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两个人。
沈知离摸了摸苏沉澈的脉,叹息道:“我就知道你身体强壮的像猪一样,怎么可能吐血。”
苏沉澈反手握住沈知离的手,笑道:“我没事的。”
沈知离浅笑:“真的要走了?”
苏沉澈点头:“你说得对……只是苏沉澈怎么够娶我的知离……”弯起眼眸,他说的轻描淡写,“等我灭了魔教,用魔教来当聘礼娶你好不好?”
沈知离简单而干脆的回答:“好。”
苏沉澈怔了怔,才握住沈知离的手放到颊边,轻轻摩挲,眼眸温柔却又带着不确定:“知离,你说的是真的么?”
沈知离笑:“真的。”
“……突然说喜欢我,突然愿意和我做那种事情,突然答应我的求婚,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苏沉澈缓缓揽过沈知离的腰,下巴搁在她的肩窝上,呼吸沉沉,“有种好像一旦离开就再也见不到你的感觉。”
沈知离愣了一下,还是笑:“怎么会,我一直都在回春谷的……”
“等我。”
苏沉澈环抱着沈知离,手臂逐渐收紧,将她完全的包裹在自己的怀抱里:“等我回来,知离,我会用这世上最盛大最嚣张的婚礼娶你。”
沈知离的眼睛湿润了一下,眸色却渐渐沉了下来:“好,我等你。”
贴近心的距离,能听见苏沉澈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如此沉稳。
就像他的誓言,如此动听。
当天晚上,苏沉澈跟着雷影离开了回春谷。
沈知离对着医书,给自己熬了一碗药。
五七章
作为一个常年浸淫在医书里的大夫沈知离自然知道男人和女人之间行了周公之事后会发生什么。
……但是无论如何,她不希望会有意外。
天色冷寂,悄无声息。
苦涩的药汁被盛进药碗里,沈知离缓缓坐下,苏沉澈应该已经离开好一段时间了。
看着药碗中被微风漾起的波纹,良久,沈知离终于还是端起药碗。
唇触到药碗壁,还未来得及送入口中,药碗就被斜伸来的手夺走。
沈知离一怔,来人已经接过药碗嗅了嗅,接着猛然摔在地上。
瓷制的药碗顷刻间四分五裂,深黑色的药汁淌了一地,难闻而浓烈的药味散在空气里。
按着额头,沈知离轻声道:“师兄……”
花久夜的面色在夜色中阴沉的像是要滴出水来,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
沈知离低头不去看花久夜,转身道:“我先回去了。”
衣服后颈被花久夜拽住,粗重的鼻息喷在耳后,微微湿热,他的声音低沉到阴暗:“不说清楚就想走?师妹……你也太不把师兄放在眼里了罢。真当我是死的么?”
沈知离不语。
微风袅袅,如泣如诉。
花久夜的手触上沈知离后颈肌肤上的红痕,暧昧的摩挲。
他的手指像蛇,冰冷而让人毛骨悚然。
“胆子真大啊……都学会跟人上床了,还会自己给自己熬这种药……”勒住沈知离纤细的脖子,“你应该知道他要走了罢,他要走说不定还会忘了你你居然跑去跟他上床,简直蠢不可及……”手指渐渐收紧。
沈知离依然背对着他沉默。
花久夜不耐烦的把沈知离的肩膀扳过来,沈知离的脸上一片平静,没有预料中的惶恐不安又或是难过悲伤,寂静的就像这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
她把花久夜的手拽下来,淡淡笑:“师兄,我已经不小了,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我自己有判断。”
一句话,把一切干系都撇的干干净净。
“你的判断就是这个?”
花久夜的怒气终于掩饰不住:“就算白白给他上了也没有关系?就算他把你忘了也没有关系?就算……”
沈知离定定看着花久夜:“师兄,这世上不是什么事情都需要回报的……和他发生的一切,我心甘情愿,没什么好后悔的,也没有觉得吃不吃亏……他忘记不忘记是他的事情,与我无关。”
“什么叫与你无关!”花久夜骤然转身,“我现在马上赶去把他压回来跟你成亲……不,还是干脆杀了他好了,也免得他以后不愿意或者忘了你,这样一劳永逸……”
他的手被沈知离握住。
沈知离的声音很轻:“师兄,别去……是我让他走的。”
花久夜霍然回头,面容在月色下冷冽到了极点:“你傻了么?他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药,你要这么死心塌地?”
沈知离抬头笑了笑:“我都让他走了,你再把他叫回来,我很丢人啊师兄……而且,也没有那么深的感情,我们认识不过一年,时间过过忘了就好了……”
花久夜顿了一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唇角勾起一抹笑道:“你愿意忘记的话……我有可以让你遗忘所有与苏沉澈有关的记忆的蛊,把它种下去保证你就算见到苏沉澈也绝对认不出他是谁,怎么样?”
