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碧大惊,奋力一挣,竟未挣开,忽听姚晴冷道:〃你想死么?〃
仙碧心念一动,失声道:〃你练成了〃化生〃?〃姚晴道:〃算你有见识。〃说到这里,蓦地高叫道,〃虞照、左飞卿。你们还要不要这番婆子的性命?〃
虞、左二人掉头望来,无不变色,陆渐也忍不住道:〃阿晴,你不要胡来。〃
姚晴瞪他一眼,喝道:〃不关你事。〃陆渐被她一瞪一喝,作声不得,沈秀却笑道:〃师妹高明,这孽因子什么时候种的,沈某竟然毫无察觉。〃说罢跷起大拇指,眉飞色舞。
虞照浓眉大皱,左飞卿也飘落地上,喝道:〃晴丫头,你的〃孽因子〃已被我搜尽,怎么还有?〃
姚晴露出轻蔑之色,哂道:〃本姑娘又不是傻瓜,会把孽因子全都放在自己身上?〃话音未落,便听谷缜笑道:〃所以你藏在陆渐身上。〃
姚晴脸一沉,喝道:〃臭狐狸多嘴。〃谷缜笑笑,陆渐却听得糊涂,忍不住道:〃谷缜,什么放在我身上了?〃
谷缜道:〃你方才扶她坐下时,是不是给了她什么物事。〃陆渐道:〃我给她一包珠子,只是奇怪,这小包竟藏在我的内衣衣襟里。〃
谷缜笑道:〃那就是了……〃姚晴接口道:〃你闭嘴。〃谷缜笑道:〃你若不想我揭穿此事,便放了仙碧姑娘。〃
姚晴眼神数变,忽地冷哼道:〃你揭穿又如何,我才不怕?〃谷缜一怔,笑道:〃好啊。〃转向陆渐问道,〃你的内衣,是谁给你换的。〃
陆渐道:〃是受伤后丑奴儿换的……〃说到这里,他望着姚晴,忽地目定口呆。姚晴面色微微一红,别过头去。
〃明白了么?〃谷缜笑道,〃姚晴便是丑奴儿,丑奴儿便是姚晴。〃陆渐心神大乱,失声道:〃她,她为何要扮成那样?〃
谷缜道:〃她的心思跟我一般,只当躲在那等下九流的地方,自污自晦,便能逃过对头的追踪。可惜她生得太美,若不易容,在那等风月场中,不止会暴露身份,一不留神,还会被登徒子算计。故而她将心一横,索性扮成个奇丑女子,你说,谁会用心去瞧一个丑八怪呢?如此美人变丑,已是出人意料,更何况还是妓院里的下等贱婢。〃
他说到这里,见陆渐仍有疑惑,便道:〃你大约在想,她为何见了你,仍不肯卸了伪装,把你当猴耍?〃陆渐点头。谷缜摇头道:〃这个缘故,我也想不明白,要么是她自觉丢脸,要么是她自知仇家厉害,不愿将你牵扯进来,姚大美人,我说得对么?〃
姚晴白他一眼,不置可否。谷缜又道:〃这丫头狡猾无比,救你之后,她怕万一落入风君侯手里,再无翻身机会,便将这怪藤的种子分出些许,藏在你身上。哼,她算计不差,这一着当真派上用场。〃
陆渐听了这番话,心神一阵恍惚,不知怎的,他竟对姚晴生不出丝毫怨恨,反而望着她,倍感酸楚,想她千辛万苦逃出西城,一路上遭受多方追捕,以至于走投无路,不惜藏身青楼,其中的辛苦无奈,岂是言语所能形容,陆渐越想越是难过,双眼倏热,几乎流下泪来。
左飞卿忽地白眉一轩,扬声道:〃仙碧妹子,不用怕,我和她交过手,她的〃化生〃还没练全,只能困人,不能杀人。〃
仙碧将信将疑,姚晴却冷笑道:〃我也不消杀她,只用〃孽缘藤〃在她的娇嫩嫩的脸蛋上蹭几下,叫她皮破血流便是。〃此言一出,虞、左二人齐齐变色,均想:〃仙碧自来珍惜容貌,如此一来,岂非生不如死?〃
想到这里,虞照扬声道:〃晴丫头,我认栽,你怎么才肯放人。〃姚晴笑道:〃到底是雷帝子爽快,我别的不要,只要风、雷二部的祖师画像。〃仙碧急道:〃不成……〃姚晴暗暗催劲,藤葛收紧,迫得她出声不得。
