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努力保持清醒,拚尽最后一丝力气箝制住对方,却发现她只是个陌生的姑娘,而后便陷入了昏迷……
是那个姑娘救了他吗?
戚允扬才这么想着,耳边就传来两名女子的对话——
“茉茉呀,现在该怎么办?”
“娘别担心,刚才大夫不是说了吗?幸好这位公子似乎有着深厚的武功底子,身强体壮,再加上及时的救治,所以不会死的。只不过他受了重伤,此刻相当虚弱,必须好好地静养疗伤才行。”
“茉茉,你不是想要收留他吧?!”
“当然,不然难道要将他给扔出去?”
“可……又还不知道他的来历……”
“娘,不管怎么样,他受了重伤,难道咱们要见死不救吗?”
“欸……话不是这么说,人确实是该救,可你的名声也要顾呀!你还未嫁,却捡了个来历不明的男子回来,只怕外头的闲言闲语断不了。”
“哼,我丁茉茉行事光明磊落,有什么好怕人嚼舌根的?倘若对受伤之人置之不理,那我才要担心落了个见死不救、狼心狗肺的恶名呢!”
听到这里,戚允扬心下已肯定就是这个名唤丁茉茉的姑娘救了他,而从刚才这些话听起来,她该是个性情直率、善良又热心的好姑娘吧!
“女儿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娘就别担心这么多了,好吗?”丁茉茉扬起一抹笑,开口安抚娘的情绪。
眼看女儿的态度坚定,卢秋雪也只能无奈地叹气。
“你这孩子从小就有自己的想法,娘也没法儿让你改变主意吧?唉,我去灶房准备张罗晚膳了。”
娘离开之后,丁茉茉朝床榻走了过去。
戚允扬感觉她来到身边,虚弱地睁开双眼。
一看见他醒来,丁茉茉的脸上难掩惊喜。
“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戚允扬抬眼望着她,先前在林子时他的意识涣散,对她的样貌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这会儿他才终于能将她的容貌看个仔细。
她是个年轻的姑娘,有着一张娇美的容貌,五官细致姣好,眉宇之间散发出一股坚毅的英气,整个人看起来充满了朝气与活力。
“你先前受了伤,倒在林子里,还记得吗?”
见他没点头也没摇头,丁茉茉不以为意,自顾自地说下去。
“不过别担心,刚才大夫已经帮你处理过伤势,也开了些药方子,只要按时服用,就会好起来的。”她一边开口安慰,一边观察着他的气色。
虽然他已经苏醒了,可瞧起来仍极度虚弱,看来至少也得要调养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完全复原吧?
“我叫丁茉茉,不知公子贵姓大名?是从哪儿来的?怎么会受伤呢?是谁下的手?”她关心地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戚允扬抿着唇,眼底掠过一丝阴郁,一点儿也不想回答这些问题。对他而言,那些都是他极不愿回想之事。
他怎么也料不到,共同生活了十多年的义妹、他名义上的未婚妻,竟然会伙同另一名男子想要谋害他的性命!
