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锦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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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锦年-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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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湖水般的眼睛里满溢着水气,还有一点点绝望,一点点气愤,他良久的瞪着许敏,从来没有那样长时间的瞪过她,终于他放了手,却瞬间跪倒,决绝地对皇帝说道,“臣愿意证明,所言属实。恳请圣上恩准。”
  什么什么?怎么证明?他又疯了么?皇帝也很好奇他难道真的有布满伤痕的身体?皇帝缓缓地点点头,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大约许氏的传闻可能真是谣言,可能秘密出在沈牧身上呢。
  许敏飞快地转过来,看沈牧站起身来,停顿了一下,那一迟疑,他的手便颤抖了一下,他开始解朝服的扣子,脱下来,然后再去解中衣的扣子,他的手抖的更厉害了,待都解完了,他停了下来,站在那里,深深的吸气。许敏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却见他回过头,对着她,眼神里有哀伤的祈求,他轻轻的摇头,对她轻轻说道,“别看。”他深深的看着许敏,好像用这个眼神就能把她融化在他湖水般的瞳孔里。终于,他收回了目光,眼神霎时便的坚定了,他回过头,不再看顾许敏一眼,用还在颤抖的手轻轻的把中衣脱了下来。
  许敏低下头,他说过不要看。可是她还是从那皇帝的反应里感受到了,她微微的抬起眼睛,一点点的,他的腰,再往上,他的脊背,在往上是肩膀,还有两臂。许敏一点点的看清楚了,虽然她曾经快速和短暂的摸到过,但是看到是另外一回事。她一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这是沈牧难以逾越的心理障碍。那确实是一具残破的身体,遍体鳞伤,皆被伤痕所覆盖着。
  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踉跄地跑到他身边,泪水已经完全模糊了她的眼睛,“为什么要这样啊,我都认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她声嘶力竭的冲他喊道。
  他一手紧紧的抱住了她,他们几乎从未贴的如此之近,如此之紧。他替她抹去眼泪,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脸。许敏看见他在笑,他对她微笑道,“我不要你认,不要你替我牺牲,你说过的,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谁都不应该为对方牺牲自己,我不要你做母亲那样的人,我要你做自己,快乐的自由的……。。”她不等他说完,已经哭倒在他怀里。
  许敏恍惚的听见沈牧跪在皇帝面前,恳切的求他不要让自己休弃许氏。皇帝此时难掩内心的震惊,但直觉上又知道这应该能够牵扯出更深的世家大族的秘密,倒也是个好机会,他对沈牧点点头以示同意他的请求,继而道,“此事令朕十分震惊,朕治下竟然有如此惨绝人寰之祸,沈卿不妨直言,何人对你施虐至如此惨酷的境地,朕定会为你做主。”
  沈牧早已穿好衣服,一手揽过许敏,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从容道,“臣幼年遭此祸事,乃是因家中一恶仆深恨臣的生母,趁臣年幼无力反抗,才偷偷施虐,后已被父亲母亲送交官府明刑正法。只是臣之心病却再难痊愈。臣今日恳请圣上,念在定国公曾为朝廷尽忠尽职,念在臣尚有能为圣上效力之处,请圣上不要再追究此事,也不要再为难臣妻许氏。”说罢,伏地三拜,却不抬头。
  皇帝见此情形,心里亦很清楚,沈牧的说法不过是托词,但他终究有自己的顾虑,所以不肯说出究竟真凶是谁。可是亦不难猜出,沈夫人张氏应有最大可能。那张氏百般刁难沈牧,欲借许氏打击沈牧的也是他挑的头,大约他们再也没法想象,沈牧会为了救许氏肯袒露自己从前的惨伤。想到这里,皇帝也不禁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沈牧,这样的情种和他心目中想象的改革人才还是相去甚远。
  他最终还是应允了沈牧,又加意的安抚了一番,这才放沈牧和许敏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遇刺

  宣政殿外,艳阳高照,一片清平世界。
  许敏已经止了泪,她的手一直紧紧的被沈牧牵着。她仰了头看着身旁的沈牧,他的脸色比平日里苍白,微微蹙着眉,半垂着眼睛,仿佛不敢看许敏。
  许敏的泪水刹那间便如泉涌,几乎无法抑制。
  沈牧终于侧过身,轻轻抱住她,伸手拂去她的泪,声音颤抖地道,“我对不住你……”
  ”你,你还好么?”许敏泣不成声地问道。
  沈牧深深的吸气,用力的点头。
  “你又救了我,还说什么对不住的话。”
  沈牧眼里的水气越来越重,他努力的抑制自己,睫毛却都在颤抖,“我,事出,因为我,”他再度深吸气,略带哽咽道,“如果是我有事,你,也会救我的,对么?”
