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个炸雷惊醒了史武师,脸一横,对着青风飘就撞去,用肚子撞,“小老儿!别在大爷面前无礼,郎中马上就来!姓卓的丫头片子死不了的!要是死了,我也能把她给弄活!龙员外定要在日落之前见见她!就是知府来了,也休想阻拦!”
青风飘一听这话,第一反应就是绕着他转了三圈,嘴里重复说着“哟哟哟!”最后定在史武师跟前,打了个嗝,伸出手点指他的胸膛:“小子!别以为块头大,有什么了不起的!咱们这位保镖——”对林衙差招手,“他!当世之英豪也,乃是府衙的衙差!别看人家现在身份低,要不了几年,以他的本事可当上独挡一面的大将军!他动动小指就能把你碎尸万段!”把林衙差推到史武师的面前。
林衙差表面镇定,扭身对青风飘说:“李大爷,怎么这么说啊!我可没那种本事!”
史武师见林衙差有些懦弱,把牙一咬,“嘿!当差的!你既然在官衙混,应该知道咱们员外爷的底细,你不要在此处阻挡大爷行事!”
林衙差可不高兴了,把腰中的刀一扶,头一昂,丁字步一站,稳声定气直视史武师的眼睛,“姓史的!你不要狗仗人势,把吉庆城当你家了!告诉你,我身为府衙的官差,执行的是皇上的法令!皇子身份高不高?只要犯了法与庶民同罪!你是老几?你敢在大街上聚众闹事!你敢在人家铺子里恐吓铺主,还有没有王法?我——吉庆城中的衙差林俊,今天把这件事管定了!你要怎么样?”——身穿官服的当街这一叫板,哪怕你再利害,也得惊走一片魂,人家代表着整个朝廷。平日里默默无闻的吉庆城里的一个小衙差在大街上与有势力的有名声的史武师开始了对抗。
“小子!”史武师伸手点指林俊,“别以为披上人皮就可以说人话!你家的捕快上司见了我也要笑脸相迎,礼敬三分!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耍横!”伸手捞林俊的胸襟,狠狠地一抓,提溜起来,“看你小子有什么本事?”拿眼上下打量。
林俊被史武师这手给镇住了:他的脚笔直地悬在空中,随风飘摇;紧紧抓住腰刀的手浸出了密密汗珠,似乎还有些发抖,青筋狠狠地往外鼓动!林俊的脸阴沉得像腊月的阴天,眼睛直直地瞪着史武师,滚动着冷汗,粗重的呼吸被他强制地压得很低,嘴里慢慢吐出几个字来:“你——敢——殴——打——官——差!”握住刀柄的手跟着缓慢的话音,一点一点把腰刀从鞘里往外拽,一个缓慢的出鞘声:“哗——”延续不断,清脆地打击着在场众人的耳朵。
史武师收回一只手,单手抓着胸襟把林俊举了起来,“好小子!要出刀啦!”一阵嬉笑,他的手下与围观的人也都笑了起来,“有种!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班门弄斧!哈哈哈!”众人看着刀马上要出鞘,却没有一点紧张,都哈哈大笑,史武师轻蔑地看着林俊,“来!来!来!看你怎么砍我?”把林俊举得更高。
卓老板依然懒散没有感觉地坐在椅子上,眼睛无神地看着街道,嘴里还低低地说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李梦仙眼睛四处探查,脚底一个劲儿地在原地打转,她很着急!
酸汗青风飘,用手指撑开快要闭上的眼睛,“耶?林差爷!你咋飞上天啦!你的本事也太大啦!”他摇晃着身子挨上前来,用手拍着林俊的大腿,“你老少使点劲!一刀把这头蛮驴宰了怪可惜的!以后让它拉拉磨也好啊!”
