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跟你离婚了?”欧阳健说。
“我说的呀,”项茹梅说,“我这么多天没回去你不知道吗?我把自己的东西从家里面搬走你不知道吗?我给你留的那张纸条你没有看见吗?没有看见没关系,我现在正式跟你说了。”
“那也不行。”
“什么不行?”项茹梅问。
“我不同意。”
“没关系,我们已经正式分居半个月了,只要再坚持几个月,法庭上见。”
说完,项茹梅把电话撂了。
欧阳健傻了,他知道项茹梅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人,说得到做得到。其实这些天来欧阳健并不是没有想过要主动给项茹梅打电话,但是他始终相信项茹梅对他的感情,他相信用不着自己给她打电话,项茹梅肯定会自动回来的。不但会自动回来,而且会在哪一天自动为他做二娃子扒肥肠在家里面等着他,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今天没有回来,那就是明天回来,明天还没有回来,那肯定后天就一定回来,没想到这样明日复明日,已经过了半个月。
欧阳健思想斗争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从大局出发,再次把电话打过去。这一次不是质问,而是准备忍让一下,给项茹梅一个台阶,让她回来。不,应该说是求他回来。
“什么事?”项茹梅问。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欧阳健怔了一下,像是吸一口气,说:“你回来吧。”
“回来?”项茹梅问,“回到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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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呗。”欧阳健说。欧阳健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努力在笑,或者说是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笑。
“那是你的家,”项茹梅说,“至少房改之后就是你的家了。我看你干的那么辛苦,我也不打算跟你提出一半房产的要求了,全部归你,行了吧?“
说完,项茹梅又把电话撂了。这一次欧阳健没有再打过去。他不是坡坡屋出来的,他有自尊心,他要顾及脸面。有什么了不起?!
到了晚上,欧阳健认真地分析了项茹梅的举动,感觉这次她不是使小性子,而是来真的,肯定是她跟牛德望搞上了,所以才彻底变心了,不然不会的。欧阳健虽然没有经历过婚外情或者是离婚这一类的事情,但是这些年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报刊杂志甚至把这类题材作为吸引读者的重要佐料,相关的文字并不少见,有时候同事们在一起也议论议论,所以欧阳健间接的经验还是有的。根据这些间接的经验和自己的分析,欧阳健发现,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凡是夫妻双方闹到要离婚的份上,基本上可以肯定有第三者插足了,对于像他和项茹梅这样有一定感情基础并且有了一个共同孩子的夫妻,凡是出现这种情况,可以说是百分之百与第三者有关。既然自己这边没有什么第三者,那么问题肯定出在项茹梅那边,而且不用问,肯定是牛德望。而且欧阳健突然感觉到项茹梅现在就和牛德望在一起,并且可能正在和牛德望亲热。这么想着,欧阳健就感觉到了什么叫悲恨交加了。于是,连续呼了项茹梅三次,项茹梅还没有回机,欧阳健给传呼台留言:丈夫死了,速回。还是没有反应。欧阳健想到了留言说女儿怎么怎么了,但是终于不忍心伤害女儿,放弃了。
这时候,欧阳健感到自己是那么的孤独,非常希望找一个人倾诉一下。他想到了倪和平。这时候他也只能找倪和平。但是当电话拨到一半的时候,终于还是忍住了。想着现在已经是下半夜,这么晚给倪和平打电话,既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也会让钱进军产生想法,算了吧。
第二天,欧阳健抽空找到一个公用电话亭,把情况对倪和平说了。但是他说的比较有保留,并没有把他自己关于项茹梅和牛德望之间的猜想说出来。
“这件事情问题不大,”倪和平说,“项茹梅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受不得委屈。待会儿我打电话跟她说说,找机会让你认个错,很快就没有事了。”
说的欧阳健心里像一块石头落了地。
倪和平很快就打通了项茹梅,说:“我已经把欧阳健很很地骂了一顿。臭男人,耍什么威风呀,搞了半个月才跟你道歉。是该好好整整他,不认错坚决不要回去。”
“认错我也不会回去了。”项茹梅说。说的非常平静,一点委屈都没有,甚至没有愤怒。
倪和平一听,知道这事麻烦了。马上说:我们俩吃个饭?
项茹梅迟疑了一两秒钟,说好。
晚上见面的时候,还没有说话,倪和平就知道不是闹着玩的了。
几个月没见,项茹梅已经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身的打扮加上脸上飞扬的神采,俨然已经变成特区一个高级职业女性。特别是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一个正在经历感情变异的女性常有的那种憔悴与惶惑,相反,好像还很开心。倪和平知道,这说明感情变异的过程已经结束,现在已经有了新的爱情,因为只有正在经受爱的滋润的女人才会这样光彩照人。但是欧阳健跟她分居已经半个多月了,是谁在滋润她呢?欧阳健没有说,倪和平也不好意思问。
“过的不错嘛。”倪和平说。
倪和平这样说并不是客套或者恭维,项茹梅现在一看就过的不错,连折叠式大哥大都用上了,倪和平那时候还没有这东西呢。
“马马虎虎吧。”项茹梅说。边说还边把大哥大放在桌子上,搞不清是为了接听方便还是特意展示。虽然用大哥大才一个礼拜,但是项茹梅已经知道在吃饭的时候大哥大应该摆在哪里。即便这样摆在桌子上是一种显示,那也很正常。现在不是人民公社时代了,人民公社时代是越穷越光荣,现在是越富越光荣。富表示你有地位,有能力,表示你成功。在今天这个场合,富还能让项茹梅在心理上保持对倪和平的一定的优势。说实话,项茹梅现在已经取得一定的心理优势了,因为她已经感到自己在气势上已经压了倪和平一筹,这是她们认识二十多年来的第一次。
“你真的要跟欧阳健离婚?”倪和平问。
“当然是真的。”项茹梅说,“这种事情还能开玩笑?”
