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一家人一直都要在这个小小的院落中住下去,哪怕宣绍永远都做不回那个皇城司横行无忌的宣公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平平淡淡才是真,平平淡淡一家人在一起,又有何不好?
只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一直过下去。
不过老天怕是没有听到烟雨的心声。
在烟雨和宣绍第二个孩子即将出世的时候。
边疆突然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西夏皇帝派兵攻打天朝边境,长驱直入,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了天朝两座城池。
皇帝初闻这消息之时,正一面大肆灌着丹药,一面宠幸着高坤新给他进献的美人。
“青青,青青……”皇帝口中含糊不清的呢喃着。
紧接着一声低吼,软软的伏在了美人怀中。
“皇……皇上……”门外的前来报信的太监和侍卫皆是一头的冷汗。
“什么事?再说一遍?”皇帝不耐的声音,从门内传出。
“回禀圣上,西夏突然出兵,已经攻掠两座城池……请皇上派兵抗击西夏……”
“什么?”一声狐疑的怒喝从房内传出。
守在门外的太监不敢出声,那侍卫却是一脸的焦急,“请皇上速下决策!”
门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接着一声娇媚无骨的嗓音柔柔道:“皇上……不要走嘛……”
太监瞧见跪在地上的侍卫拳头都已经攥的发白,心中也愈发焦急。
只听皇帝似乎在那美人脸上亲了一下,道:“朕去去就回,美人且在这儿等着朕!”
之后才听闻房门被打开。
皇帝一席?袍出现在门口。
“西夏攻打天朝?西夏年初不是还派人进贡岁币么?”皇帝看着那侍卫问道。
“是,如今西夏皇帝出尔反尔,已经毁了当初盟约。”那侍卫说话,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只是不知他是对西夏毁约的咬牙切齿,还是对当今圣上的纵欲无度,反应迟缓而心有怨气。
“为何已攻陷两座城池,这消息才报上来?可是驻守边疆的将士失职之过?”皇帝清了清嗓子,倒是颇有威严的问了一句。
那侍卫微微抬了几分头,“回圣上,边疆将士毫无准备,不妨西夏会突然有此举动,且西夏兵力强盛,出兵迅猛,此战报,已经是八百里加急送来。”
“八百里加急还这般迟缓?朕看他们也是……”
“皇上,请皇上出兵抵御西夏!”那侍卫却似乎是忍无可忍的催促道。
皇帝神色颇为冰冷的看了那侍卫一眼,“好个不知尊卑的侍卫,你是在催促朕么?”
“卑职不敢……”那侍卫沉声说道。
“御前失仪,拉出去砍了!”皇帝抬手指着那侍卫说道。
周遭伺候的太监有些还在发愣,有些已经跪下为那侍卫求情。
“皇上息怒……”
“反了你们了!皇上的话没有听到么?你们是想抗旨?还不将这不长眼的侍卫拖出去砍了!”高坤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一面厉声朝求情的太监呵斥,一面躬身上前,轻抚着皇帝的脊背。
“皇上您消消气,何必跟一竿子的奴才置气!?体安危重要!”高坤温声劝道,“再说,边疆的将士,一向喜欢夸大其词,为的不就是多要军饷,中饱私囊么?西夏若是起兵,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到这境地,皇上您别忧心,别将他们的瞎嚷嚷放在心上!”
高坤低声劝着。
那侍卫已经被太监往外拖去。
听闻高坤之言,那侍卫气的眼睛都发了红。
甩开一旁太监,抽刀就要砍向高坤,“你这阉人,蛊惑圣心!天朝大好江山,如何能葬送在你这阉人的手上!”
只是他还没靠近高坤,就被一旁的太监拦住。
高坤飞身而上,口中一面喊着:“保护皇上!”
一面抬脚踹向那侍卫心口,夺过侍卫手中刀,反手将那刀刃扎入侍卫心口。
鲜红的热血四下喷溅。
皇帝皱眉退了一步,寒着脸道:“不知好歹!”
