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z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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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zor-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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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开壁灯,柔和的光线洒在房子里。欧鹏伸出手摸了摸脸,满手的汗,身上湿漉漉的,很难受。 
  欧鹏套上棉袄,穿上棉拖鞋,先到洗手间撒了泡尿,又摸黑到饮水机处倒了杯水,一口喝干。一股凉意顺著喉咙一线向下,直达胃部,让欧鹏激灵了一下,觉得冷了,又慌忙地窜回房间,上床,躲进被子里,半坐著,拿手机看了看,凌晨五点。 
  欧鹏点燃一根烟,狠狠地吸了进去,让尼古丁麻醉了一下肺部,再慢慢地吐了出来。 
  欧鹏的睡眠质量一直都不错,很少做梦,更不用说是噩梦了。还记得高中时同学们说著晚上做的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梦,欧鹏只是憨笑,说他压根都不做梦。有好事者争辩说人都要做梦的,深层睡眠之类的,说欧鹏所谓的不做梦,不过是没有在梦中醒来,所以做了也不记得了。还有人砸吧著嘴说真可惜,不记得梦境,睡觉不是白睡了? 
  欧鹏梦到了厉剑,梦到厉剑鲜血淋漓,胸膛上一个大洞,偏偏那颗心脏还在,跟电视里看到的医生的剧中正在被取出的心脏差不多,跳著,没有章法地跳著。厉剑平实的脸上没有什麽表情,声音极度嘈杂难听,说欧鹏,我想干你,我想干你……妈的,那四个字,居然还带出回音了。 
  欧鹏放慢了吸烟的速度,闭上眼睛,感觉著夜深人静的房间里自己的心跳。 
  初七,欧鹏带著彭竹去买戒指。彭竹真的不像富家千金,她只挑了一枚镶小钻的戒指。欧鹏说弄颗大点的钻石,怎麽说结婚都只有一次,结婚戒指也就仅此一枚,挑个上好的,以後养了儿子,就把戒指传给媳妇,养了女儿,就当做嫁妆。 
  彭竹低头浅笑,说这戒指谁也不给,自己留著。再说,彭爸有给她买钻戒的,真要显摆,拿那枚就行。这枚,是自己的。 
  欧鹏荡漾了一下,说老婆最大说了算,就买了。至於男戒,欧鹏没买,也跟彭竹说他不用。公务员嘛,小了拿不出手,大了,不敢拿出手。 
  当晚欧鹏就到彭竹家去求婚了。彭爸挺高兴,说送他们一套房子。欧鹏赶紧说不用,最起码,现在不用。准备著买一套两居室,自己先供著。等以後有了孩子,孩子大了,再买大一些的房子,最主要要看社区,要看附近学校什麽的。再说,以後的工作说不定有调动。彭爸点点头,说行,你说怎麽办就怎麽办。其实别墅我们也没有怎麽住,要不,你们去那儿结婚?欧鹏装模作样地想了想,说还是算了。别墅嘛,本来就不是天天住的。以後我们一大家子周末去放放风好了。 
  彭妈倒哭哭啼啼的,说舍不得女儿早嫁。欧鹏说您又不是没了女儿,明明是多了个女婿嘛,女婿,是半子哦。几句话,把彭妈哄高兴了。 
  初八年後第一天上班,团拜之後,欧鹏就溜了出来,跟鞋拔子一起跑银行。正在办事的途中,接到了厉剑的电话。一时之间,欧鹏不知该如何回答,旁边都有人呢,就把电话给挂了。之後继续忙他的事。 
  初九也忙,初十也忙。十一十二都很忙。忙到,欧鹏竟没空去想厉剑话中的意思。或者说,有了借口不去想,不想想,不愿意想……反正,就是没想。 
  可是居然做了噩梦。关於厉剑的噩梦。然後在凌晨五点,再也没法入睡。 
  欧鹏再次点燃一根烟,怔怔地看著对面墙上一副装饰画,十分不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是欧鹏敢保证,白天他压根就没有想那个男人。没得空去想,也不愿意去想。已经跟彭竹求婚了,两边家长也首肯了。什麽时候要两家人一起吃饭,不上班的时候要忙调动,要忙鞋拔子的事,要去看房子,看完房子要买,要办贷款,要装修,要拍婚纱照──据说那会是个很恐怖的经历。 
  哪有时间去想他?又有什麽资格去想他? 
