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闹…”夏夏含糊地念了句,肩膀一耸,避开了那只手。
可是那只手并不识相,不依不挠地又来晃她。
起床气上头,夏夏两手一抓,迅速把那只手钳制在怀里,愤愤想,看你这回还怎么晃。
那手果然不晃她了,也不再有其他动静,仿佛只是一个安静的布娃娃,躺在她怀里静静沉睡。
可渐渐地,夏夏就感觉不对劲了。
早上有人闹她,正常。
有手晃她,也正常。
被捉住了却不反抗,没关系,半睡眠状态她思考不了那么多。
如果这是一只正常的手,她也许会就这么抱着再睡上一个时辰。
可是这只手却散发着逼仄刺骨的寒意,冰冷渗人,多少热量都温暖不了它。这就不太对头了。
渐渐地,夏夏的手心也冰凉了下来,甚至连心口也被冻得发闷。
饶是她再懒再后知后觉,也只得被迫清醒过来。
一睁开眼,公子陌那张清俊无双的脸就映入了眼帘,平静无波的面孔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不真实的完美。
每一次看到,夏夏其实都会在心里暗叹,鬼斧神工!
可是,等等,公子陌?
“果然够迟钝的。”公子陌将夏夏的每一个反应每一个动作都静静看在眼里,耐心地等待她自己清醒回神,才开口说话。
夏夏顿时懵了。
对于这种突发性的状况,她的大脑总是不能及时反应过来。
这个…不是她的屋子,不是她的床,更像是…枯风院!
她睡在枯风院?公子陌的床上?什么情况?
公子陌看着那些明明白白写在她脸上的表情,淡淡问:“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夏夏不答,心里却盘算了下,她是卯时睡的,最起码不睡到午时不会醒吧…
“忘了什么事没?”
心里一咯噔,顿时想起来,今天是她应该到枯风院当值的第一天…
事实上,也可以说,她是有意放纵自己熬夜的,最好一觉睡过头也不要知道…反正就是不想去…
可是可是,这一觉醒来,怎么会突然挪了个地方?是不是太诡异了点?
“哑巴了?”公子陌看着夏夏冥思苦想却一声不吭的样子,微微不悦地皱起了眉。
☆、就这么怕我?(3)
夏夏不是个安静的人,可是一出现在公子陌面前,就会变得安静得过分,连说话也变得小心翼翼,有事宁可在肚子里腹诽。
排除其他各种心理上和情绪上的因素,其实跟公子陌本身的气场也有很大关系。
永远的慢条斯理,带着极大的安宁气息。
要不然,就冷硬如冰,淡漠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论哪一种,都无法让人亲和随性。
而在发生诸多事情,尤其是寒山之行以后,夏夏显然愈发地受到了这种气场的影响。原本建立起来的一点点亲近也随之被打回原形。
这一点让公子陌很费解,且不高兴。
他审视着那双警惕戒备的眼神,虽然那些掩藏的情绪她不说他也看得分分明明,但他还是期待着,那张小嘴能发出一些自愿的声音。
他还记得,她总是能语出惊人,让再聪明的他也往往措手不及。
她曾经明明是那样喋喋不休,天马行空。
她问他,大侠,可曾娶妻?大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不曾忘,当时一瞬而过的窘迫,生平仅有。
“松手。”公子陌看着夏夏逐渐青紫的嘴唇,忽然开口。
夏夏被公子陌命令的口气一惊,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一直抱着公子陌的右手,而那逼人心魄的寒气正是从这只手中散发出来。
赶紧慌慌忙忙松开,这才后知后觉地有些尴尬。
尼玛啊,真是睡昏头了,竟然去抱公子陌的手,还放胸口…丢死人…
反观公子陌,倒是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也似乎没有不悦的意思。
“这是什么?”
忽地,公子陌看见被夏夏自己揉乱了的衣襟口,落下一小叠纸角,顿时皱了皱眉,顺手便抽了出来。
不是他不知礼数要探人隐私,实在是…那纸张的折叠方式,是他冥幽宫血刹殿传递机密信件时特有的…
这样的东西,不应该出现在夏夏身上才对…除非…
夏夏自己也不知道衣襟里什么时候多出来一张纸,只是看公子陌的眼神,好像不太友善啊…
而那纸张,瞅着又似乎有点眼熟…
“啊——不要看——”夏夏脑袋里可怕的灵光一闪,忽然意识到了那可能是什么东西。
☆、就这么怕我?(4)
可惜为时已晚,公子陌简单退了一步,就躲开了夏夏的阻挠,径自打开了纸张。
接下来,夏夏便有幸目睹了冰山崩塌的全过程。
常年平静无波的清冷面孔仿佛出现了一丝一丝的龟裂,冷眸微眯,额角青筋凸起,病态的苍白脸色瞬间弥漫上了危险的漆黑…
夏夏再不敢看下去,一寸一寸地将被子挪到头顶上,盖住自己的眼睛…
上帝啊…这只是一个梦…一个梦…她伟大的计划不能就这样连她一起被扼死在摇篮里…
“给你一刻钟时间打理好自己,然后去书房见我。”低沉的声音隔着被子渗进耳里,夏夏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书房给她的印象不好…适合杀人灭口…她要不要想办法落跑?
