拿皂荚当肥皂用过。胜利
还都,我到第二故乡的江苏泰县去了一趟,我住在北门外西浦,隔邻就
是一家叫“饮香”的大澡堂子。按泰县一般人的习惯,澡堂子多半下午
一点开汤,可是洗澡的人要过四点钟才陆续而来,越晚客越多,说气元
了洗澡才不伤气。所以我每天一两点钟去洗澡,近乎包堂,除了孤家
寡人之外,几乎别无外卖。小老板陈四小最喜欢听点北平上海的新鲜
事儿,所以我一来,他就过来招呼做活儿。有一天我问他,你们这里有
没有皂荚,他一会儿工夫挑了四五个来立刻打碎,泡上凉水,等我下
池,他就用皂荚水给我擦背,滑爽温润,洗完用水一冲,比起一般香肥
皂洗澡,舒畅明快多啦。四小说皂荚在苏北一带,随处都有,树高三四
丈,树干耸直,攉颖挺挺,可做细巧奁具,不生虫蛀。叶子复羽双叠,夏
开黄色或白色小花,可驱蚊蚋。结实成荚,长扁像刀,开白色小花的一
种结荚比黄色的肥硕短厚,苏北人叫它“肥皂荚子”,不但除垢下泥快,
而且可以预防皮肤敏感。所说如此,是否有效,就不得而知了,笔者初
到台湾看到凤凰木花落结荚,跟皂荚极为相似,不知道晒干之后,是不
是也有皂荚的效用。前几年有一位朋友翻箱底,找出几块北平“花汉
冲”(胭脂花粉店)出品的“鹅油引见胰子”,都干得皱皱了,被一位皮肤
专科医生看见,拿去一化验,据说内容都是些润肤养颜成分,比现在的
高贵保护皮肤化妆品并不差。料想用皂荚洗身,洗后浑身轻快爽洁,
比用药水肥皂洗澡还舒服,大概对皮肤也有好处呢!可惜没经过正式
化验罢了。
看了两出过瘾的戏
在内地时候笔者跟名票孟广亨、赵仲安是听戏的老搭档,听完了
戏总要相互问一问过瘾了没有。所谓过瘾是武场打得严,文场托得
严,角儿在台上盖口严,有此三者,再加上名角良配,这出戏让我们来
听,就算是过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