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佳人(又名妻子和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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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佳人(又名妻子和女儿)-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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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那时他就会问我露西是谁,我就可以和盘托出了。假如——我多么恨‘假如’啊!但愿我没有假如!我一直靠放眼未来过日子,结果未来先足变成了‘假如’,接下来化成泡影就完了。想当初先是说‘当奥斯本考得优等战绩时’,然后变成‘假如奥斯本’,结果一败涂地。我过去对埃梅说‘当我母亲见到你时’,如今只能说‘假如我父亲见到你’,能叫他见她一面的前景实在暗淡。”晚上的几个钟头就这样流逝过去,消失在他那些胡思乱想中,到最后他猛然下定决心碰碰运气,找个出版商试试他那些诗。顿时觉得卖文为生,前程远大,而且还抱着点不可告人的幻想,一旦成功了,这些诗会在他父亲身上创造出奇迹来。


①《黑檀》又名《爱丁堡黑檀》(1817…1905),是托利党刨办的杂志,与辉格党的《爱丁堡评论》相抗衡,又因刊登诗文及小说而出名并畅销。《每季评论》1801年创办,也是托利党人为对抗《爱丁堡评论》而办的刊物。


    罗杰回家后,奥斯本连一天也没拖延就把他的计划告诉了弟弟。他在任何事情上都不对罗杰隐瞒很久。他性格中有女性的阴柔一面,这使他总盼着有个听他吐露秘密的人,还盼着尽可能得到善解人意的同情。不过罗杰的意见对奥斯本的行动不起任何影响,这一点罗杰也完全明白。所以,奥斯本一开口说“我头脑里有个计划,想听听你的忠告,”罗杰便答道:“有人曾对我说过,惠灵顿公爵①的名言是:不进言,除非能确保言之有效,得以实施。所以我也不进言。你自个儿明白,老兄,我说了你也不会照我的办。”
    “不能一概而论吧。和我的意见相合的我自然照办。你在想我隐瞒婚事的事吧,不过你并不了解所有的情况。你知道我多么想不再瞒下去,若不是我欠下一屁股债,后来母亲又生病、去世,我早就公开了。你还不知道,父亲变化多大呀——他变得那么容易发火!你住家呆上一个星期就知道了!罗宾逊、摩根——上上下下他都烦,但最烦的是我。”
    “可怜的人!”罗杰说,“我早觉得他变化太大:萎靡不振,脸上的红润也消失了。”
    “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他过去太常干体力活儿,如今干的连


