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弥恍惚,的确,那么多年前的事儿。五年后她还是去了北大,当落叶漫天时,在枯枝下遇见了干净白色衬衣,洗白牛仔裤,一脸柔和细致的苏妄言,音弥记得,当时她只看见了一个白色的背影而已。
现在想起来,十八岁的自己大致把那抹白的让人心慌的背影与记忆中十三岁那年在荷花池遇见的那位重叠了吧。
傅凌止不知道音弥在焦虑什么,他给她量过体温,她感冒了。他微微侧身端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白粥,是他自己熬的,味道不敢恭维。
“阿弥,吃点东西垫垫胃,然后我带你去看看医生。昨晚你就着凉了,再加上情绪不对,所以才会晕倒。”
音弥突然就清醒了不少,她冷下脸,目光寒若霜露,将他递过来的勺子连同手里端着的瓷碗一并扫开,勺子落地,瓷碗里的粥泼了一地。
哐啷,哐啷,哐啷……
傅凌止浑身僵硬。
“你离我远些。”冷冷的语气。
他只得拿过那对拐杖,撑住身体站起来,“楼下的橱柜我已经修补好了,假肢也放进去锁住了,我和汝汝都知道错了。不要生气,阿弥。”
“我叫你离我远些!”他从来都不知道她有多害怕。害怕汝汝被他带走,音讯全无,害怕他不听话非要带假肢,从今往后左腿生下的部分都会废掉,害怕自己的恐惧吞噬了自己,再也振作不起来。
傅凌止无声叹气,后退了两步,似笑非笑地转过身,“这样够远了吗?”
音弥憎恨他若无其事,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傅凌止大声叹气,只好继续往后又退上三步,“这样呢?够远了吗?”
音弥还是没动静。
他笑,“阿弥,再退就是门口了,我不傻,我一走你必定会锁上门再也不让我进来。”
音弥抓起一个枕头就朝他扔过去,“你原本就该滚出去!”一下子,便湿了眼眶。
傅凌止弯腰捡起枕头,又一手拄着拐杖艰难的朝她走过去,来到床边,把枕头放回原位,然后坐下,“我不走,我哪里也不去。”
“你最好滚到南极洲去!”
“汝汝根本不会离开你。你也根本不会离开她。”
“这还用你废话!她是我拉扯大的,你才来了几天,你就想谋权篡位!”
“你们俩形影不离,我自然也黏着你们形影不离,阿弥,我现在正在努力做的,无非就是厚着脸皮和你们其中一个扯上哪怕一点关系。你这头有点难,我暂且知难而退,汝汝那头比较好进攻。目前颇有成效。”
“你当小孩子那么好骗?汝汝是我教出来的,你在我这里是一混蛋,在她那里一样的还是!”
“我不过是想哪天快死了,奄奄一息回过头的时候,你和孩子们都在。”他皱成一团的眉头和眼角斑驳的纹路晃得她眼晕,“阿弥,我把你娶回去好不好?”
她哭,使劲摇头。恨不得一刀结果了他。得多厚的城墙啊,竟然还能说得出这句话,是当着她的面啊!
“那你嫁给我也行。”
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她便只能哭,只能摇头。
“那我不娶你,你不嫁我,我们同居好不好?”
哭,摇头。
“那……我不娶你,你不嫁我,我们不同居好不好?”