虞照却是想也不想,探手入怀,取出一个卷轴,随手扔来,喝道:〃拿去。〃
姚晴忌惮雷部电劲,待得卷轴落地,才敢拿起。左飞卿望了虞照一眼,忽地露出一丝苦笑,叹道:〃老酒鬼,我左飞卿从小到大便没服过你,但今日今时,左某委实佩服。〃说罢也自广袖间取出画轴,抛将过来。原来这祖师画像十分紧要,风雷二主万里东来,均是随身携带,姚晴一讨,便即讨来。
仙碧见这情形,虽然不能出声,心中却是感动已极,不由得双眼一闭,流下两行清泪。
姚晴拿到画像,欢喜不尽。虞照却不耐道:〃画已拿到,还不放人?〃姚晴两眼一转,微笑道:〃小女子神通低微,不及二位呼风引电的大能,若是放了人,难保你们不会将这画像夺将回去,那时我人财两空,岂不倒霉?〃
虞照皱眉道:〃你这丫头,恁多心眼儿。虞某答应你,只消放了仙碧,七日之内,我不动你一根寒毛,更不向你讨回画像,七日之后,你好自为之。〃
姚晴笑道:〃雷帝子一言九鼎,小女子岂敢不信,但你还须代这番婆子立个誓,这七日之中,她也不能与我为难。〃
虞照望了仙碧一眼,见她点头,便道:〃好,我代她立誓,七日之中,也不与你为难。〃
姚晴笑道:〃风君侯意下如何?〃左飞卿目视远处,冷冷道:〃我让你先逃七日,这七日之中,你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这个不劳君侯关心。〃姚晴抿嘴笑道,〃既然如此,姚晴先行告辞。〃说罢撤去周流土劲,〃孽缘藤〃顷刻萎落。
姚晴后退两步,嘻嘻一笑,便要出寺,忽听仙碧道:〃姚师妹,你什么时候练成〃化生〃的?〃
〃就在逃亡的路上。〃姚晴笑道,〃怎么,我练成〃化生〃,你心里难受啦?〃她时时不忘刺痛仙碧,仙碧却不在意,温言道:〃师妹,这三十年来,地部弟子中,唯有你练成〃化生〃,只消你痛改前非,家母一定会宽宥你的过失,将来地母之位,也会传你……〃
姚晴一言不发,眼中满是讥嘲之色,不待仙碧说完,已转身出门,沈秀快步赶上,满脸堆笑,不住口吹捧姚晴的神通机智。
西城三大高手面面相觑,虞照忽地哈哈大笑,仙碧、左飞卿均是瞪眼望他,仙碧碰了个钉子,正觉羞怒,不由打他一拳,嗔道:〃你还笑得出来?〃
虞照叹道:〃这就叫〃三十老娘倒崩孩儿〃,咱们几个枉称高手,竟栽在一个小丫头手里,传之武林,还不笑死人么,与其被他人耻笑,虞某还不如自己先笑个痛快。〃
〃那倒未必。〃左飞卿冷冷道,〃七日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左某人先放她七日,再抓回来便是。〃倏地散开白发,飘然不见。
虞照、仙碧相视苦笑,陆渐忽地拱手道:〃仙碧姊姊,虞大先生,我有一些俗事,暂且告退。〃仙碧明白他心思,默默点头。谷缜也笑道:〃虞兄,我也告辞,下次见面,再来痛饮。〃虞照纵然不舍,却也不好强留,只叮嘱道:〃好兄弟,见到美酒,可不要忘了哥哥。〃
陆渐、谷缜出了寺门,走了一程,遥见姚晴、沈秀,谷缜怒道:〃那小子是谁?〃陆渐方要开口,谷缜已摆手道:〃容我猜一猜,是不是沈舟虚的乌龟儿子。〃但见陆渐无语,忍不住大喝一声:〃你还不赶上去?不怕他拐走姚晴吗?〃
陆渐叹了口气,道:〃谷缜,我想拜托你一件事。〃谷缜道:〃你说。〃陆渐望着他,神情既似期盼,又似凄凉,如此变换几次,方才叹道:〃我想托你照顾阿晴,无论如何……不能让她落到沈秀手里。〃
