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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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好姑娘-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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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把姑娘身子遮掩妥当,他才重重吐出灼气,宽额都已沁出汗珠。
  真要命!
  他搔耳、挠头又抓下巴,一时间想不出对策,忽而瞥见放在炕边保温的一碗姜汤和老姜片,记起石云秋下楼之前交代过,姜汤得喂进姑娘胃里,至于老姜片……那是老人们流传下来的法子,把老姜片剁碎裹在棉布里,拿来搓头顶心、搓肚、搓背,大有祛寒作用。
  但,也不该由他抓着人家姑娘胡搓吧
  他家头儿再如何无法无天、嚣张乱来,也该有个底限啊!
  这么随随便便就把姑娘丢给一个血性汉子,如同把出生没几天的小羊羔儿丢进狼群里是同一个道理。喔,他并非骂自己是狼,他仅是作个小小比喻,一思及今日走进这房里、负责照料姑娘的很有可能是其他汉子,他就冷汗直冒,浑身不对劲。
  姑娘的湿发黏在雪颊上,水珠渗进墨睫里。
  见她姣眉蹙起,长睫颤了颤,他手已探去试着要拨开那绺湿发,结果粗指还停留在她脸上,姑娘的眸在这时睁开了。
  房中静谧谧,楼下的喧嚣声显得格外清晰。
  力千钧又有那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我……呃……你眼睛浸水了,头发还在滴水……”
  要佐证自个儿说词似的,他特意把一绺湿润乌丝抓到姑娘面前,神情认真。
  “没关系,拭干了就会舒服些的。”说着,他放开女子的发,用衣袖帮她擦掉眉眸间的湿气。
  放掉袖口,拿开巨掌,姑娘水雾般的眸子仍瞅着他。
  她的眸光飘飘渺渺,有些不着边际,却有能耐看得他左胸如急鼓鸣荡,两眼还不争气地挪开了会儿,胡乱瞄了瞄炕边才又重新瞄回来。
  他清清喉咙,面颊燥热难退,怕惊吓到她,粗嗓不禁放缓。“那个……姑娘能醒便好,醒来恰好把姜汤喝下,我待会儿下楼取些热食,能吃多少是多少,吃饱喝足了再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气神,醒来就啥儿病痛也没了,保证比骡子还壮。”
  女子表情怔怔然,神智似乎尚未全然恢复。
  她幽幽然的眸光如无根浮萍漫游,游过他的手、他的脸、他魁梧如小山的身躯,然后慢腾腾地落在丢弃于灰地上、那一件又一件的姑娘家衣物上头。
  登时,她神色大变,察觉到棉被底下的身子光溜溜、未着寸缕!
  力千钧循着她的视线望去,脸色也跟着变了。
  “等等!你听我说,事情绝非你以为的那样!姑娘莫惊、莫怕,我没做那些事,你身上的衣裙不是我动手脱去的,真的不是!”
  她呼息急促,五官僵凝,拥着被子勉强坐起。
  发丝乱乱披散着,她神情悲愤,眼眶里全是泪水。
  力千钧不敢要她躺下,亦不敢再度靠近,只堵在炕前确保她不会强撑着身子爬下炕。
  那张雪白小脸既恨且悲的模样教他震愕万分,仿佛他当真犯下十恶不赦的滔天大罪,连砍九次头都抵偿不过。
  该如何解释?
  他虽未对她动手,但确实搂了她、抱过她,也觑到她赤裸身子好几眼。
  说他没对她逾矩,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又似乎不是。
  口干舌燥,他两条铁臂投降状地举在胸前,虎目瞠得好大。
  想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偏偏遇到女人家的眼泪,气势顿时就灭绝了,脑袋瓜想不出把戏,真不济事啊!
  “唉唉,你莫哭,要哭也是我哭,你好心点听我说,我绝对没——喂喂喂!”他猛地大吼,眦目欲裂外加胆颤心惊,高硕身躯不顾一切飞扑过去。
  这姑娘好狠!
  她不鸣则已、一鸣惊天动地,连声提点也不给,忽地拿头往土墙猛撞过去!
