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颖很晚才带着醉意回来,一进门她就兴冲冲地嚷道:“顾伟民,听说你那个本家没当上厅长?”
顾伟民和张颖两人历来都是直呼对方名字,这事张颖妈妈很有意见,批评过张颖好几次,张颖都不肯改,说喊老公实在太肉麻,她喊不出。
“你和哪伙人喝酒去了?竟然这事儿也能听到。”顾伟民不冷不热地问。
“我可没有胡乱喝,今晚的宴会是省企业家协会组织的,里面还有省中小企业局的人,他们说你们单位和经信委两家的班子今天都定下来了,我问他们你本家当没当上厅长,他们说没有。嘻嘻,你这个本家还没认热乎就完蛋了,真有意思。”张颖看样子有些喝兴奋了,话明显多了起来。
顾伟民更正道:“顾厅是任党组书记,党管干部是组织原则。”
张颖哈哈一笑:“那咱就赶紧跑跑他的门路,为你谋个一官半职呗。”
张颖所从事的行业与人事这一行没有任何交叉,所以对顾伟民当不当官不是很在意,只是她看出顾伟民的郁闷,所以才时不常地拿跑官买官一事开玩笑。顾伟民听后很不爽,责怪张颖喝多了,不该这样乱讲话,并催促她赶紧洗洗睡下。张颖说不急,她还要上网与北京的客户联系一下,落实一些具体工作。
张颖钻进书房后,顾伟民又寂寞起来。他看了一会儿电视,便单独睡下。也许是受机构改革正式开始这一消息的影响,他翻了半天“烙饼”,也没睡着,见张颖还没有回来,便起身去书房,想催促她快点睡。
第四章 吃软饭(3)
张颖见他进来,脸上闪过一丝慌张。顾伟民没有在意,揉着眼睛说时间不早了,早些睡吧。张颖说她再用两三分钟和北京方面交涉清楚,然后就乖乖睡下。顾伟民说你别和北京公司走得太近,免得又动了去北京的念头,这套房子还等着你还房贷呢。
张颖一撇嘴,说这房子在省城算贵的,但放在北京就非常普通。顾伟民说干吗总和北京比,张颖羡慕地说北京是个藏龙卧虎的城市,真想去那里干一番大事业呢。顾伟民说你要是真去北京我就在省城找个二奶,张颖又一撇嘴,提高嗓门说,瞧你那小样的,就是借你一百个胆子你也不敢,小科长也要包二奶?你还想不想当官了?
这话说到顾伟民的痛处,他兴趣全无,说这回他可是真的要先睡了。张颖也察觉这话不该说,心中有些后悔,可一看顾伟民扭头就走的绝情样子,又有些生气,索性冲着顾伟民的背影喊:“那你先睡吧,我喝得有些多,睡也睡不着。”
两人刚结婚的时候,张颖还在亲属家打工,属于社会底层,饭局很少,即便有也基本都是在露天大排档,不可能耗时太久。进入北江集团后,饭局的次数与工资收入呈正比例增长,很快就超过顾伟民。以前是张颖在家等顾伟民回家,后来就是顾伟民等张颖回家。张颖有个坏习惯,一喝多了就乱讲话,每次都或多或少说些顾伟民不爱听的话,这让他异常郁闷,有时张颖向他请假赴饭局时他甚至都不肯给假,弄得张颖在电话那头很尴尬,后来她索性来个先斩后奏,到了吃饭地点才报告,免得下不来台。
重新回到床上,顾伟民感觉有些倦意,很快就睡着了。可刚睡了一会儿,就被张颖一通乱摸给弄醒了。顾伟民嘟囔一句:“明天还要上班呢。”然后将张颖的手推到一旁,可张颖将整个身子都缠了过来,手更加不老实地直奔顾伟民的敏感处。
顾伟民没办法睡了,他低声问:“怎么,来劲了?”
