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锦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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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锦年-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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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夜话

  沈牧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头,他徘徊在一条漆黑的通道里,辗转前行,却始终找不到出路。那黑暗那么熟悉,却还是让他惊惧,只觉得越走越是无助,彷徨不已,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茫然四顾,最后只能抱住自己蹲下身子,像从前那样,希望能有一隅之地让他立足。他绝望的缩在一角,远处却开始有微微的亮光,那明亮渐渐清晰了,仿佛是一道门对着他打开。他不敢抬头去看,怕又看见让他害怕的那些脸孔,他把头埋在双臂里,瑟瑟发抖。那亮光走近了他,他下意识的往后退,再往后退,亮光里的人向他伸出手,身子矮了下来,平视着他。尽管害怕,却还是好奇,他躲闪着看那人,模糊的脸,看不清面容,只觉得充满了善意,好像无限爱怜的看着他,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轻轻的说,我是来帮你的。
  他骤然间醒过来,一瞬间就感受到了剧烈的头疼,像以往每次一样。房间里没有点蜡,只有外头的月光洒在屋中央,隐约可以看到屋外影影绰绰的灯火。他强忍着头疼,缓缓地坐起来,即便这起身的动作也让他气喘连连。
  门吱呀一声开了,许敏轻轻的走进来,沈牧定睛看过去,她带了一身的月华,恰好似梦里头那个看不清面容的身影。
  许敏放下手里的食盒,点亮了蜡烛。屋子骤然亮堂起来,她借着灯光看向坐在床边的沈牧,双眉紧锁着,唇上原本淡淡的胡子一夜之间都冒了出来,更衬的他容颜憔悴。她拿出刚温好的汤,递给他,柔声道,“我猜你会头疼,炖了天麻汤给你,喝了会好些。”
  沈牧怔怔地看着她,脑海中那个模糊的身影好似和面前的人重叠在了一起,他轻轻甩甩头,不能再臆想下去了,他接过碗,仰头喝尽。
  许敏微笑的看着他,待他喝完,递了帕子与他。他只轻轻的擦了擦嘴角,那样子在许敏看来倒有几分乖巧的意味。她把空碗放在一旁,就势在他身边坐下,目光柔和,轻轻地道,“你睡了一天了,和我说会子话可好?”他垂下眼睛,缓缓地点头。许敏见他依然皱着眉,不知是头疼的缘故还是因为要跟她说话的缘故,一时间千头万绪的,倒不知从何说起了。
  沈牧吸了下鼻子,打破沉默道,“虽然这话我总是再说,还是要多谢你。你,也都看见了。总归是我对不住你,往后你对我有任何要求,但凡我身体允许,我一定尽力做到。”
  一层清浅的笑意漫上许敏的脸,她分明知道他的无奈,却还是相信他话里的承诺。“你,这样多久了?可有请大夫瞧过?”他轻轻摇头,声音低沉柔缓,有些倦意,“很久了,别人只知道我有梦魇和头风,却不知道…。。”他深深的叹气,”我也不知道能瞒多久,但也只能尽力瞒下去,我不知道如何自处,如果,如果别人知道了,我,是个,疯子……”他声音低了下去,说到最后两个字,却那么清晰。许敏看见他的唇颤抖着。她的心忽然抽得紧了,这的确是普通人嘴里惯常使用的词,但,不是她会说的,”你不是!”她转向他,坚定的凝视他,尽管他的嘴唇在发抖,尽管他依然垂着眼睛,许敏看不到他湖水一般的双眸,但没关系,她还是一字一句的说,“你只是偶尔会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可对于别人来说,你已经控制的很好了,只是自己会难过,这不是什么疯病,你需要的是,帮助!”他闭起眼睛,无力的轻声笑道,“有分别么?能治的好么”
  “当然治的好!”许敏脱口而出,沈牧眼睛闭着,没有任何反应,她不能任他这样心死下去,“我不能允许你用那个字眼形容自己,那是非常—不专业的。你只是精神分裂,而且目前看到的只表现为感直觉障碍,属于比较轻的一种,如果找到成因,当然最好能加以药物的辅助…现在看这部分是比较难了,但我相信,一段时间之后总会慢慢好起来。你要有信心,这个是可以治愈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疑难杂症。”说完,她觉得自己的心突突的跳的厉害,他能听懂么?会觉得她在信口开河吧。