谷缜眉毛一挑,吃惊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陆渐苦笑道:〃你也知道我命不久长,将来一旦死了,阿晴孤身流落世上,无人看顾,岂不可怜。如今不止西城高手与她为敌,沈秀更对她纠缠不清,此人心性狠毒,又有一张好面孔,惯会奸骗女子……〃
谷缜道:〃因为如此,你更该赶将上去,不让那厮得手。〃陆渐摇头道:〃不是说了么,我性命不久,就算能得阿晴欢心,又能怎样?好兄弟,我仔细想过,无论容貌智计,财富家世,你都是那沈秀的敌手……〃
谷缜哑然失笑:〃你要我去追求姚晴?〃陆渐点头道:〃好兄弟,你瞧我面子,万莫推辞。阿晴聪明美貌,正是你的良配……〃
谷缜嘿嘿一笑,说道:〃这个主意,我有四个字答复你。〃陆渐道:〃哪四个字?〃
谷缜道:〃狗屁不通。〃说罢,忽见陆渐面色铁青,一跌足,掉头便走。谷缜见他如此自暴自弃,也是大为恼怒。故而两人互不理睬,走了一程。将近城池,谷缜忽地叹了口气,嚷道:〃罢了,拗不过你,这事虽然混帐,但瞧你面子,我且试试。〃陆渐一愣,脱口道:〃你,你答应了?〃谷缜眼珠一转,笑道:〃只是在此之前,你我须得分开一阵。〃
脱身
姚晴、沈秀来到城中市集,已近黄昏,眼见市终人散,店铺行将打烊,姚晴忽道:〃沈师兄,你有银子么?〃沈秀道:〃怎么没有。〃说罢得意洋洋,取出沉甸甸的钱袋,在手中掂量,黄金白银跃跃欲起,闪闪发亮。
姚晴嫣然一笑,柔声道:〃沈师兄,我挑几件衣裳好么?〃沈秀望她笑靥,不觉神魂出窍,笑道:〃师妹,师妹请便。〃
姚晴一笑,进了成衣铺子,一气挑了十身上好衣裙,十条绣花手帕,五对名贵香囊,而后眼睛也不眨,又如一阵旋风,冲入珠宝斋,笑眯眯大挑首饰香粉,她出身豪富,见识过人,所挑珠宝,无非上品,钗簪指环,须臾便挑了一堆,手里放不下,便丢在沈秀怀里。
沈秀在她身后会钞,眼见银袋渐空,脸色越来越是难看,禁不住咳嗽一声,赔笑道:〃好师妹,你不累么?天也晚了,要不寻一家酒楼用饭?〃
姚晴瞥他一眼,笑道:〃好啊,买了这条项链,就去用饭。〃说罢拿起一条项链,链上珍珠圆大莹润,颗颗均匀,下坠一块杏子大的天青宝石,皎若明月,光华逼人。
沈秀心知名贵非常,正感心惊,忽见姚晴含笑瞧来,又只得乖乖掏出钱袋,付帐了事。珠宝斋的掌柜伙计不料打烊之时,竟凭空掉下这等冤大头来,一个个狂喜不禁,连连打躬作揖,恨不得趴在二人脚前,再不起来。
沈秀心中却是另一番光景,望着姚晴如花笑靥,摸着软答答的钱袋,真个恨得牙痒,一待姚晴转身,便忙寻了熟人,去家中支取银两救急。
两人逛罢市集,姚晴选了南京城最贵的福临客栈歇足,上房的定金自是沈秀交付,姚晴入房沐浴更衣,让沈秀在门外守候。
沈秀死乞白赖,暗示鸳鸯共浴,谁知说干了嘴舌,也只换来佳人一笑,便被轰出大门。沈秀忍不住绕到窗边,欲要偷将进去,不料姚晴事先布下〃孽因子〃,沈秀翻窗时一不留神,竟被〃孽缘藤〃缠住手脚,脑袋卡在两根藤间,动弹不得,耳听房中哗啦水声,娇娃低吟,想象那其中情形,胸中真如百爪挠心一般。
几番挣扎,好容易摆脱那些臭藤,钻进房中,却见姚晴已然梳洗完毕,一身绣衣宝带,珠玉琳琅,眉不描而秀,粉不施而白,星眸流转,媚态天然。
沈秀只气得目定口呆,再瞧那一身华服美饰,既觉惊艳,又感心痛,自忖生平勾引女子无数,还不曾下过如此本钱,若非忌惮地部神通,他早已武力相向,先来个霸王硬上弓,在这美人儿身上讨还公道。
姚晴见沈秀翻窗而入,却不吃惊,笑嘻嘻地道:〃沈师兄,晚上去哪儿用饭?〃