史武师空着的手,一把把青风飘抓在手里,抓着胸襟一提溜,他也升上了天空,“小老儿!让你尝尝挨摔的滋味!”史武师一吼,就把青风飘当空轻扔了出去。
林俊的刀刚出鞘,“哗”声停止了,却又响起了刀的嗡嗡声,“姓史的你敢伤人……”
青风飘被史武师一扔——其实史武师也没使多大的力——青风飘高兴的声音戛然而止,“我也飞……”身子就往下掉,他着了慌,悬垂的双手,开始乱抓,一把捞着林俊的肩膀,他的手停下来,一双腿却飞了出去,绕着林俊的身体一转——林俊的身子一边突受重力,身子自找平衡,歪斜下来,而他手中的刀也跟着斜平举起来——青风飘的脚,大大叉开,一只脚撞进林俊的双腿之间,另一只脚一脚旋出,刚好撞上在林俊的刀上——这可不得了:
只见那刀宛若出海的蛟龙,扯着狂风就向史武师的侧肋砍去!
史武师本来对刀有所注意,劲风向他扑来,速度之快出乎他的意料,他的脸一僵,只想看青风飘落地的眼睛,早已定在他侧方的寒光上——他急忙松开手中的林俊,回手,抽身往另一侧后方退去,好不容易退开一步,让开了刀刃,可那刀尖却在他的肋上滑过,顿时,他心惊肉跳地看着这条缝隙——一动不动地看着。
林俊胸前的手一松,他轻飘飘的身子被青风飘继续拉着,开始旋转,他的双腿,在空中忙蹬,刀尖接近地面——啪!一声落地,他的刀拄在地上,另一只手撑在地上,一腿前曲蹲着,一腿后曲跪着。
青风飘这一拉林俊的肩,可拉好啦!原本面对史武师,变成屁股对史武师,一腿还被林俊的膝盖重重地压着,整个人摔了个狗啃屎!不过,他喝酒浑身都麻木了,缓缓抬起头来,用手擦额头上的灰,这一擦,擦出血来,他一见血,大哭起来,一使劲,抽腿连忙爬起来,就往屋里冲,“救命啊!流血啦!救命啊!流血啦!救……”消失在屋里。
林俊一喘气,沉着一下,用刀一拄,缓慢,好像很痛苦地站起来,慢慢一扭身,把他那张愤怒之极的脸露在史武师的眼前,“姓史的!你敢伤人!你的事犯啦!跟我到衙门走一趟!”
史武师正被他的手下拥着,纷纷来看他伤着没有,掀起裂缝一看没血痕,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却也发现一道割破皮肤的伤痕,有人手慌,用手指轻轻碰了碰,那鲜血突地涌了出来,所有他的手下大叫起来:“快找郎中!”有的赶快把史武师抬到街的另一边,让他斜躺着,一阵止血——史武师的脸一阵青一阵紫,眼睛冒火,却紧咬牙关,一声不吭,让手下慌忙起来。
衙差林俊发现史武师也受伤了,愤怒的脸才平静下来,气喘吁吁地往卓老板这边走来,一屁股坐到门槛上,检查自己的腿脚,刀就乱扔在旁边!
第四章
“郎中来啦!让开!让开!”那个小伙计牵着郎中挤进人群,一扫两边的局势,“郎中……”也停下喊声!
史武师身边的那帮人抬头一见郎中就连吼带叫,“郎中!快过来!”几个人冲到跟前把还没反应过来的郎中抓住,拉去给史武师治伤。
红红的太阳落得只剩一小点,一群衙差,一群武士,还有卓老板这一方的所有人聚在一起,充满了卓老板的大客厅!所有的人都在窃窃私语,郎中却在四个伤病的人周围不停地转来转去。
“这件事!就算是场误会!双方就这样算了吧!有事等伤好后,你们自己好好谈,不要以武力威胁他人!林俊尼今天表现不错,敢出来维护场面,我们会禀明知府大人!好了!你们就各自散去,有事以后再说!”一个捕快当厅宣布,接着亲自扶着史武师往外走!一大帮子人也跟着!诺大的屋子就只剩下六个人来,而且其中三个是病号。
卓老板目送众人离去,楞头青跟着一闭门,林俊一跛一跛地从门口回到座位,一切变得很平静,只有屋里的灯跟着透墙风不住跳跃,她自己跟自己说话似的:“希望今天晚上别再打啦!我一定会吓得魂游十八层地狱!”
早已酒醒的青风飘摸着自己头上的绷带,略带戏谑地说:“卓老板,你没事吧?”