张颖没有回答,只是用双腿用力夹了夹顾伟民,手动的频率也明显加快。顾伟民也没有了睡意,索性一翻身……
当两人激情过后,张颖立刻就睡着了,顾伟民听着鼾声,心里忽然感觉有些不是滋味:自己刚才的举动,是纯粹的欲望驱动,还是情感的正常宣泄?刚结婚的时候,在这种事情上往往是自己占主动,可后来渐渐就被动了,而这种变化与两人收入的变化似乎也成正比例发展。在很多情况下,自己都是先睡下,然后被张颖弄醒,这种形式说得难听一点,似乎有些被临幸的意思,很被动。而这种被动,原因之一就是没有底气,不够硬气。
顾伟民很怀念张颖怀孕和刚生孩子那段时间,那时的张颖就是一个专职太太,每天在家静候丈夫回家。那时的张颖对顾伟民是言听计从,在各方面都表现得特别温柔。虽然那时两人的日子过得很拮据,但顾伟民的成就感却是最强烈的。
自从张颖收入超过顾伟民后,顾伟民的话语权也就越来越少了,买金色莱茵是个标志性的转折点。在这期间,除了签合同以外,许多手续都是张颖自己在跑,主意也自己定。搬进金色莱茵后,顾伟民总觉得这里并不是自己的家,自己也不像这房子的主人,而更像一个寄居者。
张颖的鼾声渐渐小了下来,顾伟民知道她进入熟睡状态,便悄声起身,来到客厅的卫生间里,重新洗了洗自己,然后去另一个卧室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顾伟民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他忙去床边摸手机,摸了几下没有摸到,这才想起手机还在主卧。来到方厅,见张颖正躺在沙发上休闲地看杂志。
“顾伟民,你昨晚怎么跑了?”张颖放下杂志问。
“现在几点了?”顾伟民有些着急地问,“我可不能迟到,没准儿今天全厅会开大会。”
张颖一笑:“你赶不上通勤车了,还是我送你上班吧。”
十分钟后,顾伟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专心致志地吃着刚从路边便利店买来的早餐。张颖一边开车,一边嘱咐道:“顾伟民,别吃那么急,现在有点堵车,赶到省政府怎么也得十分钟。”
顾伟民抱怨道:“你怎么不早叫我,手机闹钟响时你没听到吗?”
张颖一笑:“我按掉后又睡了一会儿,你醒的时候我也刚醒,本想起来给你弄点早饭,可一到沙发又躺下了。嗨,现在还浑身酸痛呢!”
顾伟民看了一眼张颖,很认真地说:“你以后别再喝大酒了,身体喝坏了怎么办?”
张颖打个哈欠,然后用力摇摇头:“我喝酒也是一种工作,要不咱们的房贷怎么还呀?”
顾伟民想说也没有人强迫你买金色莱茵,这情我可一点也不领。可他一看张颖哈欠连天的样子,心中顿生怜意,这话也就随着早餐一同咽了下去。
第五章 人保VS人社(1)
厅里上午并没有开大会,一切都照旧,但隐隐约约透出些不一样的气氛。宋倩萍在办公室里不是打电话,就是接电话,内容大都与昨天的常委会有关。顾伟民待了一会儿,见宋倩萍有时讲话的声音很低,知道自己需要回避一下了,便借故离开办公室。
机关是很忌讳没事到处乱串的,要想去别的处室坐坐,都首先要找个工作方面的理由。由于宋倩萍经常神秘兮兮地打电话,顾伟民也就经常到外面“流浪”。
顾伟民常去的处室有人事处和考核培训处。十年前他刚考到厅里时,就在人事处工作了三年,后来又去考核培训处干了两年,最后才去的机关党委。实话说,这两个处室都没什么权力,特别是考核培训处,组织的各种培训往往都流于形式,每年办的各类培训不少,但效果一般,影响力也很小。人事处倒是有些权力,每年考核直属单位的工作就很重要,但这类工作都牢牢把在少部分人手中,顾伟民在人事处打了三年杂,实质性的工作就从来没有介入过。
尽管对人事处没有什么好感,可顾伟民对人事处的人还是很有好感的,不过眼下还是不太方便去,毕竟机构改革在即,去人事处过于频繁有打探消息之嫌。相比之下,考培处倒是个理想去处,何况此次前往还有个了解“五型”机关建设有关培训方面情况的理由。
考培处一共五个人,目前一个副处员被下派到地市挂职锻炼,还有一个副处员长期休病假,所以处内实质上就处长姜国信、副处长仝辉和主任科员张少亮三个人干活。顾伟民从门缝向里面瞟了一眼,见张少亮正装模作样地研究文件,便轻轻推门进去。
顾伟民以为办公室里就张少亮一人,进去后一看,处内其余两人都在。他有些后悔,但现在已不是转身就走的时候,只好以索要有关培训计划为由,故作随意地坐在张少亮办公桌对面。
张少亮对顾伟民的真实来意心知肚明,他煞有介事地找了些几份文件,又通过办公内网将一些资料发给顾伟民。顾伟民磨蹭了一会儿,准备起身告辞,忽听姜国信问仝辉:“你说咱们和劳动厅合并后是叫人保厅还是叫人社厅?”
