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二哥哥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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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二哥哥很想你-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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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这个人实在没有原则,最后我还是在毛毛狗的说服下,在两年前的夏天一起学了开车。那真是段甜蜜的记忆,那个夏天的主题曲是陈奕迅的〈十年〉跟〈十面埋伏〉,我俩每天早上学车都一边哼唱。那是我人生最美好的记忆。 
但我始终没有买车,一方面没钱,另一方面,开车太像大人应该做的事,而我还想用小鬼的模样多待几年,算我幼稚吧。毛很体谅我,儘管毛因当了老师身上开始出现大人的气味,而我还在科科科地|乳臭未乾、觉得人生只要热血一切就可迎刃而解。 
好几个月了,毛与我之间分分合合。 
原本我总以为,我跟毛之间的关係就像在拔河,不管怎麼吵吵闹闹,只要不鬆开手,无论谁拉赢了谁,两人终究会抱在一起。 
但最后绳子竟然活生生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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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终究还是离开了我,在我们感情出现重大挫败的隔天去了美国。 
诸多因素。没一个像样的。 
「他有车又怎样?是他自己买的吗?! 」我大声对著手机吼道。 
「有本事,你立刻买一辆车啊!」毛的气话从国际电话中向我袭来。 
於是,我真的咬牙买了辆车。 
眼巴巴盼著毛从美国回来时,感情能出现转机… 
《二哥哥很想你˙55那年的烟火,其实是在妳的脸上》
打从有记忆以来,我就是个生活低能儿。 
这麼说不是小说上的夸饰修辞,对於日常生活的诸多细节我都恬不知耻地打混过去,也很依赖有毛的陪伴。 
逛街必须由毛陪著,看电影很喜欢毛陪著,说故事好想有毛听著。 
说无聊笑话,吃东西,喂狗,旅行,睡觉,买裤子,乱变无聊透顶的魔术,都很习惯要有毛在身边。 
最后这一年,毛常抱怨,在我身上看不到恋爱的热情。 
我很歉疚,但「在一起」才是我心中爱情的踏实模样。 
渐渐的,毛长大了,我并没有。 
买了车,还得学著开。 
当作是不用投币的大型游戏赛车机,当毛在美国自助旅行的三个礼拜,我戒慎恐惧地握著方向盘,小心翼翼在彰化练车。 
只要没有签书会或演讲,每天深夜都去绕八卦山,晃直条条的中山路。 
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我要去中正机场接毛毛狗喔。」 
然后露出小鬼般的灿烂笑容。 
原本开车开得爆烂的我,在信念的支撑下终於非常习惯坐在车子裡头的感觉。 
果然,只要肯下功夫,开车上路这种长期排拒的事也可以干得有模有样。 
然而我跟高速公路与台北一点也不熟。 
要开车去中正机场,还要得继续送毛回土城家裡,对我这白痴可是沉重的负担,不须多加想像就知道我肯定紧张到胃痛。 
科技这种好东西,此刻就派得上用场。 
我跑去NOVA买了GPS卫星导航的PDA,这两天不断操练一边开车一边看导航的反应速度,就是希望能够在毛面前有个大人的样子。 
如果变成大人可以解决事情的话,我愿意。杀手欧阳盆栽说:「喜欢一个人,就要偶而做些自己不喜欢的事。」想是如此,装也要装出来。 
只是就在我逐渐习惯方向盘的快感时,越来越不快乐的毛从美国捎来一通电话,确认了我们最后的关係。 
…原来还是不行啊。 
暂时偽装成大人的我,骨子裡,还是那个老爱嚷著要威震天下的臭小鬼。 
