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属下正欲将他押往衙门,他却忽然倒地不起,捂着肚子,没动两下就咽了气。”路南飞抱拳言道。
“可是牙槽里藏了毒?”宣绍问道。
“已经检查了,没有。”路南飞摇头。
“把他的上衣扒开。”宣绍指着李直腹部的血迹说道。
一旁侍卫赶紧上前。
宣绍抬手捂了烟雨的眼睛,烟雨却扒开他的手,凝神看着。
却见衣服下面,李直的肚子像是被老?啃过一般,血肉模糊,溃烂不堪。
烟雨倒抽了一口冷气,心砰砰直跳。
“着仵作验尸。搜查李直的房间,前去包围李直和郑大人家中的侍卫一旦有消息传回,立即上报。”宣绍吩咐道。
路南飞躬身应了。
宣绍拉着烟雨走回后院,烟雨拍着心口,喘着粗气。心中烦躁不安,但总算没有发起火来。
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太多,先是那诡异的梦,梦中的心痛,李直的死,还是那般惊骇的死状,“现在可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么?”
“我瞧你晚上情绪很不对,脸色也不好。你昨夜就说,我不在时,你做了逼真的噩梦。我怀疑是有人对你做了什么,且你也对李直有所怀疑。我佯作离去,着人包围了郑大人和李直的家。并悄悄赶回,包围了官驿,那李直发现情况不对,刚溜出这房间时被擒获。”宣绍简单说道。
“你是说,李直在我的房间里?”烟雨错愕问道。
“是。”宣绍点头。
“为什么我一点声音都没听到?有人靠近,我应该会发现才对!是我睡的太沉了?”烟雨惊惑不定。
“他在你的饭菜中动了手脚,又在屋里吹了少迷香。”宣绍拉着烟雨在屋里圈椅上坐下,“放心,此时开着窗,迷香已经散尽。”
“饭菜里我们不是检查过了么?没有毒啊?”烟雨仍旧眉头紧蹙。
宣绍沉声道:“不是毒,是令人心浮气躁影响人精神之药,若用量大,乃会至幻。因你有伤在身,元气不足,所以药效显著。”
烟雨眼中还带着些不可思议,“世间竟会有这样的药……”
她虽未产生幻觉,但那逼真的梦境,现在回忆起来依旧让她有窒息之感,让她几乎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他在屋里吹了少量的迷香,让你昏昏沉沉却又醒不过来,在你身边引导你,让你的梦境顺着他的话音走。这是一种人为的魇,陷进魇中,痛苦不堪。”宣绍的黑眸凝视着烟雨,“你看到什么了?”
烟雨闻言抬眼向他看去,如果不是舅舅告诉自己的仇人就是他的父亲,此时此刻,她一定会将自己的身世向他合盘拖出了吧?她不想骗他,不想向他隐瞒,可如今……却不得不痛苦的将一切都埋在心底。
“是儿时一些不好的回忆,我不想再提了……”烟雨单手拖着额,痛苦的摇了摇头。
宣绍果然没有追问下去。
“李直是什么人?他为何要这么做?”烟雨转而问道。
其实她更想知道的是,李直怎么会知道她的过去?李直在她的梦魇中伪装成她的爹爹,说明,他是知晓她的身世,和她的仇恨的!连秦川都不甚清楚他们的仇人是谁,李直为什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
“公子,在李直房中搜出的东西。”门外有人回禀道。
“呈进来。”宣绍扬声吩咐。
侍卫应了声,抬脚从门口走来。
率先映入屋内两人视线的是一席耀眼的艳红。
“是那晚那人穿的红色大斗篷?”烟雨惊讶的从椅子上起身。
侍卫将漆盘搁在圆桌上,拿起那一席艳红抖开来,果然是一个带着硕大兜帽的大斗篷。和那晚站在白桥上往水里掷人心,后又扎伤了烟雨的人穿的斗篷一模一样。
漆盘上还放着几颗蝴蝶镖。
“李直就是那晚那人?”烟雨瞪大了眼睛,如果李直就是那晚扎伤她的人,就是璇玑主,那么这一切都说的通了。当年舅舅救了璇玑主,向他打听了丞相府的事。丞相府的灭顶之灾,璇玑主是知道的,更知道是谁要陷害丞相府。所以他能知道自己的家仇,不奇怪。
可是他怎么就知道自己是当年丞相府的嫡女呢?