① 惠灵顿公爵(1769…1853)是在滑铁卢击败拿破仑的英国将军。


过去的一半都不到。那些新工程,曾经引起他多大的兴趣啊,如今人全被打发了,收摊不干了。栗色小马有一天绊了一下,差点儿掀翻在他.他就再不骑它了。但也不卖掉再买匹新的,按说卖旧买新才合情理。于是他一方面不停地说钱和开销,一方向却养着两匹能吃不能于的老马。这就引到我刚才要说的事上来了。我眼下急等着钱用,所以就把我的诗收集起来,精心清理了番,你知道——其实就是非常挑剔地读了一遍。我想知道你认为戴顿公司会不会出版我的诗。你在剑桥有名气,你知道,我以为你要是推荐这些诗,他们就会看一看的。”
    “我只能试试看,”罗杰说道,“但你恐怕靠诗挣不了很多钱。”
    “我没盼着挣大钱。我是个新手,必须闯出名气才行。能挣一百镑我也就满足了。假如我有一百镑,我就可以有所作为了。我可以一边攻读律师学,一边以文为生,养活自个儿和埃梅。要是事情不济,每况愈下,一百镑也可以带我们去澳大利亚。”
    “澳火利亚!我说奥斯本,你去那里能干什么?还撇下父亲不管!如果你要拿钱派这种用场,我希望你永远也得不到!天!你会伤透父亲的心。”
    “要在过去我一走可能会伤他的心,”奥斯本阴沉沉地说,”但如今不会的。如今他气恨我,不正眼看我,躲着不和我说话。这事不淡了,留着你自个儿去观察体会吧。我对周围的情况太敏感,让我老是胡思乱想的。我似乎觉得我的生计,还有我妻子的生计,全都指望这卖诗的钱了。你自个儿瞧吧,不久你就会明我和父亲的关系多么僵!”
    罗杰果然很快就看清楚了。他父亲已经形成了吃饭时不说话的习惯。奥斯本有自个儿的麻烦,心绪不宁,从来没做过打破默的努力。父子二人坐在一起,只说与吃饭相关的话,相待如宾。交谈一结束,双双松了口气,分别离去。父亲去闷头沉思自的痛苦和失望,还气恨儿子对他造成的伤害。他有痛苦和倒不假,而且感受深切,至于恨儿子伤害自已,却是以已之见夸大其事,原因是他不知道奥斯本为凑钱而采取的具体办法。如果说放债人把讨债的赌注押在老乡绅的生死上,奥斯本却只想如何能又快又容易地挣到应急的钱,好付清在剑桥欠下的所有催命帐,再能支持他跟随埃梅回她在阿尔萨斯的老家,然后完婚。罗杰至今还没见过这位嫂子。老实说,奥斯本是在木已成舟之后才考虑对罗杰透露秘密的,说不定罗杰的意见还管用。如今奥斯本和妻子被迫分开,他的全部心思,不管是想诗的一面还是务实的一面,都集中在那位娇妻上,想她在农家出租的房子里孤苦零仃地度日,不知道她的新郎丈夫下一次什么时候来看她。有这么大的事迷住了他,难怪他无意间忘了他的父亲。不过忘了父亲毕竟是件伤人心的事,其后果也会令人追悔莫及。
    “我过来陪你抽一锅烟,可以吗,父亲?”罗杰说道。这是他刚到的头一个晚上,他轻轻地推开书房的门,他父亲却把门只拉开一半。
    “你不会喜欢抽烟斗的,”老乡绅说道,仍然占着门不让他进,不过话说得心平气和。“我抽的这种烟丝不中年轻人的意。还是去陪奥斯本抽支雪茄吧。”
    “不。我想陪你坐坐。我受得了劲儿很大的烟丝。”
    罗杰往里硬挤,顶着门不让进的那股劲儿在他面前缓缓地消退。
    “会熏得你衣服上带烟味。那时你就得借奥斯本的香水洒洒了,”老乡绅冷冷地说,说着把一支精致的琥珀啃短烟斗朝儿子一推。
    “不,我要抽陶制长烟斗。怎么啦,父亲,你以为我是个小孩—子,拿这样的玩具娃娃头逗着玩?”他看着烟斗上的雕刻说道。
    老乡绅心里暗暗高兴,但决意不流露出来。他只说:“这烟斗是奥斯本从德国回来时带给我的。那是三年前的事儿了。”接下来一阵子里他们默默地抽烟。不过,儿子主动来陪伴他,即使一言不发,老乡绅也觉得很受安慰。
    老乡绅接下来的话露出了他的思想方向。说来也是,他的话总是一种透明的媒介,从中可以看见他的思绪主流。
    “三年中人生的变化知多少啊!——我算是明白了。”他又大口大口地喷起烟来。罗杰还在考虑怎样回答这句老套话,老乡绅又停住抽烟说开了。
    “我记得当年威尔士亲王①当上摄政王时,民众的意见闹得纷纷扬扬。我在什么地方读到——大概是在一份报纸上吧——历代国王和继位人似乎总搞不好关系。那时候奥斯本还是个小毛孩子,出去时常和我一块骑上那匹叫白游车的小马——你不记得小马白游车了?”