  欧鹏搓了把脸,点燃了第三根香烟。 
  今天要做什麽?上午要跟卢局去市局,中午约了环保局的人吃饭,下午要开会,晚饭也有应酬。 
  欧鹏起了床,悄无声息地刷牙洗脸。窗外天阴沈沈的,要下雨不下雨的样子。春天很快就到,雨会下个不停。跟老爸借车开开吧,晚上那顿饭,不能开公家的车子出去…… 
  欧鹏穿上球鞋,难得地来了次早锻炼,跑了两三公里,喘得跟风箱似的。健身卡好久没用了,主要是找不到一起去锻炼的人,偶尔去一两次,都还是应酬。身体按摩,也有很久没做了。跟阿劲分手之後,就很少做,无论在哪里,都会想到那个可怜可爱的男孩子,所以算了,不做了。什麽时候有应酬,好些人在一起,再出去玩吧。 
  一天就这麽过去。欧鹏难得的有些心神不宁。晚饭吃得心不在焉,早早就退场,然後开著车乱转,七转八转,就转到了保全学校。 
  学校里看上去不如上次那麽热闹。大概还没有怎麽开学吧。厉剑的房子里亮著灯,其他的房子里,有的有灯,有的没有。有七八个人在小操场练摔跤,打得不亦乐乎。 
  欧鹏坐在车上,犹豫了五分锺,打电话给厉剑。那边电话接得很快,厉剑的声音很低沈:“喂?欧鹏?” 
  “嗯。”欧鹏看著厉剑的那扇窗口,闷闷地说:“在哪儿呢,有没有出去潇洒啊?” 
  “我?呵呵,我是不懂潇洒的人。” 
  “那当然。你懂啥啊?连保命都不懂。” 
  那边没有回答。欧鹏看到厉剑房间的窗口被打开,那个人出现在窗前,看著远方。 
  “没死啊?”欧鹏问。 
  “嗯。” 
  “伤了?” 
  “嗯?” 
  “哪儿?别不是鸡巴吧……” 
  “呃……大腿……没事……” 
  “其实吧,这个世界上哪有你那麽蠢的人?明明已经不是当兵的了,偏偏还要做出那种恶心的样子,好像你就是全世界的救星一样。似乎没了你,人家就活不好了。你他妈的什麽人啊?咱国家还有没有正规军啊,犯得著你这个被部队开除的人去卖命吗?” 
  “你……”厉剑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话。他手掌重重击在窗台上,怒火万丈。 
  “但是最他妈的讨厌的就是,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骂你蠢,骂你神经病,骂你吃多了撑著,独独就是我不能骂……你要不是心里纯净得像他妈的圣女,要不是勇敢得像他妈的磕了药的瘾君子,老子早就成他妈的一滩肉泥了!我嬲死你个老鳖!”欧鹏恨恨地骂了一声,眼睛居然有些湿润。 
  厉剑低下了头,似乎在看著下面操练的学员们。 
  又过了很久,欧鹏再次说话:“还能走吗?” 
