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皇贵妃顾不得那么些,拼尽最后一口气力,那孩子便顺着双腿间滑出来,稳婆急忙接住,剪下脐带,着急查看起来。
这一眼,倒是脸色都变了,禁不住两宫太后询问的眼神,战战兢兢开口,“回两宫太后,是位公主。”
一语,掷地有声,却让当场全部怔住。茗皇贵妃满是希冀的眸子溢上水雾,微挺起的上半身,轰——倒了下去。
整个人,像是被抽空,连眼神都空洞!
西太后不再看第二眼,那稳婆抱着浑身是血的婴孩,一时,手足无措。
“来人!”须臾过后,她才厉声开口。
只见,寝殿那巨大的屏风后面,竟走进来一名女子,手上拿着一个用白布遮住的篮子,她走上前,行礼。
西太后弯腰,将那白布揭开,竟从里面抱出一个婴孩来,粉嫩嫩的小脸,眼睛还没有睁开,茗皇贵妃倒在榻上,不明所以,却从两宫太后眼中看见了不祥。
“这,便是你同皇帝的孩子!”西太后走向茗皇贵妃,沉声命令道。
“我同皇上……”女子满面难以置信,眼睛不由望向稳婆手中的孩子,“不,姑妈——”
“闭嘴!”西太后冷漠打断,将孩子放到东太后手中,“一旦皇上知道你生下的不是龙子,茗儿,你要想得宠,这辈子都无望了。君家的孩子,不久也会出世,本宫等了这么久,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茗皇贵妃绝望万分,原来,毒辣如她,早就想好了这唯一的退路。
“这孩子,不能留!”西太后双目厌恶地望向稳婆,先前的那名女子见状,走到她身边道,“要不,奴婢将她带出宫去。”
“姑妈,不可以,她是茗儿的孩子啊。”茗皇贵妃哪里肯应,身子虚弱不堪,却还是想起身阻止。
西太后冷眼望着她,嘴里,狠狠吐出几字,“这孩子,留不得!”
那上前的女子一愣,一下忘记反应,就连东太后亦是不解,她抱着孩子站起身,彷佛,再次看见了当年那个心狠手辣的西太后,“姐姐,将那孩子送出宫吧,不会有人发现的。”
茗皇贵妃神色惘然,从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中,也逐渐明白过来,原来,西太后,并不只是想将她的孩子送出去那么简单。
“两宫太后,皇上守在殿外,差奴婢来问一声,茗皇贵妃可好?”外头,传来丫鬟的通报声。
原先窝在稳婆手里的孩子一下受惊,血红的身子挣扎下,小嘴咧开,哇哇哇大哭起来。这一闹,使得东太后手里的孩子跟着张开嘴,小嘴蹬动,西太后面色一慌,大步上前,一下将那孩子的嘴巴捂住。
“你出去同皇上说,母子均安,等下这边就收拾好了。”
“是!”那丫鬟一听,小脸瞬时洋溢喜气,蹭蹭地跑出去向皇帝报喜。
殿外,祥云游动,五彩的瑰丽,将整个炫朝皇宫点亮。
天子明黄色的龙袍,被染上红色,琉璃瓦的夜色疏漏下来,显得格外冷清。
一声婴孩的啼哭,如沉闷中忽然注入的清泉,脆声安然,舒心极了。
孤夜孑同风妃阅对视一眼,握着的手,牢牢用力。
殿内,西太后将稳婆手中的孩子接过去,抱着她来到一边的桌子上,雪纺纱的布料衬得那才出生的孩子越发红彤彤。小手轻扬,已经止住哭声,
“姑妈,不要……您想做什么?”茗皇贵妃大惊失色,身子用力坐起,双手扑了个空,整个栽下去。
