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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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黎- 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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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大夫帮相黎施针,让相黎吐出了一口淤血,又喂她喝下了些盐水。坐在床边,守了相黎两天两夜,才把相黎守得醒过来。
  相黎醒来之后,刘大夫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唾沫横飞,吓得她差点儿又睡回去。
  刘大夫骂完了,丢下一句“再敢想不开为师就动用师门门规来处罚你”,就出了相黎的舱房。
  舱门掩上的瞬间,相黎看到了刘大夫抬袖擦拭眼角。
  刘大夫出去没多久,戚无殇和陈隽就一人端着一杯水,一人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
  戚无殇扶起相黎,喂她喝了水。然后,起身,把看护的位置让给陈隽。
  相黎声音沙哑地对陈隽道:“我自己来。”
  可是,陈隽却躲过相黎艰难抬起的手,舀了一勺粥,放在嘴边吹了吹,递到相黎面前道:“骗你是我不对,你有什么火,等你好了,冲我发。我任你打骂。别跟自己身子过不去,它又没招你。”
  相黎本想反驳陈隽说“我的身体是我自个儿的”,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身体,她是借来的。这身体原来的主人,魂魄散尽之前,让她好好善待它。
  想到原来的相黎姑娘,相黎放弃了赌气逞强的念头,乖乖张开了嘴。
  一边吃着粥,相黎想到那场失态的恸哭,突然觉得自己肯定是这段时间被人宠多了,一不留神矫情了。
  不就是被骗了吗?不就是自己傻着急觉得自己被人看笑话了吗?哭成那样,几乎把两辈子的泪水都一次流尽了,至于?
  况且,现在,眼睛还疼(其实也不太疼,在相黎昏睡的时候,刘大夫为她用药敷过的),身体虚弱(相黎搭了搭脉搏,脉相弱得,就像那风中的油灯,忽飘忽飘的),受苦的还是自己的身体。就像陈隽说得,“它又没招她”,不喜欢的人参燕窝粥,相黎一口不剩,全喝完了。
  相黎喝完粥之后,戚无殇帮相黎把了把脉道:“阿黎已经从鬼门关前回来了,你留下来照顾她,如果本公子前来替换你的时候,阿黎身体再有什么不适,本公子一定让你知道,‘毒公子’因何被称作‘毒公子’。”

  相黎的反思

  一出闹剧之后,相黎面对陈隽,神色尴尬的开口道:“之前,让你见笑了。我没事,你去休息吧。”
  陈隽看着相黎正色道:“当真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却没成想惹得你那样生气伤心。我向你道歉。我保证,以后,与你相关的事,我觉得再骗你。即使与你无关的事,只要你开口问我,我也不会瞒你,会对你说实话。
  偶尔,发泄一下情绪对身体好。可是,像你这样什么都憋在心里,到忍不住的时候,一次全部发泄出来,就不好了。
  所以,以后,有什么不满,不开心,随时对我发泄就好,发牢骚也好,动手也好。
  总之,别再这样吓人了,半条命都给你吓没了。”
  “对不起,这次确实是我的错。无意识间把自己做成了笑话,待发现时有些恼羞成怒,加上莫名其妙的原因,多年来的委屈一起涌上了心头,一时难以自控,才……”相黎顿了片刻,接着道:“对了,二哥、阿澈那里,没事吧?”
  “亲家二公子和七殿下都很好,你又来了,自己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就开始关心别人。”陈隽说着,如刘大夫经常那般,敲了敲相黎的头,不过,力道,要更轻一些。
  “我一时激动说了那样失礼的话,一定伤了二哥。你帮我把他找来吧,我想跟他道个歉。”相黎说着,拽了拽陈隽放在床上的手指头。
  “你现在需要休息、静养。别胡思乱想。再说,根本不用道歉,他曾经那样欺负你,还骗你,还对你存了那样的心思,你肯叫他一声‘二哥’,他就该烧香拜佛了。”陈隽说着,手指任相黎拽着,待她要放开时,反握住了她的手。
  相黎抽了抽,没抽回来,就随他道:“二哥怎么欺负我了?现在想想,真没什么。他当年不过让我做了雇工分内的活儿,就是苛刻一些而已。可是,那也不过数月,这几年间他对小梅的照顾,重逢以后他对我的帮助,胜过当年的百倍呀。
  至于二哥骗我,那罪魁祸首,不是陈大人您吗?