  力千钧反应好快,见势头不对便已冲上,适时把自己堵在土墙前。
  姑娘一头撞来刚好正中他左心口。
  存心寻死,这一记撞得极凶狠,即便有肉身挡着,那冲撞力道也够让她头晕耳鸣,秀额红肿出好大一块。
  “你这是何必?何必啊?”惊出满身冷汗,心跳险些止了,力千钧又气又急、又怜又莫可奈何,忙张臂抱住她。
  “拿开你的脏手,别、别碰我……别碰我……”她嗓音沙哑,可怜的双睫像是拚命要掀开,拚命要狠瞪眼前的“大恶人”,但一次试过一次,终究无力再撑持下去。
  她晕厥过去,泪水仍从两边眼尾直淌下来,整张脸没什么血色。
  “……我不是坏人。”力千钧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落寞。
  “我也不是故意要碰你。”很泄气地为自己辩驳。
  “再有……我的手有洗干净,不脏的。”辩到最后竟有几分委屈。
  他叹气,让晕了的姑娘重新躺妥,将被子盖得密实。
  有理说不清的状况以前虽也遇过几桩,但这一次却特别教他感到沮丧,尤其是姑娘的眼泪和指责的眼神,伤他一颗“庞大”的心还不够,肝、胆、脾、肺、肾全都受重创,真的很要命啊!
  第二章
  “她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是全世间最恶的恶人。”
  抚着母骡轻软的褐色细毛,男人的手劲一贯温柔,低敛的眼神却添了些不明就里的忧悒,很像遭谁排挤了,如何也打不进别人的圈子里,而这情况对人缘极佳的他来说,简直不可思议碰了顶。
  “你知道的,我不当恶人很久了。”
  母骡万般同情地晃晃头,鼻头顶顶他的胸。
  男人左胸绷了绷,大掌下意识朝心口揉搓好几下。
  “她那时一头撞来,就朝我这儿撞,她白白的额头肿了,我以为自个儿一身铜墙铁壁准没事,结果也乱痛,到现下一颗心还会闷闷疼,铁定得了内伤。”尤其一思及姑娘当时决意寻死的模样,他不禁浑身颤栗,胸臆间的闷疼更剧。
  黝黑大脸忍痛似地皱成一围,两掌捧着母骡两边颊肉,他重重吐出气。
  “春花,一定有谁欺负她、待她不好。把她挖出雪堆那天,她衣衫不仅单薄得可怜,好几处还都被撕裂,她吓得不轻,便把我也当成了恶人。春花,你说我冤不冤?冤不冤?”
  “呼噜噜——”喷气。
  “是吧是吧?你也这么想。”他颇感安慰地点点头。
  “噜噜呼——”温驯眨睫。
  他听懂了,脸色一沉。“那是当然,要让我知道谁是罪魁祸首,害我遭姑娘冤枉,我定把对方给掐了!”五指握紧,指节“剥剥剥”地脆响。
  母骡嚅着嘴,微微露出牙板,又喷了喷气。
  男人两眼微瞠,面皮竟莫名通红,黝脸泛出热气,讷讷道:“……春花你、你你别乱说,这话要被旁人听到,那多不好意思?姑娘确实是撞疼了我的大心肝,但人家才不是我的小心肝,她……她……说我的手脏,唉……”又委屈了。
  母骡用鼻头来回蹭蹭他。嗅着,然后探出舌舔着他生满硬茧子的掌心,仿佛正称赞着他的手很厚实、很温暖,而且不脏。
  男人的手好大,蒲扇般的一双巨掌,无论摊开成掌或紧握成拳,皆展现出绝对的力量。
  云婉儿的视线在轻握马缰的男性大手上停留了会儿,然后悄悄沿着粗壮臂膀看去,打量他的身影。
  她跨坐在马背上,男人此时正背对着她,走在斜前方为她执缰,而他的另一旁则跟着一头体型颇高健的驮骡。
  那骡子是母的,有名字,男人喊她“春花”。
  人生的际遇无法预料,原以为一条命若非销蚀在烟花风尘中,也得葬在漫天风雪里,她反正是认了,茫茫世间仅余她一个,没多大差别。哪知她当真死过一回似的,死而复生后,横在眼前的路全都变了。
  她醒在三日前的清晨。
  醒时,她依旧卧在烧暖的炕上,棉被底下的身子仍光裸着。
  男人在离她最远处的墙角椅上窝着,听见动静,他立即睁目,整个人跳了起来,劈头便喊——“我不是恶人,你别寻死!”
