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
我几乎不记得曲令敏的样貌了。还是十多年以前,恍惚的一瞥,她和女伴一起挤坐在我家窗下的沙发上,下午的阳光照在她们身后的窗台上,我只看见她们剪影似的身形。不过她的声音我倒是再熟悉不过了。我们时常在电话里聊上许久,莫名其妙地就成了知心的女友。
或许是我们身上的乡村气息,使我们彼此认同吧。
我是她的读者。她已经出版的几本散文集,我都细细地读过。那是为母亲为女人的细密坚实的脚印。我惊诧于她文字之中散发出来的混杂着泥土与杂草的芬芳,更惊诧于她自琐碎生活中汲取营养和诗意的能力。在一座不大的城市里作文化人,精神上的孤寂可想而知,多少人也就那么放弃了,可她却固执地坚守着。我不知她的力量来于何处。我只能猜测,她原本就是一颗不同的种子。
她时常走出城区,到附近的山野或是田地里漫游。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周末,带着自己的小男孩儿。那个小小的男孩儿,随着她去辨识乡间的野花野草,在虫鸣蛙跳中认识四季,认识自然。她也是这样带大并送走了另一个大男孩儿,那个即将从中国最高学府毕业的长子。一个女人,要抚育两个男孩儿,要让他们在心智与体格上同时成长,不是一件易事。幸运的是,她听凭直觉,选取大自然作为课堂。她带着他们去看山看水,也看猪看羊。她知道生命的根在哪里。
于是才有了两个能与她在精神上交流、情感上温暖的可爱的男孩子。才有了这样一本书。
我不想说,从信中知道她生活的艰辛时,我多么自责;也不想说,看到一位母亲在孩子长成之后仍然努力地读书写作,使自己跟得上孩子的脚步,还要把自己每读到的一本好书,都推荐给孩子,就像一棵树,想把自己最后的汁液都输送给自己的果实时,我有多么感动。我知道她那样质朴谦卑的人,听到这样的话,就会不自在。她会说,是母亲都会这样。但我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坦率地说,读完之后,我非常欣赏孩子们写的信件。尤其是初进清华大学时的漫儿的文字,更有不可多得的真实。他呈现的,既有男孩最初独立时的犹豫与惶惑,面对朦胧感情时的迷茫,更有他对智慧与学识的渴望,对自己独立人格的着力培养。最有意思的部分,是他对母亲的那种依恋与力求精神独立之间的矛盾。他可能都没有意识到,他面对的是一个千古的困境,而他呈现的又是多么动人的景象。
而小星星稚嫩的笔墨,也写出了他眼中的几近于童话的世界,他小小的、严肃的担心,常常令人忍俊不禁。而这一切,就是对母亲全部劳作的最好报答吧。
这样的一本书,真是一首美妙的三重奏。
作为父母,都曾领略过抚育子女的欢乐与哀愁。但我们珍惜或欣赏的东西,在不知不觉中,都随时光远去了。而这本书,却把许多瞬间定格、呈现。因为有坚持,有爱。
序二(1)
令敏大姐让我为此书写个序,仔细翻阅之后,我又不想说话了。
本想这是一本子女教育类的书,结果不是。
从类型上说,散文、诗歌、小说、评论、故事、唠叨、自我检讨、电话记录、EMail构成了本书独异的文体风格。
从内容上说,也许心理学家、教育学家、文学家三位一体才可以更好的品评它。我自知学力不够,只能勉强说其一二,三四五六就留给专家和读者吧。