仝辉想都没想就回答道:“当然是人保厅呀。”
姜国信一笑:“不对,我认为规范性叫法应该是人社厅。你看,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第一个字分别是人和社,而不是人和保。你说呢,伟民?”
顾伟民没有想到姜国信会突然征求他的意见,忙答道:“经信委也是首字简称,所以姜处长说得对,咱们是应该叫人社厅。”
张少亮也忙附和道:“我看人民网上的报道也是用人社部这一词,所以按上下对口,咱们也应该叫人社厅。”
仝辉笑道:“不过这一阵子人保厅大家都叫习惯了,冷不丁地改口可能不会习惯。”
姜国信晃晃手中的文件,说道:“你们看部里的文件,文号都是人社发,而不是人保发,这说明人社是规范叫法。”说完,他又拿起一份报纸,接着说道:“这《中国人事报》上也是称人社部,从来没有人保部的字样。”
其实对于人社部和人保部这两个词语交替出现的混乱局面,顾伟民早就注意到了,但今天姜国信一开口,他就知道不能卖弄自己,否则容易打击领导的自尊,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处。
仝辉又笑:“叫人社也好,人保也好,都是咱们在前面,劳动厅那边在后面。”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五章 人保VS人社(2)
顾伟民知道仝辉这样说是想将话题引到新班子上面,故意打岔道:“要是反过来叫也太难听了,保人厅?社人厅?”
仝辉向门外看看,然后笑着说:“社人厅也行,总比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办公室的简称强多了,社精办,简直太难听了。”
屋内都是清一色的男士,大家都会意地笑了起来。张少亮说省委宣传部里面还真有这么一个机构,但不是独立机构,而是一个虚设机构,由宣传部综合处承担具体业务,上面还有一个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委员会,也是虚设机构。顾伟民听后笑着说,估计在这一不雅简称的影响,无论社精委也好,社精办也罢,都永远也不会独立设置了。
仝辉说这类不雅的简称还有很多,比如说早先的国家经贸委有个“规划与投资司”,内部人简称都是“规投司”,其谐音与男人某个部位的叫法相同。
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姜国信也笑了笑。可能是觉得再这样谈下去有失大雅,姜国信笑过后,就将话题又拉了回去,他很有沧桑感地说:“你们上班都晚,许多历史都不知道。其实,在1982年到1986年这段时间,咱们和劳动还真合并了一段时间,名字就叫劳动和人事部,简称就是劳人部。”
张少亮忙谦卑地说:“那时候我读幼儿园呢。”
顾伟民不想像张少亮那样谦卑,他皱眉道:“这么说来,这大部门也不是什么新生事物,也可以说是一种历史的重演?”