① 威尔士亲王是英国皇太子的称号。


    “记得。可当年我总觉得那是匹高头大马。”
    “哈!你看,那是因为你是个小不丁点儿嘛。那时候我家马厩里有七匹马——还不算干农活的马。我记不起那时候我有何忧愁,只是——你知道,你母亲她总那么柔弱。小过那时的奥斯本是个多漂亮的小男孩啊!老穿一身黑色的天鹅绒——有股浪子气。但那不是我给他穿戴的,再说我敢肯定穿戴没什么问题。如今他长成个英俊后生了,可脸上却没有了阳光。”
    “他为钱的事大伤脑筋,也因给你添了忧愁而不安,”罗杰说道,倒是想当然地猜度兄长的感情。
    “他不会伤脑筋的,”老乡绅说道,从嘴里取下烟斗,把烟锅狠狠地砸在壁炉一侧的壶架上,烟锅砸成了碎块。“可惜!不过没关系!我说了,罗杰,他不会伤脑筋的!他根本不愁钱的事。你要是长子,是家业继承人,就会轻而易举地从放高利贷的人那里得到钱。他们只须问问:‘你父亲多大岁数了?他患有中风或什么病吗?’于是马上拍板成交,然后他们就到一个地方鬼鬼祟祟地转悠,连林子带地都看——别让我们再说他了。说也没用,罗杰。他和我不对劲,我觉得只有全能的上帝才可能把我们调整过来。我是想到他最后使你母亲多么伤心,这才对他没好脸的。话说回来,他身上也有很多优点的!他反应快,人聪明,只要心思用在正事上就行。而你呢,罗杰,小时候反应慢——带过你的老师都这么说。”
    罗杰哈哈一笑。
   “对。我上学时因反应慢而得了不少外号,”他说道。
   “没关系!”老乡绅安慰他说,“我肯定不嫌你反应慢。你假如是个像那边的奥斯本一样的聪明人,你就只惦着读书写字了,说不定会像他一样发现陪我这样的乡下佬实在没意思。不过,我看大家认为你念剑桥有出息,”他稍停片刻后说,“因为你取得了数学学位考试甲等及格者的好成绩。我差点把这事给忘了——好消息在这么个不幸的时候来到。”
    “是啊,不错,在剑桥,大家总是为每一年的高年级数学学位考试甲等及格者感到骄傲。明年我必须退出了。”
    老乡绅坐着盯住余火发愣,手里还拿着半截无用的烟斗柄。终于他说话了,放低声音,好像没有意识到他有个听者,“她去伦敦时我常给她写信,告诉她家里的情况。如今没有信写给她了!她什么也收不到了!”
  罗杰突然跳起身。
  “烟丝盒哪儿去了,父亲?让我再给你装一锅烟吧!”他装烟后,朝父亲俯过身去,抚摸他的脸颊。老乡绅摇摇头。
    “你刚刚回家,孩子。你不了解我,不了解如今的我!问问罗宾逊——我不让你问奥斯本,他理应守口如瓶——不过任何一位仆人都会告诉你我不像从前的我了,动不动就对他们发脾气。我从前算得上是个好主人,可那是过去的事了!过去奥斯本还是个小孩子,过去她还活着——过去我是个好主人——好主人——对!现在一切全过去了!”
    他拿起烟斗,重新抽起来,罗杰沉默良久,讲起一个说来话长的故事——某个剑桥人在打猎场惨遭横祸的事——讲得幽默风趣,逗得老乡绅开怀大笑。他们站起身准备睡觉时,他父亲对他说:
    “好了,我们过了个痛快的晚上——至少我痛快。不过你也许没痛快,因为你知道我现在陪伴人很差劲。”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过得比今晚还愉快,父亲,”罗杰说道。他说的是实话,不过他没有费心思去寻找他为什么感到愉快。