“一刻钟后我见不到人,后果自负。”
一音敲定,直接冻结夏夏心里还未成形的小计划,让她只能悄悄在心里怆然泪下。
尼玛啊!又是后果自负!老子和儿子怎么一个样儿啊!
好不容易听见摔门而去的声音,周围重新安静了下来,夏夏这个缩头乌龟才重新伸出脑袋,大口大口地喘气。
还好还好,公子陌没有把她就地正法,她敬仰他崇拜他…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
公子陌的卧房,夏夏还是第一次进,和外屋一样,清一色的简单格调,甚至可以说,简陋。
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几把竹椅就再没有大型的家具。
床头的小案几上放着一堆瓶瓶罐罐,夏夏不用看,就闻到了浓烈的药味,而且还能大概判断出几味药性极烈的草药。
看来,公子陌病重的消息果真不假。
只是,她有些好奇,凌霜殿的小道消息她也没少听到,都说少主讳疾忌医,尤其对医者有着极大的憎恶,那么这些药又是从哪里来的?
磨蹭了一圈,还是逃不过要面对。况且,枯风院里根本没有那么多可以供她琢磨的地方。梳洗完差不多也就是一刻钟以后的事,夏夏只能耷拉往书房去。
硬着头皮敲门,边在心里模拟着可能要应对的冰山之怒。
这个征婚启示对古人来说…是前卫了一点…公子陌究竟气到了什么程度…她还真没底。
“进来。”书房内两个简单的字,回应了夏夏的敲门声。
☆、就那么怕我?(5)
夏夏老老实实地在书桌前站定,一眼就瞄到书桌上平铺着她的旷世杰作,立马低头看自己的脚。
“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公子陌的音调不变,仿佛一口亘古无波的深井水,喜怒不知。
“有…”夏夏思来想去,还是不能坐以待毙…
“说。”
“我是被逼的…”
可怜巴巴,委委屈屈的声音直接把公子陌的下文堵死了去。
其实问不问,他都能猜到大概是个怎么回事。
这事有权做主,且现在能在他冥幽宫发号施令的,无非就是他家老头子。
而折那纸,故意做给他看的,也就一个乐乐值得可疑。
可是,这些都不足以让他的情绪出现哪怕半分波动,只有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说着“被逼”的人…
他又一字一字扫过那些歪歪扭扭的比划,看得出书写得很用力,笔迹很生硬,显然还是初学。
但这些并不妨碍内容里一字一句的冲击性。
如果是被逼,能写得这么详细周密简洁明了?简直把他数清了在当猪崽卖!
他可以说,在这个世上,也找不到第二人能写出这么缺德的东西了。只有眼前这个丫头,满脑子鬼主意,这东西便是给他家老头子过目,也只有瞠目结舌的份。
修长的手指停在一行笔墨间,冷冷的眸光再次一闪。
共度…为数不多的余生?
“你倒是很了解我。”他开口,语气里有他自己也无法察觉的寒意。
夏夏一滴冷汗冒出,讪讪抬头,辩解道:“没有没有,我随手乱写的…”
“乱写的?”公子陌一声冷哼,嘴角勾起一个可疑的弧度,“最终解释权归负责人所有是吧?我现在给你机会解释。”
漫长而可怕的停顿,差点让夏夏一口气接不上来。
好不容易酝酿足了感情,她才讷讷开口道:“少主…我们其实都是为了你好…”
“继续说。”
夏夏见公子陌面色无异,鼓了点勇气道:“那个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老大不小还单身会成为社会公害的…再说了,你不是生病嘛,再更应该嫁,呃,不是,是娶,说不定还能冲冲喜,病忽然就好了…”
☆、就这么怕我?(6)
“要是好不了了呢?”
“好不了你就更应该把握你有限的人生去享受无尽的乐趣啊!你想你哪天要死了,想到自己还没谈过恋爱没成过婚没生个娃,多遗憾哪,死不瞑目啊!”夏夏一说就来劲,说上瘾头就把所处环境都忘了,“少主您眼界高我们知道,所以给您安排了这么个活动嘛!到时候,全城的姑娘环肥燕瘦任你挑,肯定能找到对你胃口的!”
公子陌听得哑口无言,良久,叹了口气。
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这么口无遮拦地在他面前谈他的病他的死。
他真是有些服了这丫头的不知所谓。
“过来。”
公子陌话头一转,夏夏立刻又警惕地绷紧了身体。
她刚才说错什么话了么?没啊,很忠心义胆来着。那他这又是要干嘛?
“过来。”公子陌加重语气又重复了一遍,显得有些不耐烦。
“我不…”下意识地,夏夏就抗拒接近。
公子陌挑眉,淡淡道:“是我过去抓你过来,还是你自己过来?”
