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嘶声中,一匹汗气蒸腾周身乌黑的高骏健马,直奔洛阳这个方向驰来!
马上骑着一个人,白发皓首锦衣裘袍的矮胖老人。
这矮胖者人好似久病未愈,神情之间,显是困乏萎靡已极!他骑在马背上身形来回摇幌不停,有几次都差点滑跌下来!
那匹黑马真是神骏异常!行走在数尺余厚的积雪上,依然纵跃起飞,丝毫不显露疲惫之像!
同时,它好象对洛阳附近的地理,异常熟悉。
因为,它始终沿着被积雪所淹没的官道在飞驰!连每拐一个小弯,它都摸的极清楚。
一人一马驰在风雪交加中,令人不可思议!约两盏热茶之久,洛阳已遥遥在望,顶多还有一二里之遥。
黑马这个时候,突然将飞驰之势,慢了下来,扭头望着老人,“唏聿聿……”发出一声低低的嘶鸣!
老人由于身受极重的内伤!一路行来神智都是恍恍惚惚迷迷惘惘的,究竟是到了什么地方?
他一概不大清楚。
黑马一声低低的长鸣,才使他的神智稍稍恢复清醒!艰困而费力的将头慢慢抬了起来。
只见他面如金纸,眼眶深陷,目光黯淡无神,怔怔的望着黑马好半天,才举起颤抖的右于,轻抚着马颈,低哑着语音道:“青儿!你辛苦啦!”
此刻——
仅仅吐出了六七个字,对老人来说,好像已用了极大的力气,只见他气喘吁吁,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连连喷出好几口浓紫的血痰。
经过了一阵剧烈的咳嗽,老人觉得自己精神反而好了不少,抬臂抹去尚滞留在口角旁边血迹。
这种精神好转的现象,他并不感欣慰,因为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内伤,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
如果,他不是因为尚有一件重大的心愿未了的话,怕不早已自求解脱,而不再忍受这如箭刺心的痛苦!
他用手轻轻揉抚胸膛,接着发出一声长叹!凝聚目光向前透视着已是万家灯火的洛阳,脸上闪过一丝凄凉而绝望的神色,自言自语道:“才到洛阳呀!距离终南还遥遥数千里,恐怕支持不到终南……”
自语至此,忧然而止,将其忧急悲伤心的心意,表露无遗。
那匹黑马,一直盯视着老主人,神情之间显得着急惶恐不安,又发出“唏聿聿……”一声低鸣,才拔足奔洛阳驰去。
洛阳为我国五大古都之一,据载东周、东汉、北魏、后唐等朝代皆建都于此,交通便利商业鼎盛。
除此而外,名胜古迹尤多,如:
城东的白马寺,相传建于汉明帝,为我国第一古刹。
城南的龙门山,横跨伊水两岸,潜溪寺,九间房,千佛崖,老君洞,香山寺等诸名胜,皆建于此山。
再者就是城北的邙山,多帝后陵寝名人古墓。
其他的如金古园,关帝庙等古迹,不胜枚举。
如在往常,这个时候,洛阳城内正是华灯初上,夜市方兴,叫买叫卖之声不绝于耳,人群如梭,络绎不绝。
而今天则大不相同,人们畏寒怕冷,都呆在家里,足不出户。
除非有不得已的事情,才顶着大雪冒着寒风跑出来,事情一办完马上就返回家主。
因此,洛阳城里冷清清的,极难看到行人。
黑马驮着老人,缓行在街上,走到一家名叫福客店的门首,老人慢慢爬下马背。
由于积雪过深,再加上老人的伤势发作,双腿深陷地雪里,说什么也爬不起来。只累得他青筋暴露喘息不停。
他正在用力挣扎的时候!
惊动了店里的店掌柜,探首一看,随即发出一声惊叫,急忙喊出两名伙计,把他拉上台阶!
他喘息一阵,然后有声没气的说道:
“伙计,给我准备一间干净的客房,并请将那匹青马拉走,多加草料明天一起算帐。”
店掌柜的连声称是,命一名伙计,把马牵走,一名伙计扶老人走进客房。
伙计一面替他拂去皮裘上的雪花,一面准备扶他躺下。
他轻将头一摇,低声说道:
“不用!你赶紧给我拿一壶开水来!”
