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时候就算是凯瑟琳夫人,也早已忘记了约克汉姆吧——或者说,不得不忘记。索拉雷看了看正在专心致志和达西说话的凯瑟琳夫人,有点意兴阑珊。
一夜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昨晚得知了伊丽莎白就在汉斯福柯林斯先生家,达西从早起之后就有点坐立不安的。吃完了早饭,索拉雷终于忍不住嘲笑了他。这实在是个难得的机会。
“走吧。”最后他说,“咱们去拜访一下那位被您姨妈称赞了的牧师先生,当然,顺便看看某位小姐是不是仍旧那样漂亮。”
他一边说一边对达西挤眉弄眼,菲茨威廉上校不明所以,因此走到了一边,并不说话。达西的脸上在一瞬间掠过一丝赧然,然后就变得更加阴沉,好像在生气似的。就这样,他们一路走到了柯林斯先生家门前。
因为达西先生的态度不佳,他们当然没能在柯林斯先生家待多久。事实上,索拉雷只是和伊丽莎白说了两句话,达西就迫不及待地告辞了,就因为伊丽莎白问他知不知道她姐姐简小姐在伦敦的事情。
索拉雷倒是很想告诉伊丽莎白小姐,达西先生是怎么强迫他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宾利先生的,不过眼看着达西恨不得扑上来捂住他的嘴,索拉雷也不是那么不识趣。
三个人走出牧师家的院子,走到了大路上,后面跑过来一匹马,带起了一股烟尘。他们正要避开,那匹马却停了下来。
然后索拉雷是真的惊讶了,因为他看到吉贝尔从马上跳下来,走到了他面前。
Chapter 28 掌握事态
这几个月吉贝尔又长高了一英寸,这使得他看起来更瘦削了。他跑过来的时候,索拉雷伸出手臂拥抱了他一下,然后就忍不住问:“你在学校的时候真的每天都吃饭吗?你看起来还没有一个小姑娘健壮呢。”
“那种事情以后再说吧。”吉贝尔满不在乎地把帽子从头上摘下,于是另外的两位先生就看到了他那一头月光色的头发。
达西立即认出了这个少年,而菲茨威廉上校,和其他所有初次见到吉贝尔的人一样,迅速地将他当作是索拉雷的某个亲人。
吉贝尔朝两位先生行了个礼,特意打量了达西先生,然后挑了挑眉毛:“您看起来气色不错,不像是有什么烦心事的样子。”
索拉雷发誓吉贝尔一定是故意这么说的,并且他是故意做出挑眉的动作,因为那是他本人的习惯性动作。而这样的话和举动,让达西先生的脸色变得更坏。
达西先生尽量恶狠狠地瞪了索拉雷一眼,又拍了一下吉贝尔的脑袋,就转身往罗新斯花园的方向走去。
等他走出去足有四五米远,仍旧站在原地的菲茨威廉上校忽然小声咕哝说:“难道在我的这位表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这几天我们一直在一起,我却没有发现任何隐情。”
“以后你会发现的。”索拉雷故作神秘地说,然后他也转身跟了上去。
吉贝尔牵着马缰,走在他斜后半步的地方,一边走一边说:“达西先生也爱上了什么人吗?他不说话也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倒还没什么,不过刚才那样动手教训人,可不是平常的达西先生会有的行为。”
“菲茨威廉——我是说达西——当然也会有他自己的烦恼。”索拉雷说着,把手□马甲的口袋里,“虽然从第一次见到他,他就是一副永远会把自己弄得井井有条,绝对不会发生计划外的变故,这样的模样,不过吉贝尔,你知道吗?”