书信是两人间的事,它自然构成一种张力,一种磁力场。母子书的万有引力是母爱,反作用力则是孩子的偏离过程。书信交往中的两人并不对等,有强弱之分,总体说来父母在与儿女的通信中站有先天的优势地位,子女多为顺从关系。很多孩子不愿意给父母写信,打个电话也就三五句,走走问候的形式。长久的母子书信往来,子女将承受较大的压力。子女的这种反应是可以理解的,他们正在走向成熟、独立,父母的手最好不要伸得过长。孩子不会甘当父母的卫星,他有自己的运行轨道和大气层。父母想当孩子的卫星,孩子也不乐意,说你在监视他,你是间谍卫星。这也许是换位思考也不能解决的问题。
然而,令敏大姐是作家呀!这资源是天然的,不用岂不浪费?毋庸多言,这本母子书差不多就是大姐一手催生的。羡慕之余,我说她早有预谋。
上卷,大姐与漫儿的书信,既率真又性情。我们看到一位作家母亲对儿子的关爱,甚至超出一般的母爱,用大姐的话说就是“……母爱是比性爱强烈不知多少倍的情感啊!”这种母爱具有可怕的能量。漫儿在回信中说“我一直在示弱”,他以示弱来反抗——这个集母亲和父亲权威于一身的人,他写出了自己的怕。然而,他还不知道,但不久他就会知道母亲比他还要怕。
母爱作为世间最伟大的爱,其实也是极自私的一种,也许唯其自私,她才伟大,超出了个人、家庭的局域。母爱也是普世的爱,但需转化为观音菩萨的形象。在此之前,我们看到的是母爱的混沌状态,朴实的泥胎。
读这些书信,有时我真的感觉于心不忍,看见心在滴血,却不能高喊救人。
好在大姐和漫儿极具自省精神,剖心的自我批评,化冰川于池水。
其实,我乐得看漫儿的反叛,可惜大姐少收了几封漫儿的书信,略有断点之嫌。
从“亲爱的妈妈”到“老妈”、“亲爱的老妈”称谓的衍变,我们可以看出漫儿成长的轨迹,这也是在提醒“我是大人了”,使母亲的角色归位。
再从称谓上看大姐的情感线路图:亲爱的漫儿、亲爱的儿子、儿子(仅用一次)、亲爱的儿子,最后又折回头:亲爱的漫儿。她为自己画了个圈,然后跳进去……她曾试图把握自己,但控制不住。等到给小星星写信时,这种状况才有所改观,她已经在信中自称“老妈”了。
在与漫儿通信的后半部分,母与子原有的强弱关系发生了转变,漫儿已经在电话中开解母亲了。大姐说:“我打开心灵,把里面的软弱展现给我的儿子,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随儿子一起成长,可以说是本书的主旨。
下卷,星星草。很多书信出自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之手,不由得赞叹小星星的敏感与细腻,他的颖悟能力非同一般。
他在学校里写的信,让人看得心惊:“今天是星期二,还有两天就可以回家。”“昨天是星期一,今天是星期二,不带星期五还有两天。”孩子在学校里度日如年,校园岂不成了囚笼?这不仅是小星星的声音,也是众多孩子的心声。快乐像童年的火车离他们越来越远。
大姐曾为小星星的学习成绩煞费苦心,在两难中挣扎。一方面她希望孩子好好学习,将来像哥哥一样大有出息;另一方面她深知当下教育对一个孩子的戕害:先毁掉他的天性,夺走他的快乐,再把他打造成一个“合格”的预备人才,这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
序二(2)
此种撕扯惊心于忍无可忍又麻木不仁!
