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人尝试使出绝招试图险中求胜,结果无外乎被以各种神奇的姿势丢下擂台。
少侠群中悉悉索索动了几下。
有人跃上高台,拱手道:“衡山杜意之,还望十二夜公子多指教。”
“杜意之?”
苏沉澈笑得仍旧那般无害:“早听说杜少侠一手春水剑法使得出神入化,不知能否让我领教一二。”
这是苏沉澈头一回说这样的话,众人纷纷朝台上瞩目。
杜意之看着眼前闻名武林的儒雅贵公子,突然背脊莫名的寒了几分,总有种对方来者不善的感觉……应当只是错觉罢,十二夜公子无论品行还是为人都是人人赞颂江湖首屈一指的,怎么会做什么不善之事?
比剑时最忌想东念西。
架起祖传的春水剑,杜意之将将摆好起手式,那端已经招招凌烈袭来,犹如波涛绵延不绝。
杜意之这才明白为何之前的人都难以招架,这根本就是一边倒的压制打法!
每一招每一式都被人压着打的滋味着实不好,杜意之也很清楚自己绝对不是十二夜公子的对手,提剑一挡,正要认输,突然脚下似乎被什么一绊,朝着一旁的台柱直直撞了过去。
当下御起轻功便要侧身闪开,胳膊却突然被人一扯,腹下涌起一阵剧痛,痛得让杜意之瞬间眼前发黑。
……这到底是发生了神马!
接着有人慌忙拦住他下落的身体,杜意之失去意识之前先听到一道急切男声:“杜少侠,杜少侠……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大夫……”
他醒来时,看到的仍是那双清澈的眸子。
苏沉澈坐在他床边,满脸愧疚道:“杜少侠,我见你突然倒向台柱,心急拉了你一把,不想反让佩剑撞上你……”
仿佛很是羞惭地叹气摇头,清朗俊逸的面容不带丝毫作伪。
杜意之心头淡淡涌起感动,当即道:“公子何出此言,昏迷前公子相救我仍记得,感激还来不及,怎会怪罪?”
苏沉澈摇头道:“若我能早些拉住你……”
琥珀色的眸子低垂下,神色流露极是懊恼。
果真是个令人折服的君子!
杜意之感动更深,握住苏沉澈的手,正欲慷慨陈词,一只碗“哐当”一声摆在了他面前。
沈知离:“喝药!”
见是沈知离,杜意之想也没想便咽下那药,转头正想对十二夜公子继续方才的话,突然发现,他人不见了!
不对,他还在这个房间!
只是……
眨眼前苏沉澈在他的床边,眨眼后苏沉澈已在沈知离身边,唇角笑容殷切而讨好:“熬药这种事情,我来做便好!你快去歇着。”
杜意之惊奇,为什么他好似看见有一条硕大的尾巴在十二夜公子身后摇摆……
错觉!定然是错觉!
沈知离面无表情:“苏……十二,别打扰病人了,跟我出来。”顿了顿,又对杜意之道,“杜公子你好好休息,你伤的不重,床头有药膏,你可以自己在腰间被重创处抹上。”
合手带上门,沈知离咬牙对苏沉澈道:“你用得着这么狠么!”
苏沉澈无辜看他:“我不是故意的。”
沈知离盯着他那双澄澈到不行的眼睛,一字一顿认真道:“真的假的?”
躲闪不开沈知离的眸子,苏沉澈无奈:“……假的。”又撅嘴补充,“你对他笑得好好看,我吃醋。”
沈知离抚额叹气:“……你也知道点轻重啊,再多用几分力,这个姓杜的就被你断子绝孙了。”
苏沉澈不言,实在不好开口那就是他的本意……
泠泠几声铃铛响,秀丽少女从屋外探了脑袋进来,有些不好意思道:“十二夜公子……”
苏沉澈转身,露出惯常的温和笑容:“在下是。敢问姑娘有何事?”
