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汉山撤回身,离开几步远,“行!你就把‘老夫人’请下来吧!”眼睛一直在马车上下左右打探。
卓老板上马车,钻进车厢,发现老太太浑身在颤抖,嘴也在颤抖,眼泪鼻涕不住地流,手紧捏着自己的大腿,腿不听话地一直颤抖,她是惊是喜是忧谁也猜不透。卓老板急忙劝解,抚慰:“老夫人!别怕,这些都是出了名的大侠,他们绝对不会伤害你老人家的!他们只想见见你!你看行吗?”卓老板一边用手绢沾去老太太脸上的泪痕,一边用手在背上轻拍,每拍一下还加入涓涓内息。
第十章
老太太一点声音也没发出,失去了早上雄赳赳的豪气,越发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在哭泣,对卓老板的声音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卓老板看老太太没有任何表示,轻声问道:“老夫人?你既然乏了,那我就抱您下去了,他们可一定得瞧瞧你?”老夫人仍然没任何反应,卓老板把手扶住后背,搂住脚,“那我可冒犯了!”一下抱起,用屁股撞开帘子,站在驾车位上,一转身,帘子回复原状,蹲下身来,把老太太交到楞头青怀里,再跳下来,一把抱过老太太,“楞头青趴在地上,让老夫人坐坐!老夫人好像被吓着了!”
楞头青睁大了眼睛,瞟了卓老板和关汉山一眼,嘴一噘,把行旅扔到李三怀里,十分不乐意的趴下,“来吧!我的大娘!我的奶奶!”
卓老板服侍老太太稳稳当当地坐在楞头青身上,一边给老太太梳理一下花白的头发,一边对马车旁边的关汉山不高兴地说:“快仔细瞧瞧,你们这么一大堆的大男人把老太太惊吓成了啥样了!”
关汉山径直转到老太太跟前,那一群人就跳上马车检查起来。关汉山的黑脸,闪出金光,往老太太的脸看去,越看越疑惑,越看表情越怪,他站直了身子,把擀面棒往肩上一扛,低声细语如同自言自语地嘀咕:“不对啊!”顿了一顿,眼睛一闪,瞄准卓老板大笑两声问道:“卓姑娘,这就是你昨天买下的什么狗屁梁适的妈?”冷哼两声。
卓老板把李三招过来,扶住老太太,这才站着面对面地毫不礼貌地说:“是啊!难道关英雄想抢这笔买卖不成?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儿有这个闲心?”一手叉腰,一手摸在刀柄上。
关汉山又一冷哼:“我在擎天山庄庄主面前接下这个找人的任务,我们对要找的人绝对会保护周全,任何人要是伤害了‘他’的话——我霹雳旋风可不会善罢甘休,定要拼个鱼死网破!”眼睛如同利刃般扫过众人,在太阳如火的下面,更是耀眼——他好像不是在回答卓老板的话,而是对看不见的第三者说。
卓老板听出了味儿,把耳边的头发一捋,嘲笑道:“你做你的生财经,我写我的钱粮道,咱们可是河水不犯井水,关大侠!关英雄你把老夫人给惊着了,我就代老夫人原谅你这个晚辈,如果再想弄出点什么?我可也不是好惹的!”
关汉山冷哼:“不怕卓姑娘威风,就怕卓老板做错了事,惹到别人头上来了,那时候,天下的英雄豪杰自有主张——”走上一步,“你们让开!让我给老夫人赔礼道歉,我可知道孝敬老人!”挤身撞开卓老板,推开李三,把擀面棒往地上一戳,一手扶住老太太的肩头,“老夫人!我叫关汉山,别人给我取了个绰号,叫‘霹雳旋风’!虽不是什么大人物,我现在也成了擎天山庄的庄上宾,我今天是替庄主他老人家出来找个他至亲至爱的人,我不但要找到,还要保护着‘他’去拜见庄主,这方圆百里之内都是咱们的人,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看老夫人眼睛发直,滴落着泪花,像木偶一样,“老夫人!刚才晚辈太对不起你了!我是个粗人,我的莽撞把您给惊着了,我这儿给你赔礼了!”放开手抱拳对老夫人一揖。
卓老板急忙冲上前扶着老太太,瞪着施礼的关汉山,冷冷笑道:“关英雄我代老夫人谢谢了!”
