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子和他一起倒在他妻子的椅子上,如果不是他的马步站得稳,早就倒进他妻子的怀里!
尉迟敬贤火红的眼睛对视着尉迟兴弼炽烈的眼睛,右脚一点地,双手扶好椅把端正过来,伸手挡开妻子哆嗦欲扶的手站了起来,狠出一口气,“爸!如果你打完了!我想我该回房读书去了!”——他这应该不是服软,而是强烈地鄙视。
所有的旁观者在尉迟兴弼绰起戒尺那一刻,神情十分紧张,当那一个动作发动后,很多人都闭上了眼睛,似乎都在分担这一击!当声音响起后,所有的人身子一颤,脸色苍白——尉迟丰雄差一点就钻到桌子下面去了!当尉迟敬贤说出这些话来,都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尉迟兴弼大喝:“好小子!这两个月没让你们练武,想不到还有长进!”他扔掉手中的破戒尺,左右四处寻找他能用的东西——终于,他看见右边墙上挂着一条教鞭,迈开“咚咚”响的步子走过去!
尉迟敬贤看见他爸去取鞭子,扭头对他妻子说:“老婆!你回卧室把床铺好!我马上就来!”一把提溜起,使劲地推向那个门帘。
小歌见大少奶奶要摔着,急忙冲上前,去接着,“大少奶奶!小心!”两个人冲过了门帘,接着一连串的碰撞,真不知道这两个女人会受多少伤!
尉迟兴弼挥着鞭子往大儿子身上打去:“不孝的逆子!竟敢如此咒骂你老爸!我打死你!”
“啪!”血肉横飞,身子飘离地面,飞起来,“嘭”地一声撞在墙上,“咚”重重地摔在地上,静了两秒钟,吐出一口气:“《大学》有云……”“啪!”一鞭子,身体伏在地上一颤,“……格物……”又一鞭子和“啪!”身子又一颤,“……致知……”又一次,“……诚意……”又一次,“……正心……”又一次,“……修身……”又一次,“……齐家……”又一次,“……治国……”再一次,“……平天下……”最后一次,他咬得嘴角淌血,说完以后,全身一松软,趴在地上。
“别打了!”老太太眼含泪光冲了过来,“儿子!不就写了一篇文章,打了两个丫头吗?”冲过来拽住她老公的手,“打死了!看你怎么向祖宗交代?”——“嗬……”尉迟丰雄趴在桌子下面哭了出来,站在旁边紧闭眼睛的晓恒急忙去扶!
“哼!”尉迟兴弼把鞭子一扔,扭头来看孙子,他急忙换上笑脸,心痛地说:“乖孙子!别怕!”冲过来趴在地上去安慰死活都不出来的尉迟丰雄——他是出于真心的!
尉迟敬贤动了一动,见他老爸走开了,他鼓起最后一点力气,掀开他妈和武生、丫头的搀扶,“让开!”脸上憋得通红,站起来,抖去身上的碎布,“不用你们照顾!我自己会敷药的!”蹒跚着步子扶着门墙钻进门帘后。
“骗子!全是一群骗子!”尉迟敬祖甩袖子大步跟了出去,把大厅扭曲着脸的人甩开了。
老太太见满厅惊悚的学生们,抹去泪花:“好!你们也回去吧!这里实在是太乱了,天也不早了!”看看身边的人,“哎呀!你们别围着我啊!武生!你去帮你大哥敷敷药!小诗快去请大夫啊!”她慌张地看来看去。
武生急忙掀开帘子冲了进去,跟着一路的血迹往前追,“敬贤大哥!让小弟来帮你!”使出他的轻功,几下赶上,扶住偏偏倒倒的尉迟敬贤,“等一下!我马上给你上药!天啦!老师怎么会下这么重的手!”从自己怀里掏出金创药来,让尉迟敬贤伏在走廊栏杆上,轻轻地揭去与血肉粘在一起的衣服,露出十来条血淋淋的鞭痕,仔仔细细地上完药,“大哥啊!要不是你武功底子厚,这辈子就到此啦!”