杜笑笑将手里的银簪来回撇折,强忍面对心上人的羞赧:“我、我慕恋你很久了……不知道我可不可以认识你?”
苏沉澈笑:“抱歉,心上人在此,在她面前结识其他女子,若惹她生气可不好。”
杜笑笑不甘,指着沈知离:“她明明、明明一点也不好看,我比她年轻比她漂亮,我还会很多其他的,琴棋书画女红舞剑还有……为什么我就不行……”
苏沉澈的笑却突然敛了几分。
“在我眼中她就是最美的,任何人也比不上。”
他的语气是轻描淡写的,可这句话的分量却像是重若千钧。
杜笑笑愣了愣,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知离拍了拍她的肩,语气平和:“知道跟男人表白,不知道进去看看你哥哥么?他伤虽然不算太重,但也要躺上好几日。”
即便未表现,但杜笑笑能听出淡淡怪罪的成分。
想驳却又不知如何驳她,跺了跺脚,杜笑笑闪身进了屋中。
看着杜笑笑的背影,沈知离心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见过苏沉澈对待叶浅浅的态度,就知道无论喜欢苏沉澈还是被苏沉澈喜欢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可以对自己喜欢的人好到性命不惜的地步,也可以对自己过去喜欢的人说出“不记得就不存在”,那么谁又知道她会不会是下一个叶浅浅呢?
“知离。”
沈知离无意识的应了一声,回头。
黑暗袭来,她的眼睛被苏沉澈用手遮去,耳边是那个低哑温柔的声音,只是此时显得有些忐忑:“知离,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就好像,你随时会离开我一样。”
看不见苏沉澈的表情,也可以想象出此时他总笑着的眉眼蹙起,一副委屈模样。
沈知离轻笑:“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应该比我……”
顿了顿,语调忽得一变,“喂喂,苏沉澈,你的手在干什么!别以为我看不见就可以胡作非为,快点从我领口里拿出去啊混蛋!”
苏沉澈闷声:“不要,宴会会散,我只要跟着你不就好了……呃,知离,我刚才捏的是你的……咳咳……”默默扭头,“怎么会这么小……”
沈知离身上有杀气蹿出:“……你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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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因为杜意之之事导致比试没有进行完,但对于苏沉澈继续连任武林新秀之事,众少侠均无异议。
第二日便是宗师级的比试,前来观战的人明显比昨日更多。
因为替杜意之疗伤,沈知离是回春谷谷主之事也渐渐传了出去,不止预约看诊的人堆积起来,就连大会主办华山掌门也特地为沈知离准备了席位,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那位置好巧不巧正在苏沉澈的边上。
被吃豆腐是小,被吃了还要被嫌弃这件事……实在是可忍孰不可忍!
沈知离决定……至少在武林大会期间,对于苏沉澈所说一切不予理会。
但那个人明显对此一点感觉也没有,殷切的端了一盘切好的橘色水果上来,推给沈知离,温声道:“知离,尝尝这些番木瓜如何。”见沈知离目不斜视,苏沉澈又好心补充道,“据传这番木瓜对于女子某个位置很有好处……”说话间,视线不断朝着沈知离颈脖下腰条上扫。
沈知离一转眸,正对上苏沉澈的视线。
那当中倒是没有丝毫猥亵,依然澄澈,只是……怎么看怎么透出几分隐约的担心。
担心!
你到底有什么好担心的啊!
沈知离忍耐移开视线,当做没有看见他。
苏沉澈依旧在进行动员:“知离,我方才尝过了,滋味很好的,你真的不想尝尝……”
沈知离无视。
苏沉澈委屈:“这番木瓜在此地很少见的,我托人寻了许久才寻来这一只……”
沈知离继续无视。
苏沉澈:“……花了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
沈知离转头,暴怒:“你疯了还是傻了!五十两银子就这么一只瓜!这瓜是黄金做的吗!你也花的下去手,这么有钱,你怎么不去赈灾啊!你怎么不去修筑河坝啊!不对,你干脆去当皇帝好了,要不要再给你建个行宫啊!”