  良久,沈牧睁开眼,侧头看向她,眼神清澈,带着明显的疑问,“你如何得知?你,并不是大夫。”许敏用力的点头,诚挚的说道,“我就是大夫,而且是可以治疗你的大夫。”………天晓得,虽然她根本不是精神科大夫,但好歹她前半句是真话。
  沈牧轻轻摇头,退到墙边,抱膝倚着墙,一字一顿清晰的说,“我知道,嫁给我这样的人,确实很为难。也许,你见到了我,和从前想象的不一样,觉得,至少没有那么坏,所以你心生希冀,觉得大约可以改变一下,我能理解。可,你不用怜悯我,也不用抱有幻想。我会努力的不让自己变糟,但那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想你卷进来。”说完,他又闭上了眼睛。
  屋内一片安静,只听到他均匀的轻轻呼吸声。
  许敏飞快的整理了一下思路,面相角落里的人,认真的说道,“我接下来所说的,句句都是真话,请你认真的听。第一,我确实是个大夫,虽然不是专治你这个病的,但是对此也有丰富的经验(我没撒谎,确实实习轮转科室的时候曾经在精神科混过),只要你肯相信我,我绝对有信心帮你治愈;第二,来说说我为什么是个大夫。因为,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是来自于另外一个时空。在那里,医学已经发展的非常昌明,人类不光可以进行外科手术,也就是打开腹腔胸腔进行去除病灶的活动,甚至还可以做开颅手术,也就是割开颅骨,从脑子里把病灶拿掉。而我就是专门做这个的;第三,说说为什么我来自另外的世界。你大概也听说过,之前许敏曾经因为和你的婚事在家绝食自杀,我想她成功了,如果不是因为她死了,我的灵魂也不可能穿越那么久的岁月来到她的体内,所以现在在你面前的,不是以前的许敏,而是一个历经漫长时空才来到这里的全新的许敏。以上全部,请你务必相信,都是我的肺腑之言。另外,强调一句,我不是疯子,我很清醒。”
  她一气呵成地说完,定睛看墙角的人,依然没睁开眼,但他的眼睛在动,许敏知道他听进去了,并且还在思考那些话。许敏不假思索的说道,“以前我不知道为什么命运会让我来这里,直到遇到你,我明白了,我是来帮你的,一定是这样!你要相信我啊。”
  沈牧此时心跳的飞快,他一字一句都听进去了,尤其是最后那句你要相信我,她说的那么真挚那么恳切又那么着急。他睁开眼,迎向许敏热切的目光,“我愿意相信,可,你能证明你说的么?”
  天哪,证明!许敏无望的哀叹,要怎么证明啊,我现在给你做个开颅手术?还是我出去敲断谁的骨头再按照现代方式给他接上再上好石膏夹板固定?能证明她是现代人不容易吧,但要证明她不是原来的许敏或许还有办法。她想到此处,迅速起身走到书桌旁,拿起笔在纸上写着,一气呵成,然后把纸递给沈牧。
  沈牧接过来看,纸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一首诗:钟山风云起仓皇,百万雄师过大江,虎踞龙蟠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宜将胜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许敏急切的解释道,“这诗你从来没见过吧?是我们那里一个伟人写的,背景是他的军队攻打南京,也就是现在的金陵,他为了鼓舞士气而做的。全诗既有战争场面,且大气磅礴浑然天成,有种势在必夺的豪迈。这绝对不可能是许敏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小姐能写的出来的,许家的男人们都是酒囊饭袋逗鸡走狗之流,肯定写不出这种诗句。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样………你让我证明,我一时真拿不出什么证据,也只有想到这个法子,你要是还不信大可以去跟临芷她们打听,当时许敏是不是已经一口气上不来昏迷不醒了。”
  沈牧凝视着纸上的字,这诗的意境确实不是许敏一个娇弱的小姐凭空在闺阁里能想得出来的。他定了定神,轻快的点头笑起来,“好诗!我信了。”
  许敏松了一口气,”非常好,感谢你相信我。那么接下来,你愿意跟我聊聊你的问题么?”他沉吟片刻,缓缓点头。许敏继续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期间你是否经受过什么打击,或者刺激?”沈牧抿着嘴,半闭了眼睛,仿佛在极力的想着,“十岁左右。那个时候,我刚刚知道了,我的母亲—不是现在府里的太太,去世的原因。她是,因为我死的。”啊,许敏心里又抽紧了,她小心的问道,“那又为什么呢?”