二十年前,他仅四岁,原本生活在一个富足安康的家庭,却在某天跟随爹娘出游时遭到土匪的袭击。
当时爹娘惨遭杀害,当场身亡,就连他也差点遭到毒手,幸好被正巧经过的“啸云山庄”主人胡定远所救。
胡定远将他带回山庄,收他为义子,不仅传授他功夫,还对他相当厚爱,打算将独生爱女胡兰儿许配给他。
在他十七岁而胡兰儿十岁的那一年,义母染了急症,临终前义父为了不让义母带着惦挂离开人世,便为他与义妹订下亲事,并决定等义妹满十七岁时让他们拜堂完婚。
三年前,义父因病过世,临终前将“啸云山庄”和独生爱女托付给他,他也亲口应允一定会好好地照料义妹。
下个月底,义妹就将满十七了,尽管他对义妹始终只有手足情谊,没有半点男女之情,但他自觉对义妹有一份责任与义务,因此仍打算依照原定计划与义妹拜堂完婚。
今日一早,义妹约他午后到山庄后方的马房去,说是有一些与他们成亲相关的事情想和他商议。
他虽然不懂义妹为何要约在那么奇怪的地方,但心想义妹或许有她的顾虑,因此仍依约前往。
想不到才一抵达马房,忽然窜出一阵可疑的烟雾,惊疑之际,他赫然发觉自己的内力正迅速削减,显然是中了迷药。
他当机立断打算离开,一名蒙面男子却从潜伏处冲出来朝他砍杀。
由于迷香的作用令他功力大减,当时他虽勉力招架,却仍被那名蒙面男子砍了几刀,且刀刀砍向要害,显然对方打定主意要致他于死。
由于身负重伤,他深知不是勉强顽抗的时候,只得暂且走避。
仗着对于地势的熟悉,他窜进了“啸云山庄”后头的林子里,勉强施展轻功潜伏在树梢,打算等危机过了之后再返回山庄。
过了约莫两刻钟,他隐约听见义妹叫喊他的名字,那让他急忙想要警告义妹,以免她遭到那蒙面人的杀害。
然而,就在他正欲现身之际,居高临下望过去,竟瞥见义妹与那名蒙面杀手同行,而诡异的是——义妹非但没有半丝惊慌害怕的神色,反而像是与那杀手结伙并肩而行!
随着他们愈走愈近,他也逐渐听清楚他们的对话,才赫然明白这是一个计谋。
原来,义妹爱上了这名蒙面男子,还怀了身孕!
由于怕他执意要拜堂成亲,怕他发现她已非清白之身,甚至怕他会狠心地要她喝药打掉腹中的胎儿,义妹竟决定帮助对方将他给除掉,而义妹刚才进林子里喊叫他的名字,也是为了帮那个家伙诱他现身!
这个发现让他震惊极了,尽管他相信义妹是受到那个男人的煽动拐骗,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仍旧令他心寒不已。
就在此时,从树梢滴落的鲜血泄漏了他的行踪,那男人又立刻追杀而来,他只得强撑着重伤的身子,一路往东北山林而去,尽可能地离得愈远愈好,直到最后耗尽了力气,失去意识……
丁茉茉见他浓眉紧皱、沉默不语,心底不禁浮上一丝担忧。
“糟,该不是伤到了脑袋,失去记忆了吧?”
正当丁茉茉认真考虑要再找大夫来瞧瞧的时候,他终于虚弱地开了口。
“在下……戚允扬……多谢姑娘……出手相救……这里……是哪儿?”这短短几句话,几乎就耗尽了他残存的气力。
听见他开口回答,丁茉茉这才放心许多。
“这里是『丁家马场』,你放心,这里很安全的。”
戚允扬明白地轻点了点头,原来他是被救到了“丁家马场”。
就他所知,“丁家马场”位在“啸云山庄”的东北方,两地的距离其实并不算太远,只不过中间隔了两座大山,再加上“啸云山庄”是以经营古董买卖为业,因此这么多年来一直与“丁家马场”没有任何交集。
不过即使双方没有交集,他倒是对这个马场之事略有耳闻。
听说“丁家马场”的当家主子是个年轻的姑娘,看来应该就是她了吧!
难怪她眉宇之间散发出一股坚毅、自信的神采,不似寻常姑娘那般纤细柔弱,看起来确实是个相当出色不凡的姑娘。
“戚公子是打哪儿来的?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呢?”她忍不住又问。
这些问题,让戚允扬再度抿起了唇,一个字也不愿多提。
他的沉默让丁茉茉有些尴尬,这才意识到或许这场意外对他而言,是个不堪回首的往事,而他不愿说,她总不能严刑逼供吧!
