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PK表演:赵氏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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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PK表演:赵氏孤儿-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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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这样的事在先秦的贵族中并不少见,虽然不光彩,但肯定不至于被装进猪笼,赵婴齐得到的惩罚也就是被两个哥哥撵到齐国住旅馆去了,但庄姬没有受到什么处理。老公没了,儿子太小,情人又被放逐,于是,她向当时的晋景公(晋成公的儿子,她的兄弟)告状,说赵同、赵括要谋反。这一来可好,当时晋国政坛的斗争正如火如荼,有这么个机会,赵氏的对手自然不会放过,赵同、赵括的灭顶之灾就到了。当然,如果把事实认定成这个样子,赵氏之祸的罪魁自然不是什么屠岸贾了,而庄姬和赵武也肯定不会是受害者,那只是赵同、赵括两支族的灾难。
  一个女人,在两个版本的故事中完全不同,导致了这个历史事件在时间、情节乃至相关人物上都有着巨大的差异,更为古怪的是,司马迁的《史记》居然对同一事件的两个版本兼容并蓄。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赵世家》为赵家立传,主人家的丑事需要规避,庄姬还是做一个平凡而不幸的母亲吧。
  因为这个女人的迷蒙,整个事件到底怎么回事也变得云里雾里。
  屠岸贾:锅可以黑成这样
  要说屠岸贾,就不是倒霉的问题了,简直是无妄之灾。如果戏剧版的孤儿事件查无实据,那么,屠岸贾一定是一个顶缸的。这在民间故事中是一个十分常见的套路。
  民间故事是作者和读者都来自民间,说得冷酷一点,他们有感情,却缺乏理性,常常会说到政治高层的是是非非,却实在对政治的理解不足,犹如小孩子看电影,某人是好人,某人是坏蛋。不过,也不要小看民间的草根文化,他们虽然对政治理解略欠一筹,对文学作品的氛围营造却十分在行。没办法,能生存下来、有读者群的作品当然得符合阅读心理学的定理ABC。
  凡涉及波澜壮阔的斗争画卷的故事,必然先要立出正方和反方,一般大众喜爱的正方都是有才能、有个性、有气节的,能打仗的如杨家将、岳飞,有文才的如唐伯虎、纪晓岚,还有一些百姓的私心,凡是能为民请命、替百姓做主的,也是毫无疑问的好人,比如包拯、海瑞。
  要知道,《三侠五义》里的庞太师,其实是借了历史上的名臣庞籍,按真实的历史来说,庞籍对北宋当时的作用比包拯只大不小,但算他倒霉,一般老百姓只知道包青天是好人,庞太师是坏蛋。相类似的,还有唐伯虎故事中的华太师,其实,现实中那不过是给事中华?,一个七品小官,唐伯虎在科考的时候涉嫌舞弊,被他行使职责告了一状。这都是编故事的原则,没有强劲的坏蛋,怎能体现好人的伟大?

《赵氏孤儿》人物志(9)
如果你不是熟读《史记》,那么,问一句,屠岸贾是谁?顺便说一下,屠岸,那是个复姓。
  不光是屠岸贾,包括这个姓,你所知的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在晋国当时,头面人物都是贵族出身,赵氏是显赫一时的大族,其他如狐、栾、先、郤也都是实力不凡的,几曾听见过一个屠岸氏?无论什么时代,人总是现实的,你黑白两道都不沾边,前没有祖先荫庇,后不见子孙发达,凭什么一个屠岸贾能给赵氏毁灭性打击?如果无法想象先秦时候的状况,就想想现代人,纵横江湖几世的黑手党家族,能那么容易地死于一个毫无来头的小人物?哪怕是借刀杀人都不可能!
  按照史实版的说法,庄姬出于自己的目的告状,被赵氏的敌对势力(主要是郤氏和栾氏)利用,才造就了赵同、赵括的族灭,最后庄姬是不是后悔把事情搞大了另当别论,至少是赵氏在被实力相当的对手抓住机会的时候才显得难于自保。凭赵氏的家族实力,在受到生命威胁的时候迸发出的自卫能力,就是晋国的国君都没法应对,何况一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屠岸贾?