这个我,毛已不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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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毛低语:「公公,就当我对不起你。」 
「那麼,就还是维持那句话吧。就在妳几乎忘记,所有我们一起做过的事的时候,只要记得,我很爱妳这件事就够了。」我闔眼,全身缩塞在沙发上。 
掛掉电话,我无法克制地掉眼泪。一直一直掉眼泪。 
我知道,习惯开车,跟习惯没有毛的人生,完全是两回事。 
毛从美国回台湾那天晚上,有够怕开错路的我提早五个小时就出发,早早就出现在机场大厅,在二楼星巴克不知所谓写著小说等她。 
我很惶恐,七上八下,小说写了又删,删了又写,其实都是一些废物文。 
我很怕等一下我见到毛,又会捨不得她。 
但我更怕,如果我见到了毛却一点捨不得她的感觉也没有,那种情绪苍白。 
该来的还是避不了。 
与三个礼拜不见的毛碰面的瞬间,她看起来既陌生又清晰。 
「累吗?」我只有嘴唇在动,帮拿行李。 
「一点点。」毛有点倦容。 
我不晓得该怎麼跟这样的毛告别,只是静静地打开车门,请她坐上属於她的位置,向她介绍这一台为了送她回家而买的车。 
迟来了,但至少还是来了。 
我无法用这一台车载毛毛狗到处去玩,上山,下海,上下班,吃宵夜。 
但至少可以送她一次,回家。 
一路上我们聊著我现在已经完全想不起来的事,可能聊些毛在美国的旅行,可能聊些Puma的近况,彼此也没有什麼特殊的情绪反应,平淡得让我无力。 
直到我们的车驶进了小巷,停在她的家门口时,毛毛狗终於大哭。 
「公公,为什麼我们没有办法一直一直走下去?」毛崩溃。 
「…妳不是不爱我,妳只是,更爱另一个人。」我抱住她。 
但我仅仅能祝福。 
虔心祝福毛平安快乐。因为在菩萨面前,我们曾拥有七年的好缘。 
从那一个分离的画面开始,毛毛狗的人生快速往前进。 
我也要往前进了。 
我的幸福在哪裡,我不晓得,只知道如果我一直注视著毛毛狗的背影,我无法快乐。毛毛狗需要的不是我温柔的注视,而是我乾脆地放手,让她自由。 
我知道,我懂,我了解。 
只是做的时候,好痛。 
妈妈的化疗终於在五月结束,全家人生命裡的一切也正待重新开始。 
七夕情人节前一天,我在台北参加电影《天国的恋火》媒体试映。 
电影的主题围绕著浪漫的烟火,是个很奇幻的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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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经纪人小炘在我旁边哭得超崩溃,而我完全无动於衷。 
看著大萤幕上五彩繽纷的烟火,我根本进入不了剧情,脑海裡都是三年前那场人挤人、车卡车、乌烟瘴气的台中国庆烟火。 
卖到没东西可卖的小贩、取了一大堆吉祥名字的烟火、哭泣的排气管、民眾的抱怨与咒骂、龟速前进的车龙、纷纷骑上人行道的机车、交通警察无可奈何的嗶嗶声… 
但毛毛狗的双手很紧。 
在妈妈生病的那一年,变故纷杂,心力交瘁,我没有时间凝视毛毛狗脸上逐渐褪去的快乐。是我的无力,也是我的悔恨。 
离开电影院搭火车回彰化,我写了一封信给毛毛狗。 
内容写了好多好多,但信裡真正想写,只有两句话。 
情人节,快乐。 
那年的烟火,其实是在妳的脸上。 
《二哥哥很想你56 谢谢信义诚品》
否极泰来。 
结束全部的化疗疗程,妈妈出院了,以后只要每个月到医院复检就行了。 
同一个夏天,大哥的博士论文通过了,三三的硕士论文也通过了,我的硕士论文竟然也奇蹟似地通过了,家裡一下子多了一个博士、两个硕士,爸妈都很高兴,傻傻的Puma则持续没什麼感觉。 
除了写小说,我整天开著我那突然失去用途的车,在八卦山上跑来跑去。 
老实说一个人在八卦山上兜风还蛮能排遣寂寞的心情。 
有很多女读者是一回事,想找到能在一起快乐的女孩又是另一回事,我渴求的是爱情,而不是一个崇拜我的女孩。 
很难想像下一个女孩会是什麼样子,她长得像小球吗?喜欢偶而绑马尾让我开心一下吗?是气质型还是可爱型?笑起来脸上有没有酒窝?是不是超正的?我是不是第一眼就会被电得很惨? 