苏沉澈将瓜拉回来,低头道:“既然知离你不肯吃,那我去把它扔掉好了。”
“浪费!”不等他再有动作,沈知离已经一把夺过盘子,心疼的望着盘子里切成一块一块的橘黄小块,仿佛望着什么稀世珍宝,轻声喃喃道:“五十两的瓜,五十两啊,就这么点五十两啊……”
苏沉澈歪头,视线认真流连过沈知离的面容,不自觉微笑。
台下的比试已然过了好几轮。
留在擂台上的只剩下一个年约四十来岁剑眉星目的美大叔,如云乌发被藏青丝带松松绾着,一身绣有玄色纹绣的掌门衣袍,唇畔噙笑,若有似无。
四周的喝彩声早已连成一片,当中甚至不乏已然成家立业的大侠夫人。
“这是……”
沈知离只说了两个字便噤声,苏沉澈已经领会沈知离的问题,接道:“这是祁山掌门计蒙,此次的武林盟主应当就在他和前任武林盟主华山掌门中决出。”
沈知离一边吃瓜一边看,忽然眼睛一黯。
倘若她师父不是留在回春谷闭门不出又英年早逝,只怕风采不在眼前人之下。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没有她师父不会的。
骑射武艺,没有他师父不擅长的。
一人一剑,抵得上千军万马,他在他的世界里,无所不能。
然而,那样风华惊艳的人,那样短暂的一生,甚至没能来得及看他的得意弟子独当一面的模样,就已悄然逝去。
她抿了抿唇:老头子,我没守住回春谷,可……只有那个人让我觉得就算把回春谷留给他也没什么关系,你若在,只怕也会理解徒儿罢。
恍惚了那么一瞬,台下已经决出胜负。
华山掌门脸色微微发白,怅然叹道:“你师父收了个好徒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祁山掌门拱手,似笑非笑:“也是掌门承让,不然小辈如何能得胜,还望掌门记得遵守约定,让出武林盟主的位置才好。”
不等华山掌门再答,祁山掌门已然收剑,下了擂台,然后径直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啊咧……
转眼,祁山掌门已近在咫尺,指节重重的在苏沉澈面前桌台上敲了两下,脸色一下变得很不好看。
“十二……”就连声音里也似乎压抑着什么。
苏沉澈扬起无辜的脸:“在下便是。请问前辈有何事?”
祁山掌门皱了皱眉,神色挣扎。
沈知离不由猜,苏沉澈难道之前得罪过祁山掌门?于是这是要大打出手?
武林盟主比武林新秀,应该没什么可比性…吧……
不知为何,沈知离在一丢丢的担忧下涌起了一大点点的期待……苏沉澈被胖揍的样子,她还真的有那么点想看……反正她在旁边又不会让苏沉澈死,新盟主大人你可以尽情的揍没关系……
咬牙切齿声:“……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乖乖回去!”
苏沉澈眨着眼睛,一脸求知。
祁山掌门按了按额头,头疼道:“你姑姑让我原话转达‘你这个小混球,给我现在立刻马上赶到明都撒娇打滚跪求认错,并且老实交代自己这段日子都干了什么好事,不然不出一月你就会看到全北周上下都贴满了你的全…裸通缉画像’……剩下你自己看着办。”
说罢,仿佛怕丢人一般,转身就走。
见人走远,沈知离耐不住欣赏之情,用胳膊肘顶了顶苏沉澈:“你姑姑是谁啊,这口气真讨人喜欢。”
啧啧,撒娇打滚跪求认错,还全…裸通缉画像……
苏沉澈深深看了沈知离一眼,幽幽叹气:“知离,你为何总不相信我失忆了呢?”
