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士兵的战地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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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士兵的战地日记-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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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死的下雨天终于结束了,但洞内的水滴远没有结束的意思,仍然欢快地没完没了地往下滴落着,水在洞内慢慢地越积越多,我用工兵锹早就挖好了几个小坑,水集中在这些小坑里,用锹舀到战备盆里,盆里装满后,递给外面的他,叮嘱他不要倒掉,沉淀一些时间后,水是可以用的。

  早晨看到久违的太阳时,心像阳光一样的明媚,可这好心情没有持续多长时间,满地的烂泥,洞内的水滴,还有难耐的闷热随着太阳的升高让我越来越感到无所适从。我扒掉身上脏兮兮的军装,只穿一条裤头,身上依然汗水涔涔。

  汗水早已湿透了他的衣背,没被湿到的地方,白色的汗渍一圈圈的,说明已湿透过多次,衣服上的泥巴随处可见。可他依然很绅士地从不脱掉军衣,只是解开领扣,他这样的着装,在阵地上显得很另类,因为占九成以上的人都和我一样,只穿着裤头守哨位。

  我赤裸着上身将弹夹袋穿上,戴上钢盔挎上枪,我的样子在平时一定是非常的滑稽可笑,可现在是不会有人在意的,我提议要沿战壕外侧再布一次地雷,因昨晚越军袭击了我们的哨位。

  上半夜是我的岗,我早早地坐在了哨位上,他也沉沉地睡了过去,哨位外面的枪炮声早已绷不紧我们的神经了,由开始听到枪炮声就满脑子想像,到置身其中的恐惧和不安,再到后来的熟悉和现在的充耳不闻,这是一个从紧张到坦然,从坦然到疲倦,从疲倦到松懈的过程。一开始我还能挻住不打瞌睡,尽管我无数次地叮嘱他站岗不要打瞌睡,可我总是在不知不觉中睡过去好多次,我在心里警告自己千万不要再打瞌睡,就从小弹袋里掏出风油精抹在太阳穴上,立刻刺激得我眼泪直流。瞌睡好像也走了,好像没过多久它又回来了,昏昏欲睡中,我又把风油精擦在眼皮和眼角,强烈的刺激好像只把眼泪弄出来了,漫漫长夜中的瞌睡虫总是不依不饶,我终于被它带进了不知是甜密还是是苦涩的梦乡。我不知道是怎么进去的,却知道是怎样出来的。

  我昏睡中的耳朵虽然听不到枪炮和爆炸声了,但枯枝被踩断的轻微响声我听到了,这是在特殊的环境下练出的真功夫,是哪位副34号阵地上的老兵的话起了作用,阵地上的这些日子就是用耳朵听过来的。因为用眼睛什么也看不到,我知道什么是老鼠跑动发出的响声,什么是蛇爬动的声音。而枯树枝被踩断,是蛇和老鼠做不到的,我打开冲锋枪的保险,轻放到一边,轻轻拧开爆破筒的保险,把爆破筒抓在手里。因为丛林里,枪基本上不起多大作用,然后静听着下面的反应。

  三分钟后,我听到了手榴弹拉火的声音,我本能地缩紧身体,两颗手榴弹分别在哨位前和猫耳洞顶爆炸,确实把我吓了一跳,不过没事。我拉开爆破筒的拉环,冲进战壕,把爆破筒扔到了我判明的大概位置,然后跳进哨位,引爆了多个方向的所有定向地雷。几声巨响过后,一切又恢复了相对的宁静,迷迷糊糊的他从梦中惊醒,伸出头来问是怎么回事,我一把将他按住并示意他不要声张,也不要动,下面又投了一颗手榴弹上来,但投的很远,更不会伤到我。我别无选择地冲进战壕里,战壕里到处都是拧开了保险的手榴弹,以最快的速度扔出去了两箱手榴弹。

  回到哨位里还有一些惊魂未定,我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当我投弹时,已没有了掩体的掩护。我很担心在某个角落里有一串子弹对着我射了过来,或是一颗手榴弹投在战壕里,那我都将必死无疑。