  于是,所谓的屠岸贾一手造就了孤儿事件的传闻,只能说是瞎编,历史上即便有这么一个人,就凭他,也没能力消灭一个大族世家,更何况所谓赵武在襁褓中九死一生的经历也都是十分可疑的假说。
  但是,谣言变为故事,故事变成经典,这样的事实在不少,究其原因,还在人们的愿意相信。很多事,你愿意相信它,它就成了真实。
  你恐怕不止一次地听没文化的大叔说过:要是老子做了皇帝,一定把那谁谁宰了!
  哪儿那么容易!就算你是皇帝,你以为想宰谁就能宰得了?就凭这话,皇帝谁当也轮不到你。不过这个道理不是谁都相信,更多的人还是大叔们的立场,有了立场就能捧场,有了捧场就有了久传不衰的民间故事。倒霉的就是屠岸贾们,不知道招谁惹谁了,无端背一个千古骂名。好在后世姓屠岸的人不说绝对没有,至少是稀有的,这样一来,愿意从情感上死斗司马迁、替屠岸贾翻案的人并没有出现,所以,历史学家能推演孤儿事件的真相,而戏剧版的故事仍然家喻户晓,万口相传。
  鉏麑:理想中的游侠
  赵盾把晋灵公送上了国君的宝座,但很快,赵盾和自己扶起的这个老板结下了梁子。晋灵公夷皋是晋文公重耳的孙子,重耳的女儿又是赵衰的老婆,这么算起来这俩好歹也是亲戚,赵盾又比夷皋年长很多,不免让人想起后来臣强主弱的事。要知道,扶植一个年幼无知的国君,然后亲自操纵权力,甚至最终取而代之,这样的事太多太多。
  对人来说,权力可以算是一种无形的毒品,一旦掌握,往往会终身上瘾,说什么为国为民,很多时候是为堂而皇之吸毒而喊的口号。先秦与后世的一大区别在于,你的出身决定了吸毒的权力,只要是贵族,你可以尽情地选择从政,除非实在干不了或者不想干。正因为如此,先秦政治格局才与后世有着明显的不同,他们的政治建设,在心理上是服务于宗庙社稷的,换句话说,老祖宗给我留下了参政的特权,我就得看好老祖宗的饭碗,定期供上香烛和猪头。而到了后世,具备这种心理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皇帝,因为其他人的老祖宗很难留什么特权给子孙,偶尔有些世袭罔替、丹书铁券那也要皇帝特批,少之又少。这样,政治就成了只对少数人开放的赌局,诸侯和卿大夫相比也没多少优势,贵族们集体对平民实施垄断而已。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赵氏孤儿》人物志(10)
现在再来看赵盾的行为,他一度反对让夷皋出任国君,改立新君的理由居然是这样四条:人好(好善)、辈分高(长)、生母受晋文公喜欢(先君爱之)、和强大的秦国关系好(近于秦)。从后人的眼光看,这里“私理”和“公理”对半开,两个出于家族和谐考虑,两个出于政治利益考虑。即便如此,赵盾这番话也足以让后世的政治家频频点头了,毕竟他是为晋国考虑。那可是春秋时代,贵族们就是吃粮食拉粮食过一辈子,所属的诸侯国强盛也罢,弱小也罢,满眼看去,子子孙孙总有饭吃、有官做。在这样的氛围中,赵盾不得不说是个有理想的人,而这一点恰好很符合后人的口味,因为后来在再没有少数诸侯和卿大夫联手掌握政治的时候,干得不好,随时下岗。
  于是,赵盾肯定是要被后人首肯为忠臣的。有忠臣就得有昏君,要不然找谁撒气呢?很不幸,最终上台的夷皋就是一个倒霉孩子。如果做一番纵向比较,你会发现夷皋和后世很多不适合做皇帝的皇帝差不多,他的毛病就是年少贪玩,而且有暴力倾向。主要罪状如下:
  ◆ 爱玩弹弓,打不着鸟就找闹市专门打人。
  ◆ 养了一条藏獒似的恶狗专门咬人。
  ◆ 随便杀人,其中一个典型是厨师因烤熊掌出了故障而被分尸。
  注:以上所说的“人”在那个年代不怎么算人,平民、奴隶,大致都是贱民。
  最后,夷皋把自己送上绝路的错误就出在没分清人和人的区别,误把妨碍他疯癫的赵盾也当成了不算人的人,他想干掉赵盾!