伙计连声应是,转身离去。
他等伙计走后,双手扶着桌沿,喘息了好一阵,才强打精神,盘膝坐在床上,伸手由怀里取出一只玉瓶,从中倒出数粒丹丸,一齐送进嘴里,然后闭目调息。
此刻他也清楚,自己万万不能躺下去,否则!这一躺下去的话,说不定就水无起来的那一天。
故而,他忍耐着万般痛苦,强行运气调息。
伙计去而复返,将开水放下,然后恭声问道:“老爷子,给你准备点吃的吧……”
他将手一摆,道:
“不用了,你去吧!有事唤你再来……”
伙计垂手而退,临去尚回头瞥了老人一眼,暗道:“这老头子病得不轻!要是死在店里,那才倒霉……”
老人吃下自制的治伤圣药,又调息了好半天,才算喘过一口气来,不过,比起昨天来,伤势又加重了不少。
他真担心自己明天不能继续赶路,那样一来,一切都完了。
他清楚自己的伤势,只有加重不会减轻!
明天不能走,后天就更不能走了,说不定一辈子也走不了。
他思忖至此,周身倏地一阵抽搐颤抖。
此刻,他胸中除了伤势不断传来阵阵剧痛外,并有一种比此更利害无数倍的绝望痛苦在折磨着他。
他突然陡启双目,大声的呼道:“柳衍!柳衍!……你不能死啊!否则,一番心血白费不打紧,而十年后的一场腥风浩劫,将有谁来平息……”
原来这矮胖老人,就是在困龙崖顶劫后余生的玉指神翁柳衍。
这一番大吼,对他来说已是尽力而为了。
然而,别人听来,就如同是梦中呓语,含混不清。
情绪激动,思潮起伏,更加重了伤势的恶化,在一阵剧痛稍过的时候,他猛然醒悟,自己在如此胡思乱想的话怕连今晚也拖不过!逐赶忙摒除思潮,使灵台空明,一心一意的运气调息!
就在这个时候,门首突然出现一条矮瘦短小的人影!
此人好似有所畏惧,欲进不敢,欲退不退,在门口踌躇不去。
玉指神翁柳衍,虽是身受重伤,但他过去到底是江湖上一代高手,听觉较常人为灵,门口的异声,已引起他的注意,陡启双目,发现门首有一条短小的人影幌来幌去,逐沉声喝问道:“什么人?”
人字出口,门外传来一声清楚的回音,道:“是我,老伯伯……”
语声中,从门外走来一个衣着破烂,身躯矮瘦的幼童,双手托着一个布包,走近老人,道:“老伯伯,这是您的吧!刚才我见您睡着了,不敢出声惊忧,结果还是把您给惊醒来,我真该打……”
幼童站的远,他并未注意,等幼童近来的时候,他只感眼前一亮,惊容立现,暗道:“好一付美材,可惜相遇恨晚,一切都是枉然……”
他一面思忖,一面向幼童仔细打量过去。
只见这幼童,年约十岁左右,穿着一袭干补百绽、破烂不堪的棉衣,一双小手冻的红中发紫,紫中透亮。
立在当地一直发抖,但!这并掩饰不住他那天生的灵秀之气,尤其一双瞳眸燃绽生光如同两点寒星,隐泛威棱。
他从幼童手里,接过自己那方布包,暗叹一声!继忖道:“小小年纪,即如此英气逼人,将来更不可限量,可惜!自己身受重伤,一句都是枉然……”
他继忖至此,忽然灵机一动睑上闪过一丝异样神色,目光再度向幼童盯视过去。
幼童见此行目的已了,遂恭身而语道:“老爷子,你休息吧!小的要走了……”
说罢,又对老人恭施一礼,正待转身离去之时!
玉指神翁柳衍,突然说道:“慢着!小友你家住那里?姓什么?叫什么?家里都有什么人?能否告诉老朽……”
幼童一听先是一怔,接着脸上倏然布满凄苦之容,小嘴一撇眼圈一红,泪光浮动,要哭的样子!
