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欢喜。齐乐装作细细辨认良久,惊喜交集,道:“你……你是杨大哥?”那人笑道:“小人是杨溢之,平西王府的杨溢之。桂公公认不出罢。哈哈。”齐乐哈哈大笑,正要说话,杨溢之拉住她手,说道:“咱们再走远些说话,别让人听见了。”两人又走出了二十余丈,这才停住。杨溢之道:“在这里竟会遇到桂公公,真教人欢喜得紧。”齐乐问道:“杨大哥怎么到了这里,又扮成了咕花吐鲁,阿巴斯里?”杨溢之笑道:“有一大批家伙在河间府聚会,想要不利于我们王爷,王爷得到了讯息,派小人来查探。”齐乐暗暗心惊,脑中飞快的转着主意,说道:“上次沐王府那批家伙入宫行刺,陷害平西王……”杨溢之忙道:“多承公公云天高义,向皇上奏明,洗刷了平西王的冤枉。我们王爷感激不已,时常提起,只盼能向公公亲口道谢。”齐乐道:“道谢是不敢当。蒙王爷这样瞧得起,我在皇上身边,有什么事能帮王爷一个小忙,那总是要办的。这次皇上得知,有一群反贼要在河间府聚会,又想害平西王,我就自告奋勇,过来瞧瞧。”杨溢之大喜,说道:“原来皇上已先得知,反贼们的奸计就不能得逞了,那当真好极了。小人奉王爷之命,混进了那他**狗头大会之中。听到他们推举各省盟主,想加害我王爷。不瞒桂公公说,我们心中实是老大担忧。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反贼们倘若胆敢到云南来动手,不是小人夸口,来一千,捉一千,来一万,杀一万;怕的却是他们像上次沐家众狗贼那样,胡作非为,嫁祸于我们王爷,那可是无穷的后患。”齐乐一拍胸膛,昂然道:“请杨大哥去禀告王爷,一点不用担心。我一回到京里,就将那狗头大会里的事,一五一十的奏知皇上。他们跟平西王作对,就是跟皇上作对。他们越是恨平西王,越显得王爷对皇上忠心耿耿。”
杨溢之喜道:“全仗桂公公大力周旋,王爷于先父有大恩,曾救了小人全家性命。先父临死之时曾有遗命,吩咐小人誓死保护王爷周全。公公,你到这里,是来探听沐家狗贼的阴谋么?”
果然是为沐王府来,齐乐一拍大腿,说道:“杨大哥,你不但武功了得,而且料事如神,佩服,佩服。我和师姊乔装改扮,来探听他们捣些什么鬼,却给他们发觉了。我胡说八道一番,他们居然信以为真,反逼我和师姊当场拜堂成亲,杨大哥,你要还早些来就好了。”
杨溢之心想:“你是太监,成什么亲?啊,是了,你和那小姑娘假装是一对情侣,骗信了他们。”说道:“这摇头狮子武功不错,却是有勇无谋。”齐乐道:“你们假扮蛮子,为的是捉拿他们?”杨溢之道:“沐家跟我们王府仇深似海,上次吃了他们这大亏,一直还没翻本。这次在狗头大会之中又见了他们。小人心下盘算,倘若在直隶闹出事来,皇上知道了,只怕要怪罪我们王爷,说平西王的人在京师附近不遵守王法,杀人生事。”齐乐大拇指一翘,赞道:“杨大哥这计策高明得紧,你们扮成蛮子生番,咕花吐鲁,阿巴斯里,就算把沐家一伙人尽数杀了,旁人也只道是蛮子造反,谁也不会疑心到平西王身上。”杨溢之笑道:“正是。只不过我们扮成这般稀奇古怪的模样,倒教公公见笑了。”齐乐道:“什么见笑?我心里可羡慕得紧呢。我真想脱了衣服,脸上画得花花绿绿,跟你们大叫大跳一番。……杨大哥,我跟你投缘的很,你如瞧得起,咱们两个便结拜成了金兰兄弟,不用公公,小人的,听着可多别扭。”