  沈牧微微蹙眉,平静地道,“小的时候,我和母亲在外头,父亲很多时候会来看我们,和我们一起。那时节,我过的很快活,是我一生中最快活的时候。后来父亲要带我们回沈家,可是太太不允,此事闹得满城风雨,太太母家说母亲是贱籍,不配进府。母亲就病了,病势来的汹涌,很快就去了。父亲把我带回沈家,但待我却没有从前那般亲近了。我那时候以为,母亲就是生病去的,后来长大了,忽然有天,人家跟我说起,原来母亲不是病了,而是服毒,她有意这般,为的就是我能回归沈家,她怕我一直流落在外,和她一样没有名分的生活在世上。可惜,我那时候真是天真……我也终于明白,父亲看我的眼神再也没有从前那般亲近是为的什么了。”他说的很慢,竟然也没有什么起伏,乍听上去好像说的不是自己的事似的,可许敏知道,这话里的意思不知道在他脑海里重复了几千几万次了,就是不断的加强这个念头才能让他对母亲有深重的负罪感。
  “这话是别人告诉你的?是谁呢?”他摇头,并不答话。
  这必然是有意告诉他的,就是为了刺激他。可他不说那个始作俑者,这又是为什么。许敏只得换个角度问道,“那你一直瞒着,府里究竟有谁知道呢?”他回忆母亲之后,似乎便沉默了,只淡淡回答“不多”。许敏只能自己问,”老爷知道么?”他摇头。”太太知道么?”他沉默,没有反应。”沈程一家知道么?”他跟着摇头。”许敏想到那天的情景,问,“沈引之知道么?”他垂着眼睛看着地上,没有反应。
  这符合许敏的推测,如果沈引之不知道,也犯不上那么明显的刺激他了。可是沈引之,刺激他的方式,也很奇怪啊。这个似乎另有蹊跷。
  沈牧安静的坐着,似乎陷入了某种深深的思考。许敏知道一次也不能问太多,至少他今天肯吐露这些伤痛的记忆,算是信赖她的第一步。
  许敏凑近他坐下来,他没有动。她轻轻的拉过他抱着膝的手,还是温热的,有力量的。她把手指和他的交错在一起,握着他,有一刹那,她希望就这样握着便能带走他身上和心里全部的哀伤。他眼睛看着膝头,表情漠然。许敏盯着他的脸,道:“感谢你对我的信任。我们今天算是分享了彼此的秘密么?”他眨眨眼,轻轻的点头。“那这个好开始是否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呢?”他微微叹气,还是点了头。“那如果你遇到让你不开心的事,可否能想到来找我,让我陪你呢?”他苦笑了一下,点头道,“你若不怕,自然可以。”“我当然不怕,不是告诉你,我是大夫么,是专业的!”许敏冲他大声说。他终于回了神,不再看着膝头发呆,转而看着许敏的眼睛,好像细细的打量着,眼神并没有疑惑,看了一会,他终于笑着点了头。
  许敏很满意,不过她知道该放沈牧休息了,重要的是,她自己需要安静的去想想今天的这些话。沈牧还保持着那个姿势靠墙坐着,看她慢慢的收拾了食盒,转身往门外走,忽然开口问道,“那阕画堂春,是你作的么?”
