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笑道:“王爷说着玩,却也能让老身有一番品味,王爷莫要谦虚了。”
九亲王哈哈一笑,连连摇头,像是刚才的话着实乃玩笑话,老太君如当真没有介意,吩咐下人道。
“来啊,今儿与王爷共饮相谈甚欢,摆宴,老身要做东。”
九亲王赶紧起身道:“这怎么好意思,本王还有很多公务要做,且去瞧瞧念果公主,便回宫复命去了,老太君万万不要张罗。”
老太君见他欲走,也起身来,挽留道:“好不容易来蔽府,怎么能说走就走。”
九亲王告辞道:“着实公务缠身,还望老太君见谅,改日,改日本王一定登门讨酒吃。”
老太君见多留无意,只能道:“下次若是前来,一定留下用膳。”
九亲王笑道:“一定一定。”
说罢,便告辞而去。外面的大雨已经停歇,老太君目送着九亲王的身影,一直消失在月门的拐角,屋里的火光太过明亮,老太君的双目渐渐眯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沉了下来。
一直站在身边的洪艳走过来扶住老太君,送她去坐下,一边将刚才的冷茶换掉,一边道。
“老祖宗,九亲王这敲山震虎是何意?”
老太君眯了眯眼睛,端起刚刚换掉的茶,品了品香茗的味道,淡然道。
“朝廷可能要有行动,只是不知道从哪里动手,咱们府上可要做好准备。”
洪艳点点头,不敢多说,从九亲王刚才的话来分析,朝廷已经受够了被这些拥兵自重的军阀压迫,以前总是感觉当今圣上年岁太小,并不构成威胁,但是谁又能保证?就连几年前不露头角的七爷,如今也已经成长为南荣府的当红人物,世事难料,谁又能把握好方向?
九亲王走到沈婵儿的院子时,已经是月上中天,刚刚的一场大雨冲走了乌云的覆盖,月光缓缓洒下来,照亮了地上的积水,地面上一片水洼一片青石板,显得明暗分明,借着月光看过去,一排排侍卫队踏着积水而过,踩破那清晰的月亮。
沈婵儿已经醒了过来,屋里的丫头全都换成了陌生人,虽说是不敢再给沈婵儿使脸色看,但是用起来不顺手,沈婵儿也懒得叫人来伺候,被外面的声音吵醒,她勉强撑起身子,走下地来,倒了杯水。
门外的丫头轻声道:“夫人,九亲王来了。”
沈婵儿的眼皮动了动,手里的动作并没有改变,一手拿着水壶,一手端着茶杯,靠着桌子而立。
门被推开,九亲王一眼便看到沈婵儿立在桌子边倒水,眉头皱了皱,负手走进门去,抬手拿住她手里的水壶,又拿下水杯,自己倒了起来。
听到身后传来关门声,沈婵儿连看都没看九亲王一眼,扶着腰转身走向床去,吃力的躺下,还是疼的她咬紧牙关。
第一百章:拨开迷雾
九亲王也是好久不见沈婵儿,今儿的出现还救了她,搞不清楚她为什么冷着一张脸,转身将水杯递给她,她并没有接,九亲王皱起眉头,问道。
“怎么了?我就算死也要死的明白吧。”
沈婵儿冷笑一声,目视着棚顶,道:“王爷今晚来的倒是巧。”
九亲王有些不明白,瞅着她道:“你怀疑是我陷害你?”
沈婵儿闭上眼睛,缓缓道:“王爷言重了,我可不敢。”
“你!”
