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火光中,一个白衣少年背身离去。那是年前慕容锦和君陵尹彻底决裂。临走前,他烧光了所有夏夏模样的画。
他一直对夏夏有着莫名的敌意,以至于后来,对变化了的君陵尹也产生了敌意。
夏夏眼睁睁地看着那一颦一笑全部消失在火光冲天中,有那么一刻,她竟然觉得那真是自己被焚烧着,心隐隐刺痛。
☆、集体掐架
犹记得,慕容锦指着她的鼻子对君陵尹说,如果她当楼主,哪怕是挂名的,他慕容锦就和红楼从此断绝关系。
拨开这一片火光,夏夏仍是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曾几何时,居然也会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了。
火光之后,就是琉璃一脸疯狂的记忆,狰狞如恶魔。
袭方头破血流,指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同样十分上火地叫骂:“MD;不就死了只□□么?当你的兄弟还不如畜生!你打啊!继续打!老子一年到头给你当兽医使唤你就这么报答我!你行!真行”
后面,夏夏都捂着脸不敢看,一片惨不忍睹。
除了她和君陵尹,当时的潇潇,百折扇,牛蛮全部都挂了彩。
劝架变成了集体掐架。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红楼众人凶残的一面…真是气上头了六亲不认…
百折扇的离开是最让夏夏匪夷所思的一段记忆。
当时,潇潇为救了百折扇差点丢了性命,可换来的,却是百折扇一句,自作多情。
也似乎从那以后,百折扇整个人都变了,不再嬉皮笑脸,也不再酷爱收集各种羽扇,他离开的前一晚,夏夏看到他躲在林子里生生砸断了一棵树,拳头砸得血肉模糊。
接着,他就消失了,一句话没有留,离开地无声无息。
这件事,从此成为了潇潇不可磨灭的一个伤,身伤心殇。
记忆回转荡漾,有悲痛,也有乐趣。却似乎能一点一点填满人心,不至于如踏虚空,如浮萍般漫无目的。
氤氲的雾气渐渐散开,画面变得无比清晰,甚至一草一木摇曳的姿态,都生动分明。
那是去年的第一场雪,一方世界都几乎染成了银白。幻化的雪花飘飘扬扬落在夏夏肩头,无声散开。
泽轩从雪地里向她走来,莹蓝的秀发散发着冰寒。
那一天,夏夏的手上第一次染满鲜血,惊恐地将手埋在雪地里揉搓,却冻得失去了知觉。尸体在她身边渐渐僵硬,脸色狰狞,死不瞑目。
“你要继续这样下去?”泽轩的声音仿佛失去了感情,从遥远的另一个时空传来。
☆、自己选择的路
夏夏恼怒地抬起头,瞪着飘渺不定的蓝色幻影,失声控诉道:“他要杀我!他差点杀死我!”
她大口喘着气,仿佛只有吼叫,才能发泄掉心中的惶恐。
那次行动出了巨大的纰漏,夏夏被迫落了单,险险一点,就要成了别人的刀下亡魂。
“你可以选择不走这条路的。”
泽轩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神中闪烁不定,似痛惜,似悲悯。
夏夏最受不得这样的眼神,尤其受不得这种眼神出现的泽轩眼里。
她把冻僵的手背到身后,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说:“我不喜欢别人主宰我的人生,哪怕是所谓命运,哪怕是你。”
“所以呢?”泽轩自嘲地笑了一笑,仿佛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临。
他们已经僵持了太久,每一次他想要用他的力量帮助她,都会遭到冷言讥讽。
时好时坏,时冷时热。他也受够了。
“所以我会走我自己选择的路,我会找到爹娘,我会变强…”
他微笑着,等她说出最后一句断语。
“所以,你走吧。”
泽轩长出一口,仰头望天,好像在对虚空中的某个人苦笑。
然后他点点头,说:“好。”
仅仅一个字,简单利落,转身就走。
不,甚至只是转了个身,幽蓝的发丝就全部燃烧起来,一瞬间,就将他的身影完全吞噬。
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那一天,夏夏几乎淋成了一个雪人,潇潇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冻得快忘记了呼吸。
那一次,泽轩消失的很彻底,一年之久,没有半点蛛丝马迹。
夏夏想,他大概是真正失望了,放弃了。
“嘎吱”一声门响,仿佛从悠远的时空传来,使得整个幻境都震动起来。
“既然这么在意,又为什么故意逼走他?”