他回过头,忍不住笑了:“越是这样的人,当他遇到什么真正超出掌握的事情的时候,他就会越慌张,然后忍不住出一些烂招,结果让事情越来越失控。”
吉贝尔看了一眼大步走在前面的达西,又看了看索拉雷。过了足有半分钟,他忽然说:“其实,索拉,你不知道吗?你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索拉雷一怔,无意识地放慢了脚步,最终停下。他站在路边,出神了半晌,直到走在最后的菲茨威廉上校从他身边经过,叫着他的名字问他怎么了,他才恍惚回神。
而吉贝尔一直看着他,却没有再说话。
索拉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气,才让自己的思绪从刚才那一瞬间的,近乎于震惊,重新收拢回来。
实在是没有想到,原来吉贝尔,能够这样了解他。索拉雷又忍不住笑了,他以前还一直都把他当做是一个小孩子,不过现在看来,他的思想要比他的身体成熟。
“啊,的确是这样。”索拉雷勾了勾唇角,弯下腰,直到他的鼻尖和吉贝尔的鼻尖之间不过距离四英寸,“我的确,是个比达西先生还要习惯于能够掌控身边的一切局势,当事情超出预期,就会手足无措的人。你说的一点也没错。”
然后他直起腰,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伸平双臂,歪了歪脑袋:“但是,我是不会让计划外的事情发生的——我会努力地去控制。”
事实上,想让事情失控,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索拉雷忍不住回想起十年前,也是在罗新斯花园,他曾经想过,如果路易斯阁下和约克汉姆都没有死,而是活到了故事进行的时候,《傲慢与偏见》的情节会不会因此改变。
但是结果是,在他来不及做任何事情的时候,路易斯阁下因为约克汉姆的一个小阴谋而丧命,随后约克汉姆自己也死了。起因不过是很简单的,一笔一千五百英镑的款项——约克汉姆希望他父亲因伤卧床,那么他就能代替父亲掌握罗新斯的钱款,然后从账上划走足够他支付欠款的钱,或者再弄点零花。而他没料到,一根小小的铁刺,就使得他父亲因此而死。
这件事的整个过程,索拉雷亲身参与其中,于是他忍不住想,是不是这个故事的世界,本身就有它的发展规律。情节要进行到哪里,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改变的?
之后,索拉雷看着宾利逐渐长大,一次又一次恋爱,并且每次看起来都挺真诚,好像第二天就要结婚了。第一次他恋爱的时候,索拉雷其实是挺担心的。担心宾利真的和别的女人结婚了,使得简小姐日后无托。不过在宾利第三次失恋之后,索拉雷就完全不再担忧。
小说里最终宾利娶了简.贝内特小姐,那么不论他多么温柔多情,容易对他人产生好感,他也不会在遇见简之前就真正地爱上别人。
或许可以说,这就是小说世界的自动纠错系统?故事总是要如此发展下去,旁枝末节的可以发生一些插曲,但是最后的结果不会改变。
所以,索拉雷觉得,他现在经历的生活,身边的朋友们,他们的人生,无论如何都是要走向那样一个结局——和小说里所写的一样。
幸运的是,那是个风趣浪漫,又温馨美好的故事。完全不必为他们觉得担心或者是悲哀,因为他们最后很幸福,不是吗?