见她已经把眼睛闭上,九亲王着实气的不轻,当的一声将杯子放在床边的柜子上,推门走了出去,“哐”的一声巨响。
沈婵儿睁开眼睛,瞅了瞅门外的身影,一队侍卫跟着相继离开,她深吸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翌日一早,沈婵儿便接到九亲王派来的秘史,那人恭敬的对沈婵儿道。
“殿下,我家王爷请您去王爷府一叙,有些事情需要跟您说明白。”
沈婵儿昨晚用了南荣锋给的那瓶药,现在好了很多,似乎是有九亲王作保,南荣府至今没有还没有动她,但是她明白,这些人主要是在等南荣锋回来,只要南荣锋回不来,她就没有生命危险。
她淡然的转身看了眼那个侍卫,道:“有什么事情可以在这里说。”
侍卫为难的道:“王爷说这件事事关重大,在南荣府不方便。”
沈婵儿冷笑一声:“那就不必了,我心里明白。”
信使没办法,只能告辞,沈婵儿坐在窗边,看着窗外池塘里的锦鲤,有一下没一下的投鱼食,若是说朝廷陷害了她与郑白羽,但是目的是什么?有什么动机?依照她的估计,南荣锋现在就在外面调查这个动机到底是什么,如果说朝廷的目标是南荣府,为什么要牵扯上郑白羽,若是目标是郑白羽,这个根本说不通,郑白羽只是神医世家的少爷,与世无争,又怎么会惹上朝廷?
沈婵儿一直想不通这件事,直到午饭也没办法吃好,又一口没一口的挑了几口菜,便放下了筷子,正巧这时候门外来了客人,打乱了她杂乱的思绪。
“七弟妹可要保重身子,吃饭可不是这样吃的。”
听到声音,沈婵儿抬起头来,只见四少夫人俏丽丽的站在门口,只有晓枫跟在身后,并没带丫头过来,沈婵儿瞅着她笑了笑,吩咐旁边的丫头。
“收了吧。”
丫头们收了桌子,换了茶上来,四少夫人施施然坐了下来,瞅着沈婵儿笑道。
“这几日可是瘦了。”
沈婵儿笑了笑,淡淡的端起茶杯饮茶,然后才道。
“这府里避我唯恐不及,也只有四嫂敢来我这院子。”
四少夫人浅笑道:“都是经历过事情的人,你的为人我当然明白,这件事情肯定会真相大白,你就放宽心,七弟绝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沈婵儿抖了抖衣摆的褶皱,抬起眼睛瞅着四少夫人道。
“七爷怎么就那么确定,我是被冤枉的?”
四少夫人脸色一愣,秀眉稍微立了起来,问道:“难道不是吗?”
沈婵儿失笑一声,摆摆手道:“当然是,我只是好奇而已,七爷一直是个多疑的性子,没有证据的事情,他怎么就如此确定我是被冤枉的?”
很显然,四少夫人没想到沈婵儿会问出这句话,她着实没想过,只是简单的失笑一声,瞅着沈婵儿嗔道。
“说什么胡话,七爷当然相信你,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在他心里的位置。”
沈婵儿隐隐有些不舒服,淡然的笑了笑:“是吗。”
一句话之后便再也没说话,四少夫人临走时忽然想起一件事,回身问沈婵儿。
“小幽那丫头怎么样?”
沈婵儿带着浅笑,回答道:“还不知,不过我回去瞧瞧她。”
四少夫人叹口气,摆手道:“罢了,估计你也见不到她,我抽空去瞧瞧吧。”
说罢,又瞅了沈婵儿一眼,然后才转身走出院子,沈婵儿一直送她走出大门,立在门口瞅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沉下来,胸口憋闷的厉害,她惶恐,第一次这样慌,不会的,绝对不会的,不管幕后真凶是谁,她能明显感觉到,这件事又如西北大营皇帝被俘那次一般,所有人都在打着自己的主意,就连南荣锋,也不例外。
她到底该怎么办?她忽然怕了这个结果,就算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冤枉,也好,她也不想知道最后那个结果。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丫头送来饭菜,她却没有胃口,关上门准备睡觉,新来的丫头们都知道这个院子里的女主子性子很怪,所以丫头们轻易不会来找她,这样更好,沈婵儿本来就喜欢清静。
听着虫鸣,她有些昏昏欲睡,这些天果真是累到了,刚刚睡了个浅觉,门外传来轻微的说话声,她听不太清楚,也没有仔细去听,恍恍惚惚间听到有人敲门。
“夫人,九亲王府有人来了。”
沈婵儿坐起来,轻轻皱了皱眉头,不知是什么驱动她叫了一声。
“进来。”
还是上午那个信使,只不过这次说话更加开门见山,瞅见沈婵儿,门外的丫头关上门,他便开口道。
“夫人,我家王爷让属下转告夫人,真相并非那样简单,难道夫人就没有怀疑过七将军?”