夏夏被突如其来的声音猛然一惊,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幻象也随之消失。
“哥?”夏夏惊疑不定地看着敞开的门和出现在门口的黑袍男子,心里又嘀咕开了。
她明明记得,她把门反锁起来了啊!
君陵尹也不在意,缓缓走到夏夏身边,拾起那一块翡翠玉佩,掂量几下,才道:“她对你,倒是费心了。”
☆、再回寒山
“呃,哥,你怎么来这里了?”
“行了,紧张什么,你这点小东西,对我来说不是秘密。”君陵尹随手一抛,将玉佩又还到了夏夏手里,“没事就盯着那蓝毛鬼看,当我不知道么?说说看,为什么把他逼走?”
夏夏不服气地努了努嘴,心里再次怨念:不是人,不是人…
“不是你说,留在这里,对他不好么…”
这一次,倒是君陵尹愣了一愣。
“你居然听进去了。”他显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确实,他的身份,留在人间,对你对他,都不是好事。”
夏夏不情不愿地把翡翠玉佩重新藏到袖口里,忽然开口说:“哥,我想回趟寒山。”
“嗯?怎么了?”
“我想再回去找找线索,说不会有一些蛛丝马迹。”
以前,她一直以为爹娘是去哪座山上采药游玩去了,总归没怎么放在心上,现在知道他们是被牵扯进复杂的江湖恩怨中了,不由得想起种种可能。
而且,她已经很久没去寒山看看了,也不知道,自家的破屋,得败落成什么样了。
又说不定,爹娘已经回到了寒山家里。
“也行。”君陵尹沉思了一会儿,倒也没有大多异议,“带上潇潇和袭方,经过流玥城的时候注意点。”
“我想一个人去。”夏夏却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她不想更多人知道寒山的秘密,不想别人分享她心中最美好的一块净土。
因为那是唯一一块,只充满快乐记忆的地方。
“一个人,太危险了。”君陵尹立刻皱起眉头,“你的伤也没有痊愈,在流玥城又不能随意露面。”
“没事啦,哥。我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我会带上药,我自己能包扎。而且寒山是我家,我比谁都了解那一带的情况,不会有事啦!”夏夏扯了扯君陵尹的袍子,使劲眨巴着眼,一脸恳求。
君陵尹沉默半晌,最后才道:“三天。三天后我要见到你的人。”
“哦耶!”君陵尹这一首肯,可把夏夏乐坏了。
这人近年来把她保护得像没长大的娃娃似的,一举一动都要在掌握之中。却没想到这次她要单独行动,却答应得这么爽快。
☆、无可比拟的优越性
“哥最好了,我这就去收拾东西准备准备,顺便跟潇潇姐商量下路线。”
夏夏溜得飞快,好像生怕君陵尹反悔似的。
只是却不知,在她走后,君陵尹的眼神却越发深沉起来。
夏夏心中其实对这次出行早有一个腹稿,立刻就准备得风生火起。倒是潇潇和袭方,百般觉得不妥。
只不过后来听说是君陵尹允许的,也就无话可说了。
夏夏单独出行不比过去冥幽宫的集体部队,更不能比草c泥马一日千里的脚程,零零碎碎准备了许多东西。尤其是潇潇,从帐篷水壶火折子,到匕首地图信号弹,几乎是她一手操办,甚至还不知道从哪给她弄了一口小锅,质地极轻薄。
饶是如此,夏夏也觉得这行囊已经太恐怖了点,要不是她有武功底子,而负重又是练武的基本功,恐怕这行囊就先把她的小身板压垮了。
事不宜迟,一切准备好,她就在第二天清晨出发了。
