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就像根本没听见这事一般,好不好?罗杰给我谈过你的人品,由此我敢肯定,只要你给我这个承诺,我可以深信不疑。”
“好,我答应你,”莫莉说道,伸出手来权做盟誓之证。奥斯本握住这只手,倒觉得这个动作是多余的。她补充道:“我觉得即使没有承诺,我也应该忘掉我听到的事。不过,最好还是立下个诺言自我约束。我现在要走了。我要是没进这问房子该多好啊。”
她把手里的书轻轻放在桌子上,转身往外走,强咽下泪水,到她自己的房问一个人时再哭。可是罗杰先站在门边,为她打开门,而且在察颜观色??她感到他在察颜观色??看她的脸。他伸出手来要和她握手,握时握得那么紧,既表达了同情,又表示了对刚才发生的事非常遗憾。
她哭着回去,直到进了自己的卧室后才止住哭。她的情感在过去的一段时问里由于找不到用武之地已经疲倦下来。前些日子离开哈姆利庄似乎是件伤心事,现在又添了麻烦,她不得不带着个秘密走。这个秘密她原本不该知道,结果又知道了,随之而来的便是承担一份极不愉快的责任。接下来便自然而然地老想知道奥斯本的妻子是谁。莫莉在哈姆利家住的日子够长了,关系也够密切的,所以她很明白未来的哈姆利家少奶奶要选个什么样的人。比如老乡绅吧,在他还不十分了解莫莉的日子里,一说起奥斯本的婚姻,言必称堂皇富贵;他这位聪明伶俐,仪表堂堂的儿子是他的继承人,代表着哈姆利家的承传基业,终身大事恐怕要从高层次考虑。当时放这个风主要是为了叫莫莉明白他的继承人是莫莉·吉布森这位医生的女儿高攀不上的。哈姆利太太无意间也流露出她的心思,好像她虽不知道未来的儿媳妇是谁,但她在一刻不停地设计着迎娶事宜。
“奥斯本结婚时客厅必须重新装饰,”要不就说:“奥斯本的妻子会喜欢住西头的屋子。和两位老人一起生活对她来说也许是一大难关,但我们要妥善安排,让她尽可能觉得像没事一般。”还说:“当然了奥斯本太太来了后,我们必须设法给她一辆新马车。我们用那辆旧的就完全可以了。”这些话,以及类似的话,给莫莉留下很深的印象,觉得未来的奥斯本太太是位漂亮的大家闺秀,她的到来将把这座古老的田庄变成一座富丽堂皇的正式宅第,再不像眼下这样是个舒适随便的家。奥斯本也曾不可一世,对吉布森太太说起各式各样的乡下美女来颇为挑剔,一个也看不上眼;就是在家里也爱摆架子,只是在家里摆的是诗人架子,难伺候,和吉布森太太在一起摆的是世家架子,高人一等,那么他挑下了个怎么样的美人为妻?莫非美得无法形容?谁叫他这么心满意足?既然叫奥斯本心满意足,又何必把她的婚事瞒着奥斯本的父母?最后莫莉还是扯断了这些充满疑问的思绪。想也没用,她不能去寻找答案,甚至不可以试一试。她答应保守秘密,这如同一堵看不见的墙阻住了去路。也许现在连想都不应该想,更不应该回忆听过的只言片语或者不小心提到的人名,以便把情况凑在一块儿.凑出个来龙去脉。莫莉害怕再见着他们兄弟俩中的任何一个,但正餐时大家照旧一块儿进餐,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老乡绅沉默不语,不是发愁便是不痛快。他自奥斯本回来后一直没跟他说话,只在躲不过去的情况下说点鸡毛蒜皮的事。