  好长时间后,下面一直没反击,好像也没什么动静,这是我期望的结果,他又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只说,越南人把手榴弹投上来了。我看了看表,已是早上四点多了,原来我睡过了三个多小时,应该在十二点交岗的。

  地雷很精巧,也很好看,大小像月饼一样大,颜色是深绿的,在旁边有一根像针一样粗细的保险,有一个小环连接,拉出保险,地雷就具有了杀伤力。就是这样一个月饼大小的地雷,踩上了,爆炸后产生1000度的高温,骨肉在膝盖骨以下瞬间就像是锯了一样齐整地化完了。阵地前方埋设了大量的地雷,是不可以去重复埋设的,我和他只是站在战壕里,把一枚枚地雷随意地抛撒了出去,任它裸露或是钻进草丛。

  把地雷布好以后,其它方向上我不担心,我还是有点担心哨位正面,因引爆定向地雷时可能会引爆地雷,而重新布的雷又都是裸露的,很容易清除,这让我的心里很不踏实。

  一个士兵的战地日记(22)       八五年六月三十日,多云有雾。

  昨晚上半夜是我的岗,虽然遇袭只过了二天,我反复提醒自已不要打瞌睡,可漫漫无边长夜的静坐,虽然我把风油精擦了一遍又一遍,终因抵不过如影随形的瞌睡虫诱惑,一会睡过去,一会又醒过来。就这样在反反复复中熬完了站岗的时间,十二点把岗交给他,明知道他做不到不打瞌睡,我还是叮嘱他不要打瞌睡,只是希望他不要像我遇袭的那天一样沉沉睡去就行。

  进到猫耳洞中,我带着一丝的担心和不安,很快就沉沉睡去了。自从进入阵地到现在,稳定后的日子里,总好像有睡不完的觉,从刚上阵地对枪炮声的恐惧,演变到现在对枪炮声的充耳不闻,所以枪炮声丝毫不会影响我们的睡眠。战友们因为长期蹲守的无聊,常常是开枪解闷,哪怕枪声就在洞口响起,只要没人叫喊,我们一般不作反应。 

  根椐我以往上岗的经验,天放亮的时候,人也是最放松的时想,认为天亮了,就安全了,这时上岗的人一般都会依在哨位上睡去,不睡的,也是开枪打起了树枝。或用连发或用单发,觉得不过瘾时,还会扔下去几颗手榴弹玩玩,因此,睡觉的人一般不受枪声和爆炸声的影响,该怎么睡就怎么睡。

  危险正在向我和他悄悄逼近,哨位上的他也睡着了。

  不下雨已经好几天了,雾并不是很浓。

  郝爱所在的一号哨位是个大哨位,洞里住着四个人,郝爱和另一战友负责夜里站岗,天亮后也都进洞睡觉去了,卫生员和一名排长各有其职,卫生员是不用站岗的,睡好了觉的他从洞里出来涮牙,他站在那里惊呆了,透过不浓的雾,他看到了三个越南兵已逼近了我的哨位,他本能地返回洞里,紧张的卫生员忘了叫醒别人,他匆忙地穿好弹夹带,戴好钢盔,提着五六式冲锋枪跑了出来。由于他过度紧张,又没有受到军事训练,加上掩体里的射击角度不合适,他就站起来向越南兵瞄准,越南兵也发现了他,双方几乎是同时对射了一梭子,越南人的一发子弹打在了他胸前的子弹夹上,压满子弹的弹夹没有被弹头穿透,他也击中了其中的一名越南人。

  被发现的越南人相互掩护着仓皇撤到了丛林里,卫生员对着丛林打光了枪里的子弹,他这才想起叫醒了其它人。排长和郝爱跑过来,他还依在哨位上睡的正香,而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排长和郝爱往下面狂扔了许多手榴弹,从迷糊中清醒的我和他也狂扔了起来,排长呼喊了六零迫击炮,随即炮弹就带着呼啸落地炸了开来,但由于口径小,炮弹的威力很有限。