  他瞧起来吓得比她还严重,想接近她又不敢太靠近。
  与他两相僵持下,一名蓝紫衣、劲装打扮的女子推门而入。女子据闻是他家的头儿,是“霸寨马帮”的大当家,而脱去她一身衣裙的“恶人”正是那位栗悍健美的女帮主大人。
  她误会他了。
  不仅误解人家,还替他带来不少麻烦呀!
  听说当日是他第一眼发现几已被雪掩盖的她,不知是否因为如此,帮主大人把她视作他的责任,直接丢给他担着。
  这三日,她随着马帮走,他从头到尾照看,怕她再次受寒,于是用好几层厚衣裹覆她,外头还罩着他的软羊皮披风,而他自个儿却穿得好简单,随便一件粗布衫就拿来挡风雪,看得她心都拧了。
  她晓得自己占用了他的坐骑,害他得辛苦步行,他若翻身上马与她同乘,通常是因马帮众人欲要赶路,为了不错过宿头,才不得不如此为之。
  说到底,她真该好好向他道歉兼道谢,但一开始她受了不小惊吓,头也还昏昏沉沉,那晕眩感此时仍折腾着她,真要她稳下思绪面对一位尚称陌生的男人,着实费神了些,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再等等吧,等她脑子清楚些,该有的进退应对的礼数,她不会忘的……
  “呼噜呼噜——”领路的母骡突然发出哼声。
  “怎么了,春花?咦?当心!”震吼。
  原以为母骡四蹄忽而顿住是发现前路有大窟窿,结果是马背上的姑娘撑不住了,晃了晃后竟毫无预警地滑坠下来!
  力千钧车转回身,猿臂急伸,在姑娘坠地的前一刻搂住了她。
  “嘶——”、“得儿——”、“呼噜噜——”、“噗噗噜——”长长的队伍蓦然一顿,人和骡马同时发出一连串声响,高高低低相互穿杂,好忙碌。
  云婉儿忍过一阵难受的耳鸣,眨了眨眸,定睛一瞧,发现男人黝黑略方的脸庞凑得好近,而自己正被他打横抱住。
  他身上的气味她已然熟悉,毕竟这些天全赖他的披风御寒,那上头有他独属的味道,粗犷、无丝毫修饰,凛冽却又矛盾的温暖。她不该多嗅的,却还是避无可避地任由它钻入肝脾,惹得绣颊泛烫,无法不去注意他。
  “我很……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她弱声叹道,接着又惊觉到众人正因她而乱了行进速度,内心的歉疚更如山洪般瞬间暴涨。
  眨眨睫,眸中已闪着光,看得出她拚命要眨掉那两汪湿润,可怜的唇瓣硬是挤出笑。
  “我真的很抱歉,是我不好……我只是不太习惯骑马,骑久了,腿有些酸罢了,动一动便没事的……力爷,我很对不起……”
  力千钧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中感到自责,怪自己没适时发现她早累得撑不住。唉,这姑娘与“霸寨”里那些既强且悍的女人们全然不同,她是柔弱的小花,怎禁得起风雪吹打?
  “是我没留心你的状况,错在我。”
  云婉儿轻“咦”了声,内疚更深,忙道:“不是的!我很没用,是我错!一开始我便误会你,你没恼怒,仍尽心看顾我,力爷没错,错的是我!”抓住机会拚命道歉。
  力千钧粗砺面皮感到一阵热,像炭火烧暖了上炕,黝肤下有火隐隐闷烧。
  他掀唇欲挤出些话,有谁却抢在他前头发言了。
  “别再错来错去,你们谁都没错,错的是这鬼天候!人家是温情柔调的风花雪月,咱们这西南天偏爱暴起暴落的冰风霜雪。他天山姥姥的!今儿个晚上要是赶不回寨,喝不到我阿娘亲手做的红烧羊肉汤,我石云秋三个字从此倒过来写!”
  枣红大马已迅速从中段策到队伍前头,身为人家“当家的”,遇事自然要当机立断。石云秋单臂挥高,长声一呼,要众家汉子重新赶路,今夜晚膳上桌之前非赶回“霸寨”不可!
