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离霎时脸颊通红浑身发抖起来,不过不是害羞,是气的……他知不知道人的口中有多脏啊,还有口水口水,蹭了她一手的口水!
见她如此,男子略略退开,仍旧心疼的抓着她的手,道:“方才……冒犯了。”
知道冒犯你还舔,还舔的这么带劲!
你当这是酱肘子啊!
不行,还有十万两……沈知离反复呼吸几次,平复情绪道:“那个……没事,休息罢,我先出去了。”
还没走一步就被人叫住。
沈知离压下不耐,转头柔声问:“什么事?”
男子琥珀色的眼睛闪了闪:“你可以叫一次我的名字么,从醒来后便一直有些违和感,你叫一声或许能让我适应些……”
“名字?”
沈知离想了想,江湖上素来只管他叫十二夜公子,倒少有提到他叫什么,就连青荇也忘了告诉她。
她只记得似乎是姓苏的。
“额……”
“苏沉澈,我叫苏沉澈。”垂下的睫投落了淡淡阴影,音色低柔喑哑,如丝绸轻擦心尖。
许是那声音太好听,沈知离鬼使神差的跟着念了一声:“……苏沉澈。”
暮色染过他的眉眼,苏沉澈弯眸微笑,美好到令人心悸。
沈知离猛然垂下视线,落在地上时,突然一怔。
这味道不对。
她给的方子,熬出来的药绝对不会有问题,那么就是熬药的人有问题。
回想起刚才送药的医童,似乎有那么些不对,不止低头不敢看她说话的声音也小的根本听不清,整个人都显得很紧张,不对,那个人不是谷里的医童。
如果不是自己来了这趟,喝下那药……让沈知离突然背后一阵冷汗……
快步走出去,青荇正拦在门口。
沈知离绕过他,吩咐同样守在门外的侍女蝶衣:“现在马上叫所有的医童到大堂集合。”
蝶衣应下,正待走忽然道:“小姐,你受伤了?”
“手指被烫伤了一点而已,快点去。”
蝶衣跺了跺脚:“小姐,你不能受伤的。”
“我知道,快走罢。”
青荇听得不明所以,问:“发生了什么?”
沈知离道:“没什么,谷里的私事。”顿了顿,“正好,青堂主,还有个问题我想问你。”
“什么问题,沈谷主尽管问。”
沈知离纠结了一下,嫌恶的皱眉道:“你说拉拉小手一万两,那如果我被你家公子舔了呢?”
青荇:“……”
第三章
不得允许擅入谷内者不救。
死人或一心求死者不救。
恶贯满盈罪大恶极者不救。
回春谷从不涉及江湖争斗,只要不违反这三条命令,给足银子沈知离马上就救,管你是仇敌见面分外眼红还是失散多年兄弟相逢,都得乖乖排队看病。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得罪谁也绝对不能得罪大夫。
所以就算魔教的人明知十二夜公子就在回春谷,也不敢明目张胆闹上门来。
沈知离仔细看过每一个医童,确定方才见到的那个并不在其中。
抚了抚额,看来怕是魔教的人潜了进来。
这就有点棘手了,无论如何拿了银子,至少她要保证病人在回春谷的安全。
“小姐,你手上的伤。”蝶衣扁扁嘴,取了药囊替她涂抹包扎。
沈知离这才留意先前被烫的手指已经肿起,这点疼痛实在微不足道,便也没有在意,她的体质不好,一旦生病受伤总是格外严重。
出门时,青荇还等在门外,背对着她抬起手指,一只盘旋的白鸽缓缓落下。
“咳咳,青堂主……”
青荇从白鸽脚下抽出纸卷,苦笑道:“沈谷主,托您的福,这几日我只怕要被花堂那些家伙咒死了,您可否给在下开张收银证明。”
“这个没问题,不过……”沈知离看了一眼啄自己毛啄得正欢的傻白鸽,“用飞鸽传递讯息不是很容易被捕捉到?”
“不会。”青荇对她笑了笑,将手中的鸽子向上一抬,接着手指作弹弓状凌空一击,鸽子登时翅膀一滞,小腿一抽,直挺挺的摔了下去,落到地面上,两只爪子反复抽搐数次,眼仁一翻,不再动弹。
沈知离上前动手试探了一下,竟然真的像只死鸟。
“我们的鸽子都受过专门的训练,一旦有危险,立刻装死。”
沈知离看着刚才还显得傻头傻脑的鸽子,顿时有些肃然起敬:“这方法是谁教的?”