  “能。这几天能下地走动了。” 
  “嗯……我在楼下,你们的学校外面。” 
  厉剑探出身子往外看,然後挂掉了手机。 
  欧鹏看到厉剑把窗户关上,接著,房子里的灯也灭了。门打开,一个身影出现,把门关上,那个身影一瘸一拐地顺著走廊往这边走过来,消失在楼梯口。又过了一会儿,厉剑从保全学校的门房走了出来,站在大门口四处打量了一下,一瘸一拐地朝车子这边走来,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来。 
  欧鹏侧著头看。厉剑有些消瘦,不过仍然那麽结实健壮。他的脸,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的不真实。 
  欧鹏咧了咧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怎麽办,本来想请你去洗脚的……不如去喝茶吧。找个茶馆坐一下,我也听听你的英雄事迹。” 
  厉剑没有回答。 
  欧鹏启动车子,掉了个头,往市里面开去。 
  欧鹏开车一向很小心。此时显得更加小心,打著近光灯,龟速行驶。 
  “你,过年玩得还开心吗?你爸妈,很喜欢那张按摩椅吧。”车里有些压抑,厉剑只好没话找话。 
  “啊?哦。那椅子不是给我爸妈买的,他们还没有老到那种程度。跟市局的领导买的,拍马屁来著呢。过年,还不就是那样……头几天跟家里人混在一起,後几天,多半就是应酬。我一朋友开厂子出了点问题,帮他了难呢。” 
  “你这麽好?”厉剑的话里带了点讽刺。 
  “哼。”欧鹏鼻孔里出气。“这个世界上,多的是我这样的人,少的是你那样的人。帮他,也是在帮我自己。”欧鹏犹豫了一下,不知怎麽的,有了话唠的欲望,便简单地交代了鞋拔子的事情:“我反正也是要跑官的,他的事儿,本来跟我没有关系,不过……简单点说吧,就这样,我需要跑,要花钱,总要找个帮我出资的。帮他弄了银行贷款之後,发票交给他。” 
  厉剑冷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欧鹏倒是心情愉快了点:“怎麽啦?看不上我这样的人?告诉你,这个社会就是这个样子的。” 
  “亏得还说你们是人民的公仆。” 
  欧鹏哈哈大笑起来:“没错啊,就是这样,不过公仆也要吃喝拉撒睡吧,自己日子过不舒坦,怎麽为人民服务?喏,我的钱有限,没法孝敬父母,按摩椅,给人家,效果更显著,其实表明了我更大的孝心。等我爬上去了,自然会有人给我爸妈买。一张按摩器,几千块,我两个月的工资都不够往里面搭的……那个鞋拔子,弄了个厂,却眼高手低,弄得要死不活的,那也是资源的浪费。我帮他一把,也可以解决十几或几十个人的工作问题。这个,是不是为人民服务?不过是服务的同时,也为自己服务罢了。” 
  “我看不出来。”厉剑觉得这些天的盼望和想念,真不值。怎麽会念叨著这样一个人?蛀虫一样的家夥。 
  欧鹏的耐心上来了。到了茶馆,要了个小包厢,坐下,上茶上点心之後,欧鹏手指头在桌子上画著:“这个厂不去管他,也就散了。我插手一把,於公来说,拯救一个工厂,税收,上缴国家吧,然後对当地的财政也有贡献吧,他们一家子有了著落吧,做得好做得大的话,起码解决几十个人的就业问题吧。这个,不是为人民服务?於私,借著这事跑关系,构建自己的关系网。去市局是第一步,其实还可以去省局,或者去那个县挂职……於公於私两不误,不是很好?” 
  “不是如意算盘吗?那个鞋拔子,如果拿了贷款跑路,或者翻脸不认人……” 
  “哈哈,”欧鹏爽朗地笑了:“环保局的事情不好办。人家罚款和停产的通知都下来了,怎麽可能收回去?还有税务。不过我爸在税务局工作了几十年,关系是有的。我又不要求人做违法的勾当,不过是缓一缓而已。然後环保局的局长的岳父的妹妹刚退休,家里条件不大好,我把老太太弄到厂里去管财务,一方面可以监督鞋拔子,另一方面,可以给环保局卖个好,他们的任何处罚措施,缓行,缓行就可以……然後是技术改造,是注册商标,是七里八里的……还需要一段时间吧,不过半个月,厂子就能重新开张……这事情弄好了,是他们的业绩,也是我的业绩……” 
  “关系关系。”厉剑沈著脸。“你做的,就是这样削尖了脑袋去钻营吗?” 
  “咦?”欧鹏露出诧异的样子:“做官,可不就是钻营吗?可不就是看关系吗?当然能耐很重要。但是能耐并不能够决定一切……你有能耐,怎麽在部队会呆不下去呢?你那个保全学校,没有关系的话,恐怕很难顺利开展吧。我查了你们的投资人,那个什麽崔董,好几个企业,他本身年纪不大,跟我差不多,一海归,也不过是野鸡学校,有没有学位都不一定,他开的那些公司,哪一样不需要关系?” 