潇潇和袭方一路策马跟随,陪她到山脚下,才不放心地折回。
夏夏心中也早有沟壑,并不是一时兴起。
她并不绕去流玥城,而是直接研究了从安城上山的路线。虽然上山路程比从流玥城出发远了些,却贵在平坦安全。
流玥城到寒山,又是要过珍奇林,又是要翻山越岭,夏夏一个人,还真怕对付不过来。即便对付得来,马儿也吃不消那崎岖的山路和珍奇野兽。
安城就不一样了,一路盘山而上,行行走走,虽然恐怕要行个大半天,但一路上山木葱翠,水源充足,少有大型野兽。很多医师也会带着药童来这方采药。
只不过在深入药谷之前,会有一处巨大的丛林迷阵,进去过的人基本是有去无回,所以也就等于阻隔了到达药谷的通道。
不过夏夏有备而来,自然不惧。
为了保持马儿的体力,不至于让它半路衰竭,夏夏几乎是赶半个时辰路就休息一刻钟。
这时,她也才充分体会到草c泥马无可比拟的优越性。
比如,草c泥马不会像这匹破马一样,吃草吃上瘾了还不肯跑路了!跑路跑到一半又突然要拉屎撒尿狂躁了!
所以说,千万不能相信琉璃对动物的评断!这就是那货给她挑的所谓“有灵性”的马啊啊!
☆、一路安好
这也算是唯一的美中不足了。
突然这样甩脱所有依靠,独来独往,夏夏心中倒升起了一种自由之感。一路看看山林秀美,欣赏自然本色,天地仿佛都开阔起来,所有心头的束缚枷锁瞬间消散。
除了那遭罪的马,时不时便不安分。总算一路安好。
夏夏计划着,最好天黑之前就过了那丛林迷阵,赶回寒山家里。一来,不用露宿山野,更为安全。二来,也是那迷阵在晚间颇为危险。
可惜,世事总不会尽如人意。那矫情的马一路磨磨蹭蹭,直到黄昏才磨到林子口。到了林子口还一阵发作,扬蹄嘶鸣,死活不肯进林子。夏夏几番恼怒之下,差点想下黑手烤马肉吃。
好不容易安抚完了这牲s口,她才借着最后一点日光度过林子。这林子她幼时也来过几次,地形比较熟悉,其中蕴含着一个小七杀阵,借着月光的力量总会变得出离诡异。她也只敢在白天绕着大阵边缘迂回前进,不敢冒险。
绕出林子,离寒山药谷就十分近了,骑马约一刻钟,就到了自家地盘。
远远地,夏夏还能辨别出家门口三棵畸形的老槐树,形貌独秀,比其他树木扎眼得多。
一种近乡情怯的心境油然而生。
这一次,她真是离开得太久了,久到那熟悉的情景映入眼帘时,眼眶居然有点发热。
再没有任何地方的一草一木像这里这样,充满亲切的芬芳,每一株,都刻画着不可磨灭的记忆。
然而当夏夏把马拴到老槐树上时,心跳得愈发激烈了。
她简直有点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到的场景。
小破屋没有变得更破陋,屋顶被全部翻新了一遍,从前摇摇欲坠的形体被新鲜的木材重新勾勒,变得整齐而坚实。蓝雪花的花树篱笆整整比以前扩大了两倍,形成一圈巨大的花墙。这会儿还未到开花季节,一开花,以它本身醒目的色彩,简直能想象到那种壮观景象。
这是怎么回事?她心跳如鼓。难道…爹娘回来了?
夏夏心里炸开了锅,一紧张,差点忘记了门口陷阱。
☆、雀占鸠巢
“爹?娘?”
夏夏蹑手蹑脚跳进屋子里,试探地喊道。
寒山药谷不是一般人能找到的地方,夏夏只能想到爹娘回来了的可能。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喊得很小声。
因为进屋以后,她就看到木屋里添置了诸多家具,木屋似乎也是被扩修过了,家具摆放得整整齐齐,似乎还定期打扫过,一尘不染。
这…不像是爹的风格啊?