  许敏擦了泪,“一直都是你在护着我,我那么没用,总是要你救我。”
  沈牧轻轻的笑了,低声道,“谁说你没用的,你也会护着我的,我,很需要你。”
  内监将二人送至宫门口,沈家的车孤零零的停在那里。
  许敏此时觉得有太多的话想对沈牧说,她只想快点回家去。沈牧轻轻的推了推她,让她先上车去。许敏并没多想地照做了,临上车的一瞬,她瞥到沈牧朝四下里看了看。
  她坐在车里,忽听一个声音就在车外头问道,“请问阁下可是佥都御史沈大人?”
  沈牧沉声道是。
  许敏顿觉得不对,心中忽然一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连忙撩开车上的帘子,只见沈牧对面站着一个全身黑衣的人,她登时觉得不好,刚要下车,却见白光一闪,那黑衣人拔出剑,瞬时刺入了沈牧的胸膛。
  一柄长剑,力透胸背,洞穿了沈牧的身体。
  许敏疯了一样的跳下车,那黑衣人已和宫门前的侍卫混战在一起,她顾不上看一眼,一把搂住了已经摇摇欲坠的沈牧。他身上的血汩汩的流出,朝服瞬间便已被浸透了。他极力的睁开眼,用极低极轻的声音对许敏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这么快,就要你救我了。”之后便倒在了她怀中。
  许敏被那鲜红的血刺的眼前一片模糊,但几乎刹那间她就冷静了下来,她是个医生,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沈牧死去而无能为力。
  她快速的确定了沈牧伤口的位置,虽然刺在左胸但离心脏和肺部还有稍许距离,她迅速扯下一条衣服先给他止血,并一边观察沈牧的情况。沈牧已经完全昏倒在她怀里,面白如纸,唇色惨淡,眉头紧紧皱着,双目紧闭,呼出的气比进的气要多。
  临安此时已经手脚瘫软如泥,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许敏知道必须靠自己才能救沈牧,她快速指挥临安一起把沈牧抬上车尽量让他平躺下来,继而告诉临安一定要把车驾的平稳的同时用最快的速度回府。
  许敏和临安抬着沈牧进门的时候,所有人都吓呆了。不是因为沈牧白的没有一丝气色的脸,也不是他朝服上的血,而是因为许敏身上沾满的鲜血,在石青色的衫子上显得触目惊心。
  许敏顾不上众人的震惊,镇定的指挥着她们去准备开水,干净的布,烈酒等物。她此时真愤恨这里的条件如此之差,如果万一伤口感染了…。。她简直不敢多想,只能按照脑海里的步骤一步步的做着。
  待她把伤口都处理完毕,沈牧早已经昏过去好久了。许敏屏退众人,关好了房门,在他床前独自守着。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她清晰的看了伤口,虽然避开了要害处,但依然伤的极重,流了太多的血,偏偏这里又不能输血。她只能安静的看着他,什么都做不了。
  她从没有如此长时间的凝视过沈牧的脸………此时这张脸那么宁静,却也那么孤独。这让她想起他第一次发病的时候,她陪在他身边,一直拉着他的手,那时候他的样子那么无助那么辛苦,让她心里充满了怜惜之情,也许她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产生了要保护他,要照顾他的愿望,而那更多是基于她天性中母爱的成分吧。可他后来慢慢的变得坚强独立,而每当她有麻烦的时候,他都好像不顾念自己一样的先来护住她。原来从很早以前,沈牧就已经爱上了她吧他说过的,是从第一次被她照顾那时起。也许是因为从来没有人对他真正关怀过吧,他以为人人都会对他的病避之不及,却没想到她不仅不怕还肯陪伴他。所以他投桃报李,把她当做了自己一生都要守护的人。
  许敏默默的在想,如果沈牧死了,她该怎么办呢?她穿过时间和空间来到这里,最初不过是想随遇而安苟且偷生般的过完一辈子,却没有想到遇上他,他何尝不是自己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亲人,唯一肯对自己好的那个人。如果他真的不在了,她会一直在心里守着他,然后在这个世界如同死灰槁木一般度过余下的岁月。然后再去寻找他,可是他说过他不愿意轮回,也不知道他的灵魂会在哪里飘荡,还是也会一直守护在她身边。他说他不愿忘记那些美好的部分,可是他活到现在,真正快乐的日子又有几天呢?