十七章
武林大会终了,沈知离也没瞧见十二夜的人,只得扫兴准备离开。
她的身上还有不少银两,一时半会倒也不用担心,在客栈外讨价还价买了份地理志,沈知离边翻着边上楼。
将将踏上最后一个台阶,又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眸子。
合上书,沈知离道:“你不去见你姑姑么?”
苏沉澈摇头,又道:“除非你跟我一起去。”
沈知离笑:“你见你姑姑,我跟你去做什么?”
苏沉澈果决:“那我也不去了。”
沈知离咳咳了两声:“你就不在乎自己的全……咳咳,裸通缉画像被贴满……”
苏沉澈垂睫,有些犹豫:“知离,你介意么?”
沈知离不解:“介意什么?我为什么要介意?”
抬眸,苏沉澈眨眼,老实道:“只要知离你不在意,其实我自己无所谓的。”
眼神坦然,没有半分遮掩。
沈知离才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太小瞧苏沉澈不要脸的段位了,这混蛋连跟她抒情的时候都能顺便用手掌捏她的……全…裸算神马!
果然,第二日沈知离从客栈出来,就看见苏沉澈斜坐在马车车辕上,雪色狐裘围在脖颈一圈,纯白衣袂从车上长长垂下,清澈眼眸向她看来,衬得脸蛋分外清俊。
他问:“去哪?”
天气越来越冷了,搓了搓手沈知离道:“朝南吧。”
苏沉澈微笑:“好。”
一屁股坐上马车,临了拉车帘时,沈知离道:“你真不打算回去么?那毕竟是你的亲人……”
苏沉澈一拉缰绳,声音飘摇而来,温柔而坚定:“知离,我都不记得了。对我来说,我的亲人只有你。”
只有她么?
“那……如果你想起来了呢?”
苏沉澈顿了顿:“知离,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就算想起来,我也不会让那些发生的。”
车帘拉下,沈知离坐进车里,神色有一瞬的暗淡。
不,苏沉澈,你并不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马车里有点好的暖手炉、准备好的抱香枕绒毯和刚冲泡的热茶。
错金螭兽香炉里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沈知离轻啜了一口热茶,继续翻着手中的地理志。就算走也不能离回春谷太远,最迟三个月她必须再回来一趟,可是离得近又会被花久夜发现,真是麻烦,天气又越来越冷了,没有回春谷里的天然温泉只怕这个冬会很难熬。
指尖在地图上错过,落在其中一处。
某驿站外。
“无墨山庄,这个山庄荒废很久了,位置又偏远,要经过好长一片林地和山路……”驿站茶馆的老板看着沈知离手指的地方,皱眉道,“客官最好还是别往那里去,虽然周围的环境看似不错,可是自从几年前发生了一起灭门惨案后,这庄子就闲置下来,说是夜里会闹鬼,去往那里的人十之八九都是有去无回……”
沈知离肉疼地塞过去一两银子:“多谢老板,你告诉我路线便好。”
苏沉澈从沈知离手里接过路线,问道:“知离,你是当真要去?要呆多久?”
沈知离:“当然!多久……约莫两三个月罢。”
离得最近而且有温泉又可以任人进出的地方,除此以外没有更好的选择,更何况无墨山庄和回春谷一样都在谷底中,入冬只怕气候较外面也会好很多。
苏沉澈有些不好意思般垂眸:“知离,要不我们还是先成亲罢……”
沈知离抽嘴角:“你怎么又扯到成亲上了!最近不是不提了么!”
苏沉澈正色,纯良的面孔一派浩然正气:“知离,我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没有任何名分就随随便便和女子干柴烈火孤男寡女住在一处数月的事情的!我们还是快把亲事办了吧。”
沈知离面无表情抽走他手里的路线:“你可以走了,我去招几个丫鬟小厮就好。”
侧身拦住,苏沉澈道:“……招我吧。”
沈知离:“十二夜公子不是方才说自己是正人君子,不会……”
苏沉澈腼腆笑:“刚才是说着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