  夷皋兄弟真的是搞错了,杀一个贵族不是闹着玩的,何况是一个身为最高执政官的贵族。可他就这么干了,第一次是买了一个杀手,就是鉏麑。
  爱看武侠的人都知道,有个神奇的世界叫江湖,很难说出它在东经多少度、北纬多少度,里面有不少规矩凛然不可犯,比如劫富济贫、除暴安良、一言九鼎、仗义疏财。即使我们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但对于江湖侠客的言行却能很顺畅地接受。这不是奇迹,而是自然。因为这是自古相传的一种传统理念,文绉绉的说法叫做游侠精神,是一种武力与道德相结合的产物。据说,先秦的墨子就是游侠派系的代表人物之一,正是这样一种源远流长的传承,我们认同江湖的理念才成了很自然的事。只不过,历史的发展最终选择了鸽派的儒家而抛弃了鹰派的墨家,江湖就成了千百年压抑在人们心底的一种渴望。如果一个个体让游侠精神成了他生命的显性特征,那么很不幸,他将被这个鸽派主导的世界边缘化。
  再来说这个鉏麑,这个名字也是个姑且用一下的名字,因为在史料中他就有若干个差不多发音的名字,天知道到底叫什么,连雇用他的夷皋都未必搞得清。从犄角旮旯雇来的一个杀手,当然不是贵族,有个表音符号称呼他就行。然而,一个四肢发达的人未必头脑简单,一个因为使命而不得不临时找个符号去称呼他的人未必没有思想。
  鉏麑的事正说明了民间游侠精神的可怕力量。
  关于鉏麑,大概连左丘明都是一头雾水,他看到的资料应该是这样一个客观描述:某一天,赵盾早起,看见自家院子里死了一个壮汉,用他基本的刑侦知识初步判断:身带管制刀具,有准备行刺的迹象,但死因是撞树自杀。
  那么,要是你我正在写《左传》这样的书,面对这样的资料,怎么利用呢?反正左丘明是来了个“代言”,说鉏麑凭借一身轻功悄悄找到一个观察地形的绝佳位置,发现目标赵盾一身正装正在假寐——天啊!这么早起来,一本正经等着上朝,这真是好官!不能杀啊不能杀!可是,老板交代的任务咋办?咱江湖的规矩就是领了任务就要完成。于是,鉏麑想不通了,纠结到了极点,自杀了。信不信由你,有更合理的假设也由你。左丘明这么假设总有他的道理,至少是基于他对鉏麑这种游侠人群的理解。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赵氏孤儿》人物志(11)
然而,这一次左丘明发挥想象的空间实在太少,因为资料只给了他后半夜几个小时的时间,让一个刺客不刺目标而杀自己,能有什么理由呢?老早起来等上朝,跟“好官”、跟“不能杀”有多少必然联系?左丘明自己有没有这样的觉悟都很难说,但他只能把这种想法硬塞给鉏麑了。
  阴差阳错,这样的硬塞却感动了很多后人,鉏麑成了舍生取义的一个典范。
  灵辄:报恩者
  吉人天相,凡是贵人,总有好运气罩着,总能在绝境中被馅饼砸中。赵盾也不例外。已经到了眼前的职业杀手突然短路,自杀身亡,这已经是奇迹了,不过奇迹还不止于此。
  夷皋没有达到目的,当然要卷土重来,但匪夷所思的奇迹却不能再来一次,文学不允许,天理不允许,夷皋更不允许。这次,夷皋摆下鸿门宴(这是说给现代人听的,历史上的鸿门宴在夷皋死后四百来年才发生),要彻底解决赵盾。
  关于“酒无好酒、宴无好宴”的故事,可以说大致千篇一律,无非是暗藏甲兵、摔杯为号之类,夷皋也差不多是这个路子。但是他有优势,赵盾毕竟是他的臣子,无论自己怎么离谱,赵盾至少不能先撕破脸皮,不能派赵子龙领人马在外围接应,更不能带一支军队开着战车上酒桌。能带的,只是保镖提弥明。