“你都想好了?”
“想好了。”项茹梅说。
“女儿怎么办?”倪和平问。
“随便。”项茹梅说,“女儿终归是我的女儿,也是欧阳健的女儿。女儿愿意跟我我欢迎,愿意跟他爸爸我也没有意见。”
“你不觉得这样对渝丽是一种伤害吗?”倪和平问。
“假如一定要有伤害她也只好承受,我们当初承受那么大的伤害不也是过来了吗?”
“那不一样。”
“是不一样,”项茹梅说,“世界上没有两种伤害是完全一样的,但伤害就是伤害,但人总是要学会承受伤害的。”
倪和平没想到项茹梅这么会说,而且是那种建立在严密逻辑基础上的会说,不是胡搅蛮缠或者是油嘴滑舌的会说。
倪和平承认,项茹梅说的话有一点的道理。看来欧阳健要想用女儿来套住她不那么容易,因为关于女儿的问题她显然已经想过了,并且想通了。
“其实你们俩还是有感情基础的。”倪和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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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感情基础,”项茹梅说,“但感情是变的。时代不同了,场合也不同了,感情发生变化是必然的。再说你也知道,以前我们之间的感情说白了是我对他的感情,而他对我到底能有多少感情?远的不说,就说这次吵架,他要是对我有感情,或者说他能以一个正常的丈夫的态度来对待自己的妻子,能够半个月不找我吗?”
“这一点欧阳做的确实不对。”倪和平说,“不过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也是你自己把他惯坏的。”
“没有不好听,”项茹梅说,“你说的非常正确,确实是我把他惯坏了,所以我现在想通了,从现在开始我不惯他了,我不伺候他了,我付出的已经够多的了,够了。”
项茹梅突然提高了嗓门,倪和平下意识地朝四周看看。还好,大家各顾各,并没有人注意他们。
“他是不对。”倪和平只好又小声地嘀咕了一下,仿佛是对项茹梅的安慰,或者是对项茹梅刚才那么大声音的一种平衡。
“这不是对不对的问题。”项茹梅说,“这是他真实思想的反应。其实他并不喜欢我,甚至根本就看不起我。我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真傻,我以为只要自己舍得付出真爱,他就是一块铁我也能把他捂热的。”
“他最终还是娶了你。”倪和平说。
“是娶了我,”项茹梅说,“或者说他是被我捂热了。但是我不能总是捂他,现在我有我自己的事业和情感,我不想再捂他了,我一旦不捂他了,他马上就冷下来,冷得像一块冰。我也是四十的人了,我已经捂了他二十多年了,难道你还要我捂他一辈子?我还有自我吗?我还有那么大的能量吗?饶了我吧,趁我身上的热量还没有散尽,允许我为自己活几年吧。”
倪和平无话可说。她没有想到她会在项茹梅面前无话可说。她没有想到项茹梅这么会说,就像她没有想到牛德望那么会赚钱一样。这世道真的变了。
第五章 “谁是谁?”
21
既然没有完成任务,倪和平就不好在电话里面跟欧阳健说,而是约欧阳健见面吃个饭,并且电话里面还故意假装没有什么坏消息的样子,只是说有半年没聚了,吃个饭吧。
见面之后,倪和平把大致的情况说了。
倪和平尽可能说的平静一些,说事情比她想象的复杂,说看来这一次你是把项茹梅心都搞凉了,说人的思想都是会变的,说现在时代不同了,人的思想变化比以前快,还说在深圳人的思想变化更加快。
倪和平在平静地诉说,欧阳健在平静地流泪。倪和平还是第一次见到欧阳健流泪。在倪和平的印象中,欧阳健好像是不会流泪的,所以当倪和平看见欧阳健泪流满面的时候,吓的不敢说话了。
“完了?”欧阳健问。问的非常平静,边问还边用餐巾纸擦眼泪。
“完了。”倪和平说,“你要想开一点。”
“你上当了。”欧阳健说。
“我上当了?”倪和平问。
“你上当了。”欧阳健说。
“上什么当?”倪和平问。
欧阳健停了一下,把眼泪尽可能擦干净,并且用一张大餐巾纸把整个鼻子捂住,抿住嘴巴,使劲一出气,那鼻孔里面的液体也清理出来。然后才说:“什么时代不同了人的思想要变?什么环境变了人思想要变?这些都是项茹梅跟你说的吧?”