  卫生员把这这一切兴奋地讲述着,庆幸地展示着那个被击中的弹夹,我深深感激他的同时,觉得他非常的幸运。子弹稍高一点,稍低一点,或是左一点右一点,他都可能丧命。为了表示由衷的感激之情,我把自己舍不得吃的两盒牛肉罐头拿给了他,他也欣然接受了。过了一个小时左右,我们都确信安全了,爬上战壕,看到了越南人留下的血迹,但不知是死还是伤。

  排长上报了这看得见的战果,并为卫生员请了功。

  从头到尾,排长都没有批评我们两个,他太知道哨位上的情形了,只是重复地强调以后要加强警戒,千万不可麻痹大意了。

  经历了这样一次没有知觉的危险,我再次感受着能活下来的庆幸,长时间地我们两个相对无言,没有责备,没有埋怨,我和他都深知这样的疲劳我们是无法克服的。或###天,或许后天,我们又重新打着瞌睡上岗。

  我们配合着重新布设了一些地雷,折了一些树枝扔了下去,希望着地雷发挥更好的作用。

  一个士兵的战地日记(23)       八五年七月一日,阴。

  军工给我的哨位送来了十箱手榴弹,我把大部份都拧开了保险盖,捅开防潮纸,把拉火环也掏了出来,一个个有序地放进壕壁上的木箱里,这样做可以保证遇到情况时的快速投弹。

  我和他的交流相比以前多了一点点,话题只限于两次遇袭后的布设地雷上,遇袭的事不再提起,相互打招呼时,“喂”一声就行了,都明白该怎么做,从不多说一句话。我也习惯了这样和他相处,开始还总想找机会问问他的名字,现在也不想问了。知道了名字又能如何?他似乎也不想知道我叫什么,也没有寻求改变沉闷氛围的迹象,而且是继续着他脸上的阴霾。不过,这并不影响我由心里的强烈排斥到现在对他的接受。

  越南人的零星炮击始终没有停止过,时不时地打过来几发炮弹。不下雨时,是打冷炮的好时机,天快黑时,三号哨位有一人被炸成重伤,他去参与了抢救,我留在哨位上站岗。

  阵地上的黑夜早已没了当初的睁咛和恐怖,倒像是一个巨大的立体银幕,映像着我上一线来的所有苦和累,所有的生和死的经历;映像着那么多的战友一个个生龙活虎地上来,又一个个躺着被人抬了下去。一股浓烈的悲情再次涌上心头,今天我们是抢救别人的人,或###天我们就是被别人抢救的人。我想到了被人抬下去的情景,虽然会有痛苦,但一定会有一个安逸的去处,因我看到战友们躺在担架上都是那样的安详,我坚信这一天终究会来到。

  想到了死,自然就想到了父亲和母亲,想到沉默寡言的父亲,总是用他的行动来诠释他的父爱有多深。而用行动诠释的爱总是被我一次次地忽略,那时家里极穷,能有几颗糖果吃,对我们兄妹来说是那样奢侈,父亲只要出门回来,总能满足我们这一愿望;父亲脸上的快慰,直到今天我才读懂。我把没钱交学费而受到的伤害,全部转嫁到善于承受和忍让的父亲身上;说他的沉默寡言是腐朽;说他的忍让是无能。他说的话我不听,他说的事我不做,他会很生气,同时也很伤心,却拿我无可奈何。每到这时,都是我最解气的时候。

  母亲的身材在城里人看来是精致的,小巧的,但她出生在了农村,就显得是那样的单薄和瘦小,瘦小得风都能将她吹走。她养育了我们兄妹五个,这也注定了她将承受更多的苦难和艰辛。她坚强的个性和雷厉风行的作风,让我认为她是世上最完美的妈妈,我曾喜欢跟在她的身后,喜欢听她骂我书呆子,喜欢她教我生活的技能,也喜欢她数落我们的不是。也是学费,我怨恨她偏爱了哥哥姐姐们,导致了我的自尊受伤。在睛天里,我总是看到她的瘦小的湿透了衣衫的背影消失在烈日里,雨天总是一身泥水地进门,并没日没夜地为我们篷衣做鞋,哪怕她的饭碗里总是掺着腊叶菜的米饭而我们的碗里总是纯净的白米饭。尽管如此,我的反叛仍然表现到了极致,母亲除了伤心以外,更多的是饱含对我的愧疚而流下自责的泪水。