  说到这里,您跟我说说,您用了什么方法,让先生对您那样放心,让戚公子对您另眼相看?”
  陈隽白了相黎一眼收回手道:“‘什么方法’,你不如干脆说‘手段’更合适一些。蠢女人,难道本公子为人那么不可信,非要耍手段才能迷惑于人吗?你未免也看低了刘先生和戚公子。”陈隽说着,双手抱臂,又恢复了他那倨傲的样子。
  相黎心里舒了口气道:“这样才是陈大人呀,那您以后千万别在众人面前一口‘娘子’,一口‘为夫’那样吓人,也不用说什么‘任我打骂’的话,我既不是不讲理的泼妇,也不是需要人怜的娇嫩花朵。
  您只要看着我这个人,如常的与我相处便可,倨傲也好,耍手段也好。
  我觉得这样相处比较自在,也能让自己不头脑发热心生矫情。”
  “你……”陈隽只说了个“你”字,下面的话,没有再说出来。
  相黎虽是微笑着随口说的,但是,他看得出她神色中的认真……和请求。
  经过这两天两夜的思索,陈隽也明白了一点。相黎,是一个任何困难,任何逆境都打不倒的人,但是,却能轻易对别人的温情弃甲,进而,大概,面上不说,心中会生出期待和依赖,而假如这温情是假的、是欺骗,她连求证的勇气都没有,也不会报复,可是,心里受的伤却比任何人对她的折磨伤害都打,大到甚至让她生出绝望。
  新婚当日,她失去意识时,脸上挂着的是解脱的笑容;前两天,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欺骗,无伤大雅,甚至可以理解为情趣。可是,却让她哭得失去控制,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这一刻,陈隽意识到,他找到了这个敢闯风刀雨剑,对权势不畏惧不眷恋,被人伤害不但不恨还愿全心全意为人付出,几乎任何力量、任何诱惑、任何伤害都不能让她弯折的人的弱点,而且,是致命的弱点。
  如果是六年前,或者两个月前,陈隽会很开心。姜漓爱上的女人,他恨了六年的女人,他找到了摧毁她的方法。
  可是,这一刻,陈隽却感觉到惶恐。他眼前的这个单薄虚弱的女人,两个月前还是那样可恨可厌,那样让他嫉恨,现在,却让他挂心,让他想用自己全部的心神对她好,让她快乐。
  可是,现在,这个女人,最害怕的,不是伤害,反而是温情。陈隽亲眼看到了,她对他一步步退让,变得弱小,变得易折易毁。
  而现在,她在伤痛中醒来之后,没有沮丧,没有怨忿,只是,清楚地告诉他,她拒绝他的温柔。
  如果陈隽再年轻十岁,如果陈隽再良善一些,若果陈隽不是那么一个自我到自私的人,他会负气,他会成全,他会放手。
  但是,陈隽不是青春期的少年,不是有多少良善之心的人,就是一个自我到自私的人。
  姜漓,因为他的年少幼稚而错过了,十几年过去了,除了对姜漓的那份无望的爱,他成长了许多,沉稳了许多。
  想要的东西,直取不行,那就绕行。
  沉默了片刻后,陈隽面上带着傲然却不掩饰算计的笑容道:“想不让本公子在那样称呼你也行,一人退一步,互称名字,你也收起你那一套虚假的礼貌敬语。如果你答应的话,本公子也答应你。”
  虽然不知道陈隽在算计什么,但是,知道陈隽有所算计,相黎反而安心了,她露出一个灿然的笑容道:“成交。”
  说定了这件事,两人心中都有所思量,房间暂时变得安静。
  相黎想着她大哭一场,又因哀伤身,关键是对籍涅说了那样的话,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青,尴尬惭愧地难以自处。
  怎么会呢?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不记恨的人,可是,那么多年期籍涅对她的伤害,捏她手的痛感,许她做小妾时的不屑,怎么会那么清晰地记在她心里?