“多谢武弟了!你整年在外面闯,真令人羡慕!”尉迟敬贤恢复了几分力气,离开栏杆背着十来条鞭痕向前走。
“哪里啊!在外面很容易学坏的!特别是像我们这种有点小名气,却考不上一点功名的书生!”武生扶着向前走。
“对了!你回来这么久啦!怎么没见文老弟?他不是跟你形影不离的吗?”尉迟敬贤脸被背上的疼痛弄得有些变形,可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平和。
“他啊?哎!大哥你还不知道?”武生瞅着他大哥艰难地点了点头,“他被一个女人给勾引住了!我们俩已经割袍绝义了!”
“哦!有这事!”尉迟敬贤强笑着扭回头来看武生,“什么女人会有这本事?是那个什么山庄的李小姐吗?”
“哎!说起来好笑!他是被一个粗俗下贱的女屠子给勾住了魂!”武生苦笑着。
“哦!文老弟!”连连点头,“有空我们好好聊聊这事!”
“就是因为他,老师最近才冒这么大的火气的!说不定这次打你,至少有一半是应该打在他身上的!”武生不太高兴地说——看来他正试图拉起一帮人来反对文生,是发泄还是报仇,令人搞不懂。
“你知道我为什么写那篇《枯树》吗?一半是因为我得了一个很解气的消息,我很高兴,一半是我就是想要冒犯一下那位高高在上的父亲!我被他关了三四年,出这个书院都很少,连上京参加一次考试都不行,我实在是太难过了!”尉迟敬贤被突然来的痛弄得大喘一口气,“以前,我没有这身功夫,说不定他一发怒就能把我打死,所以我一直偷偷勤练!直到最近我才有尝试一下的念头!”高兴地看着愁眉苦脸的武生,“也许,现在我的功夫已经超过他了,你和文生合起来也不一定赢得了我!”看见卧室的门到了,“武老弟!麻烦你了!这里有你嫂子在!你去忙你的!”推开门,推开武生的扶持,走了进去。
武生真的很发愁:“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我一直敬仰的大哥怎么也变成这样了?难道从我第一次见到他直到现今,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天啦!”武生扑在走廊的栏杆上低声自语。
“嘎!”小歌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关上门,向武生行了个礼匆匆跑了,而房间里传来了尉迟敬贤的声音:“我——叫你上床!你不是担心我不要你了吗?老子现在告诉你,老子现在就要你!脱衣服!你他爷爷的快脱!”——他这声音还是有气无力!
“相公!你的伤……你还流了那么多血……你……”这位妻子惊慌、颤抖、哀求混合在一起的声音。
“你不脱!我来给你脱!”随着尉迟敬贤的声音一阵撕破绸布的声音响起——没有女人的声音,女人已经傻了吧!
武生脸倏地红了个遍:“这……”急忙拽开步子往前厅跑,远远地离开这个地方。一口气跑到大厅里,“人都走光了?”看看四下空荡荡的大厅,空荡荡的桌子椅子凳子,“我得回去想一想!”走到自己的位子上,拿起孤独的书纸笔,举步往前走——一张躲在椅子下面的白纸让他发现了!他几步上去,趴到地上,小心地抓住一只角,往外拉,不想这张纸太大,使劲大点的话会有一定的破损,于是他把两只手上的东西放在地上,伸手在椅子底把那张纸沿着它弧曲的地方卷起的线条卷裹了起来,然后调整好角度拿出来,展开一点,借着越来越暗的天光看了看——原来是尉迟敬贤的《枯树》!武生略微沉思一下,拽在手里,另一只手把其它东西除了毛笔外全塞进了怀里,起身急匆匆地向大厅大门外走去!
过了长长的练武场,走出恒兴书院的大门,一群人正急匆匆地往这里跑,文生战定,看去!
领头的正是恒兴书院的新管家老黑!这老头儿一脸惊慌,跑过来冲着武生急急一揖:“武少爷!书院里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那个枯老头在里面捣乱!老爷早该把这个死驴赶出书院了!”