继续哭,继续……摇头。
汝汝在旁边努力拱啊拱,终于拱出了被窝,暖红暖红的小脸蛋,爬到音弥的腿上,嚅嚅,“go on,go on。”
“……”
“……”
【288】番外(一)
笔下中文 更新时间:2012…11…10 13:08:36 本章字数:2433
【288】番外(一)(2226字)
老爷子去世的消息传到苏黎世的时候,音弥已经怀孕七个月。
肚子大得像个球。
两个人老大不小,也不是第一胎,可谁都没注意,全部精力都在汝汝那丫头身上去了,临到头还是汝汝无意间说,妈咪你最近胖了好多哦。
音弥才恍然大悟,大惊之下去医院,结果中奖了。
傅凌止专门去学了烹饪,一天到晚把音弥当猪喂,音弥是医生,懂得自然比傅凌止粗心玩意儿多。
她一直有克制饮食,但是怀孕期间消耗量大,胎儿和她两个人的份,就算克制了,一天到晚动的少睡得多,囤积下来,才七个月就比人家八九个月的还大。
傅凌止坚决让她留在苏黎世,自己回去一趟处理完老爷子事马上回来。可音弥知道老爷子对他的意义。
两个人带着汝汝就回去了。
话说。今天是预产期的某天。
肚子像个铅球一样压着音弥,她很难受,这些天只能侧着睡,就是那样也睡不好,孩子踢她踢得很厉害,一点也不像汝汝那么乖巧懂事,想来是吃得太好养得太壮,在她肚里一刻也不肯安生,一旦被踢得难受了,音弥逮着傅凌止那厮就把他骂个头破血流,傅凌止悲催的除了愕然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忍耐。
心想以前他媳妇儿可是出了名的温婉贤惠,谪仙似的人物,怎么一怀个孕脾气变的比他还暴躁,动不动就烦躁难安。
他私下和汝汝商量过,也没商量出个什么结果来,汝汝的意思是他需一忍再忍。
他想也是,据傅行止那厮回忆当年蓝君如怀孕时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当下便想通了,老婆大人怀孕不容易,三十五岁的高龄,又要担心肚里的孩子又得调试心情,不容易。
时不时的宫缩让音弥神经高度紧张起来,医生让她练习呼吸操,最近几天怕是要生了,宫缩时间间隔越来越短,持续时间加长,傅凌止也吓得不轻,看着她疼痛不已,他只能在一旁干着急,音弥嫌他动作笨拙,给她垫个枕头什么的还要闹大半天。
她一烦躁就忍不住骂他,傅凌止咬咬牙忍住,当听不见。
这天早晨,女医生照例给音弥检查完,情况良好,宫缩强度加大,是产前征兆。
刚要走,音弥叫住她,犹豫了很久才勉强笑笑,“医生,生产过程中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
女医生人很好,“行,薄小姐您说。”
音弥酝酿很久,两只眼睛往玻璃门外使劲瞄,没瞄到傅凌止的影子她才安心开口,“医生,我年纪不小了,我想生完这个就不再生了。两个孩子足够**心了。”
女医生一开始没听明白她的意思,“这个您可以和您丈夫协商的,采取有效措施就可以。”
音弥的脸色有些难看,要是能和傅凌止那头倔驴说得通倒也罢,他精力无极限,还想朝着足球队进发,她可不敢奉陪,三十几岁的人了不是小孩子,且不说生那么多谁来养,关键是她每怀一次她就得担惊受怕十个月,整整十个月,傅凌止是不会理解的。
儿孙满堂是好事,可也得适可而止。那混蛋就想让她生上十个八个,不知道存的什么心思!
想了想音弥还是打算直说,“那个,医生,如果协商得通我也不找你了。可实在是我那丈夫不通情理,所以我才找您帮这个忙的,你只需要在
输卵管那里稍微动一下就行,到时候可以顺理成章地说成是生产时的小意外,我可以私底下和您签订协议,不需要您承担任何责任。到时候只要您和我丈夫说是个意外就行,他不懂这些,他会信的。”
软磨硬泡了半天,女医生终于答应会考虑考虑,音弥这才圆满了点儿,宫缩让她又痛又累,她马上就沉沉的睡了。
还在做梦呢,傅凌止怒火冲天地踢开门,“薄音弥!你瞒着我想干什么?不想给我生孩子是不是?你自作主张惯了是不是?我他妈在你眼里算个什么?”
音弥猛然间惊醒,一脸冷汗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愣愣的,“谁告诉你的?医生?”
“我今儿就在这说明白了,她要是敢搞什么小动作我立马让这家医院倒闭!我让她下半辈子都去盾牢笼子!你给我老老实实地生!”