  我又想到了弟弟在信中的描述,母亲在家里虔诚地为我祈祷,沉默寡言的父亲步履匆匆地赶往乡里的邮局。。。。。。

  我终于读懂了父母的伟大,感受到了他们的艰难,也终于看到了他们无言而又无可奈何的爱,生活的重负和艰辛没有压弯他们的脊梁。因为爱,他们甘愿把自己的身心虔诚地交给上帝。父爱无边,母爱情深,我感谢这场战争,感谢这些日子里出生入死的经历,没有死神的提醒,或许我还在怨恨着父母。也正是因为死神的提醒,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走出这炼狱一般的雨林和猫耳洞去回报父母的养育之恩。如果不能,父母就看不到我的悔改,没有经历爱情不遗憾,没有机会悔改,没有机会去回报父母的养育将是我短暂生命里最大的遗憾。

  像上次一样,我早已是泪流满面,我在心中安慰着自己,把这些忏悔写进日记里,如果我没有机会悔改,写在日记里的忏悔也能让父母感到欣慰。

  流泪的黑夜总是那样的缠绵和美好,想着家乡和父母,想着自己的反叛,任忏悔的泪水长流,好似越流越心灵纯净,越流越是成熟,越流越像一个男子汉。

  这个晚上,我没有一点瞌睡。

  一个士兵的战地日记(24)       八五年七月三日,小雨。

  不下雨的日子有好几天了,眼看着洞里的水滴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小,坠落的过程显得非常的懒散,完全失去了雨量充足时,水滴坠落时的完美风采。因此显得非常的讨厌,我已经醒了有一会了,听到了雨打芭蕉叶的噼哩叭哒的声音,我懒得睁开眼睛,我太清楚下雨是个什么样子了,雨滴从芭蕉叶上不停地滚落下来。在以往,总是让我联想到妈妈身上流落的汗水,可在今天,我想到的却是妈妈的泪水,妈妈可能知道我在随时随地的面对死亡,却一定不知道她的儿子每时每刻都在炼狱一般的苦熬着。她要是知道了,泪水肯定比外面芭蕉叶上的泪水还要多。

  雨可能是在下半夜开始下的,我听到洞内的水滴变得急促了起来,想必坠落的过程也完美了起来,我懒懒地半睁眼睛,只是想验证一下水滴是否完美地坠落,并不想去认真地欣赏。光线非常地阴暗,我索性从铺上坐了起来,头在弧形钢板上磕了一下,我把脖子放松,免得再次磕到头,伸出手指去点击即将坠落的水珠,水顺着手指流了下来,我不停地点击着,试图抢在所有的水滴滴落之前去点击,最终我的手指点不过来,水滴多而且形成的快,我选择了其中的一个点,津津有味地点了起来。

  郝爱来了,他问我玩的过不过瘾,我非常肯定地说过瘾的很,他也点了起来,我告诉他,说在水珠即将滴落前去点是最过瘾的,由于他的心没有完全地静下来,在点击的时机上没有我把握的好,他停下来告诉我,叫我回去参加43号阵地的防御,这里由别人接替。

  郝爱说完就走了,我除了战斗装具外,没有什么要带走的东西,他知道我要离开了,和原来一样,他什么话也没有,从他的脸上更看不到他是怎么想的,我默默地收拾着战斗装具,很希望他能说点什么,虽然我不喜欢他的自闭和古怪,虽然我们到现在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交流,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可他依然是我心理上最值得依靠的人,一个多月的朝夕相处,不,应该说是朝夕相守,一个多月的生生死死,早已让我们没有了距离,无需真正的交流,却已将生命托付给了对方.我更知道,如果我们有谁先负了伤,我们都会全力以赴地去救护对方。

  我一边整理一边想着这些,他似乎也想为我做点什么,把我枪上的一块泥土擦掉了,我由衷地谢了他,实在没有什么留给他做纪念的东西,只有一件我穿过的背心,他极力地推辞,看我是真心的,他也就收下了。

  接替我的人很快就来了,我也一切准备就绪,最后看了一眼我钻了一个多月的洞,紧紧地跟他握手,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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