高坤放开手中刀,咣的扔向一旁,转身朝皇帝跪下道:“奴才护驾不利,让皇上受惊了!”
皇帝却一脸温和的看着高坤道:“你起来,你护驾有功,朕向来赏罚分明,看赏!”
说完便见那侍卫的尸体被太监们拖走,净白的汉白玉地面上,被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皇帝不悦的皱眉。
一旁太监怯生生的看了看高坤,又看了看皇帝,小声道:“回禀圣上,众位大臣,已经在御书房等着皇上了……”
高坤瞥了那小太监一眼。
小太监吓得差点没站稳。
高坤讽刺一笑,躬身道:“奴才伺候皇上前去吧?”
皇上闻言,点点头,甩手向御书房走去。
一众伺候的宫人看着那汉白玉地面上长长的血痕,心中皆是不寒而栗。
御书房里,太子带头,二皇子紧随其后,一干的大臣,在两位皇子的后头,跪了一地。
皇帝进了御书房,只觉御书房中,气氛沉闷异常。
“众位大臣为何都哭丧着脸呢?”皇帝还没开口,高坤倒是先开了口,“莫非是西夏之事,吓到了众位大臣?咱们天朝的大臣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小了?”
众位大臣心中不悦。
却见皇帝脸上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还颇为赞赏的看了高坤一眼。
太子皱眉,率先说道:“父皇,西夏已经撕毁盟约,侵占我天朝城池,绝不可姑息,定要将西夏逐出天朝境内!”
“是啊皇上,西夏来势汹汹,不可轻敌……”
一众的大臣也跟着附和。
高坤清了清嗓子,倒是有些大臣适时的住了口。
二皇子看了眼高坤,忽而朝皇帝叩头说道:“年初西夏还进贡岁币,态度十分友好,也表示愿与天朝永修旧好。如今忽然出兵,倒是奇怪的很。是不是……是不是我们的回礼让他们觉得天朝没有诚意?所以才……”
二皇子此言,叫一片大臣怒目相视。
但另一些先住了了口的大臣却在此时附和起来。
皇帝抬手,让他们安静下来,“今年的回礼是谁准备的?”
一众大臣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了。
太子皱眉,“回父皇,是儿臣……”
“太子哥,你也太大意了!”二皇子在一旁说道。
太子回头瞪了他一眼,“父皇,儿臣是照着去年的惯例备下的,并无不妥。西夏本就有狼子野心,与回礼有什么关系?父皇倘若姑息,只会让贪得无厌的西夏变本加厉!”
“太子哥,你还说不是回礼的原因。我且问你,去年西夏的皇帝是谁?如今西夏的皇帝又是谁?你照着去年的回礼来回给如今西夏的皇帝,他可不是不愿意么?”二皇子扬声说道。
“西夏皇帝倘若有心和天朝修好,便不会因为回礼这一点小事,就大动干戈。如今西夏已经攻陷我天朝两座城池,你不想着如何将西夏逐出天朝境内,还扯着年初回礼之事,将战乱的原因归结在回礼之上,究竟是何居心?难道不是畏惧与西夏抗战,畏畏缩缩,灭天朝之威风么?”太子措辞严厉的反驳。台史助血。
“好了,莫要争执,你们说的都有道理。”皇帝开口,“如今可先派出使者前往,问一问西夏为何撕毁盟约,有什么条件愿退出天朝边境……”
“父皇!”太子一听,脸都气红了,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还能舔着脸去问这些?
“父皇,这么做怕是不妥吧?”二皇子却忽而转变了口风,“不管西夏是何原因,与天朝为敌,都难以掩饰其贪婪的本性,若是父皇此时派出使者,只怕是西夏会狮子大开口。到时我朝再派兵,岂不更耽搁时间,让我边境民众受苦受难?”