  许敏不眠不休的守在沈牧身边,这期间有无数人想要来探视沈大人,她不知道那些人里有多少曾经恶毒的攻击过他,甚至想置他于死地。许敏一一谢绝了他们的探视,并吩咐了其他人紧闭大门谢客。
  可她唯独不能阻挡沈老爷,他来的时候,许敏觉得他苍老了仿佛十年都不止………他的日子也不好过。沈老爷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多半,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看到沈牧的一刹那,老泪纵横。他扑到床前,拉着沈牧的手,絮絮地说着,“你是何苦如此,你活得太辛苦了,可你不能死啊,我要如何见你母亲啊……”
  沈老爷哭的累了,叮嘱了许敏很多话才慢慢离去。许敏又坐在了床边,静静的看着沈牧。她轻轻的握了他的手在掌心,也学着沈老爷那般慢慢的说着,“还记得那次骑马的时候,我说我们要是能在山川日月间相依为命该多好,你记得么我知道你当时还是在犹豫。我会等着的,等到你做完自己想做的事,等到你觉得一个合适的时间…。。我们相约过的呀,你要记得啊,你答应我的事情从来没有做不到的,我现在相信你了,其实我早就信你了,你可一定不能食言啊……”
  她感觉到沈牧的手指微微的动了,他的睫毛颤抖了一下,跟着从眼角滑落了一滴泪。
  两天过去了,许敏看着沈牧的脸色一点点的转好,不再白得毫无血色。傍晚时分,他的眼睛开始动了动,过了一会,他终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沈牧醒来就看到了床前凝望着他的许敏,她双手握着自己的手,怔怔地在流泪。
  沈牧缓慢的举起手想擦去她的泪,却还是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他只能抱歉的看着许敏,非常艰难的开口道,“不哭了,我都好了。”
  许敏觉得这是她有生以来听过最好听的话,她努力的点头,擦干自己的眼泪,“还疼么?”
  “不疼了,放心。”他轻轻的动了一下,立刻牵动伤口,他皱了下眉,气息有点喘。
  “你差一点就伤了心脏和肺,你知道有多危险么?”
  他声音沙哑,缓慢地说,“我知道,不会的,我现在,都没事了。”
  许敏听着他这样安慰自己,忍不住又流下泪来。他昏迷的这些天,她也无数次的想过那天的情形,那电光火石间她冲出车去的一瞬,清楚的听到沈牧压低了声音极轻极快速的说了句“快走”,这句话分明不是对她说的,她也猜得到是对谁说的。“你怎么能,胆子如此之大?”她忍不住哭着问。
  沈牧愣了有一瞬,继而释然又抱歉的道,“你,都知道了,对不住,但我知道,你会救我的,你说过你是医生的……” 
  过了一会,他又缓缓地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了,只留许敏一个人心里百味陈杂的想着,他把命都交给了她,原来竟是这般的信任她。
  沈牧渐渐醒来的时间越来越长,虽然还是不能大动,甚至轻微的动一下都会疼的冒汗。许敏每天都给他的伤口换药,自然每天也都能看到他曾经讳莫如深的那些伤痕。沈牧一开始还是神情痛苦,身体会颤抖,不知道是因为伤口疼还是想到了这些,后来慢慢的好了,不再发抖,却在换药的过程里始终沉默不语。
  许敏忍不住叹气,“你还在介意么?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她用他曾经的话来反问他。
  沈牧张了张嘴,却只艰难的说了一个“我“字,便停了下来。
  “这些事情早都过去了,你都能不恨太太,难道就不能释怀么?何况我都看见了,你以后避无可避,就不要再介意了好么?”