关汉山一招手,手持武器的围着马车四方八方转了不下二十圈的人纷纷跟在他的身后,大步流星地飞进了路旁的树林里去了。
刚才被挡住的行人有的来到卓老板跟前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议论纷纷地各自走自己的路去了。
卓老板安慰了几句老太太,抱起来,楞头青帮助下,李三扶持下,三人把老太太送进了马车厢,放下帘子。卓老板跳下车来,给楞头青拍去灰尘,抱歉地说:“对不住了,你刚才受委屈了!现在你来驾车,我来走道!”她一阵连劝带推把感动得不得了的楞头青推到了马车上,继续前进。
峰回路转,三人拥着马车行了十几里道,望望日头已经中午了,可还没有到预定到达的目的地——一家路边的小店。李三热得直喘气,小毛驴的嘴里也来了泡沫,只有卓老板与楞头青有底子还不太在乎,那车厢里的老太太呢?卓老板问了几次她需不需要什么,答应她的只是一片沉默,这还是隔着车厢问的,为了不耽误赶路,卓老板没停下来钻进去问个透彻。
这时马车刚好来到树阴下,老太太自己掀开帘子探出乱糟糟的头来,用夜叉鬼怪唬人的声音喊:“停车!我要喝水!”头一闪不见了,想必又坐回去了。
驾马车的楞头青把缰绳一拉,缓步小走的马儿停了下来,他扭头对旁边的卓老板说:“嘿!老板!大娘要喝水!我们可没带水啊!怎么办?”手一撑跳了下来,没等卓老板言语,接着又说:“我屁股都坐麻了,我去找水吧?我好活动活动!”
卓老板嘴一撇,“嗯——你既然有孝心,不能拦着你,你去吧!我跟三叔也歇歇!”扭头撞开帘子对立面横脸老太太说:“夫人!对不起,我们就去找!你稍等片刻!”再回头对楞头青说:“你去吧!小心啊!我们在这里等你!”
楞头青大嘴一张,手拍大腿:“好!”扭身几步窜进树林。现今,楞头青的腿脚不含糊了,轻身之法虽未学得,他那速度也够惊人的,身子就那么几窜,一眨眼之间就跑出好几里,气不喘心不跳,跟个闲步山野的游人似的。眼前的景物倒也有几分情趣,不过他是个长期饥一顿饱一顿的人,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他停下脚步听听有没有水声,闻闻有没有水味,这才发现,对面杂树乱草遮盖着的怪石嶙峋很陡峭的小窝里传来滴水的声音,楞头青脸一笑,不管三七二十一跳下石头,跨石缝,绕大树,跃草丛,几下钻进小窝里。楞头青好不容易挤到了深处,一阵阵清凉的微风裹面好不舒畅,他一高兴用手把脸抹了几把,被太阳晒得难受的脸变得十分清爽。侧耳聆听那有规律的叮咚之声,辨明方向,摸石头,分开草丛在地面找着水迹缓缓前行,一步,两步,撞着头了,还是只听见水声,看不见水,他把耳朵贴在崖壁上仔细听,水声在石头里面,这可有点难办了。
楞头青在小窝里沿着崖脚走了一圈,不见水,脸拉长,就要离开,不想脚下踩着的石头往下一沉,掉了下去——按理说以现在楞头青体内的功力而言,要凌空借力往石头上一点,人就可以跳到另外的地方去,不过因为它没练过轻功,不懂轻身之法,还有这是出乎意料的情况,心里一慌什么办法都想不出。当下,楞头青两脚蹬空,倏地往下掉,手举在头顶,胡乱地抓着,抓着些石壁减缓了下落之势,最终,啪一声趴在了洞底,还算幸运:头顶并没有再掉石头,洞口还开着,不然,不被砸死,也会被闷死,而且也不高,就那么五六米,有一定的坡度,只要他手抓住突石几下就能爬上去。