但他立时强行忍住,并举手抹去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就在这瞬息间,小脸上又恢复原先的神情,怔怔的望着玉指神翁不置一语。
玉指神翁行走江湖数十年,阅人无数,他一眼就看出,幼童的身世一定极其凄凉!微付之下蔼颜笑道:“上友可否将你的身世告诉老朽……”
幼童又对玉指神翁望了片刻,才生硬的说道:“我姓典名叫玉枫,没有家,也没有亲人。
爹娘在我极小就死去了,至于其他的我一概不清楚。“玉树神翁心里又一动,继续和颜悦色的问道:“你父母是在什么时候去世的?”
幼童眨眨大眼,望着玉指神翁,将头轻轻一摇。
“你连一点印象也没有?”
幼童又将头轻轻一点。
“此店的主人,是你什么人?”
幼童闻言,小脸一纵,怒形于色,冷“哼!”一声道:“什么人也不是!”
玉指神翁察言观色,知道店主东对幼童一家不好!否则,他一提到店主,幼童就怒形于色!
此刻,他心里就已暗暗有了个决定,遂继续问道:“那何人荐你来此工作……”
幼童余怒未息,绷着小脸,低声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听别人说,我是捡来的……”
至此,玉指神翁对幼童的身世及当前的处境,已了然于胸,就不再追问幼童的工作情形及身世,怕再撩起幼童的愤念及伤心,遂调转话风,试探性的问道:“那你就在此工作一辈子吗?”
幼童茫然不知所答,怔怔的望着玉指神翁。
玉指神翁见状哑然失笑,不由暗忖道:“让一个不足十岁的稚童,况且他又是孤苦伶仃,举目无亲无依无靠,要他如何回答得出呢!就是换一个大人,处此境遇,一时之间亦无法作答……”
忖思至此,遂改用启发鼓励的语声继道:“我的意思是说无论任何人,都有一种志气,自己将来做什么,譬如,做官,经商,学武艺,除恶人等等……”
说至最后一句,他特别加重语气。
幼童好似恍然而悟,启唇笑着说道:“我长大以后什么也不做,专心一意的保护那些无父无母的小孩,使他们吃的好,穿的好!不再受那些恶人的欺负……”
“好志气!但你凭仗着什么去救助那些和你一样,无父无母、身世可怜的小孩们呢?”
幼童天真幼稚,在他那小小的心灵中,以自身作譬,认为天下所有和自己一样的孩童,到处受人白眼,遭人欺凌。
当他听完玉指的翁的问话,一想对呀!自身都顾不了,那有办法去救助别人呢?不由又茫然的望着玉指神翁,嗫嚅道:“我……我……我……”
“我”了个半天也没有“我”出个所以然来。
玉指神翁微笑道:“我有办法使你达成心愿,但不知你肯不肯……”
幼童双目大睁,射出两股逼人的光芒,紧声问道:“老伯伯!我肯,我肯,请你告诉我是什么办法……”
“学武艺……”
幼童先将“学武艺”三字重复一遍,接着惊奇地问道:“老伯伯!什么是武艺呢?”
玉指神翁望着幼童,笑道:“就是练功夫……”
幼童“噢”了一声,自言自语的说道:“对,好办法,好办法。”
他的小脸上,在自语中现出欣喜及毅然之色,但!这种神色极快的又消失净尽。
接着,蹙眉苦脸,垂头丧气的说道:“老伯伯!你的办法虽好,可惜不行,因为没人肯教我,再说!店主人也不会答应的。
玉指神翁见幼童渐渐入窍,老怀大慰!
原来他适才暗中所做的决定,就是准备将幼童收在身旁带回终南,交给掌门人尽心培养,十年后的重任,就寄托在此子身上!