  反而,先不说籍涅对小梅的照顾,他对她的好,不问缘由让她在籍家出嫁,仓促间给她准备那样丰厚的嫁妆,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答应她买刻坊试验活字印刷术。一直关心着她,着急时脱口而出那样与他性格不符的话(虽让她感动,但她绝不会生受)……这些,在她心中分量很轻,而且,就如理所当然一般。
  为什么?籍涅与她非亲非故,就算有故,也多是不愉快的记忆。为什么他要如此善待她?为什么她接受籍涅的帮助甚至比接受姜澈的帮助更心安?
  因为籍涅说过爱她,但为了籍家的利益绝不会娶她,她觉得因此籍涅欠了她吗?
  爱人本不是错,爱而不得,当事人本就痛心,他为什么会觉得籍涅欠了她呢?
  是了,是因为籍涅自重逢始在她面前就作出了那样一种态度。亲近却守着礼,付出却带着讨好,她因此心安了,甚至有些飘飘然了。本来喜欢公平,有来一定要有往的她,竟然只会索取了。
  进而,想到她对籍涅说得那些话,她什么时候学会在别人伤口撒盐了?什么时候学会抱怨了?
  就因为别人对她好,他就可以对人那样理所当然地无礼吗?出言伤了对方之后,孩子啊对方面前哭得撕心裂肺,然后,身体又变成这幅样子。
  她,是断定了籍涅有心于她才敢这么放肆吗?
  如果,如果籍涅无心于她,这样抱怨哭闹的她就是个可笑的笑话;可是,如果籍涅有心于她,用这种自伤的方式伤害他,这不是卑鄙和傲娇吗?
  来到这个世界之初,即使不被人善待也能抱一颗平常心的她,被人用心善待了,怎么不懂珍惜回报,反而滥用甚至伤人呢?
  如果相黎前世不是工于逻辑学,而是工于心理学的话,她应该很快就得出答案了。
  如果相黎不是凡事讲究公平,宁人负我绝不负人的话,她此刻该有报复的快意,当然,先于她的理智,她已经本能地报复过了。
  如果相黎喜欢看的不是哲学、正史,不是创意年鉴,而是八点档偶像剧或者宫廷秘史的话,对于现在这种状况,她应该可以很快的得出结论——恃宠而骄。
  不管是傲娇,还是骄横,那都是被人宠才能培养出来的。
  要不然,怎么只听说公主宠妃骄横,没听说宫女丫鬟骄横。
  相黎前世,父亲是哲学出身,母亲是商学出身,父亲平和,母亲强势,都是理性的人,加上她天性本就喜欢公平。在没有娇惯出她什么傲娇的脾气。也因此,往往被人说成没有女人味。
  这一世,相黎从开始来就没摊上好运,在家就不受待见,成亲日子更惨,遇到籍涅被折磨,跟着刘大夫这几年刘大夫倒是真心把她当晚辈亲人,可刘大夫没有宠人的习惯。
  相黎,一直没有傲娇的机会。
  然后,这段时间,皇帝莫名其妙视她若亲子,陈隽时不时亲昵委屈的表演一番,而主要的,籍家人,尤其是籍涅,当真用心善待她了。那份嫁妆,不止是钱多而已,为了她在陈家不受委屈,也为了她不因商家出身的身份被人慢待,更为了她以后日子过得舒服,那是经过深思熟虑、精挑细选的一份礼单。
  然后,相黎感动了;同时,有些飘飘然了,认为被人关心是理所当然的了,认为关心她的人便不该欺骗她,要对她好,对她坦诚以待,顺着她。
  关于大水之事,籍涅不告诉她他已经知晓,本也不过是不想让她发现自己多管闲事难堪;而陈隽要一同出京,并且坐籍家船的事,瞒着她,也并没有多少恶意。
  当然,那天早晨陈隽骗她做晨间运动大概是她心里最过不去的事。
  可是,那也是她与陈隽之间的事,她怎么能迁怒到籍涅身上?