“我自己过来…”
夏夏垮了脸,惨兮兮地挪到书桌前,公子陌却指了指书桌后的自己跟前:“这里。”
识时务者为俊杰,夏夏跑又跑不掉,打又打不过,权衡利弊只好乖乖听话挪到公子陌跟前。
正忐忑着公子陌要怎么对付她,却忽见他拿起书架上的一个紫铜暖手炉递给自己。
“拿着。”依然是两个字的祈使句,简单,却带来了完全不一样的意味。
夏夏愣愣地拿过温暖的手炉,捧在怀里,有些傻眼地瞪着公子陌。
女子体阴,尤其末端循环不好的人,手脚冰凉了就不容易再热。
夏夏起床时给公子陌手上的寒意侵染,到现在还没有缓过劲儿来,站着都不住地搓手。直到这会儿捧着手炉,才觉得寒意渐渐消融开来。
“就你了。”公子陌定定地看着夏夏,忽然开口。
“嗯?”夏夏讷讷地和公子陌对视,有些搞不清状况了。
“不是共度为数不多的余生么?我说,就你了。”公子陌淡然重复,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般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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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怕我?(7)
“扑通”一声,紫铜手炉摔到地上,夏夏赶紧慌慌张张捡起来。
好在,那玩意似乎很结实,没摔坏也没散开。
“少少少主,这个玩笑不能开…”夏夏浆糊了,想到所有险恶的状况,也没有想到公子陌会来这一招…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黑啊!
公子陌看着夏夏一副急昏头的表情,皱眉:“就这么怕我?”
“啊?”
“你以前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么?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夏夏沉默了。
公子陌话里带刺,她听出来了。
“若是刚才,问你的是钟离,你是不是就应下了?”公子陌回身,将桌上的纸张举到夏夏面前,一字一字盯着她的眼道:“若是钟离说要娶你,你是不是就应了?”
夏夏有点颤,气氛有点剑拔弩张,她不知道她哪里惹着公子陌了,但是他真切地感受到,公子陌生气了。
他一生气,周身的空气就仿佛骤降冰点,几乎要冷冻人心。
她不明白这事怎么跟钟离要不要娶她扯上关系了。在她眼里,她才十四岁,还好小呐,压根儿没想过嫁人这回事。刚才要是钟离说了公子陌的话,她也一样会把手炉摔了,也实在太雷人太毫无准备了!
夏夏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公子陌却忽然一皱眉,一手猛按心口,俊逸的脸上现出痛苦之色。
“少…公子陌,你怎么了?”
“没事。”
屏息提气,良久,公子陌才睁开眼,眸中又恢复了之前的淡然无波,只是脸色却苍白了几分。
“为什么这么怕我?”他靠在椅背上,半天,才缓缓开口,“我哪里待你不好么?你这样怕?”
他不是瞎子,也不愚钝。每一次看到下意识的惊慌眼神,闪避的动作,都觉得刺眼万分。
她确实有一种本能性的防御性姿态,对危险的人物事物都下意识的选择躲避,但她却也能安然的躺在钟离怀里,毫无戒备地睡去。
她甚至拥抱他,亲近他。
然,钟离不曾伤害过她吗?
他不信,一个面临过生死一线的人,会轻易忘记被放手的滋味。
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她可以那么轻易接受钟离,却连基本的靠近,都不愿意给自己。
☆、就这么怕我?(8)
公子陌问夏夏,夏夏也同样问自己。
怕么?
怕!
毫无疑问,连自己也无法欺骗,每次近距离的接触,心脏都不由地在收缩加速,一根手指不经意地颤抖。
她的目光挪向那把一直陈列在桌上的葬龙刀,金蓝紫三色宝石交相辉映,绚丽无比,却缺少了一种震慑人心的红,使得宝刀看起来华贵却缺少杀气。
公子陌跟着夏夏的目光挪到葬龙刀上,瞬间明白了。
说到底,还是被林细路的死,吓到了。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似乎呼吸并不顺畅,声音里也略带着疲累。
“如果当时不杀他,你会死。”
“嗯。”夏夏这次反应出奇地快。不因为别的,只因为,那画面真真切切烙印在了脑海里,到现在,还能恍惚感觉到血溅在脸上的余温。
“葬龙刀天生魔性,用它的人若心性不稳,很容易受它影响。”
夏夏恍然大悟,难怪她瞬间产生了毁天灭地的可怕想法,现在想起来都后怕。
“它把人心中的极端思想或者情绪放大…”
夏夏忽然打断公子陌,反问:“如果没有,怎么会放大呢?”
公子陌也怔住了,他没有想到夏夏会提出那么犀利的问题。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眼前的小丫头连看他的目光也一同犀利起来,可是等他想去细细分辨,却只看到讷讷怯怯地低下头去。
是啊!如果是心中一点都没有的恶念,又怎么会被放大?
如果不是因为挨了夏夏一巴掌,如果不是心中怨愤,觉得她不知好歹,不知天高地厚,又怎么会被魔刀引得下如此很辣血腥的杀手?
可是,这是恶念么?
他疲累地闭了闭眸,反反复复问自己,是恶念么?
难道不是想救她?难道不是想告诉她人心险恶?难道不是在教她敛其锋芒,明哲保身么?
这些,她都没有看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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