武生见他惊慌的样子,有气无力地看着老黑,似乎要张嘴说又没有张嘴说,在那里犹豫着。
“黑总管!我们别打扰武少爷了!咱们进去直接抓住那个枯树皮,什么都清楚了!”有个佣人说。
老黑瞪了那人一眼,笑着又向武生一揖,“武少爷!你老忙吧!我们自己会弄清楚的!”一挥手领着几个人跑了!
“枯老头?枯树皮?”武生瞟了一眼这群人,再看看手中的纸,“难道文章中的‘枯树’指的就是枯总管?大哥得到了关于他的消息才写的文章!”迈开步子往前走,“对了!晓恒带来的消息不是说枯总管快死了?”脸上出现了无数的难色,一直走到对门——武生抬头看看那昏暗的天空下面的一块匾“文武全才”四个大字!上了台阶把毛笔叼在嘴上,掏出钥匙打开锁进去,把东西放在桌子上,点燃蜡烛,自己往椅子上坐去,拿起《枯树》再看了一遍:“大哥!你为什么会这样啊?”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直往武生这里闯——它把本来开着的大门撞得更开!一个书生出现在武生面前,挥舞着手中的折扇,大声喊:“武兄!我跟你说的那个舞伎已经来了这里!今天晚上在文庙前有表演!你陪我去吧!”把蜡烛的火苗刮得斜了过去,差一点扯离芯子熄灭了!
第三章
“任厂老弟!”武生放下手中的《枯树》哀求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正在受老师的处罚啊!跟那些学员一齐上课,还要做那些作业,没时间陪你去!”
“武兄!你可就不仁义了!”任厂板起了脸,“老弟什么时候这样求过你?我又不是让你去做伤天害理的事!要是文兄在就好了!他一定会陪我去!”
“好!好!好!最多我掉一层皮!我这就陪你去!不就是看一个舞伎跳支舞吗?这有啥?”起身吹灭蜡烛,推着任厂往外走!
“武兄!今天书院里发生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你可能不会掉一层皮,只会半个月下不了床!”任厂再瞅瞅这房子,“不过!这一套小房子够你趴的了!也许我还可以给你雇个丫鬟什么的,刚好文兄的房间空着!”
“哎!我拿你没办法!”武生拉拢门,落锁。
“嘿!你先等一等!我知道你记忆力好!先帮我把那篇《枯树》写来看看!我还挺感兴趣的!”任厂伸手拦住武生,用一个哀求的笑脸看着武生。
“哎!我把原作给你吧!”武生叹了口气说。
“原作!”任厂十分高兴,催促武生快点开门!当他从武生手中接过那篇《枯树》后,急急忙忙地冲到外面,借着天光看起来,最后大叫:“尉迟敬贤果真是尉迟敬贤!有意思!有意思!”急忙卷好,小心翼翼地插进怀里,“武兄!你可得帮我看着点!绝不能让人挤着我,要是有谁弄坏了,我可得要你陪!”
武生缓步上来,“行!不过,你也不必大呼小叫的,满街都是人!人家肯定把你当疯子!”
“疯子!”任厂瞅了武生一眼,随便拉住一个路人蛮横地问:“嘿!老兄!你看我任厂像个疯子吗?”
那人急忙笑脸一开,双手作揖:“哟!任公子!还有武公子!你们可是这里的名人!你们是疯子,那我们这里不是变成疯子城了?全城都是疯子!”
“武兄!听见没有!”十分骄傲,向那人挥手,“没事了!你走吧!”看看无奈的武生,伸手抓住一个老太太,“大娘!你说我任厂是疯子吗?”
那老太太眯缝着眼睛瞅了瞅这个年轻书生:“哟!原来是任公子啊!你刚问我什么来着?”