沈知离的手指攥紧。
良久,松开:“不用了。”
花久夜:“怎么不用?”两指箍起沈知离的下颌,花久夜的掌中忽然多了一只蠕动的银白色蛊虫,邪魅的面容上笑容越发令人心寒:“闭上眼睛放松,这蛊只是封印,只要你愿意种下,它与你身体里的情蛊不会有多少排斥的,只要瞬息功夫就好了。”
沈知离挣扎:“不要。”
花久夜手上一顿,神情瞬间冷下来:“为什么不要?”
沈知离狼狈的扭过头:“我自己可以忘记,用不着那个。”
花久夜眯起眼眸:“师兄帮你忘记不是更好?”见沈知离是真的不愿意,花久夜手下的力气加重了几分,“蠢货……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愚蠢的师妹,苏沉澈那种一抓一把男人,你想要多少的师兄不能给你找来?你想上床想怎么样,现在师兄就能陪你……反正,今天你就是不想忘记也得给我忘记……”语至最后几乎有些咬牙切齿。
蛊虫距离沈知离只有咫尺的距离。
花久夜是铁了心要让她忘掉,沈知离用力挣扎,花久夜完全不管不顾态度蛮横。
实在挣扎不过,沈知离深吸一口气,冲着他低吼道:“师兄,我没有多久可以活了!我不想死的时候什么都记得!”
话音一落,花久夜的手瞬间一松。
屋内刹那寂静。
沈知离从花久夜的手中挣脱开,揉着几乎要被捏碎的下颌骨,低低喘息。
“什么意思。”
许久,花久夜的声音空空旷旷的响了起来,他猛然看向沈知离:“什么叫你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活了?”
沈知离低喘道:“十二夜华。”
只有短短四个字,却让花久夜一下子反应过来。
十二夜华。
天下闻名可以起死回生扭转乾坤的神花十二夜华。
花久夜第一次听到它的时候,不过才刚刚记事没多久,有人说只要服下十二夜华的花心,就算死去再久的人也可以复活过来。
他一直把他当做遥远的传说,直到有一天一个番邦来的奇人给母亲敬献了一颗名为十二夜华的种子,他才直到那或许是真实存在的。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再一次见到那枚种子的时候……会是在沈天行的密室。
除了那枚种子,还有他母亲给沈天行的书信。
沈天行原来只是为了种子才收他为徒的……
而更让他觉得无法忍受的是……十二夜华根本是一朵妖花,它的养料竟然是血液。
纯阴体质女子的血液。
从种下的那一刻起,每三个月一次,不能间断一次,否则不过半月就会枯萎,而且一朵花只能一个女子供养,即使再寻找到一个女子替代,也没有任何作用。
……沈天行选中的那个女子,是沈知离。
他同意救活沈知离,带回回春谷,为她看病收她为徒教她医术,竟然也只是为了供养那朵花。
他们之间那些亲密的美好的相处,原来都是假的。
那一刻,欺骗伤害痛苦和挣扎席卷了花久夜。
他无法忍受,无法相信,种种种种化作对沈天行的痛恨,对回春谷的痛恨。
花久夜按住沈知离的肩,语气难以抑制:“就算是十二夜华……那你为什么会死?”
沈知离低头,声音平静:“十二夜华的孕育至多不过再一年就会结束……开花的时候,需要用我身体里所有的血液去献祭,然后花开,花心成熟就可以取下来使用了。”
谁知她说完,花久夜的口气倒是一下子轻松起来:“沈天行死了……你可以根本不去管什么十二夜华。”
沈知离回答的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的犹豫:“不可能。”
花久夜:“你说什么?”
沈知离道:“那是师父一生的心血,临终前我答应过师父……”
花久夜:“答应又能怎么样,他死了!还能管的了活人的事情?”
沈知离摸向心口:“师兄是死是活,答应了他的事情……就算是死我也一定会做到。”
花久夜想也不想,立即道:“我现在就去毁了十二夜华。”
沈知离从头上拔下钗,抵住自己的脖子,眼眸坚定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如果你毁了十二夜华,那么我现在就死。”
花久夜看向她的眼神变得极其的可怕,声音像是从齿缝间厮磨出来。
“你威胁我?”
“对不起,师兄……”抿了抿唇。沈知离垂下头,语气软和下来,“我的命是师父救的,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师父给予的,我没见过亲生父母,他对我来说比至亲更亲,这一生他只求了我这一件事,我没法不做到……“
花久夜:”哪怕他要你的命。”
沈知离停了停:“是。”
花久夜:“就算你知道他为了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为他去送死?”