第二十四章 吉布森太太的小家宴

    前面说过的所有事情都发生在罗杰到布朗宁小姐家去碰上莫莉和辛西娅之前,也发生在不久后吉布森先生在星期五举办家庭便宴之前。
    吉布森太太一心要叫两位哈姆利先生觉出这顿家宴吃得痛快,后来果然如愿以偿。吉布森先生非常喜欢两位年轻人,这既是看在他们父母的份上,也是看得起他们本人,他是看着他们从小长大的。再说,吉布森先生对他喜欢的人能做到格外亲切。吉布森太太欢迎他们也是真心实意,并非客套——女主人待人和气可亲是一件合身得体的披风,如有别的缺点毛病,靠着它也就遮掩过去了。辛西娅和莫莉看上去比哪一天都漂亮,这是吉布森太太对她俩提出的唯一任务,要求她俩绝对办到。她给自己定的任务便是主动地全面参与席间谈话。奥斯本自然被她抓住了,好一阵子他和她不停地闲聊,神态轻松自在,其实所谈也是平常琐事,这套本事真有助于建起一门“礼貌谈话学”来。罗杰本应该和两位年轻女士中的任何一位愉快交谈,不料吉布森先生给他讲起了一篇比较骨骼学方面的文章,他产生了极大兴趣。这篇文章登在某家外国的科学学报上,霍林福德少爷经常给他这位乡村医生朋友寄这家学报。不过,就在他听讲时,他还是不时地意识到自己的注意力老往辛西娅脸上移,她坐在他哥哥和吉布森先生之间。席间所谈的任何事她都没有特别专心地听。她漫不经心地垂着眼皮,手在餐桌布上掰碎面包,美丽的长睫毛在明净的瓜子形脸颊上看来清清楚楚。她在想别的事情,莫莉在竭尽全力地猜她在想什么。突然辛西娅抬起头,看见罗杰目不转睛盯住她看的仰慕神情,太专注了,不可能看不出他一直在盯着她看。她脸微微一红。不过,一见他明显的仰慕冲情,她只是泛着红晕稍稍一愣,转眼间飞快地发起进攻。他盯着她看被当场抓住,也正在发愣,她突然袭击,打得他从发愣赶快转向替自己辩解。
    “这倒不假!”辛西娅冲他说,“我是没注意听。你也明白我对自然科学一窍不通。可就算我是个低能儿,也清你别这么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要恶狠狠地瞪你,我敢保证,”他答道,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辛西娅不是个低能儿,”吉布森太太说,生怕女儿的这个自我评价叫人当真了,“不过我经常注意到有些人长于这事,有些人又长于干那事。辛西娅的长处不在科学上,不在严格正经的学问上。你还记得不,宝贝?当年我教你天文地理时多费劲呀。”
    “对,到如今我还是分不清经度和纬度,搞不懂哪个度是垂直的,哪个度又是水平的。”
    “对,我向你保证,”她母亲接着说,说时不朝罗杰而朝着奥斯本,“她背诗可是记忆惊人。我听过她把《希永的囚徒》①从头背到尾。”


①《希永的囚徒》是拜伦写的叙事诗(1816),记述日内瓦爱国者博尼瓦尔(1493—1570)的事迹。


    “我以为,非要听听她背诗的话,倒是件没意思的事,”吉布森先生说,冲辛西娅微微一笑,辛西娅回报给他眉开眼笑的一瞥,以示二人互相理解。
    “唉,吉布森先生,我早就发现你对诗没有感情,那边的莫莉也跟了你。她读的都是那么深奥的书——尽是些实事儿和数字。她不久会成个不折不扣的女学者。”
    “妈妈,”莫莉脸一红说道,“你看见书里有各种蜂房的图形就以为是本深奥的书了。其实根本不深奥,很有趣的。”
    “没关系,莫莉,”奥斯本说,“我拥护女学者。”
    “我反对你话中隐含的意思,”罗杰说,“并不因为书不深奥,所以才很有趣。我说嘛,一本书可以是既深奥又有趣的。”他说“所以”时用了拉丁文。
    “好哇,你要是强词夺理再加拉丁文,我看我们就该撤出屋去了,”吉布森太太说。
    “我们可不能像打了败仗一样逃走,妈妈,”辛西娅说,“罗杰·哈姆利先生刚才所讲虽说是诡辩,至少找还能理解。莫莉的有些书我也读,深浅且不论,反正我发现挺有趣的一一我看比当今流行的《希永的囚徒》更有趣。我如今读诗最爱读《约翰·吉尔平》①,《囚徒》已经让位给它了”


①《约翰·吉尔平》是英国诗人威廉·珂珀(1731—1800)的歌谣诗,风趣欢快。


    “你怎么能这样胡乱说话,辛西娅!”。吉布森太太在两位女儿跟着她上楼时说道。”你知道你不是低能儿。不做女学者那倒对,因为绅士先生不喜欢那种女人。可是不该讲自个儿的坏话。我说了你喜欢拜伦,喜欢诗人,喜欢诗,你偏和我唱反调——而且还是当着奥斯本·哈姆利!
    吉布森太太非常生气地数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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