倪和平愣了一下,想摇头,但是还是实事求是地点了头。
“借口,”欧阳健说,“纯粹是借口。主要原因她回避了。”
“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
“什么主要原因?”倪和平问。
“闹离婚的主要原因。”
“是什么?”倪和平问。
“第三者插足。”
“第三者插足?”
“对,第三者插足。”欧阳健说,“这你还看不出来?凭我和项茹梅的感情,加上一个宝贝女儿夹在中间,如果没有第三者插足,绝对不会吵一次家就一定要离婚的。而且这一次她绝对不是做做样子,也绝对不是吓唬吓唬我,她是铁了心要离了。”
倪和平这时候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她也觉得项茹梅是铁了心的。
“是啊,”倪和平说,“你们一直蛮好的呀,怎么说要离婚就要离婚?而且一点余地都不留。你知道那个人是谁?”
“还能有谁?”欧阳健说,“牛德望呗。”
“你知道?”
“瞎猜的。”
“这种事情可不能瞎猜。”倪和平说。
“不瞎猜怎么办?”欧阳健说,“难道我还去捉奸?”
“那你也不能瞎猜,”倪和平说,“反正不能瞎猜。”
“那怎么办?”欧阳健说,“要不然你问问她?”
“让我问她?”
“对呀,”欧阳健说,“你可以问问她呀。”
“她会说吗?”
“可能会的。”欧阳健说,“她这个人敢做敢为,说不定你一问她就真敢承认。”
倪和平想想也是。于是答应试试。
第二天,倪和平再次给项茹梅打电话,邀请她吃饭。
“又吃饭呀?”项茹梅说。
“是啊,”倪和平说,“昨天本来是我请你的,最后还是你抢了买单,如果我不回请一餐,不是变成骗吃的了?”
二人在见面的时候,倪和平特意打扮了一番,但是往项茹梅旁边一站,还是觉得低了一截。没办法,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也不是来比美比阔的。
“能告诉我是谁吗?”倪和平问。
“谁是谁?”项茹梅反问。
“那个男人是谁?”倪和平问。
“哪个男人是谁?”项茹梅继续反问。
“那个促使你跟欧阳健离婚的男人是谁?”倪和平问。
倪和平今天不打算在输给她了。倪和平今天是有备而来。
“离婚是我自己的事。”项茹梅说,“与任何人没有关系。”
“你怕什么,”倪和平说,“你的目的不是跟欧阳健离婚吗?只要能离婚就行。说出来怕什么?说出来好让欧阳健死心呀,不是更好?”
“是你要问还是欧阳健要问?”项茹梅说。项茹梅这样说的时候,表示她的嘴已经有点松动了。
“都一样。”倪和平说,“其实你瞒也瞒不住的。就这么大一个深圳,就这么大一个圈子,最多瞒到你跟欧阳健离婚了,大家还是要知道。你不如说出来,说出来欧阳健也就死心了,事情处理起来还更快一点。说出来大姐还能帮你参谋参谋,看跟你合适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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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和平这样说带有点开玩笑的性质,目的是要轻松轻松气氛,不要搞的太紧张。按照倪和平的经验,这种事情越是在紧张的气氛下对方越有可能不说。
大约是为了进一步轻松气氛,倪和平又说:“参谋参谋有好处。如果当初你要是找我参谋,我就不支持你跟欧阳健,免得今天闹得这样。”
“是吗?”项茹梅问。
“是的。”倪和平说,“其实你当初不应该嫁给欧阳健,应该嫁给牛德望。”
“嫁给牛德望?!”项茹梅感到自己胸口扑通一下,问:为什么?
倪和平见项茹梅已经上钩了,不免有点得意,说:“不成熟的女人选择男人的时候,选择自己喜欢的,成熟的女人选择男人的时候,选择喜欢自己的。当初你喜欢欧阳健,但是牛德望喜欢你,如果你考虑问题成熟一点,是不是应该嫁给牛德望?”
项茹梅不说话了,瞪着大眼睛看着倪和平。
“告诉我,”倪和平说,“那个男人是不是牛德望?”
项茹梅没有说话,只是有点惶恐地点点头,算是答复。
“你糊涂呀。”倪和平说。
项茹梅还是没有说话,继续瞪着倪和平,像是专门等待她的训斥。
“牛德望有老婆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项茹梅说,“他老婆于爱琴是我们班的。”
“知道你还做这种事?”倪和平说。
项茹梅被倪和平说愣住了,仿佛倪和平的话是一根大棒子,趁项茹梅没有注意,猛地一下子砸在项茹梅的头上,把她砸懵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足足等了大约一分钟,项茹梅才说:“你不要以为我是看上他的钱,我真的是喜欢牛德望那种积极向上不断进取的精神,而欧阳健缺少的正是这种精神,再说我是女人,只有在牛德望面前我才是个女人。我不在乎婚姻。你说的对,成熟的女人应该找一个爱自己的男人,而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