在大姐敏感的内心地带,先是文学和人生理想在作祟,她确实看到了小星星在写作等方面的天赋,然而现实又要求她做一个成功的母亲,再培养一个上“清华”的大学生。
她说:“我不该为了别人的赞扬和肯定,将儿子的学业、虚幻的爱情和借助创作扬名立万当成喂养生命的稻草,日复一日生活在自我逼迫的焦虑之中。” “审视我的焦虑,还是源于一个世俗母亲烟熏火燎的功名心,是潜意识里想要维护一个‘成功母亲’被人群盲目推崇的虚荣!”大姐的内心剖白毫不留情。
虽然她说:“儿子呀,老妈不会逼你去干你不想干的事情。”然而不逼行吗?这几乎是家长们每天的功课。
“揠苗助长”正是我们天天看到的司空见惯的事件之一,我们惊讶于不知何时何地,我们已经失去了吃惊的能力!面对现行的教育体制,我们的反抗是羸弱的,然而,即使是泥浆也要上墙。因此,大姐说:“如果能修习成两团忽必烈宫墙上的泥土,静静地吸纳流光,才有能力承受真正的痛苦与快乐。”
读这本母子书,快乐和痛苦是同一个词!这就是地板上的母亲的形象,她不断地变身:有时是慈爱的、即兴的、撒娇的、说教的,有时是乖张的、抱怨的、不讲理的、甚至是分裂的,有时又是它们的复合体。奇怪吗?是我问得奇怪。
大姐的文字水清盐白,跃然于纸面,但她的情感却是矛盾的、多重的,她不断地自责、自伤,不留余地,她的焦虑真真切切。也许只有自然(文学的风景)和两个儿子能够拯救她,她清楚这一点,因此也死死抓住不放。她活得既虚拟又过于真实,因此怎能摆脱了一个累字?
最后,我想说,教育最好的一个后果就是对教育本身的反抗,父母对子女的教育亦如此。
森子
凌晨
毕海大一(2000。9—2001。7)(1)
清华一周
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好!
我到清华已经一周,对清华有了一定的看法和感受,现在就说给你们听听。
首先,是关于她的硬件,各方面条件及师资力量自不用说(我也说不出好在哪里,既然大家都说好,那可能就好吧),学校面积其实并不是很大,骑自行车十几分钟就可以从南到北来个贯穿。我这几天主要去的地方是九食堂(价格比较公道,花样也多);照澜苑(就是我和妈妈存钱的地方)商业区,在那儿我买了不少东西;三教(在那儿我参加了分级考试,还听了一大节数学课);西大饭厅(那儿其实是个乒乓球和羽毛球场地);新·水利馆(我们在那儿开了中秋联欢会,极其糟,还不如高中的水平);最后是我最常去的地方——东大操场,说出来你别笑,我竟然加入了班里的篮球队,真是太夸张了!
第二,是关于学习方面的。前天我找王超借了些书,他又带我把教学区逛了一遍,告诉我一些事情。但他毕竟只比我高一级,远远称不上是过来人。我们去了图书馆,几个大教室,教学楼,主要在图书馆里转了一会儿。藏书多得让人瞠目,程序也十分繁琐。现在我还没发借书证和学生证,还没办法借书。英语分级考试成绩大概25号才下来,真没想到清华的效率会这么低。
第三,是关于清华人的一些事情,有些的确是让咱们感到莫名其妙的,首先是他们最崇拜的影星竟然是周星驰,你们大概不知道他是谁,我来简单介绍一下,他是香港第一笑星,和吴孟达搭档,曾经主演过《千王之王》、《食神》、《家有喜事》。还有备受清华人推崇的《大话西游》、《月光宝盒》和《大圣娶亲》上下两部。这个电影曾在杜丽的书里出现过,若有机会你们可以看一下。至于为什么他们会喜欢,这就牵涉到清华人的一个重要特点——郁闷。关于这个“郁闷”,我先把校刊上的解释抄下来:郁闷——现代人的通病,把它引入清华也是借鸡生蛋,图个与社会同步,不论你苦于学业,伤于感情,沉溺于网络,还是性格内向,寡于交往,都可称之为“郁闷”。不过你也不必为此而担心,因为十个清华人十一个郁闷,为什么会这样呢?吴巍学长告诉了我一些事情,比如学习态度的变化,恋爱观的变化,差不多都与这个有关。首先因为清华人差不多都是人中之龙,一般优秀的人在这里根本无优势可言。比如我们寝室吧,福建的颜莹、河北的赵岩都挺会打篮球;浙江的郑龙、湖北的杜志鹏都是足球高手;至于音乐、电脑、体育各方面的知识,都比我高中的同学多出几倍,学习就更不必说了。在这样的环境中,每一个新生都或多或少地感到压抑,怎么办?只有好好学习。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你拼命学他妈几个月还没别人学几个星期考出的成绩高,于是作为清华人的光荣逐日消退,而自卑则与日俱增。