不过,这一摔虽不重也并不轻,心扑腾扑腾跳个不停,腿脚蹲在碎石上虽没受伤,也有点麻木使不出劲来,楞头青松了一口气,深喘几下,用擦伤的手支撑着身子坐起来,这时他的脸色大变,丝毫不敢乱动,眼前见了阎王,不只一个是一大群——一群蛇慢慢地爬了过来!借助洞口射下来的微光,仔细看看——蛇都昂着脖子;吐着舌头,那舌头在空中不住地挥动,身体不动,舌头也不会停止运动;有几条蛇已经爬到了脚上,舌头在裤子上扫来扫去。楞头青看不清是什么蛇,在昏暗的洞中有多少蛇,只发现一片蛇眼的反光和似隐似现的舌头,他的身体由轻微正常的震动变成了剧烈的羊角风,抽搐得越来越猛。群蛇被这情景给吓着了,在楞头青脚上的蛇退到了一边,其他的蛇也不动了,楞头青刚松了一口气,不想有两条蛇倏地一动,弹射到楞头青脚上就是一口,然后再退开。楞头青大叫一声,惊得洞里嗡嗡作响,他发了疯似的一下跳了起来,冲到蛇群里,嘴里大叫着:“你咬我!你咬我……你咬啊……”他的手如鹰爪一般,迅速敏捷,一把抓住几条蛇就往怀里塞,怀里塞满了就往颈项上缠,肩上缠满了,把腰带松开,把蛇往裤裆里装,漏出来再装进去,直到几条蛇缠住了他的脚,堵住了裤脚,他的裤子里慢慢也装满了——这洞不大,挺湿润,四边都是坚硬的岩石——楞头青转了几圈,狂猛地出几口气,捡起掉下的蛇一装,一个跳跃,手再一抓二攀,脚下再一蹬,一个身负百蛇的人一冲而去,来到地面上,刚走几步身子几晃,倒在了小树丛与草丛混合的地面上——他身上不知被蛇咬了多少口,中了多少毒,许多蛇紧紧地勒住他的四肢和脖子,气血都堵住了。
从楞头青掉下洞到他跳出就几分钟,不过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变成了晕倒的紫面人。
群蛇发现楞头青不再动弹了,纷纷钻出来,迅速没入草丛中,咬的勒的也松开,逃离了他的身体。
楞头青还没有死,鼻子里还有点气,只是不会动弹了。群蛇一到草丛中就纷纷四散而去,树上、石头上到处都有它们的身影,一闪而过,最后它们都找到了自己的隐蔽所,才停下来吐舌头探测着新到的地方。一两分钟过去了,蛇好像发现了什么吸引它们的东西,缓慢地朝着楞头青爬去,楞头青周围马上聚集了好多好多的蛇,有的蛇还吃了什么东西,身子有些地方鼓鼓地,不过蛇都不敢靠近楞头青。一两分钟后,吃了东西的蛇纷纷爬到楞头青的头边,突然一条蛇吐出一摊植物碎屑浆,他在他的嘴上,不动了。又过了一两分钟,一条蛇用头撑开了楞头青的嘴也吐了些植物碎屑浆在他嘴里,它退后又来一条,就这样,楞头青嘴里含满了植物浆,然后,所有的蛇退到一旁围着他,两方这样静止了几分钟,楞头青的呼吸突地一猛,一个鲤鱼打挺倏地站了起来,不知觉把东西吞进了腹中。蛇还没让他模糊的眼睛看见,纷纷射到草丛中迅速逃走了。
楞头青迷迷糊糊地站了几分钟,肚子一阵乱叫,腰一弯,“哇!……”吐个不停,把肠子都要吐出来了。好不容易收住了口,大叫三声:“水!水!水!”脚步迈开飞奔而去。
不到一里外,刚好有个池塘,他也不知道慢慢地来,离得很远就一蹦,“咚!”掉进了池塘,他一到水里就大口大口喝起水来,喝了就呕出来,呕出来再喝。十几分钟地忙喝,总算停了下来,他的脸恢复了俏样,眼神恢复了光芒,嘴咧得很大,傻笑了起来,“舒服!舒服了……老板!”他急忙爬上岸,找什么东西能装水,再一看池塘的水——太浑浊了,老太太定不会喝的——这水肯定不太干净,死水嘛!