沈婵儿的心里咯噔一下,手心里满满全是汗,冷汗,她勉强镇定下来,险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张了张嘴,才开口道。
“何意?”
信使瞅了眼沈婵儿,拱手道:“九亲王府的马车就在门外,我家王爷请念果公主殿下过去一趟。”
侍卫将她的公主身份强调出来,是何用意?她紧紧咬着一口贝齿,用尽全力才能站起身,气息有些微弱,冷淡的道。
“请前面带路。”
坐在九亲王府的马车里,沈婵儿的目光一直落在密织娟纱车窗外的车铃上,应是下起了雨,雨水打在车铃上,发出丁玲丁玲的声音,红漆书写,一个隶书“九”字,如万灰丛中一点红一般,直刺进她的眼睛,一阵阵眩晕,化作有形的压迫感直接压在她身上,喘不过气来。
这个结果就要呼之欲出了吗?就算她一直躲避,就算她始终不想知道,但别人不允许,一定要她承认了那个血淋淋的事实才可以。
小幽那个丫头就是陷害她的人,被杖罚的那天她便已经知道,小幽是四少夫人的心腹丫头,而四少夫人,又会对谁唯命是从?这个关系很明显,或许她已经早在心中捋顺,但被她生生压了下来,因为她不想去面对,更不明白,为什么。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九亲王拿出了很多证据,证明这一切的幕后真凶就是南荣锋,看到沈婵儿呆滞的目光,九亲王轻声的开口道。
“你早就知道了。”
沈婵儿没有说话,因为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一旦开口,她的声音就会如临死前的秋蝉,颤抖如筛糠。
九亲王叹口气,其他的都不能说,他只是将沈婵儿放在身后的披肩拿起来,轻柔的披在她身上,瞅着她道。
“我派人送你回去。”
沈婵儿还是没吱声,只是点点头,便已经起身,眼前一黑,勉强用双手扶住椅子扶手,九亲王的双手已经稳稳的接住了她。
漫天落花之日,他与她站在上书房之前,她看着他的眼睛,他却看着王鼎,一刀下去,你我割袍断义,这一幕就像现在,他拦腰抱着她,却不说话,而她也如当日的心情一般,空了,什么都消失了。
终于,她还是找到了自己的思绪,抓住了那一点点的希望。
“为什么……”
她的力气只足够支撑她说完这句话,九亲王紧紧的皱着眉头,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也不该说,因为他现在没有那个资格。
他知道沈婵儿不会甘心,若是今日她出了什么事情,他用一辈子的心如刀绞去换,也不能让他任凭她出事。
他最后只能道:“还记得一个地方吗?高丽国。”
第一百零一章:迟来关怀
高丽国三个字在沈婵儿的记忆里很模糊,她似乎曾经一度揣测过这个词背后的含义,但是事隔多时,她似乎忘了曾经的想法。
只记得几个点,大周四面大决战之时,高丽国并没有参与,但是南荣锋在南关作战时似乎有高丽国的事情,小秋雁带给她的那句话里面也包含着高丽国三个字,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关系?这又跟南荣锋陷害她与郑白羽私通又有什么关系?
九亲王再没有多说什么,便亲自将虚弱的沈婵儿送回了南荣府,一路上沈婵儿都闭着眼睛躺在马车里,听着车轮滚滚,并不想睁开眼睛去看暗黑色的四周,因为她看不清,也想不明白很多事情。
南荣锋告诉她,这件事牵扯到朝廷,朝廷有可能是背后的主使,只是现在原因搞不清楚。而九亲王所代表的朝廷也对她说,幕后主使是南荣锋,他至今没有回南荣府的原因就是他担心露出马脚,还不如躲出去,再加上小幽四少夫人与南荣锋的关系,这两种说话都有可信度也都不可信,沈婵儿的脑子里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乱的厉害。
“王爷,到了。”
马车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沈婵儿缓缓睁开眼睛,透过娟纱看到马车外骑在马上的身影,一身的贵气,君临天下的神秘感,就算这样的男人只是站在她身边,也是满满的安全感,但又想到南荣锋,她心里乱的厉害,索性就闭上眼睛,装睡。
紧接着传来九亲王的声音:“嗯,去叫门。”
“是。”
门外跑出去一个人,车门被人吱嘎一声打开,车里走进来一个人,沈婵儿并没有睁开眼睛,只听那人站在她身边看了良久,近乎无声的叹口气,轻轻的将双手伸到她身下,缓缓抱起来。
落地如棉絮,沈婵儿竟然几乎感觉不到震动,她仍是闭着眼睛,一阵阵龙涎香传来,尊贵的气息包围着她。
“王爷,七少夫人的院子来人了。”
九亲王嗯了一声,紧接着就听到杂乱的脚步声,有个声音低声道。
“夫人!夫人这是怎么了?”