  “力头,春花我先领走,你们俩就别跟着赶路,把姑娘给我照顾妥当了,记得回寨便好。”
  “什么?”要赶路了,力千钧本欲搂抱姑娘翻身上马,听到石云秋半玩笑、半命令地丢落这么一句,随即将他心爱的母骡拉了去,不由得大愣。
  “大伙儿跟上啊!今晚赶得回‘霸寨’就有得吃、有得喝、有得欢乐,还有软呼呼的老婆可以抱!来吧!”
  悍得跟马一样的帮主带头冲,一呼百诺,众汉子们抖擞着精神跟随。
  “哟呼——”
  “上吧上吧,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嘿嘿,要头一颗、要命一条,要汉子很容易,要抱娘子可不简单!”
  “别怕!再难都同它拚了!不怕死、不怕难,就算当不成英雄,也要是一条好汉!”
  大小汉子们或步行、或策马经过他俩面前,不是咧嘴胡笑地挤眉弄眼一番,便是语带玄机地放话,力千钧被盯得面更红、耳更赤,有一种连自个儿尚厘不清的心底秘密被窥看出来的窘迫。
  直到压队的莫老爹灰眉抬也没抬,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水烟,骑着匹黑毛骡子从前头晃过,跟着越行越远了,力千钧才猛地抓回神智。
  “力爷,你……放我下来吧,我没事,还能赶路的。”
  厚实胸怀里逸出女子的细软声,有几分胆怯、几分羞涩。
  他垂目,觉得雪光托映中的那张小小瓜子脸格外好看,像剥了壳的水煮蛋,也像浮滚在鲜汤里的粉溜丸子,粉嫩滑溜……
  不,不只一张脸儿,他看过的,姑娘全身上下皆白嫩,莫名地散着幽香,凝肌真能掐出水似的……噢!混帐!混帐王八蛋!他力千钧何时变得如此下流卑鄙?都说非礼勿视,他虽不小心看了,那就得非礼勿记、非礼勿思啊!
  “力爷?”云婉儿疑惑又感羞窘地咬咬唇,见男人那张黑炭脸一会儿掀眉、一会儿无声地龇牙咧嘴,实在弄不明白他究竟怎么了。
  “力爷?”她深吸口气再唤。
  “嗄?啊!”黑瞳陡地一烁,定定神,终于完全“回魂”。“你有话对我说?”
  “大伙儿全走远了,你……你放我下来,咱们该赶路,脱了队总是不好。”
  “咱们不赶的,慢慢走,我背你。”豁出去般冲着姑娘咧嘴笑。
  “什、什么?力爷你——啊!”
  云婉儿忍不住惊呼。
  前后不过眨眼间的事儿,她只知眼前一花,身子像是被抛过男人肩头、往下滑,随即被扯回,有两条粗壮铁臂一直护着她的腰身,待定魂下来,自个儿竟已伏在他的虎背上,双腿分别被他的手勾在左右腰侧,而她的手则再自然不过地攀住他的肩颈。
  大脚往前迈进,每一步皆稳,他背着她走。
  “力爷,我、我……还是让我骑马吧。”心音促急啊!尽管男人的背既宽又厚实,她也不能拿他当骡马,把自己往他身上驮。
  “马累了。”他淡淡道,巨大脚印仍一个接连一个落在雪地上,仿佛她也只是无端飘落在他肩头的一粒清雪,浑无重量。
  她微怔,语气略急又说:“那我下来走!力爷,我可以走的,我——”
  “你也累了。很累。”
  “啊?”杏眸湛了湛。
  他侧颊,有意无意地瞥了身后的她一眼,又极快地把目光调回前头。
  云婉儿瞅见他颈项上浮现的血筋,黝肤底下的脉动好明显,不知怎地,呼息也跟着热浓起来。
  随马帮上路三日,她大部分时候虽仍病得头昏耳鸣,仍留心到他与身边骡马相处的方式格外不同,除时常与心爱的母骡咬耳朵、说说体己话,有时怕骡子一路上驮货太累,又或者山路太过险峻难行,他还会卸货下来自个儿驮。
  而昨日听马帮众人闲聊,才知有一回遇湍流时,他仗着艺高人胆大、一身悍劲,竟将母骡和货全都扛上肩,硬是渡了河!
  现下他背着她走,由着坐骑跟在身侧,也是不想马儿太操劳。
  云婉儿越想,越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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