重度失恋的我,整天就靠著幻想捱过那一段超崩溃的日子。 
人生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有意义,车子买了却没有妹可载,一定还有它的意义。 
从国高中时将Puma放在脚踏车的篮子裡载著兜风,到大学研究所时将Puma放在机车踏垫上载来载去。然后,现在我开了车…当然还是要用汽车载Puma啊。 
我将Puma放在我腿上,小心翼翼地开车。 
「这是二哥哥的车喔,很酷吼!」 
我感觉著Puma在怀中好奇的蠕动,说:「你老了,站不稳了,以后二哥哥会用车子载你去玩,你就不用怕在机车上跌倒了。」 
Puma两隻脚踩在我肚子上,两隻脚架在我左手上,兴奋地看著车窗外。 
「二哥哥有什麼,你都有一份啊。」我觉得很幸福。 
虽然车子的头期款几乎花掉了我这些年所有的存款,幸好我的小说渐渐被大家认识,只要我勤奋写作,每期都付得出分期付款…靠,应该没问题吧! 
终於拿到了博士学位,大哥要结婚了。 
很扯的是,我未来的大嫂跟他从国小一年级就认识了,打高中二年级就开始在一起,这种「长度」不是爱情长跑足以形容,根本就是爱情极限马拉松。真让人羡慕,从小红线就牢牢地绑在一起的感觉。 
全家忙著準备婚礼时,我时不时都会碎碎念:「要让Puma去婚礼喔,不要把牠一条狗丢在家里,再怎麼说牠也是我们的弟弟啊。」 
大哥听了,总是说:「我OK啊,不过那天你要自己管好牠,我一定没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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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的面子很大,朋友很多,大哥结婚那天人来人往的,塞爆了彰化最好的宴客餐厅。除了早早到餐厅帮忙外,坐在门口收红包登记礼金也是我当天的任务,不过即使我再忙,我都一直很注意Puma怎麼迟迟没有出现。 
「Puma呢?」我皱眉,到处问。 
「今天很忙没办法啦,牠又都是毛,到处掉。」奶奶也没好气。 
「妈,不是说好了吗?不是要带Puma来吗?」我不断抓著头。 
「我没注意到Puma没有被带来啊,大家都很忙啊。」妈也一头雾水。 
这件事我超生气的! 
一度我想立刻开车冲回家、把孤零零一条狗守在家里的Puma抱到婚礼上,但为了不想把气氛搞坏我只好强忍。 
我真的很不爽,很不爽很不爽很不爽,如果Puma有来的话,也不会打扰到大家用餐啊,只要把绳子绑在我的脚上,让牠陪我坐柜台收红包就好了啊,又不难。 
一想到当大家要从家里开车移动到餐厅时,全家人居然没有一个愿意、或坚持把Puma带在身边,真的是太让人伤心。 
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大哥要结婚了,为什麼Puma不能去呢? 
每次一想到Puma没有去大哥的婚礼我就快要发疯了。 
婚礼过后我超怒的,发誓道:「以后我结婚,一定从头到尾把Puma跟我的脚一起绑住,走红毯也一起走啦!你们谁也不准反对!」 
我的怒,后来成了永远的遗憾。 
二○○五年年底,我连续十四个月出版十四本新书的计画也到了尾声。 
这个超强意志力的计画压箱底的最后一本书,就是纪录了我们全家人陪伴我妈妈战斗疾病的家族生命史《妈,亲一下》,格外有意义。出版社预计在二○○六年的一月十五日,为我们家在全世界最大的书店,台北诚品信义店举办签书会。 
这是一件很开心的事,家里所有人都会出席。 
「可是…能够帮我跟诚品请求一件事吗?」我在电话裡跟编辑沟通。 
「什麼事?」编辑好奇。 
「我想带Puma去。」我看著在脚边呼呼大睡中的Puma。 
当时Puma的体力越来越差,有时带牠出去散步,走不到二十公尺牠就累到趴在地上不愿前进。我用脚逗牠干我,牠试了几下未果也就意兴阑珊不搞了,为避免刺激牠的自尊心,后来我也不主动逗Puma了。 
晚上,我将牠抱在怀裡睡觉,半夜总要醒来确认好几次,因为Puma不像以前那样在床上走来走去换姿势、换位置,而是静静躺在我的手臂上。 
到底…为什麼一动也不动?我戒慎恐惧地将手指放在Puma的胸口,慢慢感受牠微小虚弱的胸口起伏,才能放心地继续睡。 