“那……需不要帮你联络家人?”她试探地问。
家人?戚允扬的眼底掠过一丝阴郁。
“我……没有……家人……”义妹既然有意致他于死,在她的心中恐怕根本没将他当成自家人看待。
“啊?”丁茉茉诧异地一怔。
没有家人?这下可麻烦了。
她原本心想可以通知他的家人将他接回去养伤,一来免得他的家人为他的下落不明而担忧,二来娘也不用再顾虑旁人会在私底下说些闲言闲语,想不到他竟然没有家人。
“既然如此,戚公子就留下来养伤吧!”丁茉茉爽快地说道。
“这样……会不会……给姑娘添麻烦?”戚允扬问。
“别担心,没什么麻烦的,戚公子只管安心疗伤就是。”
倘若她因为畏惧流言蜚语而将他赶出去,那只会让她唾弃、鄙视自己。比起那些闲言闲语,人命要重要得多了。
“那就……多谢姑娘了……”
“别客气,戚公子重伤未愈,还是再多歇会儿吧!”
戚允扬虚弱地点点头,再度闭上眼,很快又陷入昏睡。
丁茉茉望着他那张沉睡中仍浓眉深锁的俊脸,忍不住猜想他究竟是什么身分来历?
即使这会儿除了他的姓名之外,其余的一切全然不知,可既然他刚才会顾虑自己可能给她添麻烦,想必不是个冷血自私之人,那让她更加不后悔救了他。
只不过她的心中不免好奇,想知道他究竟遭遇了什么样的意外?是什么人如此心狠手辣,意欲夺取他的性命?
从他刚才那不愿多提的神情来看,肯定是相当沉痛的遭遇吧!
想着想着,丁茉茉的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冲动,想要伸手抚平他眉心的皱摺,甚至连手都真的伸了出去。
当她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时,手霎时僵在半空中,心中更是诧异极了。这可是她生平头一回想要主动触碰一名男子呢!
可能是他的神情看起来太抑郁,且身负重伤差点连命都没了的遭遇太过不幸,她一时同情心作祟,才会有这样反常的举动吧!
丁茉茉匆匆收回了手,心绪有些纷乱,又深深瞅了他一眼之后,才转身退出了房间。
第2章(1)
虽然大夫说过戚允扬并没有性命之忧,可他的重伤与虚弱,仍让丁茉茉丝毫不敢轻忽大意。
她不仅派了一名小厮负责照料,还挑了个细心俐落的丫鬟负责煎药;除此之外,只要她一得空,就会过来探望他。
这一日,丁茉茉巡视完马场,一返回家中就听说戚允扬在两刻钟前已服过药了,气色和体力似乎恢复得还不错。
这个消息让她的心情也跟着愉快起来,他身体复原的情况比预期的还好。
原本他虚弱得连开口说话都像是要耗尽他的气力,更别说是起身了,而今儿个才不过是第五日,就已有明显的起色,真是太好了。
丁茉茉决定过去探视他,一进房,就见戚允扬正在床榻上闭目盘腿而坐,看起来似乎在运功疗伤。
她伫立在门边,静静地望着他,虽然他至今仍绝口不提自己的来历,但她却仍认定他是个好人。
一个人所散发出来的气质神韵是骗不了人的,他的身上感觉不出半点暴戾凶残的气息,因此她相信他绝对不是个为非作歹的恶徒。
他之所以不提自己的一切,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她也不想强人所难地追问个不停,反正只要她确定自己救人的举动是对的,那就够了。
眼看戚允扬仍在运功疗伤,丁茉茉本想离开,可她的目光却停驻在他俊朗的脸孔上无法移开,甚至就连她的双脚也彷佛生了根似的定在门边,无法移动半步。
望着他那专注的神情,也不知怎地,她蓦地想到五日前他晕在她的身上,两人身躯紧密叠合在一块儿的情景,也忆起他的呼息亲昵地拂过她颈上的肌肤,撩起了一阵阵异样的感觉……
她的俏脸发烫,尴尬与羞窘同时涌上心头。
天啊,她究竟在想什么?