“我——问——你——我——是——不——是——疯——子——”任厂一个字一个字地大吼。
“哟!这怎么可能?任公子怎么可能是疯子!谁说的!让我这个小老婆子去骂他个屁滚尿流,直往他妈肚子里钻!任公子!是谁?告诉我!”老太太信心十足。
“没你的事了!大娘!我们有事,先走了!”武生上前抢过任厂就往前走:“小心你的《枯树》!一阵风就会把他给吹成粉末的!”
“对!武兄提醒的是!”任厂急忙护着怀中的《枯树》,头不停地往四处乱转——看来他要把所有的潜在危险找出来!
“哎呀!任老弟!你不用这样慌张!只要你不去惹别人,谁敢上来惹你这个名人啊!”武生看着任厂不住地摇头,他拔出腰上的折扇,拍打着自己的手心。
“武兄!这可是个好宝贝!你得帮我盯着点!”任厂不改,反而十分认真地要求。
“行!我的任老弟!我不服不行啊!”武生静下来观察四周的人,听四下里的话!
“嘿!你听说了吗?今天尉迟老爷子狠揍了大公子一顿!听说揍得不像样了!”武生发现旁边有两个秀才似的人正在谈论。
“这件大事,我能没听说!恒兴书院虽然还没出个考上功名的,但人家可是九原一带最有名望的书院啊!”顿一顿,“老哥,他们可是全国上下有名的理学派代表!”
“不就是死读书的家伙,他们的东西根本不可能敲开功名的大门,八股文才是敲门砖!”
“别说,也是!恒兴书院出来的人对八股文就是嗤之以鼻!难怪没一个人考取到功名!”
“谁说不是!那个尉迟兴弼被朝廷招了几次,他也不愿意去当官!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谁不知道,别以为只有你消息灵通!还不是因为没有从科举取得功名,对这些朝廷的恩赐不敢伸手,总觉得愧对八代祖宗!”
“的确是这样!今天这件事令人奇怪!听说大公子那篇《枯树》有些类同庄子的《庖丁解牛》,有些春秋战国时的文风,这与道学家说的什么‘性’啊,‘理’啊那些玄妙的东西不一样,难道说大公子要反出书院?”
“这怎么反?你刚才不是说了吗!人家那篇《枯树》跟道家有些相似!而恒兴书院这些书生不是‘道学’吗?怎么会反?”
“那尉迟老爷子为什么发怒,难道就因为《枯树》里面有骂人的话?”
“哎呀!我们是为功名而生的,谁管啦!哪天弄得一官半职,我肯定把那些四书五经全烧了,看着就烦!”顿一顿,“不过今年的龙舟文会我还是得去参加,说不定可以搭上某位大人的肩,那可就有福了!”
“对!这种盛会我们是得去参加,说不定还可以弄到秋闱的一两道考题!”
“咱们是去听的!咱们的心得千万别透露给别人,这次咱们一定要考中!”
“行啦!今天的乐子可要找好!要是我们明天没精力读书的话,那可害人啊!”
“行啦!我们今天去看一个乡下丫头跳舞!听说那丫头能让人产生幻觉,这可得去看看!”
“你难道不怕被她给迷住?你可是这里最令女人心动的男人!”
“一个乡下丫头能有多少本事!我今天就要去拆穿她!”
“我看轮不着你啦!你瞧……”声音小了。
“有他们在,我们是没机会了!”顿一顿,“你准备了什么文章去参加龙舟文会?一旦通不过那几个老绅的考验,可能还进不去!”
“哎呀!我们的老师是谁?九原城里官位最高的龙大人!谁敢拦阻咱们!”
“说的也是!今年我打算把那篇受过龙大人圈点的文章拿去,上面可还有龙大人的笔迹,这样保险些!”
“你小子就是谨慎,我也这么干?对了!那天说不定龙大人也会到场,咱们应该备一份见面礼吧!”
“我正为这事苦恼啦!那天能送的东西太少了!”
“那有一家古董店,走!咱们去看看!”
……两个人离开武生和任厂身后,可身后立刻又有人说话,是两个丫鬟。
“飞红姐!你爸怎么不在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