西太后见时间紧迫,忙一手捂着那孩子的脸,另一手,落在她细嫩脆弱的脖颈上。
茗皇贵妃爬跪上前,两手死死缠着西太后的腿,“姑妈,茗儿求求您……要不,要不就和皇上说,茗儿生下了龙凤胎,姑妈,您留下她吧……求求您了。”身后,蜿蜒一条血路,女子声音悲切,起身便要将孩子夺过来。
然,西太后却一个闪身,冲着那稳婆和女子说道,“将她拉过去。”
二人已经吓个不轻,点下头后,只能上前,一人一边拉着茗皇贵妃的肩膀。
西太后手上用力,孩子被憋得整张脸通红,光着的身子只有那小手小脚一个劲乱晃,茗皇贵妃被带到床榻上,身子本就没有一点力气,如今,更是瘫软下来。
她被按住,只能看着,一个劲地哭。
“皇上——”那是,她同孤夜孑的孩子,茗皇贵妃忽地甩开手,欲要起身冲出去,面上,迎头被挨了狠狠的一巴掌。
西太后擦下手,众人不忍心地望向那张桌子,只见,冰冷冷的桌面上,孩子已经一动不动,小小的身子才一点点大,就蜷缩在那里。
“你若乖乖听话,本宫还能保你下半辈子富贵荣华,若要给本宫耍什么心眼,你的下场,就同你那姐姐一样。”西太后厉声警告,朝着那名女子说道,“将那孩子带出去,记住,千万要当心,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是,西太后。”那人脸色苍白,匆匆上前,用桌布裹着孩子的尸体放入蓝子中,步履急促地走向那座屏风,通过暗门,出了茗皇贵妃的寝殿。
外头,皇帝等的有些着急,一手拉着风妃阅问道,“可有听见什么声音?”
“皇上,那是茗皇贵妃,”风妃阅张眼望着那扇紧紧关闭的殿门,“孩子定是平安无事。”
才这么说着,就见那门被打开,一名身穿浅粉色丫鬟服的女子焦急跑出来,面色雀跃,嘴里还嚷着,:皇上——茗皇贵妃生了,是……是龙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皇帝难掩激动,俊脸扬笑,刚要抽身走进去,那丫鬟便循声说道,“皇上,产房内不干净,两宫太后吩咐,等下便让人出来请皇上。”
孤夜孑听闻,顿住脚步,还是心有芥蒂。
殿内,茗皇贵妃一动不动躺在榻上,稳婆伺候她换上干净衣裳,榻上的被褥锦被,也已焕然一新,孩子,就躺在她边上,经过方才一闹,睡得正沉。
西太后挥挥手,一脸镇定,“去,将皇上请进来。”
“是。”殿外,众人早就等得焦急,如今接到令,两名丫鬟立马自外殿走出去。
“今日的事,你若敢说出去一句,本宫定不饶你。”西太后将孩子抱起来,放到稳婆手上。
“是,老……老奴不敢。”稳婆恨不得将整个脑袋埋入胸口,而半躺着的茗皇贵妃,则面如死灰,东太后见着不忍心,将她搀扶起放平在榻上,“茗儿,不要再多想了。”
“你要知道,有了这皇子,你的存在,于本宫来讲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西太后毫不避讳,冷眼睥睨着榻上的女子。茗皇贵妃全身一个哆嗦,怔忪抬眸。
西太后的狠,她早就知道,后宫内,凡是挡她一步的,有哪个下场好过自己?先是姐姐,后是……自己的孩子。
茗皇贵妃暗自落泪,透着满腹恨意的朦胧,她还是低下头,木讷开口,形同傀儡,“姑妈,茗儿知道错了。”
两手掩在锦被下,面容柔和,僵硬安慰道,“孩子,你同皇帝还能再生,若是这地位都保不住,何处再来宠幸?”