自己和表哥侥幸逃脱,除了意外遇见她的舅舅,除了爹爹当年曾经救过的徐妈妈,没有人知道。她以为这个秘密一直守得很好,这才敢深入虎穴,来到宣文秉身边,伺机报仇。
为什么这个秘密,会连和此事毫不相关的璇玑主都能知道呢?
宣绍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正看着侍卫手中的斗篷默默出神。
“你穿上它。”他对侍卫吩咐道。
那侍卫立即将斗篷披在身上,宽大的兜帽盖在脸上,烛光摇曳的房间里,他的脸被兜帽遮住,完全看不清相貌。
宣绍点头,那侍卫又将斗篷取下,立在一旁。
烟雨听闻有人向后院而来之声,转脸向外看去,期待着真相一点点揭开。
是路南飞带着验尸的仵作赶来。
“回禀公子,此人乃是两三个时辰以前,中了致人串肠肚烂的毒,毒发而亡。”仵作躬身答道。
“中毒?”宣绍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问那仵作。
仵作应声,“正是,卑职怀疑,他是自杀,自己提前服下毒药。”
“不,不会是自杀,如果他知道自己必然要死,官驿被包围之时,他就不需要拼尽力气逃离。且是串肠肚烂的毒药,谁会如此跟自己过不去?”宣绍沉声说道,“即便他是自愿服下那剧毒,也很有可能是被人蒙蔽了。”
“你是说,这些东西是栽赃陷害,李直不是那晚之人?”烟雨指着艳红的斗篷和那几颗蝴蝶镖问道。
“那人先杀了官驿里做饭的杂役,再安排李直混入,夜里引我们前去,故意使你受伤,又让李直在你的饭菜里动手脚。这一切,是从一开始就计划好的!”宣绍忽而摇头,“不,是从更早就开始计划了!”
“更早?”烟雨听得浑身激灵。
“杀人取心,且杀的都是无辜百姓,手法恶毒残忍,尸体被抛之大街。使得泉州人心惶惶,官民不安,不得不上报皇上,求皇上派人前来抓捕凶犯。他这么做的目的,显然就是为了引某人前来。”宣绍推断道。
“某人?是你?”
宣绍却是摇头,“是宣家人。”
烟雨心中猛的腾起一阵惶恐不安。
“当初皇上是欲派爹前来,是我与父亲下了一夜的棋,才险胜与他,将赶来之人换做了我。”宣绍说完,转脸看着烟雨,“他既千里迢迢将宣家人从临安引来,为何不直接对我下手,反而要这般费劲周折的对付毫无功夫的你呢?”
烟雨呆愣当场,脸色发白。她已经明白了,事实在清楚不过,璇玑主是想要宣绍的命,宣文秉的命,要宣家家破人亡。但,最重要的是,他要她来动手!要她亲手杀了宣绍!
为什么?他武功高强,什么仇不能自己报,却要利用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不惜这般费劲周折,不惜使得璇玑受尽打击?
璇玑主究竟是什么人?和她又有什么样的渊源?竟这般不计后果的算计?
“想到什么?”宣绍握住她微微发颤的手。
烟雨摇头,“我只是想不通,我又未招谁惹谁……为何要对我用这般手段?”
宣绍以为她是被这段时间经历这一切吓住了,握紧了她的手道:“是我连累你了,若不带你千里迢迢赶来,也不至让你受伤,又受这般惊吓。只是将你留在家中,我亦难以放心。”
他处处为她考虑,将过错都揽到他自己身上。只是这场精心谋划的算计,究竟是谁连累了谁,还未可知……360搜索mobe浮生沐烟雨郑大人和李直家中都未搜出可疑之物,两家人统统被压入大牢,等待审讯。
李直虽死,但真正的幕后之人并未抓获。宣绍一行仍旧在泉州。为了安抚民众,泉州当地官员建议将李直作为杀人取心的凶犯,拉着他的尸体游街示众。又将从河里打捞上来的心脏经仵作查验后放回停尸房的尸体体内。由家属带回,得以安葬。
心脏并未全部寻回,有的已经不知去向。
烟雨的伤好的差不多的时候,宣绍接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信上只有一句话,“我在临安恭候大驾”。署名的地方,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李直只是他的替死鬼,原来他已经离开泉州了。
璇玑主究竟何许人也?竟如此嚣张的直接对宣绍下了战书?