青荇顿了顿:“我家主上。”
沈知离:“……”
……真是人不可貌相。
青荇又咳嗽了一声:“沈谷主,我思考过,主上的失忆是因为脑部收到重击……”
沈知离诧异道:“你是打算让他再被重击一次么?呃,虽然是有点危险,弄不好把脑壳砸开的话再想愈合会更麻烦,不过也不是完全不行……”
边说她边摸着下巴思忖,倒像是认真考虑的模样。
青荇急忙打断沈知离可怕的念头:“不是!这次主上醒来只怕将沈谷主当成了那个妖女,我的意思是沈谷主不妨模仿那妖女的所为,试试能不能唤醒主上的记忆……”
出乎意料沈知离倒没有马上拒绝,只道:“过些日子再说罢,明日我下山有事。你家主上的伤只要按时喝药就好,也暂时不需要我了。”
“可是……”
沈知离微笑:“还有魔教的人似乎潜进来了。”她拍了拍青荇的肩,“为了你家主上和回春谷的安全,尽快走罢。回春谷里有卖马车的,报上我的名字,可以给你九九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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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着烫伤久久不退的手指,沈知离坐着马车一直到了附近的镇上。
刚刚入秋时分,阳光落在青石板路面显得有些倦懒。
街上的店铺都已经开了,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叫卖声不绝于耳,马车缓缓停在镇口一家酒馆。
“哎,谷主,就知道你要来,小的早早便准备好了。”
沈知离拍了拍酒坛,递给身边的侍女,正待叫人付钱,一只手拦在了前面,递过去一锭五两的银子。
她侧眸,是一张极好看的笑颜,温润谦和带一分讨好。
沈知离忍了忍,看向他身后一脸无辜的青荇。
“能不能解释一下。”
却是苏沉澈先温声道:“知离,不关青堂主的事……是我实在不放心你一个人出来,若是遇上什么危险怎么办。”他的声音柔和,眉头微皱,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谁说我一个人出来了?
我身边这些侍女都是死的么!?
还有……
“谁让你叫我知离的?”
苏沉澈一愣:“难道以前我不是叫你知离?那不然是……阿离?离儿?知知?离宝贝?”
“……我有姓的,你直接叫我沈知离就好。”
沈知离转身忍耐道,“还有,这个镇子是回春谷的属地,很安全,你也不用担心,赶快回去……”
刚走了两步,发现苏沉澈像是根本没听懂他的话,又亦步亦趋的跟在了她身后。
“你就……”
苏沉澈垂了垂眸,有几分受伤:“是因为我什么都不记得,所以不方便带我去么?”
又来!
他除了装可怜装受伤,就不会别的么!
不过,这样的贵胄公子……
沈知离嘴角勾起一抹笑:“去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确定想跟我去?”
苏沉澈惊讶抬眸,忙不迭道:“确定!”
一间陈旧的宅子出现在视线中,除了大,无论位置还是周围环境都让人生不起一分住在这里的愿望。
进去之后发现里面的环境更加的超乎想象。
几百个年纪不超过十岁的孩子挤在一个大院里,有的在念书,有的在打闹,但更多的在挑拣处理堆满了院子的药材。
人挤人的味道堆叠起来,无疑是一种难闻的气味。
看见沈知离进来,孩子们几乎是用冲的将沈知离围在了中间。
沈知离用手一指后面的马车,孩子们冲她鞠了一躬又飞快的冲向马车,却在马车前规规矩矩的排起队来。
马车上的侍女下来,掀开帘子,里头是满满的冬衣外带一些零嘴和玩具,但都不是太过贵重的玩意。
打沈知离一进来,便一直留意着苏沉澈的神情。
出乎意料没有看到什么嫌恶的神色,他反而显得很疑惑。
沈知离抿唇笑:“这些都是我的孩子,每月我会在这里住上几日,给他们上课,正好上一个教武先生刚走,你愿意顶上么?”
因为这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想追她的世家公子不是没有,想打消一个人追求热情,有时候并不这么困难。
苏沉澈沉默了一下。
沈知离也不再问,笑了笑,径直往屋里走。
苏沉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原本就打算陪你,只不过为什么不给他们更好的环境呢?如果可以,我愿意出……”
这回轮到沈知离愣了愣,才“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真是没受过打击的少爷……
沈知离回头道:“我又不是菩萨,好吃好喝难道你要我养他们一辈子么?”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环境又怎么会拼命的想出人头地,能够自力更生。
十年前她也曾是这里的一员,如果不是遇到了师父……
苏沉澈似乎沉思了一下,认真道:“你说得对,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沈知离笑:“我可没你想得这么伟大,当年我就是这么过来的,能给他们口饭吃就不错了,我自然看不得他们过好日子。”
青荇已经在苏沉澈身后挤眉瞪眼半天了。
不等苏沉澈回答,沈知离叹了口气,重又捡回温柔的语气:“苏……沉澈,东西发好了,我们走罢。”
“去哪?”
“去客栈啊。”沈知离温柔笑,“傻瓜,你难不成把我刚才的话当真了?我现在这么有钱干嘛陪着他们吃苦?”
说罢转身便走,说话间一个刚抱回冬衣的孩子猛地撞上了沈知离,沈知离没有提防措手不及退了一步,手支撑在后面的墙上。
孩子也跌倒在地,刚刚领到的木风车轱辘断开,再不能玩。
沈知离忙扶起孩子,孩子却只盯着掉在地上的木风车,紧咬着唇,一副想哭又强忍住的样子,低声呢喃道:“我捡了好几日药材才换来的,想给妹妹玩的……”
沈知离看了一眼,拾起木风车,又捡了一根细木棍,想把它拼回去,但摆弄半天不得其法。
一根修长干净的手指从她手里接过,摆弄了两下,风车很快可以再转动,孩子捧过修好的木风车兴高采烈的跑进屋中。
沈知离有些尴尬道:“谢谢。”
一抬眼,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温柔而深情的光荡了满眼,仿佛要溢出一般,苏沉澈轻道:“明明是很温柔的人,为什么刚才要把自己说得这么坏?”