“傅凌止你个混蛋!你还讲不讲理了!你敢动她一下,我就不让你儿子出来!”
傅凌止嘴角抽了抽,盯着她硕大浑圆的肚子,眼皮颤了颤,声音明显没有之前理直气壮了,“你……你敢!”
音弥头大,四十几岁的人了能不能稍微成熟那么一丁点儿!她干脆盘腿坐起来,圆溜溜的肚子垂到床上,”你看我敢不敢!”
傅凌止苦了脸,天塌了似的赶紧跑过去把他家老婆大人扶正,然后轻轻地拖着她的背让她好好躺下,刚才那姿势多危险啊!
“老婆你别吓我啊!咱家儿子马上就要出来了,你这时候撒手不干咱家儿子找谁去呀?使不得使不得,这样,我也不为难人家医生,可你得答应我再生上一两个。”
音弥就差冲他头顶吐唾沫星子了,“你丫怎么不去死!”
那厮嬉皮笑脸,似笑非笑,“我死了,谁来搞大你的肚子?汝汝你过来,你妈妈最听你的话,你说,她该不该继续为你生弟弟妹妹?”
傅凌止以为搬到救兵了,音弥抬头珠圆玉润的瞥自家女儿一眼,汝汝跟遭了雷击似的,瞬间站的笔直笔直。
“我觉得呢,妈咪不要再生了。”
傅凌止不可置信,明明在外面同仇敌忾了半天的,“汝汝!”
汝汝搓着小手,使劲搓使劲搓,“妈咪你不知道这十个月我是怎么过来的。呜呜……破扑克脸每次给我洗头发下手那么重,我头皮都被他搓破了,他一拽我头发掉一把,前天和NIKI视频的时候,她说我是尼姑,呜呜……妈咪你快把弟弟生出来吧,然后给我洗头发,我不要扑克脸,他**祖国未来的花朵!”
音弥笑的很灿烂,食指点了点傅凌止的额头,“听见没?谁让你不得人心。”
“……”
***给某死小孩洗了十个月的头,也他指甲都快抠破了,手指头都快被洗发水浸得中毒了!也不体谅体谅他是什么心情!他容易吗他!如今倒成了里外不是人了!果然天下女人一般黑……
【289】番外(二)
笔下中文 更新时间:2012…11…10 14:42:00 本章字数:2334
【289】番外(二)(2122字)
这是一场盛世。
与他无关。
听闻她于昨天晚上凌晨三十分诞下一个大胖小子,当时他在PUB里喝的晕晕沉沉,傅凌止打电话给他的时候那声音高的过他身处的场子。
他陪着傅凌止笑,听他像个更年期妇女絮絮叨叨重重复复三十分钟,电话终于在期盼中挂断。
前一刻还让他热得忍不住脱外套的PUB这一刻仿佛就能冻死人。
酒一下子醒了。
他拿卡结了帐,晃晃荡荡在幽暗无尽头的走廊里穿梭,时不时有站着的小姐靠过来,他温和又疏离地拒绝了。
大胖小子?也是,前一阵去看她的时候,那肚子真真把他吓了一跳,当时他还打赌是双胞胎,她咯咯地笑个不停,嗔他想象力丰富。
他当即便扯了扯唇,能怎么办,不丰富一点如何能让她高兴的起来,那时候她情绪很不稳定,胡思乱想,傅凌止那厮大男人惯了,饶是改了很多,懂事了不少,可有些方面还是没来得及顾及。
他去医院的次数少,并不是为了避嫌,他只是不想去。目睹他们的幸福,对自己来说多多少少算一种痛。
他和傅凌止上辈子绝对是兄弟中的兄弟,不光品味相近,兴趣相投,就连看女人的目光都是一样儿一样儿的。
当年还在大院里混的时候,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喜欢上温醉墨,那时候的温醉墨是个冰山美人,也是个病美人,柔弱的女子总总招人怜爱一些。
高二分班,傅凌止去了四班,重点。
他和温醉墨一同留在了二班,和她走到一起算是顺其自然,与其说内心有多渴望,还不如说是年少无知又轻狂的他为了欣赏温牧凉失控的表情罢了,只是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他那个哥们,傅凌止。