茗皇贵妃眸光黯淡,她只是点下头,看上去乖顺听话。
正说着,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自殿外传来,(潆心陌默手打)稳婆抱着孩子的手一个劲发抖,转眼,就看见孤夜孑已经站在自己面前。
她下意识抱紧那襁褓,风妃阅跟在身后,先给两宫太后请安。
“朕看看。”孤夜孑从她手中将孩子接过去,怀抱的姿势,还得稳婆手把手教他。
换了一个人,那孩子原先熟睡的小脸蹭着襁褓,双眼睁开一条缝来,肉嘟嘟的手抗议地扬了扬后,哇哇大哭起来。
孤夜孑顿觉手足无措,只是抱着他站在原地,就那么看着他哭。
“哇哇——”
声音洪亮,孩子扯开嗓门,一张小脸扭曲起来。
“皇上,孩子喜欢动来动去的,”稳婆在边上教着,“您不能站定了抱着他。”
风妃阅回头望去,就看见孤夜孑两手环着那孩子,手肘轻晃,走了几步。她忍俊不禁,想要展颜,却发现唇角干涩不已,压根,就笑不出来。
茗皇贵妃望着皇帝面上的笑意,她唇角轻勾,却带下一串眼泪,怎么强忍都制止不住,全部滑入了颈间,冷的,她全身发颤。
一个男人,他再注重权势,再玩世不恭,心底,还是渴望自己的孩子。
风妃阅看着孤夜孑臂弯中的 婴孩,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看看,他长的什么样。
“皇后,你就不要过去了。”身后,传来西太后冷漠的声音,“小皇子还未完全睁眼,本宫生怕,你的贵气会压到他。”
风妃阅才跨上前的脚步停下来,皇帝一听,抬头睬了几人一眼,面上虽有不悦,却并没有说什么。
“皇上,还是老奴抱着吧。”稳婆上前,从孤夜孑手中接过孩子。
西太后见他并未发觉,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孤夜孑上前,在茗皇贵妃榻上坐定,女子伸出手去,放入他掌心,“皇上——”
“什么bbS 。jO oYOO 。Ne t 都不要说,好好养着身子。”皇帝握着她的手,将盖在胸前的锦被向上提了提,茗皇贵妃眼角含泪,默默点头。
坐了会,孤夜孑便要起身,女子见状,忙伸出手拉住他的袖子,紧紧攥着,不肯松开。
风妃阅站在宽敞的殿中央,皇帝挺拔的背影可见犹豫,稳婆抱着孩子,站在他们二人边上。一时间,她竟觉得自己,原来是多余的。已经想不起来,当初是怎么跟着皇帝一起进来的,只知道,如今,她在这,谁也靠近不了。
“皇上,臣妾害怕极了。”茗皇贵妃不松手,孤夜孑随之坐了回去。
风妃阅退后一步,慢慢转过身去,悄然走出寝殿。
除了西太后,谁都没有发现,她望着女子满身孤孑,得意地笑开。
风妃阅踏出去,外头的宫娥太监纷纷跪下行礼,站在层层相叠的石阶上,她抿唇,笑得苦涩。皇后,也只是高处不胜寒罢了。站在别人触手不能及的地方,却连一个女人最应有的幸福,都留不住。
宫鞋的宽厚,踩在地上,犹如置身云端般虚幻。
风妃阅直接去了君宜的寝殿,才走进去,果不其然,就看见了君隐。
见她一脸失意,君隐拧起眉头,“生了?”
风妃阅点下头,惜字如金,身子软绵绵坐下来。
“是男是女?”君隐放在桌上的手握成拳,青筋暴起。
风妃阅双手撑着脑袋,沉默须臾,说出几字来,“是皇子。”
殿内静谧,空气一下冷冽,君隐一掌猛击在桌上,“一群废物。”
力道之大,震的她手臂发麻,君宜坐在一边,一声不吭。
“木已成舟,我们没有一点办法。”风妃阅声音冷淡,随手将及颈的碎发拨向后头,“你先下手未成,正所谓,世事难料。”
君隐只是一声冷哼,“皇子又怎样,就看他,有没有这个命等到继承大统的那一日。”
男子的脸上,是疯狂的,狰狞的俊脸,满是权力纷争,风妃阅别过头去,只见君宜始终垂着脑袋,双手抚着自己的肚子,并未将二人的对话听进去。
君隐呆了没有多久,就回去了,一盏青灯下,只留下二人。
“姐姐,他方才踢了我一脚。”君宜突然开口,将风妃阅的视线拉过去。
“谁?”她一下没有反应过来,顺口反问。
君宜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恬静的小脸蕴含激动,“这里。”
风妃阅放在上面才一会,便感觉到掌心下,被小小踢了一脚,力道很轻,很柔,那种感觉,却是奇妙极了。
二人对望一眼,均是笑开,她收回手,将手掌并拢。
君宜说,她现在的希望,就在孩子身上,不管是男是女,她一样喜欢,男人的权力,她不争,也不抢,该是她的命,她也只能接受。
“等孩子生下来后,我就多了一个人陪我。”
她的心情,风妃阅自然懂,像她这样的女子,注定一辈子,一个人,留在这深宫里面。有了孩子,日子,也就不会难以煎熬了。
风妃阅并未久留,走出寝殿时,天空微微下起小雪,像是飘零的柳絮落满肩头,一脚踩在冰冷枯枝上,唯有寂寞相伴。
惑君心083似曾相识
回到凤潋宫,风妃阅就看见李嫣正弯腰擦着那排书架,脚垫在高高的四方凳上,专心致志。
听到声音,她转过头来,慌忙下来行礼,“奴婢参见娘娘。”
“夜已深,下去歇息吧。”风妃阅语气慵懒无力,靠在旁边的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李嫣并没有走,风妃阅睁眼,望着她忙碌的身影,心有疑虑,“怎么还待在这?”
