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瞎了,看不到经书,你……你却可读给我听啊,你一辈子陪着我,就……就一辈子读这《四十二章经》给我听……”说着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本来心里吐槽这海大富刚说“一辈子”,可齐乐见了他弯腰大咳的模样,不由得起了怜悯之意,道:“好,等经书找到,公公要听,我便读给你听。”这一晚海大富始终咳嗽不停,齐乐便在睡梦之中,也不时听到他的咳声。
次日齐乐到上书房去侍候,只见书房外的守卫全已换了新人。
康熙来到书房,康亲王杰书和索额图进来启奏,说道会同王公大臣,已查明鳌拜大罪一共三十款。康熙颇感意外,道:“三十款?有这么多?”康亲王道:“鳌拜罪孽深重,原不止这三十款,只是奴才们秉承皇上圣意,从宽究治。”康熙道:“这就是了,哪三十款?”康亲王取出一张白纸,念道:“鳌拜欺君擅权,罪一。引用奸党,罪二。结党议政,罪三。聚货养奸,罪四。巧饰供词,罪五。擅起马尔赛等先帝不用之人,罪六。擅杀苏克萨哈等,罪七。擅杀苏纳海等,罪八。偏护本旗,将地更换,罪九。轻慢圣母,罪十。”他一条条的读下去,直读到第三十条大罪是:“以人之坟墓,有碍伊家风水,勒令迁移。”康熙道:“原来鳌拜这厮做下了这许多坏事,你们拟了什么刑罚?”康亲王道:“鳌拜罪大恶极,本当凌迟处死,臣等体念皇上圣意宽仁,拟革职斩决。其同党必隆、班布尔善、阿思哈等一体斩决。”康熙沉吟道:“鳌拜虽然罪重,但他是顾命大臣,效力年久,可免其一死,革职拘禁,永不释放,抄没他的家产。所有同党,可照你们所议,一体斩决。”康亲王和索额图跪下磕头,说道:“圣上宽仁,古之明君也所不及。”
这日众大臣在康熙跟前,忙的便是处置鳌拜及其同党之事。事毕,康熙道:“下去罢,索额图留下,我另有吩咐。”
待众大臣退出,康熙对索额图道:“苏克萨哈给鳌拜害死之后,他家产都给鳌拜占去了罢?”索额图道:“苏克萨哈的田地财产,是没入了内库的。不过鳌拜当时曾亲自领人到苏克萨哈家里搜查,金银珠宝等物,都饱入了鳌拜私囊。”康熙道:“我也料到如此。你到鳌拜家中瞧瞧,查明家产,本来是苏克萨哈的财物,都发还给他子孙。”索额图道:“皇上圣恩浩荡。”他见康熙没再说什么话,便慢慢退向书房门口。康熙道:“皇太后吩咐,她老人家爱念佛经,听说正白旗和镶黄旗两旗旗主手中,都有一部《四十二章经》……”齐乐听到《四十二章经》五字,不由得全身为之一震,要不就从这里面随便弄一本去唬海大富好了?反正那什么宝藏自己也没兴趣。只听康熙续道,“这两部佛经,都是用绸套子套着的,正白旗的用白绸套子,镶黄旗的是黄绸镶红边套子。太后她老人家说,要瞧瞧这两部书,是不是跟宫里的佛经相同,你到鳌拜家中清查财物,顺便就查一查。”索额图道:“是,奴才这就去办。”他知皇上年幼,对太后又极孝顺,朝政大事,只要太后吩咐一句,皇上无有不听,皇太后交下来的事,比皇上自己要办的更为重要,查两部佛经,那是轻而易举,自当给办得又妥当又迅速。
康熙道:“小桂子,你跟着前去。查到了佛经,两人一起拿回来。”齐乐早知如此,忙答应了。
索额图眼见小桂子是皇上跟前十分得宠的小太监,这次救驾擒奸,立有大功,心想取两部佛经,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用不着派遣此人。心念一转,便已明白:“是了,皇上要给他些好处。鳌拜当权多年,家中的金银财宝自是不计其数。皇上派我去抄他的家,那是最大的肥缺。这件事我毫无功劳,为什么要挑我发财?皇上叫小桂子陪我去,取佛经为名,监视是实。抄鳌拜的家,这小太监是正使,我索某人是副使。这中间的过节倘若弄错了,那就有大大不便。”