太子狐疑的看了二皇子一眼。
二皇子却是朝高坤看了看,见高坤冲他比了个手势,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所以,儿臣也请求父皇出兵抗击西夏。”
太子不知二皇子为何会忽然转了口风,但听他说的和自己意见相合,便没有反驳。
皇帝沉吟了一会儿,又问底下大臣的意见。
有半数以上的大臣都主张出兵抗击西夏。
但一众的大臣又为派谁出战,争执了起来。~~笔~~~~皇帝听得一脸不耐。
二皇子却在这时候又起身说道:“父皇,儿臣以为,当下就有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一众争执的大臣都静了下来。
皇帝也看向二皇子,“是谁?”
二皇子却将视线转向了太子,笑道:“自然是太子哥了!不说回礼之事的不合适,太子哥就难辞其咎,单凭太子哥要灭了西夏的一腔热血,太子哥也是最合适的人选。虽然太子哥没有领兵作战的经验。但太子哥为主帅定能大大的鼓舞士气,父皇再为太子哥安排一些经验丰富的副帅,更是如虎添翼,定能顺利的将西夏赶回去!”
太子怒目看着二皇子。
原来他在这儿等着他。
第148章 君臣嫌隙
皇帝看着太子,一时竟犹豫起来。
太子没有立过大功,说起来,为人也甚是中庸。
倘若能在驱逐西夏上。立下功劳。对以后登基之后坐稳皇位,也是大有裨益的。
可抗击西夏毕竟不是闹着玩儿,虽为主帅,不必亲上前线,但毕竟不比在临安太平,万一……
皇帝微微摇了摇头,“不妥。”
太子大大松了一口气。
二皇子心中难掩失望。
“皇上,这也是一个难得的历练的机会。西夏国力微弱,此次能迅速攻占两座城池,不过是趁着我天朝没有准备,倘若我大军压境。他们必定会不战而逃,皇上不必如此忧心的。”高坤低声在一旁劝道。
“你也如此觉得?”皇帝闻言。微微扬起眉。
高坤神色认真道,“是!”
太子觉得皇帝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格外的扎眼。
别过脸去,嘴唇轻抿。
二皇子在一旁火上浇油一般,嗤笑了一声。“太子哥刚才说的那般威风大气,气势汹汹。原来真的需要您的时候,您又怯了呀?感情刚才那般威武霸气,都是装出来的?”
太子怒拍身边案几。“谁是装的?去就去!我绝非贪生怕死之徒!”
看到二皇子脸上露出的笑意,太子就知道自己是中计了。
好在皇帝并未当即表态,只让众臣都举荐心中合适人选。
自然又有人提了太子。
不过皇帝皆没有表态。
高坤在心里估摸一番,落在太子身上的视线,格外透着寒气。
皇帝并未当时便做下决定,让众位大臣回去思考一番,第二日早上带着折子来,折子不用写别的,只消写上举荐为主将之人即可。
皇帝吩咐完,便让众人退走。
太子回到东宫,心神不宁。
他知道自己在御书房,在皇帝面前那番话太冲动了。
若非二皇子故意激他,他也不会说出那番话来。父皇不会真的让他带兵去抗击西夏吧?他兵书虽看不过少,可实战的经验是丝毫没有呀!
宣绍得知此事之时,亦是傍晚,当即便秘密见了太子。
“太子万不可离开临安!”宣绍道。
太子点头,“太傅,我知道是我冲动了,可父皇的心思……万一……我也不能抗旨呀!”
虽然宣绍太傅的封号早已不再,可太子私底下见他之时,却一口一个太傅,无论宣绍怎么纠正,他就是不改。
时间长了,宣绍也听之任之了。
“二皇子和高坤已有勾结,皇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太子若再此时离开临安,只怕想回来,就难了!”宣绍寒声说道。
太子一愣,他虽知道自己离开临安不妙,却不知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真的会至于如此?”