楞头青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口井,千辛万苦,手抖脚颤地用几节竹筒装满了井水,勉强扯开酥软的腿脚跑去交差。
楞头青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钻出了树林,扑进大道,脚一软,人坐在地上大口咽唾沫,眼睛疲劳地探寻着:马车不见了!人也消失了——他大吃一惊,把竹筒放开,揉揉眼睛,仔细一看,长长出了口气:李三叔和他的坐骑正在树下睡觉。
老爷子李三打了个哈欠,眼睛眯缝着,看了看坐在太阳里的楞头青,扶着树站了起来,蹒跚到他身边:“嘿!小青子!累成这样了!来来来——到这边阴凉处歇歇!”用尽了老劲,把楞头青拖到树上靠着,仔细打量一下他,“哎呀!你咋回事?脸上脖子上都是伤!天啊!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解开衣襟看,胸、背、收、腿、脚没有哪一处没伤的,李三的手都颤抖得抓不住树,一下也倒在地上,背靠着树,脸吓得苍白无色,眼睛直直地盯着楞头青,嘴里反复叨念:“小青子,咋回事?小青子,咋回事……”
驴子好像也受了惊,一咕噜站了起来。楞头青强咽下一口唾沫,用他有咬伤有淤伤的手一拍李三的脚,喘出几个字:“三……叔……没事……没事……事……”
老爷子李三,这才回过神来,一骨碌站起来,冲过去抢起那几个竹筒,转身拔掉塞子就往楞头青嘴里灌,哆哆嗦嗦地说:“喝点水!喝点水!”
楞头青大喝几口,用手一推:“够了……够了……留给老大娘吧……三叔你也喝点吧……”
李三忙把塞子塞上,转身哆嗦着把驴子解开,拉到楞头青旁边,就拉他,把他往驴子背上推:“小青子!傻孩子!你别犟,前面不远就有店子,卓老板赶着马车已先去了,我们赶上老板,好找大夫给你治治!”终于楞头青骑上了驴子,他整个人像湿泥贴在上面。李三随手捡起了几个竹筒往怀里一塞,扶着楞头青,催赶着驴子,匆匆忙忙赶卓老板。
一里多路眨眼就过去了,李三终于带着楞头青来到停有马车的小店门口,李三用他苍老的喉咙叫嚷开了:“卓老板!卓老板!出事了!小青子出事了!”一边就要把楞头青卸下来,可他的老手怎么也推不动,还猛烈地颤抖着。
卓老板一口气冲了出小店,一看楞头青的样子大叫一声:“这咋了?”一闪抱下楞头青,几步飞进店里,找了干净的平地把上面的桌椅一推,轻轻地放下他,右手抓他的手腕切脉,她冒出的汗珠紧皱的额头松弛开来,长吁一口气:“还好!还好!脉象正常,只是虚弱了点!”仰起头大喝:“伙计!给我打盆清水来!”仔细地检查楞头青的伤。
李三摇摇晃晃地冲了进来,瞟了一眼那苍老的老太太,就直冲上前来:“小青子没事吧?”
把驴子牵到后面的伙计,终于端来了一盆清水,卓老板二话不说,忙碌起来。
老太太安安静静地坐着。花白的头发依旧乱糟糟的,横着,竖着,斜着,卷着,交缠着,有那么一点细风,把那独树一帜的头发轻摇着;皱巴巴的皮肤延伸到耳朵上,一条条深深的刻纹,按着自己的规律展示出满目疮痍,岁月冲刷是如此利害;看见她那皱纹布满的眼眶、嘴唇,一种寒气刺骨的狠意扑面而来;她的一只手轻放在桌上,食指轻微微地敲打着桌面,另一只手端着一杯小茶杯,茶杯在拇指与食指之间随时针转一度,再逆时针转一度,来回不停地重复;她的一双眼睛紧紧地互相挤着。从上到下略微一看,真是个痛苦的景物。
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不急也不缓,刚到门外,有一声大吼:“各位兄弟!这里有个小店,进去避避这烧人的太阳,别让这不知趣的火神把咱们给烤焦了!”停了一阵,“嘿!我说弟兄们,咋回事啊?不是吵着闹着要上馆子吗?树上掉下的皮——不要脸了啊?一个个磨磨蹭蹭的,还要等你娘来奶你不成?打起点精神,给我快点!”
人影一下封住了门口,小店里顿时黑了三分。卓老板把头一扭,双目圆瞪扫了门一眼,口中莽声一叫:“嘿!外面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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