李梦仙一听这话语气有些变味,伸手抚摸邻座的卓老板,怒目横指青风飘:“小子!别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少在这里说风凉话!我家大姐可不是你惹得起的!”低低地狠骂。
林俊有气无力地说:“李小姐!别这样骂你爹,被外人听去,对你的官司有害!”
李三叹气,“小心隔墙有耳!”
正在这时,人声鼎沸的余音,灌入了大厅,众人都不再言语,侧耳倾听。声音由远到近,来到门前,十分喧闹不清的声音中突地传出一声惊喜的叫喊:“就是这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拥到门口,“嘭!嘭!嘭!”七手八脚的砸门声,“开门!开门!开门!”
楞头青回头一望在座的众人,谁都没个主张样——一群人突然来狂砸自家的大门,谁知道该怎么办?众愤难平!卓老板自己跟自己说话似的:“开——门……”楞头青一听便开门,并没听清卓老板的后半句:“……就见到鬼,吓死我了!”
“吱嘎!”门开了条小缝——有事说清楚就行,可不能让这群人来捣乱!楞头青把半边脸搁在门缝边,对外面的人轻声怒喝:“什么事?没看见关门了吗?”
当头一人一挥手,止住后面几个人的声音,更后面的一大堆人根本没看见,却也安静了下来,“伙计!告诉你家老板,下次如果再敢在这条街上闹事,耽误了大家的热闹,看我们不砸了你的铺子!听见没有?”
楞头青脸上一片疑惧:“什么?我们闹事?嘿!我说这位大爷,你的话可不能乱说!今天,铺子里是闹了点矛盾,但是这跟各位没关系吧?”
那人和周围的都大闹起来,“没关系?我们好不容易花了重金买了个位子!等着看冒失鬼于村,跟咱们的祖师爷莫大侠比武!被你们这么一闹,他们就推延了日期,呸!要不是你们,我们大家会花那么多冤枉钱吗?”——“不会!不会!”众人在后面纷纷响应门口几人的话!
楞头青一愣,“不会吧!小铺闹点矛盾,会有这么大的影响?”
“呸!呸!”一阵唾沫吐过来,“谁他爷爷的知道你们弄了什么鬼?今天,要不是龙员外让大家别找你们的麻烦,我们早就一把火把这给烧了!以后跟大爷们注意点!呸!”一口唾沫飞出,扭身冲大众喊,“各位!今天咱们话是传到啦!咱们散吧!”应声下有的骂祖宗,有的骂鬼,把周天骂了个遍,闹哄哄各自散去了!
楞头青眼瞧着愤怒的人群离去,长长出了口气!把门关上——林俊站在门后,“没事了吧?”把楞头青吓了个哆嗦,“没事!没事!人都走光啦!”
怀揣各自心事,静卧房间孤枕!忙了一天的人们都躺在自己床上,不管愿不愿意都闭上眼睛!不明不白地沉入了梦境。
卓老板,忽然掀开被子,盘膝坐在床上,双手自然放在膝盖上,她缓慢地进入自己的梦里——闭着眼睛的她,让身体内的溪流潺潺流动,让这星罗棋布的溪道延伸到她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疲劳的细胞都放慢了自己的运动速度,与溪水交流,她的身体整体上处于平缓的休眠状态,而那些在白天休眠的细胞趁这时间,开起了运动会,努力地去感知一切,一个比一个快地运动着,于是一片梦境形成,在这个梦境中,她努力提高着自己的视野范围后,视而不见地看着——就像青蛙眼中没有静物,只有飞来飞去的食物!
在侧门外,又来了个醉汉,那扇侧门认出了他——昨天那个扮醉汉的小偷!小偷也认出了这扇门,低声嘀咕:“哎,这不是我的窗帘子吗?”一摇步子,斜倚在门旁滑到地上,“啊!继续睡觉!”把手中的酒灌了一口,倒头便睡!