这样发展下去,不郁闷才怪。稀里糊涂地过完大一,高中学习的惯性已基本消失,可以说真正的大学生活是从大二开始的。到了大二,也许正当你准备继续埋头苦读时,忽然发现这样继续下去是件很无聊的事情。难道把十八岁到二十三岁之间的黄金年华全耗在那一张毕业成绩单上?况且更重要的是,学的许多东西简直毫无用处可言!比如辩证法,思想道德等等,于是你便慢慢把分数看得淡了,愿意学的可能还能保证平均分过80,不愿意学的干脆60分万岁。大三大四更不必说,于是大学四年成了一个明显的先紧后松的玩意儿。
接下来,就该提到清华的另一句名言——不在郁闷中变态,就在郁闷中恋爱。你必须选择自己的生存方式,要么变态,要么恋爱。反正恋爱的最多,大概要占80%~90%;变态的就只有10%不到。当然,也确实有既没有变态,也没有恋爱的“精英”,这种人日后必有所成。变态就不必说,现在主要说一下吴巍学长告诉我的一些关于恋爱方面的东西。虽然其中有许多我实在不能接受,但还是打算全部写下来:第一是关于初恋(咱们的观点基本是要讲一次成功),初恋成功率大概只有,并且日后婚姻十有###会发生障碍。初恋只是为日后的真正恋爱打一次预防针。每个人在刚开始初恋时心里都会想,他(她)是我一生最爱的人了,我一定要……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或是一系列事情的发生,都会致使这种papylove走向坟墓。失恋是相当痛苦的,尤其是初恋的失恋,离自杀只有一步之遥。但却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经历了初恋后,自己会很明显地有了许多变化。比如以后如果再次恋爱就会实际多了。再就是关于责任(咱们认为责任是相当重要的),实际上,负不负责任并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比如说两个人恋爱,从相识—相知—相恋—分手,只不过是二人的人生曲线重合了一段时间而已,而最后分手的原因也可能不在人。有一件事很有意思,说是有一个硕士研究生追一个大三的女生,先把自己大学四年的成绩单——全部在90分以上——送给那个女生,以显示自己的能力。终于追上了,但不到半年,那个女生就受不了他的书呆子气,提出分手。你们猜最后怎么着?那个研究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指着那个女生的鼻子说(同时涕泪俱下):“你要对我负责!”(我快笑死了)正所谓成事在天吧。另外,我还问了一些关于参加社会团体或者学校社团的事,吴巍说在清华这一点其实是相当自由的,你若感兴趣就参加,若觉得无聊,完全可以置之不理。至于和老师的关系,如果打算一读完本科就出国,这一点就根本不用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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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海大一(2000。9—2001。7)(2)
以上是我从几个学长那里了解来的情况,我估计你们尤其是妈肯定大不以为然。其实我对这些也只是比较感兴趣,你们不必紧张。
就这样吧!祝一切顺利,身体健康!
并辔而行
亲爱的漫儿:
你一周的收获真不小!幸得我从不戴眼镜,不然的话,两次掉下来不碎,第三次就保不全了!我也和你说说这几天的感受吧。
清华园的水我没见到,我和你一起见到了那些树和草,这是很让人高兴的。当我枕着千里禾稼回到平顶山,一路上想的是那些佳木芳草,和清晰在佳木芳草间的儿子。不要在意妈妈的泪水,哪一个母亲眼见自己的骨肉转身离去渐行渐远,不会感受到揪心的痛惜?牵挂自己一寸一寸摸大的儿女,更痛惜秋风苍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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