只是这屋里并没有人,甚至没有一点声息。
此时,夏夏也顾不上什么线索不线索了,急急忙忙就往自己的屋子里跑。
却看到这样一番光景。
同样井井有条,连褥子也好像换洗过,空气里弥漫着药香的清新。
夏夏就这么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看着她专属的小□□,半躺着一身清冷白袍的男子。
他的鬓发微有凌乱,似乎刚刚睡醒,姿势还未及换。
可是他的双目却清醒分明,幽深如潭,正死死地盯着她,一言不发。仿佛一头蛰伏许久的野兽,冷静镇定,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公子陌!
公子陌!!!
夏夏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一个震惊的信息在轰击。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为什么在她家里?!他怎么睡在她的□□!!!开什么玩笑!!!
彼时,夏夏一身鹅黄紧身裙裳,薄纱蒙面,匕首早已习惯性地捏在手里,背在身后。
她不可思议地瞪着眼前人,公子陌同样凝重地紧盯着她,一指微曲,仿佛随时都会发难。
可是下一刻,他的眼中忽然荡漾出一丝困惑,盘旋不定,渐渐扩散,逐渐有演变成震惊的趋势。
即使刚才她突然出现,他都不动声色,仿佛一只诱敌深入的狼蛛,此刻脸色突变,为什么?
他认出她来了么?
夏夏心砰砰砰地跳着,身形突动,转身就往外跑。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要跑,公子陌这个坏家伙,雀占鸠巢,她本该好好质问他才是。
可身体似乎下意识地在行动,一跃出门,就干脆利落地翻上马背,匕首迅速出鞘,削断缰绳,打马飞奔。
风也似地逃跑!
☆、发怒的熊
只是公子陌又哪里会罢休?
上乘轻功一运,夏夏顿时感觉到呼啸的风声紧逼身后,微微回头一看,竟然是公子陌紧紧追上来了,那速度,竟能和良驹宝马媲美。
不过,这傲娇的牲口似乎也感受到了追击的危险,竟然潜力爆发,撒蹄子加速起来。
于是,夏夏策马在前面跑,公子陌在后面追半天,也没有要放弃的样子。就这样,僵持许久,连夏夏都开始困惑,她们这到底是要闹哪样?
她已经,下了大决心,要把过去种种全部抛弃,开始新的生活。
为此,她甚至亲手斩断了对泽轩的依赖。
可是现在不知为什么,和过去有关的种种人事一股脑地又碾压进她的人生里。
钟离,乐乐,现在,又是公子陌!
难道她的命运,就必定要和这些人牵扯在一起么?
她本能地逃跑,不是说怕他公子陌。而是不想和过去牵扯纠缠,仿佛跑快一点,命运就会跟不上她的步伐。
如此,直到天色渐暗,周围忽然传来猛兽低低的嘶吼声,夏夏才恍然察觉,那牲口竟然一路返回,跑进了丛林迷阵里!
而且兜兜转转,在其中迷了路,绕得越发深入了。
夏夏这一次真心是想烤马肉了。
早上这畜c生不肯进林子,她还能当作动物本性趋吉避凶来看待。现在倒好,晚上的丛林迷阵连她也不一定对付得过,这畜生竟敢活生生给她往里跑!
“吼!”
正在夏夏火冒三丈,准备勒马调头之时,一阵洪亮的咆哮声从林间传出,使得整个树林都微微震颤起来。
夏夏一回头,顿时吓得肝胆惧颤,隐隐地,竟然是看到一只熊的身影!
碰到熊是什么概念?
农户们上山,遇到野猪不可怕,因为一般来说,只要不去有意骚扰它们,它们不会主动攻击。
遇到狼群,很棘手,但也商可周旋,攻击它们脆弱的鼻子和小腹或设法宰掉头狼,燃起篝火,尚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