索额图的父亲索尼,是康熙初立时的四名顾命大臣之首。索尼死后,索额图升为吏部侍郎,其时鳌拜专横,索额图不敢与抗,辞去吏部侍郎之职,改充一等侍卫。康熙知他和鳌拜素来不洽,因此这次特加重用。
两人来到宫门外,索额图的随从牵了马侍候着。索额图道:“桂公公,你先上马罢!”心想这小太监只怕不会骑马,倒要照料着他些,别摔坏了他。那知齐乐在宫中学了几个月武功,虽然并无多大真正长进,手脚却已十分轻捷,又幸好以前也曾跟好友出去旅游,在旅游之地的跑马场跑过两圈,这次便不致遭人看轻,轻轻纵上马背,竟然骑得甚稳。
两人到得鳌拜府中,鳌拜家中上下人众早已尽数逮去,府门前后军士严密把守。索额图对齐乐道:“桂公公,你瞧着什么好玩的物事,尽管拿好了。皇上派你来取佛经,乃是酬你大功,不管拿什么,皇上都不会问的。”齐乐见鳌拜府中到处尽是珠宝珍玩,是真瞧得眼也花了,只觉每件都是古董,每件东西都是好的。只是想过几日就要出宫溜走,东西拿得多了,携带不便,只有拣几件特别宝贵的物事才是道理。
索额图的属吏开始查点物品,一件件的记在单上。二人一路查点进去,忽有一名官员快步走了出来,向索额图和齐乐请了个安,说道:“启禀二位大人,在鳌拜卧房中发现了一个藏宝库,卑职不敢擅开,请二位移驾查点。”索额图喜道:“有藏宝库吗?那定是有些古怪物事。”又问:“那两部经书查到了没有?”那官吏道:“屋里一本书也没有,只有几十本帐簿。卑职等正在用心搜查。”
索额图携着齐乐,走进鳌拜卧室。只见地下铺着虎皮豹皮,墙上挂满弓矢刀剑,不脱满洲武士的粗犷本色。那藏宝库是地下所挖的一个大洞。上用铁扳掩盖,铁扳之上又盖以虎皮,这时虎皮和铁扳都已掀开,两名卫士守在洞旁,索额图道:“都搬出来瞧瞧。”两名卫士跳下洞去,将洞里所藏的物件递上来。两名书吏接住了,小心翼翼的放在旁边一张豹皮上。
索额图笑道:“鳌拜最好的宝物,一定都藏在这洞里。桂公公,你便在这里挑心爱的物事。包管错不了。”齐乐笑道:“不用客气,你自己也挑罢。”刚说完了这句话,突然“啊”的一声叫了起来,只见一名卫士递上一只白玉大匣,匣上刻有五个大字,填了朱砂,正是《四十二章经》。齐乐急忙接过,打开玉匣盖子,里面是薄薄一本书,书函是白色绸子,封皮上写着同样的五字,喜道:“索大人,这便是《四十二章经》罢?”索额图也是喜道:“是,是。是《四十二章经》。”接着那侍卫又递上一只玉匣,匣里有书,书函果是黄绸所制,镶以红绸边,两部书函都已甚为陈旧。
索额图笑道:“桂公公,咱哥儿俩办妥了这件事,皇太后一喜欢,定有重赏。”齐乐好奇传说中的四十二章经,便去开那书函。索额图心中一动,笑道:“桂公公,我说一句话,你可别生气。”齐乐经他这一提,忽然警醒,这可还是鹿鼎世界,哪能随自己想看什么看什么,坏了规矩自己可就挂了!心知索额图好意,也是感谢他,便骑驴下坡,说道:“索大人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好了。”索额图笑道:“吩咐是不敢当,不过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桂公公,这两部经书,是皇太后和皇上指明要的,鳌拜又放在藏宝库中,可见非同寻常。到底为什么这样要紧,咱们可不明白了。我也真想打开来瞧瞧,就只怕其中记着什么重大干系的文字,皇太后不喜欢咱们做奴才的见到,这个……这个……嘻嘻……”