那段时间傅凌止简直变了个人似的,从知道温醉墨是自己个儿女朋友之后,他就不再同自己说一句话,有时候下课在走廊里遇到了,他也是冷冷的匆匆忙忙的错身而过,那段时间,傅凌止把以前的矜持高贵踩在脚底,短短一个月,就把高一到高三每个班的班花玩了个遍。
温醉墨问他怎么回事,他不答,总不能说傅凌止是因为我抢走了你所以才变成这样了吧。
他们关系的缓和要到他和温醉墨结婚后的那个月,他被派往越南,那个晚上隔了好几年的时光,他去找了傅凌止。
傅凌止摇头晃脑夸张大笑,说年少时的荒唐事儿,他早忘光了。
他淡淡的看着他,不信。
温牧凉那档子肮脏的心思他没办法对傅凌止细说,只是担心温醉墨没了他在身边受委屈,温牧凉那个变态简直无孔不入,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那天晚上他等于是把温醉墨完完全全的托付给傅凌止了。
起先傅凌止很生气,不肯答应,他软磨硬泡用发小,用兄弟的情分威胁了半天,他才慢吞吞答应了。
傅凌止那人,公私分得很清楚,他这人到底忠厚了些,当真把他的嘱咐当作份内的事儿,把温醉墨照顾得很好。
不是说大户人家有权有势就张扬跋扈横行无道,可有时候解决事情的办法确实偏激了些。所以才酿成了日后那么多年的悲剧。
若他没有被温牧凉阴了,在越南命悬一线,若他在温醉墨生病之初及时回到国内,那么音弥的命运是不是就会不同呢?
就算心理面不是滋味儿,他还是很高兴她和傅凌止最终有了个结果。
出了PUB,他没取车,招了一辆计程车往医院赶,到了妇产科大门外,他站了很久,几乎是一个晚上,就是没进去看看她。
理由是自己身上酒气冲天的,不适合探望。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多么害怕看到傅凌止抱着那个大胖小子牵着可爱的女儿在他面前炫耀,说,你看,我媳妇儿厉害吧。
他该多难过啊。
记得自己曾经问过傅凌止一个问题,好像是在酒吧里的那一次。
傅凌止喝了很多,他很清醒,心里想就当是闲谈吧,他问出口,“凌止,当年你为了小醉能变了个人,我一直以为你对她感情最深,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音弥的?是在她做你妻子的时候吗?还是一开始就已经是?”
傅凌止歪着脑袋消化了半天,薄唇抿着淡淡的笑,眼神恍惚却饱满,“总有那么个存在,遇上了之后才会恍然大悟,知道什么叫爱什么叫刻骨铭心。没遇上之前都是扯淡!一开始她还真不怎么起眼,我和小醉办的那档子龌龊事儿,晚灯那丫头纯粹是为了浑水摸鱼把苏妄言那娘娘腔摸走。没想到还真拆散了,我那时候还觉得挺好笑,看她温温吞吞美人一枚,还抵不过我妹那丫头片子。等她真答应和我结婚的时候,我弄不清楚她是迫不得已还是有那么点喜欢我。什么时候爱上的?鬼才知道,每天腻在我身边,抬头不见低头见,我对她她是那副样子,我在外头瞎胡闹她还是那副样子,看着乖巧,就那副招人爱的样子,不爱能怎么办?”
说这些话的时候,傅凌止凤目眯着,眼睛里流光溢彩,他看着,当时就想恐怕连傅凌止自己都不知道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有多开心。
他躲在车里问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回忆,再回忆。也就是他作为心理医生空降中心医院那段时间,第一回咨询,她一言不发,第二回还是,第三回也是。直到后面涂着假的要命的睫毛膏,画着丑的要命的浓妆,一把鼻涕一把泪试图扇人泪下,那一次,他才第一次知道她是个多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