那一日,他是负伤昏迷了,又不是故意轻薄她的,况且这件事情除了她自己之外,并没有其他人知晓,因此她最好也快点忘了,别一直放在心上。
不过……因一名男子而乱了心绪,这还是她生平头一遭……
唉呀,这是怎么了?她的心思怎么又绕到这上头去了?
丁茉茉有些懊恼地咬了咬唇,实在拿自己不受控制的思绪没辙。她连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什么也不许多想。
她又瞥了戚允扬一眼之后,打算轻悄悄地离开,以免惊扰了他,害他分神。毕竟运功疗伤最怕受到惊扰,要是一个不小心走火入魔,那可就糟了。
正当丁茉茉转身打算离去之时,戚允扬正好已运气一周。他一睁开眼,就看见她的身影。
“丁姑娘。”他开口轻唤。
丁茉茉讶异地回头一望,见他已停止运功疗伤,不禁担心地问:“戚公子,我打扰到你了吗?”
“放心,没有。”
“那就好。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她问道,同时关心地多打量了他几眼。
尽管他的气色确实好多了,可似乎还有些虚弱,不过这也难免,毕竟先前他实在是伤得太重了。
短短五天就能有这样的成效,已经很难得了。
“比起之前,这会儿已经好多了。”戚允扬答道。
虽然他身上的伤还有多处尚未痊愈,体力也还没完全恢复,但至少他已可以开始试着运气疗伤,相信接下来的进展会更快。
“多谢丁姑娘,这几日给你们添麻烦了。”戚允扬由衷地道谢。
丁茉茉笑着摇了摇头。“哪有什么麻烦的?戚公子别想太多,根本一点儿也不麻烦呀!”
戚允扬望着她,就见她美丽的笑靥既温暖又真诚,瞧起来没有半点儿勉强,那让他的心里不禁涌上一丝温暖的感动。
虽然她摇头否认了,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确实给她带来不少麻烦。
姑且不论她为了照料他所耗费的心力,光是他的存在,就对她造成了相当大的困扰。
尽管这五日他都待在房里疗伤,可偶尔仍能隐约听见房外经过的奴仆提起外人的一些闲言闲语。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毕竟丁家除了奴仆之外,就只有她们母女,这会儿却住进了一名“来历不明”的男子,要不惹人非议也难。
对此,他的心中深感愧疚。
他之所以绝口不提自己的身分来历,不光是单纯的不想多说,而是担心他的身分要是传了出去,一旦传进那名蒙面杀手的耳里,让那家伙找了过来,岂不是连累了这些无辜的人吗?
为了不让这种事情发生,他宁可什么也不说。
对于他的沉默,丁茉茉不仅没有追问,这会儿又不提他所带来的困扰,彷佛怕他知道了之后会自责似的。
她如此体贴地为他设想,那份温柔善良的心思令人感动,同时也让他的心中更感到愧疚了。
“多亏丁姑娘,在下感激不尽。”
“哎呀,戚公子别再谢了,快点把伤养好才重要。你刚运完功,不如再多歇会儿吧!晚点我再请大夫过来帮你看看。”
“那就有劳丁姑娘了。”
“别客气,戚公子好好歇息吧!”
目送丁茉茉离去之后,戚允扬才轻吁了口气,躺回床榻上。
想着这几天受到的悉心照料,他就不禁庆幸自己在最虚弱危急的时候遇见了她,否则只怕他早在五日前就已经命丧黄泉了。
比起这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他义妹的举动着实令他心寒,他相信义父若是地下有知,必定也会感到痛心疾首吧!
戚允扬皱起浓眉,神色凝重地叹了口气。
二十年前,年仅四岁的他被义父收养,三年之后义妹出世,然而他们兄妹俩虽是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因为他专注于练功以及跟着义父学做买卖,每日忙得不可开交,与义妹之间其实没有太频繁的交集。
不过无论如何,他们也共同生活了十多年,他深信义妹的本性是善良的,肯定是受到那名男子的蛊惑与煽动,才会一时失去理智,做出这样的事情。
无论对方是否真心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