沈秀见她如此镇定,反觉惊疑,要知别的女子遇上这等事,多少有些惊惶羞涩,沈秀自来视情场如战场,深信兵法所云:〃怒而扰之,卑而骄之〃,只需女方惊羞,或是欢喜,那便有机可乘。而姚晴这般从容自若,反叫他无法可施,不觉对这眼前女子生出几分佩服,心中爱意欲火,也更添几分,当下笑道:〃四美庄临湖,太湖船菜别具滋味,乾坤轩菜品最丰,厨子的手艺堪称佳妙……〃
姚晴嫣然一笑:〃光吃饭有什么好玩,咱们去萃云楼吃酒如何?〃
沈秀傻眼,吃吃地道:〃那个,那个……〃姚晴接口道:〃那个不就是妓院么?难道你没去过?〃说着露出鄙夷之色。
沈秀哑口无言,若说去过吧,未免自污名声,若说没去,又未免矫情,再说那里的鸨儿妓女,沈秀无一不熟,到了地头,势必露了老底。
沉吟间,姚晴笑笑出门,径直向萃云楼走去。沈秀见状啧啧称奇,心道:〃她都不怕,我怕什么?风月场中,色做胆,酒为媒,最好干事了。〃想着欢天喜地,随在姚晴身边,纵情说笑。二人男俊女俏,引得无数行人回头驻足。如此行了一程,在秦淮河边乘船,两人吟赏晚景,片时来到萃云楼中,要了一间雅室,设酒取乐。
楼里的鸨儿姑娘见沈秀带来一名绝色女子,均感奇怪,背地里议论纷纷,胡乱猜测。姚晴妙目一转,笑道:〃奇怪,何巧姑呢,怎么不在?〃沈秀一跷大拇指,赞道:〃好师妹,你连何妈妈的小名也知道,难不成你也来这里……哈哈,那个过……〃他将一个〃嫖〃字硬生生咽了回去,辛苦得很。
〃嫖过是么?〃姚晴举杯一笑:〃小妹向来贫寒,哪有那等雅兴?难得今晚良辰美景,又有沈师兄这等阔同门陪着,小妹不才,便放手嫖一回如何?〃
沈秀听到〃阔同门〃三个字,心中老大不是滋味,若是这小娘皮心一狠,专叫名妓,自己岂不大大破财,发愁之际,忽见姚晴举杯喝酒,又觉大喜:〃妙妙妙,只需你肯喝酒,那便好办,我先灌倒了你,任你有什么能耐,都得任我摆布了。〃当下鼓起三寸不烂之舌,放出风月场上的手段,一心骗姚晴喝醉。
姚晴却是嘴角含笑,任他如何劝说,总是一口一口,喝得慢条斯理,其间反倒弄些痴言软语,哄得沈秀神魂颠倒,多喝了七八杯,俊脸上一片酡红,心中还自以为得计,咧嘴憨笑不已。
谈笑间,何巧姑闻风而来。姚晴招手笑道:〃好妈妈,过来坐。〃
何巧姑惊疑不定,打量她笑道:〃哎哟,这位美人儿是谁家的姑娘,妈妈我眼拙,竟不认得。〃当下挨到她身边坐下,一对三角眼在姚晴身上骨碌碌乱转,心中暗赞:〃这丫头烟视媚行,天生的狐狸精坯子,若能让我调教几天,还不将这一河的姑娘都压下去?〃又想到是别家的姑娘,真是既妒且羡。
姚晴饮了两杯酒,双颊添了一抹艳色,越发勾魂荡魄,她伸出纤纤素手,斟满一盅酒,双手送到何巧姑嘴边,嘻嘻笑道:〃妈妈请喝。〃
何巧姑笑眯眯正要去接,不想姚晴手一抖,泼了她满脸满身。何巧姑失声尖叫,姚晴笑道:〃哎呀,对不住。〃伸手帮何巧姑拭去酒渍,却趁乱指尖发力,在何巧姑丰满的胸脯上狠狠掐了一把。
何巧姑杀猪般一声惨叫,反手一掌,便向姚晴刮来,不料姚晴早已有备,左手轻轻拨开来掌,右手抡圆,狠狠一个嘴巴抽在何巧姑脸上,口中喝道:〃好贱人,敢对客人无礼?〃
可怜何巧姑柔弱女子,身无长力,被这一巴掌抽得翻了个筋斗,当场昏了过去。
沈秀原本望着二人巧语媚笑,真个心痒难煞,涎水长流,手里一杯酒淋在裤裆里也不自知。谁知变起顷俄,姚晴忽然行凶,打得何巧姑人事不知。沈秀先是一惊,继而又惊又气,心道这何巧姑一楼之主,与自己颇有交情,姚晴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