齐乐装作暗吃一惊,忙将经书放还桌上,说道:“是极,是极!索大人,多承你指点。我不懂这中间的道理,险些惹了大祸。”索额图笑道:“桂公公说的哪里话?皇上差咱哥儿俩一起办事,你的事就是我的,哪里还分什么彼此?我如不当桂公公是自己人,这番话也不敢随便出口了。”齐乐知道索额图对韦小宝不错,可既然都决定离开皇宫了,自然能避则避,道:“你是朝中大官,我……我只是个小……小太监,怎么能跟你当自己人?”哪知索额图向屋中众官挥了挥手,道:“你们到外边侍候。”众官员躬身道:“是!”都退了出去。
待众人退出去后索额图拉着齐乐的手,说道:“桂公公,千万别说这样的话,你如瞧得起我索某,咱二人今日就拜了把子,结为兄弟如何?”这两句话说得甚是恳切。齐乐吃了一惊,这尼玛的难道我真要走上韦小宝的路?怎么避都避不过,以后的风雨那么多,我哪扛得住!何况还有那七个媳妇?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越想越心惊,连忙道:“我……我跟你结拜?怎……怎配得上啊?”索额图道:“桂兄弟,你再说这种话,那分明是损我了。不知什么缘故,我跟你一见就十分投缘。咱哥儿俩就到佛堂之中去结拜了,以后就当真犹如亲兄弟一般,你和我谁也别说出去,只要不让别人知道,又打什么紧了?”紧紧握着齐乐的手,眼光中满是热切之色,这一下只急的齐乐恨不得当场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原来索额图极是热中,眼见鳌拜已倒,朝中掌权大臣要尽行更换,这次皇上对自己神态甚善,看来指日就能高升。在朝中为官,若要得宠,自须明白皇帝的脾气心情,这小太监朝夕和皇帝在一起,只要他能在御前替自己说几句好话,便已受益无穷。就算不说好话,只要将皇帝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想干什么事,平时多多透露,自己办起事来自然事半功倍,正中皇帝的下怀。他生长于官宦之家,父亲索尼是顾命大臣之首,素知“揣摩上意”是做大官的唯一诀窍,而最难的也就是这一件。眼前正有一个良机,只要能将这个小太监好好笼络住了,日后飞黄腾达,封候拜相,均非难事,是以灵机一动,要和她结拜。
齐乐于朝政官场中这一套虽是知道皮毛,可自己压根不想掺和进去,又怕真吐露了自己的身份引来康熙不快,引起杀身之祸,更别提如果不杀自己被收进后宫什么的,那到时可就只比坐牢更惨。可又不知道怎么推脱才好,只得说道:“这个……这个,我可真是想不到。”索额图拉着她手,道:“来,来,来。咱哥儿俩到佛堂去。”
满洲人崇信佛教,文武大臣府中均有佛堂。两人来到佛堂之中。索额图点着了香,拉齐乐一同在佛像前跪下,拜了几拜,说道:“弟子索额图,今日与……与……”转头道:“桂兄弟,你大号叫什么?一直没请教,真是荒唐。”齐乐道:“我……我叫齐乐。”索额图笑道:“好名字,好名字。你这一生定是洪福齐天,享乐人间!”只听得齐乐一阵大囧。又听索额图道:“弟子索额图,今日和齐乐齐兄弟义结金兰,此后有福共享,有难同当。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弟子倘若不顾义气,天诛地灭,永世无出头之日。”说着又磕下头去,拜罢,说道:“兄弟,你也拜佛立誓罢!”齐乐无奈,在佛像前磕了头,低声道:“弟子齐……乐,人人都叫小桂子,和索额图大人结为兄弟,有福共亨,有难同当。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月同月同日死。如果小桂子不顾义气,天诛地灭,永不超生。”索额图听她说完,两人对拜了八拜,站起身来,哈哈大笑。