第89章 使坏,她在行
对郑大人两家最后的审讯结果是,两家人根本不知道李直是何时入了璇玑阁,长相那般憨直的人,谁也不曾想到他竟有那样的身份。两家人皆被打了一顿。放了出来。郑大人也被撸去官职,贬回家中。
宣绍一行,此时已经在回临安的路上了。
临安究竟又有何等的图谋在等待着他们……
夜幕笼罩之下,高坤乘着他的八抬大轿晃晃悠悠的来到皇宫之外,曾经丞相府毗邻的宅院内,此时门楣已换做“高宅”。
他下了轿,平日里倨傲不可一世的脸已经换了一副恭恭敬敬谨小慎微的表情。他垂着手快步来到后院隐蔽的花棚之内,花棚里依旧是老样子,摆着上百盆只长绿叶不开花的优昙婆罗。
“干爹!”他站的离花盆远远的,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他知道干爹把这花看的比命还重,他要是磕了碰了哪盆花,干爹非要了他的命不可。
花棚里没人应声,高坤却似乎习以为常,仍旧躬身禀道:“宣绍和他那位夫人回来了。”
“求而不得。是最好;得之被毁,是最痛。”花棚深处远远传来一个声音,“你知道该怎么做了么?”
高坤愣愣的立在原地,他不知道呀?干爹能不能把话说得明白点?
但这话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绝不敢秃噜出口。
幽幽一声叹息从花棚深处远远飘来,“穆昭仪求而不得的是谁?宣绍得到分外珍惜的是谁?”
“孩儿明白了!”高坤赶紧恭敬答道。
“去吧。”
高坤退出了花棚,脊背已经满是冷汗。他抬手抹了抹额头,虽然干爹从未对他疾声厉色,但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干爹给的,他的武功,他的地位,他的尊荣……干爹似乎足不出户就能将一切都握在只手之间,他对干爹近乎敬畏。
高坤来到宅子外。俯身上了轿子,八抬大轿晃晃荡荡又回了皇宫。
寂寂无声的夜归于平静,夜幕笼罩之下藏了多少秘密,无人可知。
因怕烟雨旧伤复发。宣绍他们一路行的很慢,回到临安竟用了去时两倍的时间。
宣绍一行刚进临安城门,宣府之中就得了消息。
宣夫人当即就要往外去接,宣文秉虽嘴上说着不急不急,哪有长辈汲汲皇皇去迎晚辈的道理。却是手脚麻利的已经行至院中。
宣绍的马车停在角门处。
宣夫人两手攥在一起,神色略显紧张的向车门处张望。她听闻儿媳妇受了伤,也不知当下情况如何?自己的儿子可还好?
宣文秉面沉如水的站在宣夫人近旁,黑眸如潭水幽深,望不见情绪。
车门吱呀一声开了。
宣绍的身影先跳出车外,未向自己的父母行礼,先回转身。将烟雨扶了下来。
烟雨上前,福身恭敬道:“父亲,母亲安好!”
宣绍只跟在她后头,拱了拱手,并未多言。
宣文秉冲烟雨点了头,目光却在宣绍身上扫了几扫。宣夫人上前拉过烟雨的手,声音温厚亲切道:“听闻你受了伤,如今可大好了?”