九亲王只是淡然道:“无事,莫要声张,好生照顾着你们夫人,她累坏了。”
“多谢九亲王。”
几个粗使丫头将沈婵儿抱下来,轻轻放进软兜里,几人将她抬了进去,沈婵儿一直到进了软兜,悬着的一颗心才落地,她能明显感觉到一双眼睛一直落在她身上,她明白九亲王的心思,只是她已经嫁为人妇,天意弄人。
永定山上那一男一女,男子背着女子,一步步踏上台阶,两边的露珠如粘人的蜜,扫过两人的衣袂,月牙白的白色袍子隐在密林深处,却怎么也隐藏不住两人脸上幸福的表情。
沈婵儿还记得伏在那个宽大肩膀上的感觉,很安全,很温暖,那是一个伟岸的男人,就算天塌下来,他不会说替她顶着,他会坚定的告诉她,他有能力再把天顶回去,他一直能力挽狂澜,就如那天的雨露,晶莹的似人世间最纯洁的东西,却能包含住阳光,任凭那一点阳光在露珠里撞来撞去。
可是这一切都要消失了,就算是以前他利用过她,但那时候只是伤了利益,伤心倒是不至于,而现在,南荣锋可以拿她的清誉做赌注,她凭什么不可以?他不怕她因为这件事寻死觅活,她为什么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如果他看到她消失了,抓不住了,会是什么表情?什么感觉呢?
沈婵儿猛然一激灵,忽然清醒过来,心跳的厉害,她怎么会有这种邪恶的想法,她应该活的更好,笑到最后,看着南荣锋身败名裂,这是他赐给她的仇恨,他们之间除了爱,就只有恨。
“吵醒夫人了?夫人可要喝水?”
丫头在床边说话,沈婵儿坐起来,扶着额头转了转脑袋,有些不清醒,看了看天色,恐怕还只是半夜。
她本能的问道:“我怎么回来的?”
她只记得九亲王将她抱了下来,却不记得是怎么睡到了床上,如果是几个丫头将她抱下来,她应该有感觉才对。
丫头偷笑了一声,瞅了沈婵儿一眼道。
“夫人当真是睡的沉,七爷回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沈婵儿心里猛然一紧,手指都不受控制的抽动一下,丫头看她并无惊喜的表情,小心翼翼的问道。
“夫人可有不舒服?”
沈婵儿回过神来摇摇头,问道:“七爷人呢?”
丫头道:“还在书房里办公,说是要今晚将所有公事办完,往后的几天多陪陪夫人呢。”
丫头说的很讨喜,像是高兴的是她,沈婵儿的目光直直的落在地上,心中有些麻木,简单的嗯了一声,便又躺了下去,闭着眼睛道。
“去备水来,我想洗浴。”
丫头脸上一红,连连点头,心想着这夫妻俩见面便要洗浴,夫人可是真想着七爷呢。
丫头推门走出去不久,沈婵儿起身,将一直放在枕头下绣着百家草的肚兜拿出来,这是她儿子出生那天穿的肚兜,如果她临走时必须给南荣锋留下什么的话,她想应该就是这个了,也只有这个了,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给他的了。
不一会儿水来了,丫头站在木桶边等着伺候她洗浴,沈婵儿却道。
“你下去吧,我自己来就行了。”
丫头没多话便走了出去,关上门之后,沈婵儿摸了摸水温,刚刚好,大木桶边放着一小桶热水和一小桶凉水,她缓缓拿起木桶里面的水瓢,将木桶里的水舀出来倒在了窗外,一下,又一下。
然后将凉水全部倒进了木桶里,再摸那桶水,便已经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