沈知离又一次被这个男人的肉麻震住,甚至没发现苏沉澈捧起了她的手。
一阵酥麻顺着手心传来。
低头看去,沈知离惊怒:“你是属狗的吗,怎么又舔?”
苏沉澈抬起眸,无辜道:“你的手流血了。”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刚才手心蹭在墙面,用力过猛不知不觉蹭破了皮。
从怀中拿出特制的金疮药,还没打开瓶子已经被苏沉澈拿去,他认真挤出药,均匀的涂抹在她的手心。
自沈知离的角度可以看见他微垂下的头,柔软的发丝在额前微微浮动遮盖住清俊的面容,纤长的睫毛拉出长长的阴影,神情是认真而细致的模样,仿佛在做的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沈知离莫名的心头一动。
“你真的以前在这里生活么?”
沈知离下意识“嗯”了一声。
下一刻,却被人温柔的拥入怀中,耳畔是苏沉澈低沉动人的声音:“知离,我好心疼,若早些认识你就好了。”
沈知离:“……”
那个……青堂主,我们好像还没讨论到如果被抱多少银子吧!
第四章
夕阳西落,暮色沉坠。
沈知离从客栈出来的时候,只带了贴身侍女蝶衣。
徒步走了半个时辰,停在城门外一座凉亭前,沈知离拢了拢衣袖,斜坐在凉亭中,蝶衣将抱来的酒坛放下便无声退了出去。
沈知离弯起一抹笑:“老头子,起来喝酒了。”
拍开酒坛上的封泥,沈知离取出两个酒杯,一杯自斟自饮,一杯斟满便洒落在凉亭地面。
不多时,已有几分醉意蔓延上来。
沈知离将最后一口酒咽下,扶着廊柱打了一个酒嗝,醉意熏染的眸子眯了眯,似想起什么,怅然道:“师父,那个人收到消息也差不多快回来了罢。他这些年在外面也混得不错,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她按了按额:“这次想再骗他应该难度更高了罢……”
空旷的凉亭里除了风声,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空寂回荡。
谁也想象不到天下闻名的神医沈天行死后竟然就葬在这个破落的小凉亭里。
酒劲上来,沈知离回到客栈倒头就睡。
夜里被梦惊醒,刚坐起身就看见一双目光灼灼的澄澈眼眸,在暗夜里更觉醒目。
沈知离吓得倒退一步,后脑撞上了床榻。
砰。
忍着痛,不等对方反应,沈知离就抽出榻下的藏着的特制短弩,对准对方淡定道:“请问阁下劫财劫色?财超过五两就不要想了,色的话隔壁有个更好看的叫苏沉澈,好走不送。”
耳熟的温柔声音响起:“知离,吓到你了么?”
淡淡月光透过窗棱印在他的脸上,的确是苏沉澈的面孔。
沈知离揉着后脑松了口气,随即更警惕向后挪了挪道,“你三更半夜跑我房间里做什么?”
被沈知离远远隔开,苏沉澈眨了眨眼睛,委屈道:“睡不着。”
你睡不着关我屁事!
“自己出去还是我叫人赶你出去!”沈知离怒,“还有,你是怎么进来的,我明明……”
视线扫过门前已经硬生生被扯开的锁,沈知离咽了口口水。
苏沉澈用衣袖擦了擦沈知离的额头上的汗,温声道:“你做噩梦了,我很担心。”顿了顿,又道,“看你安稳睡着我才睡得着。”
什么叫看我睡着你才睡得着!
冰冷的手掌贴在她的额头,苏沉澈像没有听见她的话:“你方才做噩梦好像很难过的样子,可以告诉我梦到什么了么?”取下她的手,苏沉澈略路皱眉,“还有,你的手又流血……”
话还没说完,沈知离迅速的抽出自己的手。
定睛一看,之前磨破皮的掌心又渗出血迹了,她习以为常道:“只不过是伤好的慢了些,没什么,我自己会上药的。”
等等……
沈知离突然有个很不好的预感,她犹豫了一下,问:“在回春谷的时候你不会也是这样,半夜跑进我房间吧……”
苏沉澈毫不避讳的点头:“我不放心。”
看在银子的份上,不同他计较!
沈知离忍气,循循善诱道:“你知不知道这样擅闯女子的闺房是不对的?”
苏沉澈:“我知道。”
沈知离气结:“知道你还这么做!”
苏沉澈认真道:“所以我会负责的。”
沈知离:“……”
你根本很期待说出这句话吧。
“好了。”沈知离抚额,“滚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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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苏沉澈走远,沈知离才慢慢靠在床榻上,合上眸。
刚才梦到了什么呢。
琐碎的片段在脑中渐渐接连成串。
月色如练,凉风习习。
清澈通透的湖面波光粼粼。
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