再说他妻子的病如沉云压顶,愁得他只觉得日月无光。奥斯本对他父亲摆出一副不关痛痒的架势,莫莉相信这是故意装出来的,但这个样子毕竟不利于握乎言和。罗杰沉着稳定,表现自然,话比其余几个人都多。其实他也心神不安,操心着很多事情。今天,他主要对莫莉说话,讲起说来话长的事,大谈自然科学史上的最新发现;这种事讲起来便滔滔不绝,也不需要任何人多搭话。莫莉原料想奥斯本会有点与平时不同的神情,比如自知理亏、追悔莫及,甚至看上去“结了婚”也行,??可是他仍然是上午的那个奥斯本??英俊高雅,神情举止无精打采,对兄弟亲切,对她礼貌,对他和他父亲之问搞得这么僵也暗暗担心。他天天表现得这么正常,根本看不出他还隐瞒着浪漫奇情,莫莉如不是已经得知,就压根儿猜不到。她从前老盼着能直接见识见识爱情故事,现在见识了,原来只令人极不痛快罢了;还搞得遮遮掩掩,鬼鬼祟祟。相比之下,她诚实坦荡的父亲和她在霍林福德镇上的平静生活便显得可亲可靠。小镇上的生活,虽说有自身的不足之处,但正大光明,谁在干什么事人人都知道。当然她离开哈姆利庄时心情很痛苦;她那位好朋友昏睡着,不省人事,她默默地向她告别,心里也是万分痛苦。不过现在离开哈姆利太太和两个星期以前离开她不一样。那时候她随时都会想她,她也觉得自己能安慰她。现在可怜的老太太似乎忘了还有她这么个人,她似乎灵魂早走了,只有躯壳还活着。
马车拉上她送她回家,这家的每个人都向她表示了诚挚的感谢。奥斯本去温室中找来找去,给她摘来了鲜花;罗杰为她挑来各种各样的书。老乡绅同她连连握手,说不出话来表达他的感激之情,最后一把搂住她,像父亲吻女儿一般吻了她。
第十九章 辛西娅到了
莫莉回到家时她父亲不在,家里没人等看迎接她。仆人告诉她吉布森太太出门做客去了。她上楼去了自己屋里,打算把借来的书取出来整理一下。她看见和她的房间相对的那一个屋子正在打扫,不由得大感意外;水和毛巾也正往里面端。
“有人要来吗?”她问女仆。
“女主人的女儿要从法国来。柯克帕特里克小姐明天到。”
是辛西娅终于来了吗?啊,要有个伴儿了,是个姑娘,还是个同龄姐妹,这是多么痛快的事啊!
莫莉一高兴,消沉的心情顿时开朗。她盼着吉布森太太赶快回来,她好问个明白。这肯定是突如其来的事,因为吉布森先生前一天在哈姆利庄上没说到这事情。现在不能静下心来读书了。带回来的书几乎都没怎么整理,一反莫莉平时爱整洁的习惯。她下楼进了餐厅,没法坐下来用餐。终于吉布森太太回来了,因走了路,丝绒斗篷又重,把她累坏了。直到脱去了斗蓬,休息了几分钟之后,她这才好像有气力回答莫莉的问题。
“噢,对!辛西娅明天回家,坐‘安培尔’号驿车,十点钟到达这里。这时节出门真烦死人了!我真的险些儿晕过去。我相信辛西娅是听说可以提前离校,便立即动身,比我计划的提前了两个星期。她从来不给我机会让我写信说说我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她提前这么多日子回来。再说我得照样付她的学费,和不提前来一个样。我原打算叫她给我带顶法国女帽来,你也能有一顶照我那样儿做的。不过她来了我高兴,可怜的孩子!”
“她出什么事了吗?”莫莉问道。
“没有呀!怎么会出事?”