杨溢之大喜,一来平西王正有求于她,今后许多大事,都要仗她在皇上面前维持;二来这小公公为人慷慨豪爽,很够朋友,当日在康亲王府中,就对自己十分客气,便道:“那是求之不得,就怕高攀不上。”齐乐道:“什么高攀低攀,咱们比比高矮,是你高呢还是我高?”杨溢之哈哈大笑。两人当即跪了下来,撮土为香,拜了八拜,改口以兄弟相称。杨溢之道:“兄弟,咱俩今后情同骨肉,非比寻常,只不过在别人之前,做哥哥的还是叫你公公,以免惹人疑心。”齐乐道:“这个自然。大哥,沐家那些人,你要拿他们怎么样?”杨溢之道:“我抓他们去云南,慢慢拷打,拿到了陷害我们王爷的口供之后,解到京里,好让皇上明白平西王赤胆忠心,也显得兄弟先前力保平西王,半分也没保错。”齐乐点头道:“很好,很好!大哥,你想那摇头老虎肯招么?”杨溢之道:“是摇头狮子吴立身。这人在江湖上也颇有名望,听说为人十分硬气,他是不肯招的。我敬他是条汉子,也不会如何难为他。可是其余那些人,总有几个熬不住刑,会招了出来。”齐乐道:“不错,计策不错。”杨溢之听她语气似在随口敷衍,便道:“兄弟,我你已不是外人,你如以为不妥,还请直言相告。”齐乐道:“不妥什么的倒是没有,听说沐家有个反贼叫沐剑声,还有个硬背乌龙柳什么的人。”杨溢之道:“铁背苍龙柳大洪。他是沐剑声的师傅。”齐乐道:“是了,大哥,你记性真好。皇上吩咐,要查明这两个人的踪迹。你也捉住了他们么?”杨溢之道:“沐剑声也到河间府去了,我们一路追着下来,一到献县,却给他溜了,不知躲到哪里。”齐乐道:“这就有些为难了。我刚才胡说八道,已骗得那摇头狮子变成了点头狮子,说要带我去见他们小公爷。我本想查明他们怎生阴谋陷害平西王,回去奏知皇上。大哥既有把握,可以将他们的阴谋拷打出来,那也一样,倒不用兄弟冒险了。”
杨溢之寻思:“我拷打几个无足轻重之人,他们未必知道真正内情,就算知道,沐家那些狗贼骨头很硬,也未必肯说。再说,由王爷自己辩白,万万不如皇上亲自派下来的人查明回奏来得有力。倘若我们装作不知,由桂兄弟去自行奏告皇上,那可好得太多了。”当即拉过齐乐,说道:“兄弟,你的法子高明得多,一切听你的。咱们怎生去放了沐家那些狗贼,教他们不起疑心?”齐乐道:“那要你来想法子。”杨溢之沉吟片刻,道:“这样罢。你逃进祠堂去,假意奋勇救你师姊,我追了进来,两人乱七八糟大讲蛮话。讲了一阵,我给你说服了,恭敬行礼而去,那就不露半点痕迹。”齐乐笑道:“这是李太白醉草吓蛮书。大哥,咱们可须装得似模似样,你向我假意拳打足踢,我毫不受伤。啊,是了,我上身穿有护身宝衣背心,刀枪不入。你不妨向我砍上几刀,只消不使内力,不震伤五脏六腑,那就半点没事。”杨溢之道:“兄弟有此宝衣,那太好了。”齐乐见他有些轻视了宝衣,便道:“大哥,你不用怕伤了我,先砍上几刀试试。”杨溢之犹豫半晌,拔出刀来,在她左肩轻轻一划,果然刀锋只划破外衣,遇到内衣时便划不进去,手上略略加劲,又在她左肩轻轻斩了一刀,仍是丝毫不损,这才赞道:“好宝衣,好宝衣!”齐乐道:“大哥,里面有个姓郑的小子,就是那个穿着华丽的绣花枕头公子爷,他家有个看家师傅功夫很是了得,一会只怕会寻将过来,咱们这就过去速战速决,若是遇上那人,你们最好莫要动手最好。”杨溢之道:“多谢兄弟提醒!我省得了。”突然间提高声音,大叫:“胡鲁希都,爱里巴拉!嘘老嘘老!”低声笑道:“咱俩说了这会子话,只怕他们要疑心了。”齐乐也尖声大叫,说了一连串“蛮话”。杨溢之笑道:“兄弟的‘蛮话‘,比起做哥哥的来,可流利得多了。”齐乐忙摆手轻笑,又顿了顿道:“大哥,我有一件事有些为难,不知当不当说。”杨溢之慨然道:“兄弟有什么事,做哥哥的把这杀性命交了给你也成,只要吩咐,无有不遵。”齐乐看了看他,正色道:“多谢了,这也并不是什么需要哥哥性命的事情,只是我有些话说起来,哥哥莫要不高兴。”杨溢之奇道:“兄弟说出来,我做哥哥的绝不与你生气!”齐乐又犹豫一阵,才道:“我喊你一声哥哥,自然是真心向着你。如今你在平西王府当差,还当得不错,这就是我替你担心的……”她话音刚落,果然见杨溢之脸色大变,只听杨溢之急问:“兄弟这话怎么说?莫不是皇上对我们王爷不放心,要对王爷有什么动作?”