他这么想着,却听到吉贝尔说:“但是总有你不能掌握的事情。”
少年十分认真而坚定地看着他,声音清晰地说:“索拉,即便你是个公爵,家财万贯,又具有聪明的头脑和强大的魔法力量,你也有做不到和不能掌握的事情。你真的不会为此担心吗?如果发生了什么意料不到的事情,而那事情又是让人觉得遗憾的。”
“我会努力使它不会发生的。”索拉雷说,“不过说真的,我不觉得,现在的生活中会发生什么不幸。”
他竖起手指,一项一项地数着:“我的生活没什么让人觉得不满意的地方了,并且,在英国被别的什么国家占领,变成殖民地之前,我不觉得会有什么原因使我的生活发生巨大的变化。我对物质的要求也并不是很高,一周五英镑就能让我过得很好了,你也知道的。
“而我的朋友们,他们也都生活得很好,并且最终能够过得幸福。我不必为他们担心。
“然后就是你,吉贝尔,我不清楚你日后想要怎样,不过我可以承诺,”索拉雷看了看那个男孩,也认真地说,“只要你的理想不是毁灭世界或者统治世界这样荒唐的想法,我都能给你帮助,甚至是替你达成所愿。
“这样,我觉得,我不会遭遇到什么,意想之外的,不幸的事情。”
索拉雷做了总结,然后自己在心里盘算了一遍,的确没什么了。
至于《哈利.波特》的故事,说真的,他对那几本书里的人物,感情算不上深刻。当年他喜欢这个故事,也仅仅是喜欢这个故事本身。真的说起来,他真正喜欢的,希望能够让他们有个好结局的,也不过是两个。一个是邓布利多,另一个就是赫敏.格兰杰。
而当那本书完结之后,虽然邓布利多的死让人觉得挺遗憾的,不过对于那样的一位老人来说,也算是死得其所,相信就算是他本人也没什么不甘愿了。就像是书里,他自己所言,死亡不过是新的冒险的开始。
至于赫敏,作为书中实际上的女主角,她的结局挺好的。就是她选择的男朋友让人心里不爽,别的真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而这些事情,要在一百多年,将近两百年之后才会发生。那时候吉贝尔应该早就死了吧,即便巫师的寿命比普通人长,活个一百多岁,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所以这些事情,可就没必要和他说了。
吉贝尔听他说完,也勾起嘴角,笑了笑。不过他的笑容,看起来更多的是无奈。
他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说:“好吧,现在我觉得,非得有那么一天,那件事情真的摆在你面前,你才会正视这个事实——你不是万能的梅林,绝对有能让你慌张失措的事情。”
说完,他就又牵起那匹马,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那两位先生已经在前面老远了,咱们也走快点,免得落到后头,让他们担心。”
分明是你和我说话,这才让咱们落在后面了。索拉雷撇了撇嘴,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也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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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一周,凯瑟琳夫人都尽量地把达西先生留在庄园里,确切地说,是把他留在女士们待着的起居室里。这让其他的三位客人有了偷偷溜出去的机会,菲茨威廉上校几乎每天都要去拜访汉斯福的牧师家,索拉雷也跟着一起前往,不过他更多的是带着吉贝尔去野外。
春天的时候当然不应该继续留在室内,为了吉贝尔的身体健康,索拉雷宁愿放弃围观菲茨威廉上校和伊丽莎白小姐的机会——好吧,其实是因为,他在那里的时候,伊丽莎白小姐就更愿意和他说话,而不是跟菲茨威廉上校攀谈。
如果他们不能尽快熟悉起来,那就不能刺激到达西,让他冲动地求婚。而如果达西不求婚,伊丽莎白就会一直误会他,以为他是个卑劣的人,并且以为他也很讨厌她。
“暂时的磨难是为了以后的愉快幸福,”索拉雷用脚拨弄了一下趴伏在地上的草坷,这样对吉贝尔说,“这句话告诉我们,一个人要学会忍耐。”