“万事得做好最坏的打算。”宣绍微微点头,“所以,太子绝不可离开临安。且西夏军队,也没有那么不堪一击,能迅速攻占两座城池,西夏的准备还是很充分的。”
“如今,该如何让父皇改变心意?”太子额上微微冒汗。
宣绍不提醒,太子倒不曾想过,倘若二弟趁着他不在临安之时,对父皇做些什么,再将他隔离于临安之外……只怕是……
“皇上应当并没有决定让太子带兵前去,否则不会让众臣举荐。”宣绍垂眸想了想,忽而抬头道,“太子安心!”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
“太傅去哪儿?”太子伸手拖出他的衣摆,“太傅,可是有了打算?”
“是,太子尽管放心,您定不会离开临安的!”
不能太子再问,宣绍便匆匆离开。
他回到家中之时。
父亲宣文秉果然不在。
如今烟雨快要临产,宣璟便住在父亲母亲身边,由母亲照料。
父亲因着宣璟的缘故,呆在家里的时间很多,一般这个时候都会在府上的。
可今日却是不在。
宣绍抬头望了眼已经暮色微垂的天空,轻叹了一声。
有些事,便是深知危险,亦不能改变什么,也不能去阻止。
宣绍回到自己院中的时候,烟雨正看着小丫鬟们摆饭,等着他回来。
见他进门,她几乎是一眼就发现了他漆黑眼眸之下沉敛的情绪。
但她聪明的什么都没问,只笑的平常一样,若无其事,夫妻二人一同用了晚膳,一同躺在床上。
两人一直安安静静,谁也没有多说什么。
直到宣绍以为,烟雨已经睡着,轻叹一声之时。
身侧的人忽而翻身,侧脸看他,“有心事?”
“还没睡?”宣绍伸手揽过她,让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
“我隐约觉得像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要发生,所以睡不着。”烟雨低声说道。
宣绍却抬眼向窗外望去,良久只说了一声,“父亲,怕是还没回来。”
烟雨闻言,放出自己的听力,去探听,点了点头,“是没有回来,此事与父亲有关?”
宣绍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睡吧,明日自有定论。”
他不再说,她自然不会再追问。
烟雨生产的日子就在这几日。
产房在已经准备好,先前接生宣璟的婆子,也被从庄子上请了过来,如今正在府里随时候着。
就在烟雨被抬进产房的时候。
圣旨到了宣家。
圣上着宣文秉带兵十万,赴西北边境,抗击西夏。即日启程。
宣家众人,除正在生产的烟雨外,一同跪着接了旨。
宣文秉一下从赋闲在家的闲人一个,一跃成为带兵十万的将军。
随着这道圣旨,众人都在猜测,宣家是要复起了。可圣旨上却只字半语都没有提到宣绍。更没有擢升他的意思。
宣文秉送走宣旨的太监,他的行礼其实已经打点好了。这时候,却又不急着走了。
宣家外,有等着宣文秉前去阴山军营整兵的侍卫,以为宣文秉在打点行装,倒也不好催促。
唯有宣家人知道,宣文秉是在等自己的儿媳妇顺利生产的消息。
“府医看过了,是个女孩儿,刘嬷嬷她们都在,定然会平安无事的,等你回来,就又添了个活泼可爱的小孙女了,且安心吧!”宣夫人一面偷偷擦着眼泪,一面尽量语气轻松欢快的说道。
宣文秉拍了拍妻子的手,“我知道,你照顾好家里,等我凯旋。”
生孩子是急不来的事儿,尽管烟雨也很想快点把孩子生出来,可孩子自己不着急,她有什么办法?
宣文秉着实不好耽搁下去,如今他在临安浪费的时间,都是边疆将士在拿着性命相抗。
没能等到孙女出世的消息,他还是匆匆离了府,离了临安。
宣绍目送着父亲骑在马上离开的身影,在府外站了良久良久。
每一个热血男儿心中,只怕都有报效国家,为民除害,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