  人哪!!!
  相黎越想越觉得自己对籍涅做得过分了,便对陈隽道:“麻烦陈大人扶我起来,我觉得还是得亲自向二哥道歉。”
  相黎想着籍涅的同时,陈隽也正想着怎么做才能让相黎放开她那颗拒绝温柔的心,怎么次啊能在不知不觉间让相黎对他放松、亲近,怎么才能让相黎不为别人分心而专注于他。
  想到关键处,猛然间被打断,还是这样的称呼,这样的事情。
  陈隽笑着道:“刚才忘了跟你说叫错了的处罚,你觉得,依本公子的性格,你叫错了,我该如何处罚你?”
  陈隽笑得好不纯良,说话语气好不温柔,可是,相黎却瞬间起了一个颤栗。
  她本能地往后缩了缩,僵笑着道:“对不起,你也知道,积习难改。这样,最多,我叫错一次,你就在人前也叫我一次‘娘子’。”
  这一瞬间,这一刻,籍涅的事,暂时离开了相黎的意识。温柔不成,恐吓有时往往很有效。
  “既然你不喜欢,本公子便不会叫了,本公子是信守承诺的人。同时,也最讨厌别人不守承诺。本公子虽然执掌户部,不过,跟刑部的张大人私交也不错。”陈隽说完,给了相黎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
  “不就是叫错一次吗?陈……不,你何必这么认真呢?为这么点儿小事伤和气,太不划算了。”相黎说着,又往后缩了缩,不过,身后的靠垫没有多少弹力,已经被她挤得扁扁的无处可退了。
  “虽是小事,可是,不让你长点儿记性,你这样一直叫错,本公子心里也不舒服。本公子每天烦心的事本就很多,不想再添上这一件。所以……”陈隽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算了,你想怎么处罚随便好了,小肚鸡肠。不过,我提醒你一下,戚公子‘毒公子’绝不是浪得虚名。”狐假虎威,面对陈隽时,相黎居然情急之下连这种不入流的招式都用上了。
  “就散你不搬出戚公子,我也不舍得伤你。这个处罚,主动权在你,你要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就接受;你要是不愿守承诺,就作罢了。”最后一句,陈隽说着,头成四十五度角往上扬着,用眼角、鼻孔对着相黎。
  这是明显的激将嘛,“你不接受也行,以后我就不会正眼看你了”。
  相黎失笑道:“你说吧,只要是我做得到的,都应你便是。”
  “还是算了,你休息吧,我出去了。”陈隽说着,起身要走。
  如果别人对陈隽用这招,陈隽最多说一句“好走,不送”,或者,干脆什么都不说,就让人走;可是,相黎不是陈隽呀,最不喜欢欠人什么的相黎,还被陈隽那样看了一眼,心里这口气,怎么可能咽得下?
  “陈……哦,不,你说吧,只要不伤人,让我做什么都行。”
  陈隽停下脚步看了相黎一眼道:“算了,如果你不愿做别扭着伤了身子,不说戚公子那里,我自己也不舒服。”
  “你怎么这么磨磨唧唧的,说喊错了要罚的是你,现在推三推四不罚的还是你。我不想欠人什么,更没到被人同情的份上,你想怎么处罚赶快说。”如果不是实在没力气,相黎大概都想站起来拽住陈隽让他罚了。
  “好,既然你执意要罚,我也不好不尊重你”,陈隽说着,坐在床沿道:“你主动吻我一下吧。”
  “陈大人,你……”相黎不可思议的看着陈隽,要不怎么说她看不到这人的底线呢,这人的思维方式和脸皮之厚,根本就是异于常人嘛。
  “又叫错了,两下。”陈隽说着,并不着急,坐在那里好整以暇地看着相黎。
  相黎抓起陈隽的手,嘴唇在他手背上碰了两下道:“好了。”

  别院养病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相黎这一病,来的太凶太猛,加上前段时间流产之后也没有好好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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