小偷刚倒在墙角下打了几个呼噜,一双清醒而闪亮的眼睛睁开了,闪出胆战心惊的光芒,他浑身起了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如同寒冬腊月的一阵寒风吹过来,他急忙把手往胸前一抱,双腿一缩,蜷缩起来,浑身冷得直哆嗦。
卓老板的梦境中来了一个黑影,倒在视野的边沿,她有意识地往那黑影一扫,又坠入了平静之中。
小偷哆嗦两下,停了下来,四肢也展开,原来夏季的夜晚还是很热!过了不久,他猛地把手举起来,口里一阵嘟囔:“……喝……”似乎又有一阵寒风刮来,他又一个冷战,懂得他又蜷缩起来,过一会再慢慢放开!过一阵,猛地一抬腿,他又被一冻,总之只要他猛地一冻就一个冷战!最后,他实在冻怕了,不敢再动分毫!
卓老板的梦境中,发现有个黑影猛地一动,就有意识地盯一下,而且是如此地不知疲倦!
安静了很久,醉汉慢慢转身,又来一阵冷战,再过很久,他再一次地更加缓慢地转身,却仍然一个哆嗦!睁开眼,看看天,已经蒙蒙亮了!
卓老板的梦境似乎是每隔一定时间扫描一次,找出有所变动的物体,这个时间间距并不太长,如果有超过一定速度变化的东西,她就专门地跟踪与搜索危险,这种状态迫使屋里的各种动物在此夜也安安静静地呆着,它们的肚皮都不好受。
早上第一缕阳光落在眼前,楞头青望了一眼天上的太阳,把哀伤挂在脸上,进而带来唉声叹气。他被阳光晃了眼,扭头转向身边似乎傻了的卓老板:
卓老板一如往常的衣服,一如往常的刀法,一张灿烂的笑脸,却在见到每一个接近的人,她就对那人说:“吓死我啦!”然后一边动手按着不变的步骤处理着顾客要的东西,一边重复这句话,吓得顾客扔下钱,拿过东西就灰溜溜地往远处跑!
来买东西的客人越来越少,到日落时分,统计一下这一天的销量,就会有破产的严重危机。在卓老板变傻三天后的日落前一刻,李三、楞头青坐在卓老板旁边的门槛上,原本哀愁的脸,在一个个数字落上算盘时,变成了苦瓜脸。斜倚在门边的青风飘顶着前额上的伤疤,失落地看着街上的行人。林俊在屋里胡乱地走,嘴里不停地发狠,眼睛不往地让门槛上的人看见。李梦仙把白发梳理得格外整齐,脸突现出青春活力,一双水灵的眼睛哀思地望着门外,文静地坐在条凳上,双手有力地抓着自己并拢的膝盖——一屋人都不高兴。
龙员外的那个小伙计带着羞愧的笑容,领着两辆马车来到店门口,进来,冲着卓老板恭恭敬敬地长揖,“卓老板在上,小人这里赔礼啦!”长揖到底,没听见卓老板的声音,就不动,把头往下低着,眼睛努力地在卓老板脚上看来看去。
卓老板笑盈盈地,舒坦地坐在椅子上,而她那双脚有部分穿过砧案露在人前,一只脚放在另一只脚的脚背上,以独特的节奏有力地摇摆着。当龙员外那个小伙计来到面前,她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他,好像从没见过这么吸引人的东西。
楞头青见到这个不速之客,气就不打一处来,匆忙起身跨步,立于砧案前方,双手叉腰,怒目横眉,咬牙切齿,“好个小子!又来惹事!”
小伙计略抬头,看见楞头青,连忙轻轻转身对着楞头青长揖到底,头深深埋在胳臂中,“小哥!小哥!别生气!别——生气!小弟前来赔礼的!”放下一手扭头侧后招手:“还不快拿上来!”看见马车夫从马车里捧出个盒子,急匆匆冲上前,他一把抢过来,往上一捧,“小小薄礼!不敢弥补小人的过错!请收下!”
卓老板上下打量的眼睛一闪,笑容扯得更大,一下蹦了起来,急步绕案往小伙计跟前走,“好啊!把我吓得吃不香睡不着的鬼又来啦!哈!哈!哈!”她边笑边点指静立捧礼的小伙计,突然抓过他手上的礼盒往楞头青怀里一塞,一手抓小伙计的一只耳朵往上提,“小鬼敢吓我!我把耳朵拧下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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