“劳母亲挂怀。已经好了。”烟雨柔声应了。
“快到午膳时候了,你们去了这月余,长途跋涉,十分辛苦,我让人备下了宴席,给你们接风洗尘。”宣夫人握着烟雨的手说道,说完还定定的看着她,握着她的手也不自觉加重了力气。
宣绍张口就要拒绝。
烟雨抢在他前面道:“相公,这许久不见父亲母亲,也甚是想念,不如……”
宣绍侧脸看她,见她讨好的冲他笑,面带不悦的别过脸去,却是点头答应下来。
宣夫人笑的十分畅快,一路上都紧紧拉着烟雨的手,好似那不是她看不上眼的儿媳妇,而是她亲闺女一般。
直到烟雨说她要更衣之后再来向父亲母亲请安,她才恋恋不舍的放了手。
烟雨和宣绍换过了衣衫,再来到正院,正式的向二老请了安,一顿午膳倒是其乐融融。当然乐的是宣夫人和烟雨,宣文秉父子都板着脸,不置一词,总算没有不欢而散已是不错。
宣夫人如今已经觉出烟雨的好来,后又听闻烟雨受伤,是为了让人去救宣绍。也算是因为保护自己的儿子而受了伤,对这儿媳妇倒也更加看的顺眼起来。
午膳之后,竟从自己的小库房里挑了两套她出嫁时,母亲送给她的头面给了烟雨。
烟雨同宣绍回了自己的院子,捧着两套头面,笑的乐不可支。
宣绍不满的看着她,“我平日里亏待与你了么?让你得了两套首饰就乐成这个样子?”
烟雨笑的眉眼弯弯,“不一样,母亲原本不喜欢我,如今送东西给我,不就表示我在她心中已经渐渐受了认可么?”
宣绍冷哼一声,“只要我认可你,旁人的意见无关紧要。”
“她不是旁人,是你母亲呀?”烟雨笑道。
“我还要进宫述职。”宣绍回了一句,转身出了房间。
烟雨看着他的背影走远,心中有些莫名,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让宣绍对自己的父母竟会如此排斥呢?宣夫人只有他一个儿子,且宣文秉身边并无侍妾。作为宣家的独苗,他不是应该受尽了父母千般宠爱才是么?
烟雨看着手中赤金镶五彩宝石的首饰,意兴阑珊的放入妆匣里。宣夫人是个很直接,很直爽的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也毫不掩饰。
如今自己总算是博得她些许的信任和好感,只要事情一直顺利的发展下去,她不愁没有对宣文秉下手的机会。可是为什么,她觉得,越是靠近这一家人,她心中的犹豫就越是多呢?
且在泉州所经历的一切,又到底是为什么呢?
烟雨一时还未能理出头绪,宣绍却派人送了口信回来。
李直游街示众,璇玑阁在天朝境内销声匿迹,皇帝龙心大悦,宴请众臣及家眷。
烟雨是宣绍的正妻,自然也在宴请之列。
浮萍伺候着烟雨换上了隆重的着装,临行时,烟雨却将苏云珠叫到了身边。
两次在宫里吃亏,有备无患,自然是带个有功夫的在身边更稳妥些。且苏云珠是女子,能时时刻刻跟着她,倒也方便。
“你随我进宫,宫中不比宣府,行事定要慎之又慎,倘若行差踏错,莫说我救不了你,就算公子,也未必保得下你。”烟雨郑重其事的对苏云珠交代,压低了声音又下一剂猛药,“到那时,你可真是再也见不到秦川了。”
苏云珠重重点头,“我定紧紧跟在少夫人身边,寸步不离!”
烟雨点点头,乘上马车,向皇宫驶去。
宣绍遣了身边之人,等在宫门口,迎了烟雨进宫。前后两次的意外事件,让一向狂傲的他也不得不谨慎起来。
曾经他是一个人的时候,可以无所畏惧,如今却有一个人需要他小心翼翼的保护。
宴席开始以前,皇帝和众位大臣还在殿中闲话。
大臣们的家眷皆等在偏殿之中。
除了大臣们的家眷,这里应有皇后亦或是贵妃坐镇。
烟雨进得殿内,略扫了扫,却只见主位上坐着笑意盈盈的穆青青。
穆青青瞧见烟雨,脸上的笑容倏尔僵住,但很快便恢复自如,笑容更大了几分,冲她点点头