索额图笑道:“兄弟,你我已是拜把子的弟兄,那比亲兄弟还要亲热十倍。今后要哥哥帮你做什么事,尽管开口,不用客气。”齐乐暗中苦笑,道:“那还用说?我可不懂‘客气’二字是什么意思。大哥,什么叫做‘客气’?”一番话逗得索额图又是一番大笑。
索额图道:“兄弟,咱二人拜把子这回事,可不能跟旁人说,免得旁人防着咱们。照朝廷规矩,我们做外臣的,可不能跟你兄弟做内官的太过亲热。咱们只要自己心里有数,也就是了。”齐乐赶忙应了。索额图见她精乖伶俐,点头知尾,更是欢喜,说道:“兄弟,在旁人面前,我还是叫你桂公公,你就叫我索大人。过几天你到我家里来,做哥哥的陪你喝酒听戏,咱兄弟俩好好的乐一下子。”齐乐更是叫苦不迭,她酒是不大会喝,“听戏”两字一入耳中,更是头疼。自小看电视剧长大的一代,哪里欣赏得来那些精妙戏剧,每每陪奶奶听戏都是听着听着就睡着的。她见索额图热切非凡,本想着敷衍过去,可转念一想,若是去索额图那,岂不就可以溜出宫去,平安大吉?便喜道:“不错不错,我也确实很有些时日没有听戏了。”索额图道:“兄弟既然喜欢,我时时请你。只要哪一天兄弟有空,你尽管吩咐好了。”齐乐试探着道:“就是明天怎样?”索额图道:“好极!明天酉时,我在宫门外等你。”这么顺利?齐乐问:“我出宫来不打紧吗?”索额图道:“当然不打紧。白天你侍候皇上,一到傍晚,谁也管不着你了。你已升为首领太监,在皇上跟前大红大紫,又有谁敢来管你?”齐乐闻言笑逐颜开,道:“好,一言为定,咱哥儿俩有福共享,有戏同听。”索额图拉着她手,道:“咱们这就到鳌拜房中挑宝贝去。”
两人回到鳌拜房中,索额图仔细察看地洞中取出来的诸般物事,问道:“兄弟,你爱哪一些?”齐乐道:“财物我可不懂了,我便随意瞧瞧,看有没合眼缘的。”索额图道:“好!”齐乐心不在财宝,念想的却是韦小宝那经典的随身套。仔细挑寻,果真被她发现一柄鲨鱼皮套着的匕首。那匕首连柄不过一尺二寸,份量竟和寻常的长刀长剑无异,齐乐一入手便觉得极是沉重。她左手握住剑柄,拔了出来,只觉一股寒气扑面而至,鼻中一酸,打了个喷嚏。再看那匕首,剑身如墨,半点光泽也没有,便和木刀相似。她心知这是宝刃,随手往旁边一抛,听得嗤的一声轻响,匕首插入地板,直没至柄。索额图“咦”的一声,颇为惊异。齐乐随手这么一抛,丝毫没使劲力,料不到匕首竟会自行插入地板,而刃锋之利更是匪夷所思,竟如是插入烂泥一般。齐乐俯身拔起匕首,说道:“这把短剑倒有些奇怪。”索额图见多识广,道:“咱们来试试。”从墙壁上摘下一柄马刀,拔出鞘来,横持手中,说道:“兄弟,你用短剑往这马刀上砍一下。”齐乐提起匕首,往马刀上斩落,擦的一声,那马刀应手断为两截。两人不约而同的叫道:“好!”这匕首是世所罕见的宝剑,自无疑义,奇的是斩断马刀竟如砍削木材,全无金属碰撞的铿锵声音。饶是齐乐是穿越人士,也自认想不出来这到底是个什么材质。
索额图笑道:“恭贺兄弟,得了这样一柄宝剑,鳌拜家中的宝物,自以此剑为首。”齐乐确实想要这柄防身利器,可又有些面薄,推道:“大哥,你如果要,让给你好了。”索额图连连摇手,道:“你哥哥出身是武官,以后做文官,不做武官啦。这柄宝剑,还是兄弟拿着去玩儿的好。”齐乐谢过,自个儿把玩片刻将匕首插回剑鞘,还是决定放在靴筒里,免得入宫时给人看见。清宫的规矩,若非当值的带刀侍卫,入宫时不许携带武器。以她这等大红人,出入宫门,侍卫自也不会再搜她身上有无携带违禁物事。
索额图用心点藏宝库中的其他物事,只见珍宝堆中有件黑黝黝的背心,提了起来,入手甚轻,衣质柔软异常,非丝非毛,不知是什么质料。他一意要讨好齐乐,说道:“兄弟,这件背心穿在身上一定很暖,你除下外衣,穿了去罢。”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