  必须承认,提弥明是历史上少有的铁血保镖,大概只有战宛城的典韦之类极个别几个能与之相提并论。然而,他用性命换来的结果不过是让赵盾从室内逃到了宫外——还是没有部队接应,而且后有追兵。当然,在千钧一发之际,总是要有些怪事发生的,追兵不止一个,让他们集体如鉏麑般自杀是不可能的,但是,这种情形下仍然一定要有人发神经,这个人就是灵辄。
  八成这又是左丘明先生的一个想象,因为怎么琢磨都有点问题。用《左传》原文的话说,这个灵辄是夷皋手下的“介”。介是甲的同义词,这里当然指的是甲士。灵辄这个“介”倒戈相向去对付夷皋手下的“徒”,也就是步兵,这样一来,赵盾跑了。
  奇怪!春秋时候军队基本都是车兵,介是乘在兵车上进行攻防的甲兵,徒是跟着战车的步兵,这种作战方式不难想象,看看二战时候的坦克配合步兵作战应该也差不离,只是冷兵器时代的战车没有火炮,只能载上拿着武器攻防的士兵,显然,他们的攻击力、防御力都要比步兵强。那么,难道追击赵盾用了战车?那时候车战的具体情况很难详知,有一种说法是一辆车配3个甲兵外加72个步兵跟着。也就是说一个灵辄反水,就算只有这一辆战车,他也要对付七十来个人,难道他比提弥明还猛?还有,他跳下来跟步兵打,那车呢?让赵盾坐上跑了?赶车可是技术活儿,难道赵盾有驾照?还是车夫也同时造反了?问题太多,想不过来,反正就是赵盾在灵辄的帮助下跑了。
  鉏麑的动机不明,左丘明勉强给了个解释。灵辄不能也这样,于是,又补充了一段往事。想当初,赵盾发达的时候,曾经进山打猎,碰上一个饿得半死的人,不用说,当然就是灵辄。出于同情,赵盾就请他吃饭。结果,灵辄一边吃一边留,如同很多传统故事中的情节,说是惦念家中老母,准备拿回去孝敬。再接下来的事就都是皆大欢喜,各得其所,灵辄自己吃饱了,还给老娘带回去一大堆,并且赵盾也发了抚恤金,让他好生伺候老母。按民间故事的主题词,赵盾叫积德行善,而最终灵辄是知恩图报。 。。

《赵氏孤儿》人物志(12)
鉏麑和灵辄是两个地地道道的小人物,凡是大故事,构建情节的时候往往要用小人物来点睛,这才能引人入胜。正因为是小人物,要在故事里起重要作用,他是没有什么特性可以依仗的,那就必须体现人身上的某种共性。这两个人实际上都代表了一种普遍为人接受的道德准则,简单地说,鉏麑表现的是“一个人不能做什么”,而灵辄表现的则是“一个人必须做什么”,学究们合称为“有所为有所不为”。而赵盾呢,他是一个正面人物,他的正直在鉏麑那里收到了回报,他的善良则感化了灵辄。
  从这一点说,灵辄更像是一个被用来劝善的角色。
  后记
  一个人,没法和历史叫板,因为所谓历史捆绑着很大一批情感动物。常常能看到的,是一个怪现象:事情本身应该是假的,但故事的存在和流传却是真的。
  自然科学讲究求真,尽管求真是一个美好的词汇,但历史不能如法炮制。因为历史是人造的,不是天然的。记录历史的人是活的,解读历史的人也是活的,在历史的读和写之间,人们的主观能动性是一定会发挥的。
  人有情感,人有利益,人有思想,人有立场。人有不愿意说的,人有不愿意听的,人有别有目的地说的,人有听了却不愿意信的。于是,除了关系密切的亲历者,历史只能是真实的元素和一厢情愿的假想、道听途说的填充相结合的产物。
  在写《赵氏孤儿》中这几个相关人物的时候,我不止一次想到包拯和庞籍(就是那个大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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