  有种火辣辣的感觉烧上许敏的脸,她现在庆幸自己背对着他,这么快就被识破了,她在犹豫是否要厚着脸说是,可是……自尊心还是没能让她这么做,她无奈的回答,“不是,那也是我们那里一个很有名的词人做的,距离我生活的时代也很久的。我可没那个才华,能做的出来。”她忽然想到,都说沈牧这人学问好,那他也会希望找个同样有才情的妻子吧,她连忙道,”不过我记得好多呢,你若是喜欢,我以后默给你看,那些,都是极好的。”她觉得脸上烧的更厉害了,急忙一溜烟地冲了出去。
  沈牧一直看着她,待她出去,忍不住低头笑起来。回味起刚才的那些话,他也禁不止嘴角挂笑。他想了一会子,不禁又想到那阕画堂春,“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他在心里默默的念着,细细的想着,不由得痴了。
作者有话要说:  

  ☆、禅房不闻道

  林嬷嬷办事效率极高,三日后便告诉许敏,那沈太太曾经的心腹丫头已同意见她,明日一早便上京都,地点约在城西的护国寺。
  沈牧经过几日的将养,气色已经恢复如常,因为沈老爷不让他出门,日间他也只在书房独处。许敏想着明日见那妇人前,先去探探他的口风也好,便满怀心事的去书房寻他。
  沈牧着了件青色的衣衫,愈发显得面若冠玉,静静的伏案看书。见她来了,便起身,冲她笑了笑。许敏见他读书,忽然想到那日临芷曾说他去找沈老爷要求要外放的事,便问他结果如何。他淡然的笑道,“自然是不好,被老爷驳回了。”
  “那又为何?反正你都同意捐官了。”这对父子真是很难想法一致。
  他闲闲的翻弄着手里的书,意态懒散道,”大约是怕出去了鞭长莫及,又或者我偷偷跑去考试,总之是要看在眼前才妥当。”说完嘲弄的笑笑。
  这沈老爷还真是看他看的紧。“那怎么办?下场不让,外放又不许,你又不想听他摆布,就这么僵着还是由他定了那三等侍卫给你?”不知为何,虽然许敏觉得沈牧这个人一派随和,但骨子里却是异常执着的,大约宁折不弯就是形容他这种人的吧。
  沈牧默了一下,冲许敏安慰的笑道,“不打紧,或许还有其他办法的。”他语气里有股笃定的意味,许敏直觉他大约是想到办法来说服沈老爷。
  一时无语,许敏想到那日他说的那些话,试探的说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母亲是因为爱你,才那样选择的。她牺牲了自己,却是希望你能从此过的好。假如你因此而有负罪感,那不是辜负了她对你的一片心?”他又半垂了眼,不答话。这是他的心结,怕是没那么容易解。许敏想了想,努力的劝说道,”为人父母者,大半都是希望子女能够幸福平安的过一生,为此有时宁愿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其实他们不知道,这样往往会给子女造成莫大的心理负担。像我从前的那个世界,很多父母以爱孩子的名义实则却是在做伤害孩子的事,有的父母因为自己的理想没能实现,便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孩子身上,逼迫他们小小年纪就学琴棋书画天文地理,让孩子早早就丧失了童年的一切乐趣;还有的父母为了满足孩子要求不惜一切代价,举凡是孩子想要的不管自己能力是否能达到都要满足,弄得孩子以为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稍有不满就对父母大加斥责,甚至长大之后进入社会也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应该如同父母那般对待自己,导致最终无法适应生活;更有甚者,我们那里的夫妻是可以双方自行协商离婚的,很多夫妻明明已经毫无感情,每天争吵形同陌路,却以怕影响孩子学业为由不敢离婚,非要等到高考—也就是我们那里的科举结束之后才肯去办理离婚手续,所以我们那儿一到科举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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