我说过了,如果那个时间该来了,只要Puma就在我身边,纵使伤心,但还是能用幸福的心情去接受。但我们全家都要从彰化开车到台北,这一段当天来回的旅程如果只有Puma一条狗在家,我真的很不放心。 
万一,万一Puma孤孤单单死在家里,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窗明几净的诚品无论如何不能带宠物进去,任何人都理解。但我想带Puma一起去签书会,不是想要耍可爱,而是真的、真的真的很怕牠在没人陪的寂寞中死掉。我答应过牠的。 
「这个我无法保证,不过我会尽量帮你沟通。」编辑也没把握。 
「拜託,Puma这几天情况真的很不好,请诚品务必通融我!」我恳求:「如果Puma在我签书会的时候死掉,我会发疯的。」 
诚恳是我的强项,沟通是编辑的强项,信义诚品竟然答应破例。 
我超兴奋。签书会当天我们超开心地全家人开车北上,遇到休息站就下来吃点东西、让Puma稍微走动跟尿尿,很有全家出游的感觉。 
到了诚品,我们将Puma放在竹篮子裡提著,原本是想让Puma一直待在员工休息室直到签书会结束,但不知道为什麼等到签书会正式登场时,装著Puma的竹篮子也被放在现场的角落地上。 


我拿著麦克风说些感谢大家支持的话,但眼睛却不由自主飘到Puma身上。 
才不管这裡是哪裡,才不管有多少人在听我说话,最喜欢当跟屁虫的Puma奋力挣扎著牠虚弱的小身体、拚命想爬出竹篮子到我身边,模样好可爱好可爱。 
后来签书会结束我乾脆抱著Puma跟大家合照,留下难能可贵的纪念。 
「Puma,二哥哥现在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喔。」 
我抱著终於安心了的Puma,镁光灯此起彼落,让牠分享我的世界。 
《二哥哥很想你57 没有铃鐺声的家》
回到家,一整天舟车劳顿的大家很快就睡了,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床。 
永远记得我买了几个鸡肉饭便当回来当中餐,大家竟然还在睡,我只好跟Puma自己先开动。吃完了,Puma朝气勃勃地对著我大叫,一直叫一直叫,我很开心地用脚戳牠,说:「这麼有精神啊,那就是又活过来啦!」 
后来Puma叫到大家都没办法继续睡觉,睡眼惺忪的大哥还开门兇牠,叫牠闭嘴。Puma怏怏结束了牠的一阵乱叫。 
我想大哥一定很后悔。 
两天后,某杂誌送我两张电影《断背山》的特映票,我兴致冲冲地邀了女孩去看。 
搭火车到台北前,我在家门口亲了妈妈一下。 
Puma慵懒地趴在地上,妈牵著。 
平常我都会蹲下来摸摸Puma,用手指轻轻敲一下牠的脑袋,说:「敲一下。要乖乖听奶奶跟妈妈的话,等二哥哥回来跟你玩。」 
但那一天没有。 
要赶火车,我只是仓促地将背包调整一下,看著趴在地上的puma说再见。 
Puma吐著舌头。 
看完《断背山》的隔天,原本中午就要回彰化,但难得约会,我跟女孩又多看了一场电影。看电影时我将手机关机。却不知怎地,整个看电影的过程中我都心神不寧,身体怪怪的,有种快要感冒了的病感。 
搭火车回彰化的途中,我才想起要将手机打开。 
等待我的,是爸爸的留言。 
Puma走了。 
奶奶牵著Puma在巷子裡散步,突然Puma不走了,全身发抖。 
最后是妈妈抱著牠,让一直等不到二哥哥回家的Puma慢慢闔上眼睛。 
我在火车上大哭。 
在厕所裡打了通电话给毛毛狗,毛毛狗也大哭。 
「公公,Puma会很好的……」她抽抽咽咽。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麼我没有在牠的旁边,我答应过牠的……」我悔恨不已,明明就只差了几个小时,为什麼我就是不在牠旁边? 
困在缓慢移动的火车上什麼也做不了,我打开电脑,写著给Puma的信。 
眼泪不断落在键盘上。 
回到没有铃鐺声的家。 


Puma被妈妈用粉红色的大毛巾包著,那是牠洗完澡后专用的大毛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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