  他轻轻的点头,“我知道,我做好准备了,只是还有点,不敢…。。”
  许敏尝试着问道,“我给你打水,替你擦身子好不好?”他是个爱干净的人,一定很想把自己弄得干净些。
  沈牧沉默了很久,终于闭着眼睛点了头。
  许敏小心的拨开了他的衣服,极轻的一点点的替他擦着,那些大大小小遍及身体的疤痕那么清晰又那么近距离的映入她的眼睛,她终究还是没有自己想象的坚强,眼泪夺眶而出。
  沈牧略微抬起手,抓住了她的手,一字一顿的道,“都过去了,我会好起来,真的,好起来…。。”
  又过了两天,沈牧慢慢地可以吃进些东西了,但是吃的很少,偶尔呛到咳嗽时会疼的他冷汗涟涟。许敏因此很少给他吃干的东西,并且每次都会亲自一点点的喂他。
  “这是你第二次喂我,喂饭之德,我无以为报了。”沈牧微笑的看着她,他现在能说比较多的话且不吃力了。
  许敏想起上一次喂饭时,他略带撒娇的语气和神情,笑道,“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了,我还怕没有回报么?”
  他眼睛亮了起来,” 是,因为我,你受了那么多委屈,从今往后我的命都是你的。”
  许敏心里酸酸胀胀的,“那你就快点好起来,还记得那次骑马我对你说过的么?你当时没有答应,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答应…。。”
  他定睛看着许敏,“我现在答应你。”
  许敏含着一丝苦笑道,“你所以这么做,不就是为了答应我么,可是你,你对自己未免太狠了。”
  他淡淡的笑了下,“我对别人狠不下心,所以就只能对自己狠点,我并不那么适合朝堂。”
  “可是你这苦肉计也太过冒险了,”许敏心里犹有余悸,“万一你找的人真的想杀你呢?”
  他脸上又现出抱歉的神色,“我是,托的李大哥,是他的师兄,他最信得过的人,所以才能掌握好分寸,既然是我自己选的,我就要信到底,我相信他是终事之人。”
  许敏点头道,“可是,你肯定这样就能全身而退么?”
  他迟疑了片刻,轻轻点头,“我是在宫门口被刺,身受重伤,有那么多宫人亲眼看见,足以证明想除掉我的人,心情是多么迫切,且目前又找不到凶手,我的身体经此之后大约也不会恢复从前了,我借此机会跟圣上请辞,他大概不至于为难我。”
  许敏沉吟了一会,问道,“那些真正想除掉你的人呢?他们会放过你么?”
  这次他没太迟疑,“会,我会劝圣上不再追查,对于他们来说,一旦我绝了仕途之路,也便等同于我这个人死了,要不要我性命已经不重要了。”
  “可是圣上,”许敏直觉那是个极度聪明之人,“他会不会猜出这是你的苦肉计?”
  “也许会,圣上是睿智之人,但我会求他,他要做的事靠我一个人是不行的,我不是最合适的人选。我已为他挑选了些适合的人,希望他看在我过往尽忠的份上,放过我。”
  许敏听他这么说略微松了口气,笑道,“你什么都算到了,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救不活你怎么办?”
  他亦笑道,”从来没想过,你不是总夸口自己医术好么,竟然都是吹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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