“你刚才称她‘可怜的孩子’,我听了还以为她病了呢。”
“噢,没事!这只是个叫法,柯克帕特里克先生过世后我就这样叫惯了。一个没爹的姑娘一一你知道大家总把这样的孩子叫‘可怜的孩子’。没事的!辛西娅从来不生病。她就像一匹马那么壮实。像我今天累垮了的感觉她从来没有过。你给我来点红酒和饼干好吗,亲爱的?我真的要昏过去了。”
吉布森先生一听辛西娅要到,比她的亲生母亲还要激动得多。他觉得她一来莫莉就会大开心,这才是他关心的要害所在,倒不多想他刚结的婚,新娶的妻子。他甚至抽空上楼一趟,看了两个姑娘的卧室,里头的家具他可是掏了一笔巨款购置的。
“好,我看年轻姑娘就喜欢把卧室装饰成这个样子!漂亮当然是很漂亮,不过一一”
“我倒喜欢我的老卧室,爸爸。不过辛西娅大概习惯了这样的装饰。”
“有可能。无论如何,她可以看出我们为收拾好它是尽力而为了。你的屋和她的屋一个样,这就对了。如果她的屋收拾得比你的屋好看,倒会伤了她的心。现在晚安,到你精致豪华的床上睡去吧。”
莫莉起得很早,几乎天还没亮就起来了,把她从哈姆利庄带来的鲜花插在辛西娅房中。这天早晨她儿乎吃不下早餐。她跑上楼穿戴整齐,以为吉布森太太肯定会前往驿车停留的“天使客栈”去迎接她两年没见面的女儿。可是,出乎她的意料,吉布森太太竟然像平时一样坐在她那架大织布机旁干起编织活来。她一见莫莉戴着帽子,披着斗篷,也大感意外。
“你这么早去哪里,孩子?雾还没散尽呢。”
“我以为你要去接辛西娅;我想跟你去。”
“她半个小时后就到家了。亲爱的爸爸已经吩咐花匠推着独轮车去拉她的行李。他自己去了没有,我就说不上了。”
“那么你就不去了?”莫莉问道,非常失望。
“对,当然不去了。她马上也就到了。再说,我不喜欢在大街上暴露自己的感情,让过往行人看。你忘了我两年没见她了,所以不想在市场上演久别重逢的戏。”
她又安心干她的活了。莫莉考虑良久,也就不再难过了,到楼下窗前往外看,这个窗子能远远望见从镇子上走来的人。
“她来了——她来了!”她终于喊起来。她父亲走在一个高个头的年轻姑娘身边,花匠威廉推着一大车行李。莫莉飞奔到前门,把大开着,准备让进新来的人,这样开了好一阵子,辛西娅才到。
“好!她来了。莫莉,这就是辛西娅。辛西娅,这是莫莉。要知道,你们这就是姐妹了。”
门开着,只见辛西娅漂亮高挑的身材在门前的亮处晃动,但她的脸背着光,一时什么也看不清。就在这一瞬间,一阵突如其来的羞怯感涌上心头,打消了她片刻前还有可能扑过去拥抱辛西娅的举动。倒是辛西娅把她揽进怀里,吻了她的脸颊。
“妈妈来了,”她说,朝莫莉身后望去,吉布森太太站在楼梯上。她披着披肩,还冻得发抖。辛西娅从莫莉和吉布森先生身旁跑过去,他们二人便移开目光,不看这母女重逢的头一幕。
吉布森太太说:
“哎呀呀,宝贝,你长得多快呀!你看来长大成人了嘛。”
“当然成人了,”辛西娅说,“我走之前就长大成人了。走了后再没怎么长——长智慧除外,希望越长越聪明。”
“对!我们希望如此,”吉布森太太说道,说得意味深长。说来也是,她俩说的话也不过平平常常,却明显地含有弦外之音。大家进到客厅休息,光线亮堂起来,莫莉静静地观看辛西娅,被她的美貌吸引住了。也许她算不上五官端正,但她脸上的表情丰富多变,叫人来不及想她的五官。她的微笑恰到好处,小嘴一噘更是迷人,脸上的一台戏全演在嘴上了。一双眼睛生得美丽,但眼神似乎少有变化。外观上和她母亲很像,只是头发没那么红,对整个肤色影响不大。那双长眼睛灰颜色,生得庄重,上下睫毛深黑,不像她母亲的睫毛,是浅黄色,缺乏生气。莫莉可以说顷刻间爱上了她。她坐在那边烤她的脚和手,轻松自在,仿佛她一辈子都住在这里似的。她没有特别注意她母亲——她母亲这会儿一直在研究她或研究她的衣服——倒是打量着莫莉和吉布森先生,神色庄重,看得仔细,像是在测度她会不会喜欢这对父女一般。