沈知离又停了停:“是。”
“就算师父是另有所图又怎么样,但他给予我的那些不是假的……”
师父摸着她的头说。
——女孩子是拿来宠的,男孩子是拿来揍的,很公平嘛。
师父低声对她笑着说。
——傻丫头,怎么能嫁给师父呢?还有……以后就算嫁人,这些事情也用不着你操心,我家知离值得更好的。
甚至临终前他神情歉疚着说。
——对不起,委屈你了。
即使一开始是为了让她养育十二夜华,但她无论如何不相信这些都是假装出来的。
她记得那些师父教导她的时光,一字一句不厌其烦的讲解,即使记错也从不曾说过一句重话。
“……没有强迫,没有不满,即使为十二夜华死去,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是的,心甘情愿。
第一次进入密室里,师父就把一切都告诉她,让她自己做决定。
不答应,师父会用药让她忘记这件事,离开回春谷再托一户人家照顾她,她可以平平安安活到老。
答应,她可以留在师父身边,跟花久夜一起学医术,但等十二夜华的花开她至多不过活到二十五岁。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她选择了后者。
……她原本就是被这个世界遗弃的,是师父给了她生命给了她温暖,即使用生命报答也无所谓。
她不想忘记不想离开。
师父给予她的早已经超过了生命。
就算花久夜……
她如何能忘记,师父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对着冷月曲水自斟自饮时无意识的呢喃:“知离,如果你师兄在,他肯定要同我抢酒了……”
只是她和花久夜到底不一样。
花久夜从小锦衣玉食,众星捧月般长大,怎么能理解受尽人间冷暖尝尽种种苦楚在尘世挣扎求生的人遇到救赎的感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就算是明知会死,就算是明知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遗忘承诺好好活下去……
也必须要去做。
“……所以,师兄,我最多不过再活一年半载……别让我忘了他好么?”
沈知离抬起头,唇角扬起笑,神色毫无阴霾的看着花久夜。
五八章
“……谁说你是他救的?”
花久夜握住沈知离的手腕,力气大的像是要把她的手骨攥断:“你是我救的,沈天行不过是出银子罢了。”
那个奇寒的雪夜里,明明是他闲得无聊出客栈闲逛才在雪地里把冻的几乎死掉的沈知离挖出来的,也是他一勺一勺姜汤把沈知离救活的……
反扳过沈知离的手腕,花久夜咬牙切齿的看着她:“你凭什么为了沈天行去死?”
剧痛从握着簪子的手腕处传来,沈知离不由得痛呼一声:“松开。”
花久夜:“松开让你去死?想都不要想!”
话音未落,他逼近一步,沈知离不自觉的后退。
如此反复,几步之后,她的后背抵上墙面。
“就算你用自己的命去换十二夜华,我也不会让你去救沈天行惦记着的那个死女人……你敢死我就敢用十二夜华再把你救活……”语气一顿,花久夜冷冷道:“不过那个时候,我保证不会让你再有一丁点自缢的可能。”
“没用的。”
沈知离咬着唇:“你救不了我……献祭而死之人,就算十二夜华也就不回来……”
几乎是下一瞬间,花久夜一把扛起沈知离,大步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字句从唇齿间蹦出:“既然如此,那我就看着你……三个月,一步都不许离开我。”
花久夜说到做到。
整整三天,带着巨蟒跟在沈知离身边,寸步不离。
不论是给伤患看诊吃饭睡觉甚至沐浴,花久夜都不厌其烦的跟在她的身边。
……最可怕的是,就连沈知离半夜起夜上茅厕,花久夜竟然都神出鬼没一脸阴测测的跟在身后……
……这样她还怎么过日子啊!简直比苏沉澈还可怕啊!
她三个月才要去一次石窟好不好!根本不用跟这么勤快啊!
还有,花久夜难道打算这么跟着她三个月么!
花久夜用他的实际行动证明,他是真的打算跟上三个月……
沈知离趁着花久夜上茅厕的时候试图溜进石窟,被小花缠住,失败……
沈知离趁着花久夜睡着的时候试图溜进石窟,被小花缠住,失败……
沈知离趁着花久夜洗澡的时候试图溜进石窟,被裹着布巾的一身水珠的花久夜缠住,失败……
沈知离欲哭无泪……
“师兄,你放过我行不行?”
花久夜冷冷斜睨她:“你觉得可能么?”
沈知离:“……”
给我点希望会死么!
……早知道不告诉他十二夜华的事情了,忘了苏沉澈有什么关系,反正最后也没有结果的事情……
终于,沈知离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花久夜的蛊毒发作。
月圆之夜,花久夜晚饭吃过就消失了,她轻手轻脚朝着石窟溜去,就看见蝶衣站在门口,双手平伸想要拦住她:“小姐……还是别去了罢……”
沈知离抚额:“快闪开。”
蝶衣:“小姐……拜托了,别去嘛……花公子说只要今晚拦住你,他就……”
沈知离:“给小姐闪开……花久夜用什么贿赂你了,我给你双倍!”
蝶衣垂下眼睛,脸颊上浮现出两朵红云,双手不自觉的捧起小脸蛋:“……他就亲人家的脸一口,啊,好害羞好害羞好害羞……”
沈知离:“……”
这玩意她还真的给不了……
说话间,一条优哉游哉的蟒蛇悠然的挪动着身体爬过来,尾巴一甩,紧紧卷住沈知离的身体。
……沈知离猛然一惊,她特地在花久夜的蛇饲料里加了无敌剂量的麻痹散,药翻一排的老虎都没有问题,怎么会……
蛇身越卷越紧,沈知离再一次被卷进了蛇体里。
鲜红的信子一下一下擦过沈知离的脸,巨大的蛇头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