吉贝尔抬起眼睛看了索拉雷一眼,似乎思考了什么,然后点了点头表示认同。然后他指着索拉雷脚下的那棵植物说:“那好像是一棵莫拉尼草,我还以为只有巫师生活的地方才会生长魔药里需要用到的植物。”
“事实上不是。”索拉雷又在那棵草上踩了两下,“巫师们也吃面包,喝大麦酿成的酒,在他们的松饼上涂抹糖浆和奶油,但是麦子不是巫师世界独有的植物,奶牛更是世界各地到处都有——巫师们的确有着不一样的力量,但是他们首先是人类。”
“可惜大多数人不这样认为。”吉贝尔撇了撇嘴,“教会不是说,巫师和其他一切拥有魔法能力的人,就好比灵术师们,都是魔鬼?而巫师也觉得他们和普通的人类不同。”
“都是为了权力和统治而已。”索拉雷想起了从塞维希尔和其他人那里传承得到的记忆,不由得有点感叹,“吉贝尔,你该不会以为,教会里的都只是普通人而已?其实他们……也不是普通的人,也就是巫师们所说的麻瓜——教会的上层,并不都是麻瓜。”
他抬起手指了指东边的方向,继续说:“英国的教会力量还要薄弱许多,真正具有能力的人,在罗马的教廷。天主教和新教之争,其实是麻瓜们将具有魔法能力的教廷统治者们驱赶出了英伦三岛。巫师们可能并不清楚,但是……”
但是塞维希尔当然知道这件事。因为他还在里面插了一脚,杀了不少巫师和教廷的魔法能力者——或者该称他们为法师,以便与巫师们进行区别?——来以此取乐。
吉贝尔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意外,他张着嘴站了半天,才慢慢地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他想了想,然后说:“果然是为了统治——那些后来才来到英国的教廷成员想要取代当时在英国具有很大权力的巫师,所以才进行传教,告诉人们巫师是魔鬼,然后他们又被真正的麻瓜赶走——历史书上的东西,记载得还真是简单,就好像巫师们是主动退让的,而那些教派之间的斗争,不过是麻瓜们自己的愚蠢。编写历史书的人,他们自己不知道这些事情的真相吗?”
“知道又怎么样呢?”索拉雷耸了耸肩,继续往前走。
吉贝尔跟在他后面,只听见两个人踩在泥土和草地上的声音。索拉雷以为吉贝尔会问什么,不过他竟然什么也没有问。
走了一会儿,直到他们看到了索拉雷曾经在那里钓鱼的那条河,吉贝尔忽然说:“索拉,其实从很久之前,我就想问你一件事。”
Chapter 29 做他教父
索拉雷停下,回过头看着个头已经长高到他胸前的男孩。吉贝尔的眼睛也看着他,神情之中似乎深思熟虑,所以十分坚定。
“你……似乎并不是巫师,是吗?”吉贝尔问完之后,就抿起了嘴唇。
索拉雷忍不住笑了,吉贝尔是他认识的巫师之中,第一个这样问他的人。因为巫师们好像总是觉得,具有魔法能力,看起来像人,又不是那么弱小的,就应该是巫师。
至于其他的,灵术师也好,仙术士也好,乃至传闻之中东方的某些法师,都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内。而魔法生物,更是逐渐地和动物划上了等号,变成了低人一等的存在。
于是索拉雷怎么不应该为了吉贝尔感到高兴呢?他善于观察和发现,并且敢于怀疑,此外,也不会因为自己是个巫师就妄自尊大。
事实上,在看书的时候索拉雷就觉得十分不爽,巫师们总是觉得普通人弱小,还专门用麻瓜这个名词来指代他们,这让当时身为麻瓜的索拉雷挺不满。
所以他朝吉贝尔微笑,一点不满也没有地回答:“你看得出来?我的确不是个巫师。”
“你也不是灵术师或是法师。”吉贝尔继续说,这回他变得坚定了许多。
“我不是。”索拉雷回答。
“你也不是吸血鬼,也不是精灵,更不是狼人。”吉贝尔一一历数着那些可以呈现人形的魔法生物,“你不会莫名其妙地让人为了你着迷,你也不是媚娃。”
然后他以一种纯粹好奇的语气问:“那么,我能问吗?你是什么?”
这句话,以前他也问过塞维希尔,索拉雷想起了十来年前,刚刚穿越之后的事情,这时候再回想,忍不住觉得自己真是好运。
他托着下巴,认真地想了想,如果实话实说,告诉吉贝尔他的种族是所谓“神之子”,会不会被嘲笑呢?
于是最终索拉雷说:“我应该算是……妖精,或者说,妖怪。”
顶着猫耳朵,看起来也不怎么像是人类,反倒活似东方传说故事之中没有化形成功的动物妖精,那么就是妖精吧。
吉贝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