“餐厅里为你备好了热腾腾的早餐,你好了的话就过去吃吧,”吉布森先生说,“我敢说你坐了一夜的车赶路,肯定想吃点。”他回头看看他的妻子,也就是辛西娅的母亲,但她却似乎不愿意再离开这个暖和的屋子。
“莫莉带你去你的屋子吧,宝贝,”她说道,“和她的屋子在一起,她还得把她穿戴好的东西脱掉。你吃早餐时我就下来坐在餐厅里陪你,但这会儿我实在怕冷。”
辛西娅站起身,跟着莫莉上楼。
“对不起,这里没给你生火,”莫莉说道,“不过——我看是没吩咐下去。当然我不吩咐任何事的。不过,热水倒有一些。”
“稍停一下,”辛西娅说道,说着拉起莫莉的双手,日不转睛地审视起她的脸来,不过态度很亲切,没引起她任何反感。
“我觉得我会喜欢你。这我就太高兴了!我原来还担心不喜欢你呢。咱们几个一块儿过可真别扭的,是不是?但我喜欢你父亲仪表堂堂。”
这话说得真有意思,莫莉禁不住微笑起来。辛西娅回答了她的微笑:
“唉,你可以笑。但我知道好好过下去不容易。妈妈和我和我在一起时就合不来。但也许现在我俩都比过去明智了些,好了,请给我一刻钟时间。我再不需要什么了。”
莫莉进了自个儿的屋子,等着带辛西娅下楼去餐厅。莫莉等她倒不是因为在这个中等大小的宅子里找地方会有困难。生人只要稍稍动点脑筋一推想,任何房间都找不错地方。真正的原因是辛西娅已经迷住了莫莉,她心甘情愿为这位新来的人效劳。莫莉自从得知有可能来个姐妹以后,便一门心思地盼辛西娅回来。(她只说做姐妹,但不知是辛西娅随着她做苏格兰式的姐妹,还是她随着辛西娅做法国布列塔尼式的姐妹,这事遇在谁头上都会为难的。)她们见面才这么一点时候,辛西娅那无意间就迷得人神魂颠倒的能耐已经施展在莫莉身上了。有些人就具有这样的能耐。当然,这种能耐只在多愁善感的人身上显示效力。比如哪一个学校里都找得出一个能迷人的女学生,人人喜欢她,个个受她的影响。她做到这一点既不靠美德,也不靠美色,既不靠温柔,也不靠聪明,只靠一点讲不明、说不清的气质。从前有几行诗里隐隐说到这点气质:
爱我不为我好身材,
也不为我面目有神采,
更别看上我心忠诚——
容貌会改变,心也会变坏,
害得真情恋人反分开。
爱我你就爱,莫问为何爱
爱我爱了一辈子,
原因还始终没明白。
一个女人如有这种魅力,那不仅会迷住男人,也会迷住她的女同伴。这种魅力无法界定,或者说.这种魅力是一种微妙的混合物,由多方面的天赋和才气浑然构成,不可能断定每个方面各占多大比例。也许这种魅力和标准的为人准则有矛盾,因为它的根本所在似乎是精妙绝伦的适应能力,能因人而异,更能对千变万化的具体情况具体对待,正所谓。同什么人交往,便做什么人”。至少,莫莉会很快明白辛西娅在道德情操上并不怎么样。不过眼下莫莉正罩在那股迷人的魔力之下,即使有迹象表明她的同伴行事与她的天性极不相合,她也不会想到要对辛西娅的人品深入了解,正确判断。
辛西娅长得很漂亮,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漂亮,所以早就不把它当一回事了。没见过有谁这么漂亮,却看上去浑然不自知一般。每当她在屋里走动时,莫莉总会眼睛盯着她转。她举足投步就像森林中的野生动物一般无拘无束,气度堂堂,——简直像一走动就踏出一连串的音乐之声来。她的衣着也是这样,根据我们时下的看法,可以说很难看,有损于形象,但穿在她身上却合身得体,颜色协调,式样也受她高雅趣味的控制.毫不越轨。每一套衣服都很昂贵,但换来换去就那么不多的儿套。吉布森太太也承认,当她发现辛西娅只有四套衣服时震惊不已。当时学校里给了她方便,她写信说要回来,假如耐心等等.等到她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