女子转过身来,嗫嚅说道,”|娘娘,您就让奴婢找些事情做吧。”
她语气恳切,一时让风妃阅失了反应,背靠向后,见她始终垂着脑袋,整张脸,心事重重,“李嫣,你从进宫起,就一直呆在浣纱宫么?”
她面色稍怔,两手不自觉扯着自己的袖口,“是。”
“那也有好些年吧?”风妃阅叹口气,说道,“你不用这么惧怕,上前来。”
李嫣轻点下头,想要跨出一步,却有点难,她依言来到风妃阅身侧,身子,毕恭毕敬挺的很直。
“奴婢进宫,是有好些年了。”她不知道风妃阅的意图,只能尽量小心,避免回话。
“那宫中发生过的事,你都知道么?”风妃阅悠然抬眸,目光,在一眼中变得犀利起来。
李嫣早有防备,如今被这样一问,却还是面有异样,只是掩饰的很好,风妃阅望着她黯淡下去的眸子,转过头去,她知道,她不会说实话,“奴婢终日留在浣纱宫内,对宫内事宜,一概不知。”
她不再追问,能在宫中安然生存下去的,这谨言慎行自然是第一条。
风妃阅望着浓浓月色,无力摆手,“随你吧,别太晚歇息就成。”
“谢娘娘。”李嫣点下头,宁静的面容,看不出丝毫情绪来。
主仆二人不再说一句话,望着她依旧忙碌,风妃阅微微出神,女子动作并不急促,每一样东西都擦的很细致,应该说,她全部的心神,只集中在这双手上,只不过,心绪早就飞出老远。
皇帝并没有回凤潋宫,这一夜,注定不平静,炫朝第一位皇子降生,自是普天同庆,热闹非凡。
母凭子贵,茗皇贵妃的寝殿一夜间几乎被踏平,各方妃嫔争相庆祝,嬉闹得很。
纤云弄巧,雪已经停了,天色转好。
小皇子诞生一月,皇帝摆了龙门宴,继而,又大赦天下。
风妃阅走在前,后面,跟着玉桥同李嫣,一路上,正好遇上施婕妤。
女子行礼请安,起身之际,正好望见她身后的李嫣,唇间那无害的笑僵硬一下,掩饰的将视线转至别处。
几人来到摆宴的地方,九九八十一段汉白玉砌成的长阶,一路通向云梯。看了,不免望而生畏。
水色裙摆旖旎在花开无度的坚硬皱褶上,一步一阶,远远的,她看见那个如神般的男子坐在首位,脚步跟着有些急促,款款而上。
两宫太后已经就坐,风妃阅刚走上去,就看见1另一边,茗皇贵妃身穿华丽宫装,外头,罩着一件极为罕见的红狐裘毛披风,大红得极致,连一点杂色都找不到。身后跟着的嬷嬷手上,抱着酣睡中的皇子,明黄色的襁褓,尊贵富丽。
依次行礼后,茗皇贵妃将孩子接过去抱在自己手中,身后,西太后声音庄严,“茗儿,你就坐在皇帝边上吧。”
一语,让文武百官均议论起来,那位子,自古便是留给皇后的。
风妃阅并未力争,只是站在远处,不急着上前,面色,更是云淡风轻,仿若置身事外。君家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