姜国信赞道:“伟民,你看问题看得很犀利嘛,没错,这轮改革并没有什么新意,工信部实质上也就是恢复以前的经贸委。你看,咱们省组建的经信委,不就是凭借经委的老底子嘛。”
仝辉又插言道:“听说经信委的班子有十八个领导,比咱们还多。”
姜国信摇摇头:“人家实质上并不多,要知道,他们可是由四个部门合并而成的呀,所以,咱们应该知足,知足者常乐嘛。”
顾伟民不知道姜国信这句话是随意而说还是有所指,偷眼看看仝辉,见他表情也没有什么异常。
回到机关党委,宋倩萍还紧捧电话。顾伟民心想:我出去这段时间也不短了,你再打电话我可要光明正大地偷听了。
说来也巧,宋倩萍在电话中也正在谈着“人保”和“人社”的关系,她咯咯地笑着,对着话筒说:“叫人保厅还是人社厅关系都不大,只要不叫人事厅就行。这些年人事厅不干人事已经成为大家口头禅了,呵呵。”
十年前顾伟民考进人事厅时,同学们都异常羡慕他,说人事厅手中有生杀大权,以后大家想要当官就得找伟民。顾伟民当时也美滋滋地以为在人事厅工作就可以掌控普通人的就业、升迁、职称等诸多要害之事,可没想到工作后才发现,人事口最辉煌的阶段已经过去,计划性的就业职能已经移交给教育部门,决定干部升迁的权力又被组织部门所垄断,人事厅只能扮演橡皮图章的角色。此外,职称工作又面临以考代评、评聘分开的改革,军转安置也越来越透明公开,总而言之,全厅工作明显在走下坡路。
与此同时,社会法制越来越健全,人们的维权意识也越来越强,人事工作逐渐沦为一个纯粹的服务性行业,多年积累下来的负面影响也逐渐喷薄而出,以往计划时代对人事部门敢怒不敢言的人,也都将恶心发泄出来,厅里人都自嘲,是前人偷驴,咱们拔橛子。
第五章 人保VS人社(3)
顾伟民对此很苦恼,因此很期望合并后能够改变这种状态。他很看好劳动那边的职能,明显感觉劳动各方面的职能都在加强,发展态势良好,在这种平台上发展,不仅工作充实,心情也将会非常舒畅。
宋倩萍的电话总算告一段落,她开始修改起顾伟民起草的那份材料。其实所谓修改,主要就是挑错字,宋倩萍很少会进行实质性的修改,仅是在最后提出几点意见,往往是哪一部分要充实,哪一部分要分开写之类的。刚开始的时候,顾伟民很不习惯这种改法,以前在人事处和培训处写材料时,都是领导改好再重新录入即可,自己不用费心进行再创作。可后来就他慢慢体会到这种自由的好处,自己的笔力很大程度就得益于此,在主任科员这一层面还能算得上大笔杆,真可谓因祸得福。
顾伟民也知道宋倩萍这种修改材料特点的原因,她高中毕业就进入机关,先是当打字员,后来转干,据说靠一些特殊手段得到提拔,成为厅里的女处长之一,同时也是不太擅长写材料的处长之一。不过宋倩萍虽然不会写,却很会评价,这如同美食家不会烹饪一样,对各色材料都能给出很恰当的评价。也许这种能力和她善于揣摩领导意图有关,但不管怎么说,就凭借这一能力,宋倩萍在机关党委副书记一职上稳坐五年,顾伟民的材料功底也练了出来。
这份材料已经改了三稿,宋倩萍看后很满意,说除了几处有错字落字外,就不用再改了。顾伟民很快进行了具体的更正,然后打出一份清样。宋倩萍接过清样,提起笔来犹豫一会儿,又将笔放下,对顾伟民说将材料直接送给董书记即可。
顾伟民知道她刚才的犹豫的缘故。按惯例,她是要在材料的首页签上意见的,这份材料应该写“请董书记阅示”的字样。可眼下董书林已经不再是纪检组长,新职务虽然确定,但并未正式公布,现在私下叫董厅可以,正式称呼是万万不行的。
材料呈到董书林面前,他很满意,夸机关党委的工作没有受机构改革的影响,更表扬顾伟民政治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