但他知道,仅凭终南一派的武功,别说传十年,就是二十年,三十年,也不是神州一剑的敌手。
关于这一点,他早已做了安排。
他等幼童语声甫落时,即接口说道:“你放心!这一切我都能替你解决!只要你肯跟我走包你练成一身冠绝古今的功力,而达到心愿……”
幼童一听大喜若狂,一头扑进玉指神翁怀中,喜极而泪,冽着嘴咽声道:“老伯伯!我肯,我肯!就怕店主不应……”
他幼失怙恃,身世可怜,自懂事时起,从没有人对他如此蔼颜悦色的说过话,处处受人白眼叱骂。
再者,当他第一眼看到玉指神翁的时候如见亲人,小心眼里产生出极大的好感,觉得位老人和蔼可亲,并生出依恋之感“试想,玉指神翁说带他走,焉有不肯之理。
玉指神翁也老怀大慰,轻抚着幼童的头顶柔声说道:“孩子!把眼泪擦掉!去叫店小二唤来。”
幼童依言抹去脸上的泪痕,将头一点,正要转身出去的时候,店小二刚巧正进来,一见幼童把眼一瞪叱道:“小浑蛋,你在这干什么?打扰这位老爷子的休息,还不给我滚出去……”说着,扬手照准幼童打了过去。
幼童吓得一哆嗦,将头缩在墙角一动也不敢动,玉指神翁见状,将脸色一寒,对店小二沉声叱道:“住手,是我让他留在此地的,与你何干……”
店小二闻声住手,躬身陪笑,玉指神翁又瞪了他一眼,然后从布包中摸出一块约有一两重的银锭,手指着幼童对店小二说道:“你替他去买一套上好的棉衣回来,余下的银子赏你……”
店小二连声称是,匆匆转离去,在他快要走出房门的时候,玉指神翁又发话道:“店小二,把你们掌柜叫来,我有话说……”
等店小二走后,玉指神翁把幼童唤至面前,命他坐在自己的身旁,用手轻抚着他的头顶,柔声说道:“孩子!不要怕,有我在,他们不敢再欺负你了……”
幼童余悸犹存,惶恐的望着玉指神翁,一言不发。
未了,门口传来一声轻咳!接着走进来一十年约五十余岁高人打扮之人,一进门将手一拱,对玉指神翁笑道:“老爷子!你还没休息,不知道唤老汉有何吩咐?”
玉指神翁将手一挥命他坐下,店掌柜坐下后,望着幼儿装出了无限慈爱的样子,柔声说道:“玉枫!天不早了你去睡吧,晚上要是冷的话,自己到柜房多抱两床棉被,别着了凉,冻出病来……”
幼童紧紧偎依着玉指神翁,小脸上出畏惧之容,将头连点。
玉指神翁在店掌柜说话的时候,用手从面包中摸出一块约五十两重的金元宝,往桌子卜一放。
店掌柜只觉眼前一亮,双唇半启,两目发直,愣愣的盯着那块金锭,一付馋涎欲滴的样子,惹人生厌!
玉指神翁双眉一皱,轻声唤道:“掌柜的!……”店掌柜就好像骤然中魔似的,丑态依然。
玉指神翁见状,眉头皱得更紧,放大声音唤道:“掌柜的!”
店掌柜这才如梦初醒,慌忙应道:“老爷子您唤老汉……”
玉指神翁将头一点,道:“这锭金子是给你的,不过……”
微顿指着幼童继道:“我年老体弱,单人行路,甚感孤寂,想将枫儿收在身边,做我贴身小厮,那五十两黄金,就算酬谢阁下养育枫儿之恩,未悉阁下尊意如何?尚盼明示。”
店掌柜一听,真是喜出望外,眉开眼笑,但他还不好意思,就漠然接受玉指神翁的重酬,假意谦逊道:“老爷子,你喜欢枫儿,那是他的造化,老汉焉有不肯之理,只是那五十两黄金,老汉天胆不敢承受……”
玉指神翁将手一摆,道:“掌柜的不用客气,理所当受,另外老夫尚有一事请教,盼阁下能以实言相告,不作虚伪之辞。”
“老爷子,你有什么事只管问好了,请教两字实不敢当,只要是老汉我知道的,一定详实敬告……”
玉指神翁把头一点,微吟道:“这件事据老朽所知,只有阁下一人最清楚!那就是枫儿的出身来历……”
店家一楞,怔怔的望着玉指神翁,心里想道:“噢!原来如此,这老家伙定是一个绝户,想买小家伙回去继承香烟,传宗接代,又疑心玉枫身世不明,以后会有麻烦,我不防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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