  厉剑被噎得做不得声。 
  “还有啊。”欧鹏手指敲著桌面:“你还兼职做保镖?保镖这一行,加上保全这一业,在国内,没有关系,寸步难行……再加上这一次你说出任务……当然你有能耐,但是这世界上有能耐的人多了去了……” 
  厉剑的脸变得铁青。 
  欧鹏吞了一下口水,手覆上了厉剑的手:“我知道,你不光有能耐,还有心……” 
  厉剑低头看著欧鹏的那只手,心中五味杂陈。反手抓住欧鹏的手,低声说:“你……到底是什麽样的人哪?” 
  欧鹏淡淡地笑了一下:“俗人。跟你不一样。我是俗人。你是圣人。只是可惜的是,你这圣人,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我这样的俗人。” 
  厉剑的手微有些抖动,又稳了下来。 
   
   
   
  19 
   
  圣人……厉剑撇了一下嘴,脑子里有些混乱。欧鹏说话特别让他琢磨不定,就好像那个人时不时在反讽一样。当他说他自己是个俗人,厉剑是个圣人时,厉剑总觉得话里有话,话外有音。 
  孔圣人。别人把孔子称作是孔圣人的时候,是衷心认为他就是个圣人吧?而欧鹏把自己说成是个圣人……厉剑可从来没有认为自己就是个圣人。他所做的事,所有的事,无论是杀人还是救人,都是本分,都是他该做的。 
  你这圣人,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我这样的俗人。 
  这句话,是称赞,还是别有用心的揶揄?厉剑拿不准。他低下头,看著欧鹏的和自己的手。两只手差不多大。自己的粗糙有力,欧鹏的似乎也有力,却毫不粗糙,修长的手指,一看就是没有吃过苦干过活的人的手。但是两只手还有另外的相似之处。指甲都修剪得很短。自己的看上去并不圆润,剪得干净利落,却仍有些锋芒的样子,欧鹏的指甲修剪得很漂亮,光洁,指头上没有倒刺,自己的,却有。 
  不知怎的,厉剑突然有些为自己的手感到些微的难为情。 
  欧鹏的手指张开,插入厉剑的手指中,紧密合缝,十指紧扣。 
  欧鹏也在看著两人的手,脸上的表情也稍带著点疑惑。他甩了甩头,轻声说:“你的手,做过些什麽?”他抬头看著厉剑的脸:“这麽多茧子……” 
  厉剑回视,说:“很多……”他突然变得很想说话了:“我在山村长大,母亲早逝,父亲,在我未成年的时候也死了,从山崖上摔下来的。天不亮,我就得开始走,走几十里山路去上学,路上会砍柴,会挖野菜,会捉山鼠或者蛇或者其他的小动物,不是每天都能捉到,捉到了,就有肉吃……放学後再走那麽远回家,路过远隔几里路的邻居家时,会帮他们的地松土,打猪草给他们喂猪。回到自己的窝,还有一小块菜地……十七岁当兵,先是新兵训练,然後分到陆军野战部队……再之後,就是当兵的生涯,十几二十年,这双手,基本上就是摸枪了。” 
  欧鹏轻笑:“摸过多少男人?” 
  厉剑愣了一下,脸色沈了下来:“多少个?你说的摸,是什麽样子的摸?” 
  “呃……”欧鹏咧开了嘴,笑声响亮了一些:“像摸我一样的摸。” 
  “一个……两个。”厉剑另一只手捂住了眼睛:“曾经有过一个,非常喜欢的,战友……牺牲了……说不上是谁的错,但是我却固执地认为,如果是我在指挥那场战斗,也许他能够活下来。所以我更加拼命地训练自己,学习,各种武器,地形,气候,政治,习俗,配合,以及如何更有效地救人,更迅速地杀人……结果,还是有战友牺牲,受伤,残废……我慢慢地了解到,军人,就不得不时刻准备著奉献一切,一条腿,一只手,甚至是生命。知道,却不能习惯……很久以前了。还有一个,摸过,不过没有做到最後,因为他怕我……” 
  厉剑放下捂住眼睛的手,笑:“你为什麽不怕我?” 
  “我什麽都不怕。”欧鹏的眼睛亮闪闪的:“更不用说你了……你是个蠢笨如牛的家夥……你伤不了我,也不会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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