齐乐见他如此心向吴三桂,心下不禁难过,少有的主动拉过杨溢之的手,说道:“这个哥哥倒不用忧心,只要……只要平西王稳坐不动,忠心皇上,皇上自然不会有什么动作,可……可平西王身边总会有些居心不良的人,或者说句不好听的……哪日王爷意外归天,他的后人可就未必还会那么懂事……。”杨溢之急道:“兄弟,还烦你在皇上面前给我们家王爷多说上两句好话,我们王爷绝对忠心的。”齐乐见到,只好叹道:“好……哥哥,我,我会些相面之术,你这趟回云南后,若是碰到与自身身家性命交关之事,千万三思而行,甚至……甚至不去理会最好!”齐乐见他对吴三桂这么盲目信任,只好转着弯对杨溢之再三交待,杨溢之见她虽是有些小儿胡言之意,但一番心意确是心诚,便也都一一记着应下。两人又絮叨片刻,齐乐担心冯锡范杀来,便催着杨溢之先去放人散场。
只见齐乐口中大叫“蛮话”,拔足向祠堂内奔了进去。杨溢之仗刀赶来,也是大呼“蛮话”,一进大厅,便将齐乐一把抓住。两人你一句“希里呼噜”,我一句“阿依巴拉”,说个不休,一面指指吴立身,又指着阿珂。吴立身和阿珂又惊又喜,心下都存了指望,均想:“幸亏他(她)懂得蛮子话,最好能说得众蛮子收兵而去。”杨溢之提起刀来,对准阿珂的头顶,说道:“女人,不好,杀了。”齐乐忙道:“师姊,我的,不杀!”杨溢之疑道:“狮子,什么?”齐乐愣了愣,无奈道:“老婆,我的,不杀”杨溢之道:“老婆,你的,不杀?”齐乐连连点头,说道:“老婆,我的,不杀!”杨溢之大怒,喝道:“老婆,你的,不杀。杀你!”齐乐道:“很好,杀我!”杨溢之呼的一刀,砍向齐乐胸口。这一刀劈下去时刀风呼呼,劲力极大,但刀锋一碰到齐乐身上,立即收劲,手腕一抖,那刀反弹了回来。他假装大吃一惊,跳起身来,连砍三刀,在齐乐衣襟上划了三条缝,大声叫道:“你,菩萨,杀不死?”齐乐点头道:“我,菩萨,杀不死。”杨溢之大拇指一翘,说道:“你,菩萨,不是的。大英雄,是的。”指指吴立身等人,问道:“汉人,杀了?”齐乐摇手道:“朋友,我的,不杀。”杨溢之点点头,问阿珂道:“你,老婆,大英雄的?”阿珂见他手中明晃晃的钢刀,想要否认,却又不敢。杨溢之一刀疾劈,将一张供桌削为两爿,喝道:“老公,你的?”指着齐乐。阿珂无奈,只得低声道:“老公,我的。”杨溢之哈哈大笑,提起阿珂,送到齐乐身前,说道:“老婆,你的,抱抱。”齐乐张开双臂,将阿珂紧紧抱住,说道:“老婆,我的,抱抱。”杨溢之指着郑克塽,问道:“儿子,你的?”齐乐差些一口喷出来,这么大儿子,杨大哥怎么想的?!忙摇头道:“儿子,我的,不是!”杨溢之大叫几句“蛮话”抓住郑克塽,奔了出去,口中连声呼啸。他手下从人一拥而上。只听得马蹄声响,竟自去了。
阿珂惊魂略定,只觉齐乐双臂仍是抱住自己没放,说道:“放开手。”齐乐见终于了这些环环相扣的破事,不由心情大好,笑嘻嘻道:“老婆,我的,抱抱。”阿珂又羞又恼,用手一挣,挣脱了她的手臂。齐乐哈哈笑着,拾起地上一柄钢刀,将吴立身等的绑缚都割断了。吴立身道:“这些蛮子武功好生了得,亏得新郎官会说蛮话,又练了金钟罩铁布衫功夫,刀枪不入,大伙儿得你相救。”齐乐道:“这些蛮子武功虽高,头脑却笨得很。我胡说一通,他们便都信了。”那假新娘突然大叫:“我老公给蛮子捉了去,定要煮熟来吃了。”放声大哭。吴立身向齐乐拱手道:“请教英雄高姓大名。”齐乐道:“不敢,在下姓齐。”吴立身道:“齐相公和你家娘子今日成亲,一点小小贺礼,不成敬意。”说着伸手入怀,摸出两只小小的金元宝。齐乐知他们这是要走了,便道:“多谢了。”伸手接过。阿珂胀红了脸,顿足道:“不是的,不算数的。”吴立身笑道:“你们天地也拜了,你刚才对那蛮子说过‘老公,我的’,怎么还能赖?新娘新郎洞房花烛,我们不打扰了。”一挥手,和敖彪等人大踏步出了祠堂。霎时之间,偌大一座祠堂中静悄悄地更无人声。
阿珂又是害怕,又是羞愤,向齐乐偷眼瞧了一眼,想到自己已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